血案发生不久,柳大钱被免了支部书记。后来褡裢坡合并了杏花村,行政村名还叫褡裢坡,村长是褡裢坡的老朱,支书是杏花村的老姜。褡裢坡人要老朱去请个风水先生来镶治镶治,这么下去不知还要死多少人。
老朱说这次去远处请个道士来。
于是请来乌云山虚竹观的一清道长。
这一清仙风道骨,褡裢坡人奉若天师。
一清围着老槐树打圈圈,嘴角泛白沫念念有词。一清说,杀了吧,不杀这树妖会更猖狂。杀树的事太大,老朱征询了村人意见都说杀。老朱说,栓柱你去镇上把卖木材的罗木匠喊来,罗木匠有电锯。一清说,不能用锯,得用斧子砍,褡裢坡人有一个算一个,不分男女老少都要来砍一斧子。老朱发懵,这树竟要这个杀法。一清给画了图纸,半眼儿去了孙家铁匠铺打板斧。孙家铁匠铺的大铁匠是孙麻子的侄子,手艺也是跟麻子学的。斧子打回来安了个桑木的长把儿,立在地上等着杀树。一清说,砍头一斧子的人得属龙,还得是条白龙。老朱统计了全村人属相生辰八字报给一清,一清掐算完,这头斧子落在了柳大钱头上,柳大钱竟是条白龙。
不过这条白龙太过苍老了,五十几岁看上去像七十岁。
柳家这几年衰败的速度简直可用坠落形容,柳大钱想伸手拉都拉不住。先是爹被判了刑,出狱三年也死了。柳家的霉运才算正式到来。柳二钱在柳丁卯死的那年冬天也死了,柳二钱病怏怏的几十年,苟延残喘地活着没看出死的迹象,发了几天烧竟要了命。柳二钱尸骨未寒,二钱的大闺女柳梅在次年春上失踪了。柳大钱去派出所报了案,去县公安局登了记再没了下文。大钱也曾出门去找寻过,但一无所获。二钱的小闺女柳兰初中没毕业要去柳城,柳大钱不想让柳兰离家,又劝不住。柳兰这孩子从小话少,闷葫芦。柳兰走后只剩了梅兰。柳大钱让凤琴多体贴着点梅兰,大钱知梅兰心苦,心苦的人心窄。柳兰进城后第三年,租了出租车跑夜班,一天早晨她的车在郊外被发现,柳兰被绑在车内,赤条条的,嘴封了胶条,车里烧了一盆炭。财物没少,警方定为仇杀。柳梅失踪还没有影儿,柳兰又遇害,梅兰人就疯了。
柳大钱有些拎不动斧子了,凤琴说,大钱你做做样子就算了。柳大钱走到老槐树前吼了一嗓子,抡起斧子砍树。斧子刚开过刃,砍在槐树的老皮里拔不下来,半眼儿过来帮着拔,柳大钱一把推开了他。柳大钱拔下斧子,又抡起来砍树。他撅腰瓦腚,眼眶欲裂,每砍一下要吼上一声。砍到最后实在抡不起斧头了,一个马趴趴在斧子上。老朱说,老柳你看你逞啥能嘛,砍两下做个样子就行了,后边那么多牤牛蛋子有劲没地方使呢。凤琴上来拽柳大钱,大钱趴在地上呜呜地哭。
柳大钱抡那几斧子不打紧,累得躺在炕上像片纸,翻翻身哗啦哗啦响。晚上凤琴在他身边铺被褥,说啥也不让凤琴睡在旁边。凤琴说,睡了大半辈子了,今个咋不让睡了,起啥幺蛾子嘛?柳大钱说,一会杀了树妖得躲咱家来,半夜我得起来捉树妖,一清说了我是条白龙。娘们眼泪窝子浅,几句话吓得凤琴也呜呜哭,说,柳大钱你中邪了吧你?你让梅兰附体了吧你?柳大钱冲凤琴龇牙嘿嘿乐,凤琴更毛了,说,大钱我给你找一清道长镶治镶治吧?柳大钱说,你爱找一清找一清,一清不行找二清,反正你别搅了我捉树妖。
