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大概很少有人知道,她还有个很美的故事哩——她和小提琴手朱培在爱情上一段曲曲折折的经历。
美,是从“丑”开始的……
“爱情”这个字眼,真是深奥莫测。有时它会使人感到象枣儿那样甜蜜,有时它又变得象个苦果……
那年秋天,正是王静和朱培谈恋爱最热火的时候。他们“法定”的每周一次大会面、三次小会面。大会面在“老地方”,小会面是打电话,饭后睡前,拔通电话,“喂,喂……”听听对方的声音——他们把这也叫“会面”。
突然,就象拉二胡断了弦那样突然,王静没有来。“老地方”不见她的影儿,电话里听不到她的声音。
怎么啦?“兴许是太忙吧!”朱培推想着。
就这样,一个星期在无影无声里很寂寞地过去了……
朱培茫然……焦急、不安、埋怨,他胸腔里的一颗心,急得快要起火了!不,他的心是冰凉的,才是仲秋嘛,他就觉得小河已经结了冰,树木也变得秃光光的。姑娘呀,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小伙的心!
他想去找她。一想,不行。怎么去呀?他俩的事还没公开,他猛乍乍的出现在歌剧团里,大家会用什么眼光看他?如果再有一个不知趣的问一问:“你是她的什么人?”让他怎么回答?
无奈,他便给王静写信。一封,两封,三封……每封都写得很长。然而,没有回音,象石头投进了大海……
朱培有点生气了。他想起了不知什么人讲过这样的话:没有经过考验的爱情,就象没有剥开的核桃,内在的一切都紧紧地包裹着,深藏着。一旦有了点矛盾,就象石头砸开了核桃壳,一切内在的、深藏的、高尚的、卑鄙的、人性的、兽性的东西都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话是谁说的,他记不得了,也许是个名人,也许是个小人物。可是,讲的有道理啊!难道王静,他心爱的人也会是一个没有砸开的“核桃”?
不,不,不要冤枉王静。心急的朱培,此刻,她的心象你一样难以平静,正是为了你,她在作难,在自己折磨自己。你呀,你呀,你才不要当没有砸开的“核桃”呢?
这时,夜深人静,一勾月牙嵌在高远的夜空。虽然离月圆还有好些日子,可她撒向大地的清辉仍然是那样柔美。在总政歌剧团的宿舍里,刚刚演出回来的王静,靠在床栏上,手里展着朱培的信出神。她已经看过几遍了,热泪“叭叭叭”地掉在信纸上,落下了片片泪痕。
姑娘呀,象放在半山腰的碌碡,正进退两难着哩!
上个月初,一件不幸降在姑娘头上:王静因化妆油彩过敏而中毒。先是脸上发痒,那个痒呀,难受死了,仿佛有无数个毛毛虫在皮层下乱爬乱窜,痒得你巴不得用个铁耙去抓。要是光痒,还好说,紧跟着脸上就起斑块,不几天便黑一块、紫一块的,变得象个“花脸”。王静掰着指头熬日子,每过去一天她就觉得象一年那么长。照照镜子:脸黑了!摸摸腮帮:人瘦了!唉呀,成了啥模样嘛!
她难过得差点哭了起来。
她用双手捂着脸,趴在床上,双脚象游泳时打扑通一样乱蹬着,急死她了,气死她了。她真想快点找到朱培,让他帮自己出个好主意。
可是,当时歌剧《刘胡兰》正在紧张地演出着,王静扮演的是刘胡兰,她带病登台,一场接一场,连给朱培拨个电话的时间都难得有。每次演出化妆时,那已经过敏中毒的脸上一挨油彩,火烧火燎般的疼,先疼后痒,随之就变成疼、痒难分的滋味了。她以极大的忍耐力坚持着演完每一场戏。回到宿舍,脸上仍然象扎进了无数根钢针一样难受,疼得她半夜半夜地不能入睡。她躺在床上,凝视着屋顶出神。那屋顶象一部翻不完的、令人生厌的书页,何时才能翻出一页欢欣鼓舞的画面来?
白天,王静捂着大口罩,连耳朵都包进去了,只留一对滴溜溜的大眼睛露在外面。只要不演出,她就很少出门,她怕见人,更怕突然遇见朱培……
姑娘呀,想朱培,又怕见朱培,她矛盾极了。
自然,她想得更多的还是自己的事业。有些知心的人咬着她的耳朵门俏声说;“因化妆油彩过敏的演员过去并不是没有过,最后,他们都流着眼泪离开了自己向往而留恋的舞台。”
这句话使王静当天夜里失眠了。如果说在这之前她想朱培的话,那么现在比朱培更占据她心的是事业。她多么热爱自己的职业啊!她决不甘心就这样和舞台告别。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吗?
