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三断旋板桥”下的水面上现出几双眼睛,和四分路口屋脊上的一样,很大的眼球却只睁开一条缝,露出一团浑浊的黄白色。
鲁天柳根本没有想到那个峡道竟然很短很短,短得就好像是个砌了玄关的门堂,一转过弯,才几步就出了峡口。
进来后看到的景象更是鲁天柳没想到的,就如同进入了仙境一般,一眼望去到处是奇花异草、虬松翠柏。近前是石柱林立、山石嶙峋,远处有水声潺潺、鸟雀扑鸣。周围的山体起伏有致、烟雾缭绕,就像是圈巨大的花墙,围出个别有洞天的妙境。更为神奇的是此处的光线也亮堂了许多,根本不是外面那样阴沉的暮色。也不知道是山谷里的环境让人感觉错了时辰,还是这里面另有什么神奇的光华。
从那些石柱的空隙中,鲁天柳隐约看到里面有水花飞溅,莫非那就是雁翎瀑?!
水若翎
心中一阵难以抑制的欣喜让鲁天柳朝前疾走几步。但只是几步,随即便停了下来。因为这仙境般的地方看不到现成的路。也许仙人们进入都是乘雾驾云,所以不需要路径。
没有现成的路并不意味着不好走。挡在她面前的只是片石柱林,而不是石墙。众多的石柱之间有众多的间隙,间隙还不小,问题是间隙能不能走,该走哪一个。
那些石柱确实有些蹊跷,虽然外表看上去都是天然形成的,可鲁天柳始终感觉其中隐藏着什么规则。但是这石林要做成坎面,必须是有黄巾力士移山开石,否则绝非人力可为。
在石林外徘徊了许久,鲁天柳最终决定从左数第二个空隙中穿过去,因为这个空隙比较通彻,能够直接看到里面。
走进石柱林后,便更清楚地看出这些石柱的规则。它们看起来形状各异大小不同,但差异都是在石柱的上部,而下面一人左右的高度都差不多,基本都是三合围的方柱。也就是说这里的布置虽然没有黄巾力士移山开石,却是利用了自然环境的天成之势再人为改造的。
又走了几步后,鲁天柳完全确定了这些石柱的玄机。“八十四风云桩”,这是最早的行军摆阵方法之一。它不属于奇门遁甲之列,原来是用于安营扎寨时防止突袭的。在营寨门外安置好,挂上大旗,不懂其中理法的撞入,便会觉得遮天蔽日、天昏地暗,道路循环无穷尽,再加上里面设置的鹿角丫叉、陷坑暗绊,是很厉害的一道防御工事。
这里的石柱没有八十四根,布置上却更加巧妙。它借助了石柱上的树木杂草和石柱上粗下细的造型,让人一入其中,便有种变了天地的感觉。这其实就是阵法与坎面的区别,“八十四风云桩”被鲁家祖辈改制后的坎面叫“云柱碍”,原是用于大殿与廊额中的机关,是以大殿和廊檐的云柱为碍,把简单的一座大殿变得深邃莫测,起到阻碍和围困的作用。
鲁天柳选中的通畅间隙是走不过去的,里面能看到的景象其实是眼障子。但这鲁家制作的坎面又怎么可能难住鲁天柳,她并没有撤身而出,而是寻出坎面缺陷,几步便绕回到正路上了。鲁天柳之所以敢这样做,是因为这里和进来时的“双碾槽”不一样,它利用的是天然环境,属于僵沿坎,对家没有能力来改这个坎。
唯一让鲁天柳有些心惊的是,这些石柱的顶上不时有砂石、泥土落下,可能是由于年代久远,上面的山石风化得厉害。于是鲁天柳赶紧加速通过,心想别没被坎面困住却让落石砸着那才叫冤枉。
可如果鲁天柳此时抬头查看的话,她也许可以看到石柱上缓慢爬动的一些“东西”。从下面看不到它们的上身和头部,只能看到它们不知是胖鼓还是浮肿的双腿和屁股。皮色灰白中夹杂着暗黄,还有曲折的青道红道交织着布满全身,那是清晰凸露的青筋和血管。许多这样的“东西”正缓缓地往下爬落,它们的动作虽然笨拙却很一致。
奇怪的是鲁天柳清明的三觉也没察觉到这些活物的存在,莫非是什么搅乱了她的三觉,还是什么蒙蔽了这些“东西”的存在。
出了石柱群,展现眼前的景象让鲁天柳屏住了呼吸。
这里的一切都是灵动的,一切都是富有生命力的。她仿佛听到那些无名的小花小草在向她召唤;她仿佛看到水面上荡起的涟漪化作一张张笑脸;树丛中、水面上的鸟雀边飞舞边歌唱;许多翩舞的蝴蝶簇围在一挂银练般的瀑布下,与在山石上溅起的水花追逐嬉戏。
就连围住这里的山体,也起伏得像是活的一般。左边怎么看都像是条曲折游动的蛇,右面则像探首凝视的龟。仙龟灵蛇首尾对!这不就是风水中的“玄武局”吗!而且在龟、蛇头部的合位下有一挂瀑布,这叫“玄武溢液”。这是风水中的绝佳天局,要不是附近有凶穴牵制,单凭这风水格局便能成王成侯、富甲天下。