凤琴去找一清,一清说,放心吧,柳大钱是条白龙,树妖不敢近他的身。凤琴说,自打砍过树他说话神神道道的,以前没有过呀。一清说,你要不放心把草筛子挂在房檐下,草筛子避邪,树妖见着就躲了。凤琴回家找来草筛子挂房檐底下。女人们纷纷回家找出草筛子挂在自家房檐下。柳大钱让凤琴把草筛子摘下去,凤琴不摘,凤琴说,摘了草筛子你有个好歹可咋整?柳如媳妇还没娶到家呢。柳大钱说,他娶媳妇管我屁事,又不是我娶媳妇。凤琴说,这哪像个当爹的说的话,柳如的媳妇不是你给娶,你让人家瘸腿儿给娶?柳大钱说,他瘸腿儿要是给娶,就让柳如认他当爹,把你也搭上嫁过去。凤琴说,不用你嫌弃我,我知道你心里想着谁。凤琴这么说柳大钱心虚了,柳大钱说,马凤琴你把话说透亮些,我心里还想着谁?凤琴敲着锅,敲着敲着又铲锅,铲出尖利的声音,柳大钱捂着耳朵说,耳朵让你铲穿孔了。柳大钱越说凤琴越铲,狠铲几下,凤琴提着铲刀来敲炕沿,敲几下又去敲柳大钱裤裆,想的谁你自个儿知道。
柳大钱心里想的是梅兰,想了二十几年。晚年的柳大钱常坐在屋檐下想,梅兰要是不嫁给二钱,嫁给他柳大钱,梅兰会怎样。事实上当年梅兰嫁进褡裢坡,确实是要给柳大钱暖被窝的,结果却成了柳二钱的女人。
梅兰是芦花镇人,马巧嘴儿保媒保给的是大钱,大钱去相了亲。梅兰家贫,相看妥了柳家便给梅家下了礼,不久张罗着迎亲过门。相看后柳丁卯把柳大钱叫到了偏厦,柳丁卯说,大钱呀,这门亲事你得让给你弟,二钱病秧子,跟哪家的闺女相看也难成,你利手利脚的不愁媳妇。柳大钱说,爹我看上了梅兰。柳丁卯说,又没娶过门呢,看上也不算。满大街看上的女人多了,还都娶回来当媳妇?柳大钱说,爹你说这叫啥事?哥给弟相亲,真过门了我咋跟梅兰说话嘛?柳丁卯说,草窑沟马宝山的闺女凤琴我看过了,人样子家庭条件比梅兰都好。二钱的婚事办完了爹给你张罗跟凤琴的事。梅兰嫁进来前你不能漏口风,这事只马巧嘴儿二钱咱四个心中有数就好了。柳大钱说,爹你是瞒着人家老梅家娶亲呀?柳丁卯说,咋娶亲跟你就不沾边了。柳大钱出偏厦迎头撞见了二钱,二钱说,难为哥了。柳大钱没回二钱话,气喘不匀,胸口堵得像塞了团烂草。
知新郎是柳二钱,梅兰死活不肯入洞房。酒席都摆下了,柳丁卯告诉厨房该开席开席。马巧嘴儿来找梅兰,说你要不嫁二钱也行,梅家把彩礼退给柳家,柳家敲锣打鼓给你送回去。彩礼梅家当天就拿去还了饥荒,哪里还退得回来。
梅兰说那就入吧。
为了躲开梅兰,柳大钱卷着铺盖去了生产队,跟饲养员挤了三个月马棚。柳丁卯接着张罗柳大钱的婚事。柳大钱有了女人了,再见梅兰才好些。凤琴先怀孕生下的是个闺女,柳丁卯给取名叫柳营。梅兰开怀生下的也是个丫头,梅兰没让柳丁卯取名,她给闺女叫了柳梅。柳丁卯倒没说什么,反正是个丫头,迟早要嫁人的。凤琴二胎生下了柳如。梅兰二胎还是丫头,梅兰给凑了一对,叫柳兰。梅也有了,兰也有了,三胎该生男了。也怪了,梅兰又怀了几回胎都没坐住。去县中医院抓药回来熬,还是坐不住胎。柳二钱就打梅兰。听见柳二钱打梅兰,褡裢坡人都说坐不住胎不怪梅兰,柳二钱病秧子,精气弱。