王静东打听西探问,终于找到了一位因化妆油彩过敏而改了行的评剧演员。
本来,王静是来向这位演员祈求“灵丹妙药”的,可是一看她那油彩过敏后留下的满脸硬斑,王静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有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一个劲地往下掉。评剧演员拉着她的手,倒是出于诚心的安慰了她一番。王静一句也没听进去,带着更多的担心和忧虑回到了剧团。
一回来,就瞅见了桌子上放着一封信。那熟悉的字迹竟象钳子一样,咬住了她的心。
演出任务还很紧,王静仍然坚持上场。忙是够忙的,可写信的时间总归可以抽出。王静却没有写。她是忘不掉朱培的,然而,现在她一再告诫自己:忘掉他吧,不要连累他……
朱培说什么也坐不住了。他顾不得想更多的了,气喘嘘嘘的跑到了歌剧团。
可他扑空了,王静随《刘胡兰》剧组到石家庄演出去了。
演出回来后,朱培再次登门上剧团。谁知还是没见到王静的影儿。她到天津住院治疗去了。至此,剧团的领导和同志们才把一切都告诉了朱培,并安慰他:“你不要着急,我们都很关心她,一定要设法给她治好。”
朱培总算明白了。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但他并不轻松,了解了真相比蒙在鼓里还令人着急。他急着要为王静分忧,急着要把心里的话全部倾吐给她。
他的心飞到了天津。
这天,斜阳西下,落日只留得半个在地平线上,颜色恰一堆淡红的丝绸,余光夕照,洒在天津医学院附属医院病房洁白的墙壁上,煞是好看。王静倚着床栏坐着,透过窗玻璃,老远就盯见一个人影在窗前的树下徘徊、瞭望……
“朱培!”她几乎使出所有的劲喊出了这两个字。要知道,已经多日没有这么喊了。
“王静!”
朱培跑进了病房。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沉默,为什么好长时间的沉默?
王静的眼眶湿了。朱培也滚出了热泪。眼泪,眼泪……难道眼泪比语言更能表达感情?
“你最近还好吗?”王静刚问了这么一句,就鼻腔发酸,说不下去了。稍停了停,她才说:“你看我,过敏后脸成了这个样儿……”
“你不用说了,我一切都知道了。你不该瞒着我,害得我好苦!”
“不,我是为你着想……自从我爱上你以后,我知道你聪明、诚实,人品好。可是,现在我没有资格爱你了……”
“我不愿意听你再说下去,你还不了解我吗?”朱培停顿了一下,“我们都是演员,在台上演戏,不能在生活中也演戏。你在顺利时我爱你,现在你有了一点挫折,病啦,我仍然爱你。王静,请相信吧!我还爱你,这决不是演戏。”
“咱们都不要感情用事。我这病要万一治不好……”
王静说着又扭过了脸,说不下去了。
“你治不好,更需要我的安慰和爱情,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泪珠,晶莹、纯净的泪珠在两个年轻人的脸上闪烁!
第二天午后,当王静从睡梦中醒过来后,只见床头放着一大摞书籍和报纸,有《青春的颂歌》、《青年漫谈》等,她顺手拿起一本翻看起来。翻着翻着,如花似锦的生活又在姑娘面前展开了。特别是几位青年战胜伤残的事迹,把她的心帆又鼓起来了,在迷茫绝望的姑娘面前,打开了一束生活的亮光。多么美好呀,我们的前程!