在鲁天柳面前有个圆形大水潭,水色是深绿的,整个水面绷得浑圆,就像是块巨大的水晶。与这个大水潭相连的是瀑布下的小水潭,那也是圆形的。瀑布很奇怪,上面飞落下的一片片水花如同翎羽一般,没入到水中竟然没有丝毫声息,也不溅起什么水花。只是荡起无数的涟漪,一圈连一圈,一圈套一圈。
两个水潭整体看就像只大葫芦,葫芦腰的部位有个连接水面的狭窄口子。虽然平静的水面看不出小潭的水是否在往大潭中流,但在鲁天柳这边,大潭里的水已经漫出潭沿,四下里往低处流去,汇入周围溪流之中。
葫芦腰的两旁还各有一根石块堆垒起来的石柱,上面已经是青苔层层、乱草横生。这两根柱子一眼可以看出是人为堆垒起来的,而且垒得很随意。上下偏差很大,看着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会倒。不知道这石柱有什么用处,看着也不像图腾、牌坊之类的物件。
此刻鲁天柳心中油然生出些亲切感,这地方自己好像来过,只是忘记是前世还是梦里,特别是那两根柱子,似乎早就藏在自己的记忆里。
前面已经没有路了,这里已经是悟真谷的终点雁翎瀑。鲁天柳心中很确定这个判断。但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催促她:“来吧,继续往前!不要停住脚步!”
鲁天柳使劲摇晃了一下脑袋,她想从这种幻境中清醒过来。
“是神灵的呼唤还是鬼魂的诱惑?”鲁天柳又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这样的地方不应该存在污秽的东西,也许真的是找到正点了,那呼唤是神物之音!”
大水潭上没有桥没有船,沿潭边也绕不过去,因为两边都与石壁相连,除非有能力从刀削般的崖壁上爬过去。鲁天柳蹲下,用手试下水,实在没办法她只能游过去。
手指触碰到水面,一股彻骨的寒冷直冲透脑髓。但水的寒冷还是其次,让她心彻底寒透的却是另有原因。她清明的触觉察觉到水下有股力量,沉寂却强大。这是一股吸力,也许正是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下,才使得水面像整块的水晶。鲁天柳在潭边捡起一根枯枝,往水潭的中间一扔。枯枝在水面上震颤了两下,托住枯枝的水面凹下一点,接着像是强绽开个缝,枯枝钻入缝中便不见了。整块水晶般的水面竟然连个涟漪都没荡起。
鲁天柳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完全被周围的景象迷惑,这里的水面竟然连枯枝都不浮,要是贸然入水,后果是可想而知的。
就在鲁天柳踌躇无计之时,突然感觉背后传来一阵阵的寒意。这寒意和那潭水又不相同,像根冰刺、污血和晦垢冻结成的冰刺,慢慢地刺入脊椎,让人感觉寒冷与刺痛相互纠结,并由脊椎扩散至全身,让人不能动也不敢动,就连个冷战都打不出。
与此同时,背后的石柱间落下了更多的砂石泥土,随后一种奇怪的气味也从石柱上方渐渐笼罩下来。
鲁天柳发现自己真的无法动弹了,僵硬的状态迫使她的目光只能看向一个方位,那里有一根不大的树桩,树桩上系着根黑色的绳子,绳子是延伸到水潭中的。
“是‘风熏藤’。”鲁天柳认得。她曾在南方的一些地方,见有人建房子时柱梁并不采用槽扣结构,而是采用简单原始的绑扎法。他们将藤条浸湿后绑扎,等干透后藤结会收缩得更加紧固。用来绑扎的就是这种“风熏藤”,据说这植物不霉不蛀、千年不腐。
“风熏藤”,北宋《南疆寻异》中有记:“熏藤色墨黑,韧而不僵,奇异之处为不腐。”
这可能就是过潭的路径,可是如同冰刺般的冷意让她全身都没了意识,双脚更不能挪动分毫。
就在此时,一个黑色影子从空中快速划过,鲁天柳听到身后有一些压抑且怪异的响动,紧接着自己的身体便像脱开了什么拉扯一样扑了出去,跌爬在树桩旁边。
鲁天柳回头看了一眼正飞入林木之间的黑影,好像是一直神出鬼没跟着大家的那只红眼八哥。
藤绳本来不应该很重,像这样的长度别说是鲁天柳,就是个七八岁的小孩也应该能拉起来,但鲁天柳急切之中竟然没拉动。
藤绳在不停地震颤,这是因为水下的吸力在和她较劲。她开始巧妙地用力,一紧便停,一松便收,将收上来的藤绳挽成圈套在树桩上。她必须抓紧时间,清明的三觉已经感到那股寒意正再次包绕过来。
水漉漉的一条黑色藤绳绷拉在潭面上,另一端固定在对面葫芦腰的位置,就像横挂在水潭上的钢丝。