光是生不出儿子还不能改变梅兰的命运,把梅兰推进火坑的还是那个谣言。一天柳二钱打梅兰,骂梅兰养了汉子。梅兰说,外人在污你女人的名声,他们巴不得柳家臭掉。柳二钱说,自己不掉进粪坑,外人泼粪怎能泼腌臜?梅兰说,你知道这个理儿还来污我?外人泼粪也就算了,你也来往我身上泼?往我头上泼粪也是往你自个儿脑瓜子上泼,脏不了我们梅家,到头来脏的还是你们姓柳的。柳二钱说,你也知道这瓢粪泼的是柳家的祖坟?梅兰说,你不问问大哥和爹,就在这里大呼小叫跟天塌下来似的,这粪泼过来还没落到头上,你倒先梗着脖子迎上去接了?你柳二钱值几个钱,你把这粪接了,大哥脸面往哪搁?柳二钱嗓眼子咕噜几口痰水,气喘得匀些了指着梅兰说,好,我柳二钱不值钱,柳大钱的脸是金纸贴出来的,你去跟柳大钱过日子去。梅兰说,柳二钱你说这话也不嫌折寿,你糟践我也就糟践了,你拿这话糟践你亲哥你亏良心不?这些年大哥咋待你你心里没个数?柳二钱脸燥热,又来打梅兰。梅兰在炕上放挺,柳二钱骑上去又下来了,他捂着脸呜呜哭起来,脑瓜子往窗台青石条上磕。
柳二钱临死对糟践梅兰的事念念不忘,弥留之际拉着梅兰的手,话说得不那么连贯,一会清醒一会陷入昏迷。清醒时死攥着梅兰的手,说,我娶了个好女人,是我没福分享。梅兰说,是我欠着柳家的。柳二钱说,爹说的对,你跟柳三钱没事。梅兰说,过去恁多年了,说这些还有啥意思,柳三钱骨殖都烂成泥了。柳二钱说,褡裢坡哪个作了孽的造那个谣呀?梅兰说,要说作孽也是柳家先作下的,柳家欠着褡裢坡的。柳二钱死时梅兰没哭。
光有流言蜚语,柳三钱还不至于丢命。柳三钱妖作大了,竟跑到柳二钱家去撩拨梅兰,让柳二钱堵在了屋子里。柳二钱挥着镰刀要砍柳三钱,柳三钱一把攥住了柳二钱胳膊,镰刀立在空中,再一用力,镰刀到了柳三钱手上,一扬手,镰刀飞到了屋顶上。柳三钱从后腰上抽出刀子,柳二钱以为要杀他。柳三钱晃了晃左手那根半截小指,刀刃子在掌心一划,血顺着腕子淌,柳三钱吸吮了血,再一口吐在柳二钱脸上,跨出门槛走了。
柳二钱坐在地上木呆呆,梅兰给他洗脸上的血渍。转身泼水的工夫,柳二钱抓起土又抹了满脸花。梅兰没说什么,又打来新水给他洗脸。折腾了几番柳二钱给梅兰跪下了,他说,梅兰你别洗了,哪还有脸见人呀。梅兰没再给柳二钱洗脸,她说,二钱,打我要是能出气你就打。这回柳二钱没打梅兰,抽了自个儿仨嘴巴。
当晚,柳大钱去找柳丁卯,说,爹,你都听说了?柳丁卯不说话,递给柳大钱一根蛤蟆烟。柳大钱接过去点着,又问,爹,这个瘟神是咱请来的,还得咱送。柳丁卯紧吸了几口烟,还不说。柳大钱说,爹我知你心里苦,柳家的脸抹了屎,我是老大我去洗干净,柳家的脸不是谁想抹屎就抹的。柳丁卯吸完了烟,烟蒂攥在指间,火烧到手指了还攥着。柳大钱闻到了皮肉的糊味,说,爹你这是干啥?说罢去掰柳丁卯的手指,竟掰不动。柳丁卯石匠出身,手头上劲大。柳大钱跪下了,说,爹你要苦你就扇我几个耳刮子。柳丁卯不吭气,摸出烟卷用残火点着又吸。柳大钱知道柳丁卯脾气,他不想说话谁也撬不开牙。柳大钱抬脚走,刚走到门口,听柳丁卯喊他。柳丁卯说:你看着点二钱,人好寻短。柳大钱没回头,跨过门槛,他说,要敢寻短就不会了。