王静抬头一看,朱培笑嘻嘻地站在床前。她羞涩地笑了,这些天来她第一次这样笑。
“来,我给你念几段,你躺着好好听。”朱培拿起一张报纸,那上面介绍了一位女青年怎样顽强地与伤残做斗争的故事。
朱培小声读着,可在王静听来,每句话都象出炉的铁块放在了铁砧上,火星飞溅,烘得她的心里热烫烫的。
“朱培,你给我带来了信心,瞧我这些日子都想了些什么呀!”她说着一把抓住了朱培的手,仿佛怕他“飞”走似的。
“安心住院,好好配合治疗,治好了我来接你回去。不要忘了,《刘胡兰》还等着你演出呢!”朱培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份剪报,那是一篇剧评,高度评价了歌剧《刘胡兰》和刘胡兰的扮演者王静。
“说的是呢,《刘胡兰》这台歌剧你真还没看过哩,到时我给你搞一张好票,你好好看看,我要听听你的意见。”
朱培一个劲地点着头,不知为什么,那不争气的眼泪又滚了出来。
朱培从医院出来时,已经满天星斗了。那亮闪闪的星儿一眨一眨的,象一双双笑眯眯的眼睛嵌在夜空。他边走边想着一句名言:“人并不是因为美丽才可爱,而是因为可爱才美丽啊!”尽管王静脸黑了,也留下了疤,可他觉得她更美了。
在秋日一个阳光暖融融的上午,朱培接王静出了院。
她的伤情已经大有好转,本来还可以再治疗几天,可她老是惦记着《刘胡兰》,便提前出院了。一回到剧团,她就又忙起来了,排练、演出;演出、排练……她的生活好象只能用这两个字概括:紧张。
他们又恢复了一周一次的“大会面”。每次相会王静总是那么仓促,身上还带着浓浓的化妆油彩味。她的话题总也离不开唱腔呀、音调呀、伴奏呀……单调吗?确有一点。可少女的心,象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充满无限生机,她每次靠着朱培的胸前站下,就觉得,只有和他倾吐这心里的一个又一个音符,才是最幸福的。
朱培呢,这时产生了另一个想法:她呀,是一个为了事业愿意舍出一切的人,多么需要人照顾呀!所以,这天,当他们又一次来到“老地方”时,朱培说:
“王静,咱们结婚吧。结了婚咱们会更幸福,结了婚你能更好地钻研自己的业务……”
王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头栽在他的怀里,甜蜜的笑了……
他俩结婚了。
小俩口的日子过得很如意,就象小河里淌进了蜜汁,又香甜,又欢畅!
然而,他们一结婚就遇到了矛盾。
王静和朱培的新房只有十平方米多点,不用说更多的摆设,光一张双人床、一个写字台放在其中,就显得紧巴巴的了。再加上这两个主人都是“哇啦哇啦”的“高音喇叭”,一个唱歌,一个拉琴,这屋里一天到晚都是闹哄哄的,显得更窄狭了。矛盾就从这里萌发。
一个星期天,两人各自开始了自己的练功,王静学唱新歌,朱培练习乐曲。歌声、乐器声搅在了一起,唱的唱不美,拉的拉不好……
“咕吱”一声,琴弦断了。
“唉呀”一声,歌喉哑了……
王静噘起了嘴,朱培阴着脸。
怪谁?谁也怪不着,谁叫只有十平方米这么点房子呢?
遇到这种“卡壳”的事,朱培作为“大哥哥”照例是让步,他说:
“你看前三门的高楼一幢接一幢地立起了,以后还愁没房子?困难是暂时的,眼下咱们都委屈点……”
“去去去,谁不知道,让你说这些!”王静长长的脸变圆了,两只拳头象鼓点似的落在朱培背上……
朱培出去“侦察”了一番,转来说:“我看厨房里倒是个好场地。这样吧,咱们的房间归你唱歌用,我上厨房去拉琴,请碗、筷、瓢、勺当观众。哈……”
笑声里,两人又和解了。
从此,就形成了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厨房是朱培的“专场”,每当八小时之外,就从那里传来了悠扬的琴声……这琴声拨动了王静的心弦,她不由得停下练歌,跑到厨房去找朱培,而且总要让朱培伴奏,她来上一段独唱。
这对演员夫妻的生活的确是简朴的,然而又是多么丰富。她,靠着一副嗓音唱出了多少赞歌。他,拿着一把提琴拉出了多少感情。他们在简陋的小屋里,把幸福歌唱,也把幸福创造。每当人们听到从这里传出那琴弦伴着独唱的歌声,总要不由自主地停足倾听,而且嘴里不由得跟着唱起来。
熟悉王静和朱培的人越来越多,了解他俩的人也越来越多。有一位常看他们演出的“老观众”,带点自醒的感慨说:“过去我对演员一直有这样一个看法,他们最大的特征是‘假’,在台上演戏是假的,下了台言语行动也是假的。现在,小王小朱把我的看法改变了。他俩是台上认真演戏,台下认真做人!”
是什么打断了“老观众”的赞扬。听,是他俩的伴唱声——
……明天,明天,我们的生活多么美满!
小屋里呀,装的是最美的歌声,装的是最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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