鲁天柳纵身上了藤绳。刚出水的藤绳很滑,而绷得再紧的长绳索都会往中间挂下,所以她双脚直接滑到中间位置。这下藤绳一下子被压得凹下,脚尖已经触到了水面。鲁天柳一惊,便借助绳子的弹力往前一纵,跃出有四五步远。但纵出容易落脚难,湿滑的藤绳很难站住脚。鲁天柳落下时脚掌在绳上一搭,未曾着力便知道自己这下已然失足,身体直往离葫芦腰不远的水中落去。
鲁天柳已经顾不得一切了,手中“飞絮帕”撒出,往那根看着极不稳固的石柱绕去。“飞絮帕”的链条挂住了,石柱也没有倒,它们都承受住了下落的鲁天柳。
拉住链条可以荡过去,但荡起的弧线有一个离水面很近的点。于是鲁天柳双眼一闭,极力将身体躺倒放平,紧贴着水面掠过,辫梢在水上划出一线涟漪。
鲁天柳轻盈地落在大小两片水潭交汇的空地上。落地之后并没有马上起来,她静静地在调整急促的呼吸和激荡的心境。她清楚地看到,雁翎瀑飞落的水幕真的和雁翎一般,两片细碎的水花竟然远远飘来,在鲁天柳的头顶散落成晶莹的珠粒,轻轻扑落。
细密的水珠扑落在鲁天柳脸上,她除了感觉出怡神的清凉外,还有丝丝痒意。这感觉让她仿佛投入在一个温柔怀抱,嗅闻到乳汁的鲜香。于是鲁天柳疲惫紧张的脸恬静地笑开了。
真的很奇怪,只是隔着一个水潭,两边的感觉竟然一个像地府一个像仙界。
连接两面水潭的口子真的不大,鲁天柳一个纵步就能越过。但她连着来回好几次,都没有找到另一根藤绳或其他过水的设置。小圆潭虽然不大,但是要想越过去到达瀑布的下面,没有辅助的手段绝不可能。
其实鲁天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到那瀑布下去,那里有什么?自己去做什么?只是从那召唤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后,她心中好像只存有这样一个目标、一个信念!
透过四散飞舞的雁翎状水花,隐约能瞧出瀑布背后是一块冲刷得很光滑的石头,那石头浑圆浑圆的,就像两面山体夹住一个圆球。“仙龟灵蛇,吐液育珠。”这是传说中的一个风水局,是风水典籍上都没有记载过的风水局。
“我是要往那里去!”鲁天柳终于找到了理由,“那圆石被山体夹住后,两边会有个夹角的空隙,和双碾对撞留出空隙的道理一样。也许最终找到宝贝的路就是那里。”
“可是我现在该怎么越过这面水潭呢?”鲁天柳心中焦急,“这里水花落下,连溅起涟漪都很勉强,说明水面的绷紧力更大,水面下有更加难以预测的力量存在。”
“肯定还有其他办法,只是自己被烦躁焦虑迷失了灵慧,一时找不到准点儿。”
鲁天柳重新在水潭边躺了下来,一动不动。她把心神中纠结的所有得失都放弃了,在这个天华地灵的地方尽情享受大自然的抚慰,享受那雁翎水花飞散成的细密水珠对自己脸庞的亲昵。
世间有许多种修道的方法,道家的打坐入定,理学家的冥思入玄,星数推理中的凝视虚升,佛家的吟念忘空……殊途同归,这些方法都是为了集中思想,摒弃杂念和纷扰,用空灵的思想和心境去领悟玄妙深奥的理义,但在这些修行派别形成前,人们最原始的领悟方法大概就是入梦,其实这入梦并不是真正睡着了去做梦,而是把自己放松,进入到一个半睡半醒的状态,这样的状态可以避开五官的干扰,让大脑处于一个绝佳的思维环境。
身体处于一个仙界般的环境,思维便运转得更加玄妙。入梦后的鲁天柳在寻找一些东西,寻找一些迹象,寻找一些缺儿和破绽。她又见到了老爹鲁盛义、五郎、俞有刺,还有周天师,咦,好像还少了什么人。她仿佛又听到了水声,思绪随之回到了逃出太湖三岛的船上。
八卦引
几天前,周天师从龙虎山取得真言回到太湖,不料遭对家尾随,不得已领着鲁天柳等人趁天黑划船逃出太湖三岛,太湖中船行了一夜,庆幸的是没遇到任何危险。天大亮后,他们从太湖南岸一个偏僻的水湾弃船登陆,但是让周天师万万没料到的是,在这个野猫都不拉屎的地方,竟然发现了天师教的暗记“裂妖云”。
周天师带大家伙儿按暗记一路寻出三里多地,最终在一所破庙中找到留暗记的人,一个在天师教帮厨的老厨工。这事情让周天师很是诧异,山上的打杂帮工都是外雇,不算天师教的人,更不该懂教中密传的暗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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