柳大钱走后柳丁卯又在炕上坐了一阵子,从墙上摘下那把柳叶长刀来。他把刀子放在鼻尖下,闻了闻熟悉的血腥味。他以为这把刀再也派不上用场了。
其实柳大钱也准备了一把刀子,柳三钱是他多嘴留下来的,这个瘟神他要不送走,褡裢坡没人送得走。不过这一刀他不想亲自捅,没想到柳丁卯先下了手。
十五年后柳大钱躺在炕上,听着有节奏的砍树声,他又想起了梅兰。
树砍了三天,斧子磨了七八回。第四天早起老朱组织人来砍树,发现老槐树上有个人,以为又有人在老槐树上寻了短。仔细看是柳大钱,老朱喊,老柳你爬上去干啥?树要砍倒了伤着你咋办呀?凤琴管我要人我拿啥给呀?柳大钱骑在树杈上,手也不扶树,在上面晃晃悠悠。老朱说,老柳你下来,砍树的都来了,你不下来这树砍不了。柳大钱一开口说话,树下的老少吓得都缩了脖子。说话是女声。老朱说,柳大钱你咋变声了?柳大钱说,我原来就这声,嫁到你们褡裢坡就没改过腔调儿。这话里有话呀。老朱说,柳大钱你少装蒜,你们老柳家三辈都在褡裢坡。老乔捅了捅老朱,没听出这嗓音像谁吗?老朱说,听着熟,一时懵住了。老乔说,像不像梅兰?老朱狠吸了口气,说,是梅兰。老乔一指头把窗户纸捅了个窟窿,梅兰死了,树上的柳大钱是梅兰的腔调,显然梅兰附体了。老朱问一清,一清说,吊死鬼屈死的多,凡屈死鬼都要在阳间找个人显灵附体,把冤屈诉尽了魂儿才肯到阴司去,得让死鬼把冤屈诉尽了。柳大钱在树上连哭带唱,句句是梅兰腔。老朱不喊柳大钱,喊梅兰,梅兰你诉冤。柳大钱说,当初谁先造的谣,说我跟柳三钱好?老朱说,梅兰呀,这事都过去恁多年头了,是桩无头案了。柳大钱说,造谣的查不出了,传谣的呢,不会都忘得干净了吧?老朱说,梅兰你难为我了,谁传谁能说呢?柳大钱说,人不知鬼知,夜里招鬼掐脖。此语一出,树下一片哗然,战战兢兢。柳大钱在树上笑,树下的无不起鸡皮疙瘩。老朱说,梅兰,咋才能让你走,别这么缠磨人,乡里乡亲的。柳大钱说,凡传了谣的,半夜在自家门前给我烧一刀黄钱纸。老朱说,梅兰呀,纸要是烧了你可得走呀。树下的再看树上的不吭声了,柳大钱眼忽然闭上,往后一仰,从树上掉下来,年轻人伸手接,还是没接利落,磕在地上死过去。掐人中,连呼带唤,才把柳大钱从冥府唤回人间。
问柳大钱梅兰附体的事,竟茫然不知。
树暂且不砍了,先想驱鬼的事。
褡裢坡人从没有如此地盼望黑夜的降临。
当一弯弦月升至中天,褡裢坡家家门前烧纸,鬼火点点。
第七天的早晨树要倒了,老朱让会计祥子算算落下谁没有。祥子挨家挨户查对,事关重大,为了砍树,在外做工的都召了回来。巴青的小孙子才满月,他爷抱着也象征性地砍了一斧子。一清说了要全村一个不落砍到这树,这树妖才能除。祥子数了七八遍,拍着胸脯向老朱打了包票。老朱叹气说,吃晌午饭的时候估摸该倒了,这树长在这儿护佑褡裢坡百年了,让咱们一斧子一斧子地给砍杀了。祥子说,过去是树神,如今是树妖。又砍了几百斧子,还没到晌午,风一摇,树咯吱咯吱响上了。满地的白茬渣屑,生牤子们踩着树渣屑,光着膀子喊口号。眼瞅着树要倒了,翠环挤过人群拉拉老朱的袖子。老朱见是翠环,问,啥事?翠环说,村长,还落下一个人。这话说出来,村人不看树,都看翠环。翠环说,忘了山顶洞人。翠环刚说完,老朱向砍树的喊歇手。老朱说,对呀,忘了还有个树墩儿呀。快去韭菜山找树墩儿。老朱的话刚说完,树向一边歪,轰然倒下。
这下炸了营,砍了七天,累得屎屁流星收获了个这结果,人家道长说了褡裢坡不能落下人的,还是把个疯子忘了。村人习惯了叫树墩儿疯子,其实树墩儿不疯,只是人极邋遢。半眼儿说,树墩儿在韭菜山洞里住有年头了,算不得褡裢坡人了。也有附和半眼儿说的,但心都虚。老朱说,自个儿糊弄自个儿行,神鬼糊弄得?树墩儿户口登在褡裢坡,口粮田也在褡裢坡,你说不是褡裢坡人?这下难办了,树倒下了。老槐在地上躺着,把三岔口占满了。巴青眼尖,他说,树没杀完,树心还连着筋呢。一看,树心果真连着筋,丝丝络络的牵连着几根。老朱喊没深没浅的后生往后退,看住这几根树筋留给树墩儿。
老朱派了巴青跟半眼儿去找树墩儿。巴青跟半眼儿爬上韭菜山,站在崖壁下望半腰上的洞,巴青说,半眼儿你爬得上去?半眼儿晃脑袋。巴青说,这树墩儿见天可咋爬呢?半眼儿说,树墩儿是个怪人,怪人自有奇能。巴青说,喊吧。半眼儿说,喊。俩人用巴掌拢住嘴,一替一句地喊树墩儿。喊了几嗓子半腰洞口趴下个脑袋,巴青说,树墩儿你下来,叔跟你说几句话。树墩儿没动窝儿,半眼儿说,树墩儿你下来,叔跟你说话。一群鸟飞过,一滴鸟屎落在巴青脸上。巴青抹下来在石壁上擦手,又揪下几片荆条叶子擦脸。巴青说,晦气死,出门脸让鸟给拉了屎。半眼儿说,你唾几口唾沫霉运就散了。巴青往石壁上唾。这时树墩儿踩着壁上石窝子像猴一样爬下来。树墩儿脏得没法看,老远吹过一股臭酸菜缸味。巴青说,树墩儿你就不能洗洗?这沟里有溪。半眼儿捅了捅巴青,巴青会意,半眼儿说,树墩儿,村上在砍树,褡裢坡人都要砍,跟叔去砍一斧子。巴青以为得费些唾沫树墩儿才会跟着走,树墩儿咕噜咕噜嗓子,说,我还以为把我落下了。巴青说,你住在洞里,可村上没忘了你。
树墩儿得到了从未有过的礼遇,老朱笑盈盈地把斧子交给树墩儿。树墩儿倒是没磨蹭,走到树根部照着树筋砍下去,褡裢坡人提着的心才算撂下。砍完了树,树墩儿独自往韭菜山走去,一头杂草样儿的乱发披挂肩上,大脚板扑嗒扑嗒踩得尘土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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