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名为“自在天”。传说此石无踪而来,由七彩云霞中坠落凌霄殿顶,后被王母当做把玩之物。在《道叙宗意》中有载:“天石落于霓霞。貌似劣石,石上有孔。孔中得望绚奇仙境,望知逝后虚无,后世何往,心境自然……”
“天”宝还有另一种说法,在梵文涅赫版的《佛说前世瞻》旁批里可以找到这样一段文字。翻译过来的意思是说西方三教开坛论经,以一块石头为题。由石头的生处、经历、内在剖析为世精义。顽石受三教之众经文熏授,顿有所悟,突开出一窍脱重而飞,消失于云天之间。所以佛说,石头尚能开窍,悟出心中一片大自在天,众生又谈何愚钝。从此,这传说中的石头便被叫做“自在天”。
金顶寺活佛临死前,鲁一弃将宝贝放在他眼前。从石头的孔中,活佛可以看到了大自在的境地,看到自己一辈子向佛的归属。他心中自在了,这才安详死去。
鲁一弃拿到“天”宝之后,便开始赌他的第三把,这一把他赌得更险。《机巧集》“宝性篇”有:“携宝行,运顺行达。”所以这一把他纯粹是在赌运气,赌携带“天”宝后可能会提升运气。但目前来看,他的运气虽然还算好,却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最后。
沉默的朱瑱命思想并不沉默,他脑中在将一件件事情逐渐连贯起来,把一个让他懊悔终生的事实展现在自己面前。
金顶寺所在之地草木不萌、五畜不兴,却是南产金,北产玉。周围本来并不适于藏民生活居住,却成为一方繁荣交易之地。寺庙处于荒芜沟堑中,却香火旺盛。朱家据守金顶寺,每年钱款进项竟达朱家总年收的大部分。三兽獒其他地方都育养不起来,却是在这寺中能够杂交而成……,还有许多许多类似事情,都在说明一个事实:“天”宝宝构的位置应该就在金顶寺范围内。
“你不是挟宝闯寺,你是闯寺启宝。”朱瑱命想透了。于是郁闷和懊恼直冲胸腹,让腥血翻腾不已,一股甜腻直冲咽喉。此地又是一个多少年枕着宝贝梦宝贝的状况。
鲁一弃没有理会朱瑱命,他此时已经是入虚神离的极度自然状态。因为就在刚才朱瑱命思忖的那段时间里,他发现到一个条状凶相在身边的山体上隐隐凸现。于是他赶紧聚气凝神,身心自然,以确定这凶相是否就是脉形凶穴所在。
朱瑱命强自将嗓子眼的那口甜腻咽了下去,周天气快速回旋三轮。他清楚,鲁一弃很强大,刀十六又突然间贪私倒戈。自己只有保持住良好的状态,才能从这劣局之中寻出一点成功的机会。
气息平伏,胸血宁静,力、气、意重入功法循道之后,朱瑱命开始仔细打量起鲁一弃。他要找出鲁一弃身上与以前的不同点,找出他身上有什么不该有现在却有的东西。特别是些原本属于金顶寺的东西。
刀十六在关键时候贪私犯上,说明他是个狡猾、奸诈的老江湖。这样的老江湖当然可以从朱瑱命的话和表情里看出一些东西,所以他确定,自己发难的对象错了,最终想获取的目标可能也错了。
刀十六也将刀锋般的目光盯在鲁一弃身上。跟朱瑱命不同,他是绝顶的杀手,首先注意的是别人的意图和动作。他是要通过鲁一弃下意识的意图、动作,找到他身上挟带的一个与之不协调的东西。这样的一件东西很有可能就是别人和自己都想要的东西。
“石头。”“石头!”朱瑱命和刀头都高声喊出,只是刀头的喊声更加惊恐骇异,让人听得有些毛骨悚然……
山脚下,正南为“金乌逐玉兔”的坎相,西面为“六阳旋照”的坎相,东面为“星明汇日流”的坎相。而在山上,有鲁一弃挟带至正天宝,宝气腾炫。无意之间,这四处功用合为一处,便形成一个可以改变世运国命的至阳大局,叫做“宝阳颠锁阴凶”。此局只在上古奇书《帝经脉衡择》中有过写录,亘古至今,只出现过一次,便是姜子牙火攻朝歌城,以此局将商纣命运彻底颠覆。也正因为有了此千古奇局,与“天”宝千年相衡,已经隐匿于天梯山山体中央的阴脉凶穴被逼迫而出。
至阳大局阳力逼迫阴脉起伏,凶穴震荡,凶气欲冲。天梯山山体开始发生变化了,而且这变化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
山上的浮雪已经融化殆尽,冰层开始慢慢滑移。绕山风的突然变向,将围住山体的云层吹拂得淡散不见。直落而下的阳光在冰层凹面上折射的光线变位,覆盖整个天梯山的冰层被折射的炽烈光线悄然剖划开来,分作了南面、西面两大块。而且此时山顶部的穹顶冰层因为融化变得陡峭嶙峋,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崩塌的危险。
但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而是脉状凶穴的凶气遭至阳之局逼迫后要突迸而出,凶力四处胡乱冲击后让山体内部构造于无声之间四分五裂了。
朱瑱命恍然大悟地喊出“石头”二字,是因为他看到鲁一弃脖颈上挂的那两块圆石头了。那是神呼滩上的石头,也就是金顶寺的石头。一个行大事之人,手残不便,却始终带着两块并未给他行动带来多少帮助的石头不放,那这石头真实的意义……大悟不易,但大悟得有些晚了。此时塌缺的山体上已经有一小段裂口绽开,阴脉露相。阴凶之气直冲而出,让人心摇神荡,晦涩堵咽,脑晕眼茫。
鲁一弃早就感觉到这段凶穴,虽然还在入虚状态,手却已经将挂在胸前的“自在天”拿起,随时准备将它填入到凶穴之中。可是裂口出现的位置在塌缺的断壁之上,距离鲁一弃还有很大一段距离。这段距离对于不会轻身功夫还缺了一只手的鲁一弃来说,绝不能及。
朱瑱命出手了,不顾一切地出手了。不顾刀十六全力以赴的攻击,不顾山体开裂震颤,不顾冰层下滑、雪水泼洒。此时他全部心念中只有那两块石头,因为石头里有他生命的意义和使命。
刀头略微迟疑下也出手了,但他没有施展以骨血博性命的第十六刀,而是朝上方跃出,角度很是怪异。
一泼冰水冲下,将鲁一弃浇醒。在他清醒的同时,朱瑱命抓住了另一只网兜。
朱瑱命握住石头的一刹那,他便不再像刚才那么不顾一切了。因为现在开始,需要做的就是保住它,而保住它的前提是先保住自己的命。
刀十六身形未待落下,就已经遭到朱瑱命强力的一掌。这一掌重重拍在他的小腿上,除了腿骨的碎裂声响外,还有尖锐物件破空划风的声响,那是腿骨碎片穿肉而出,飞射出去的声音。
与此同时,刀十六跃起的上方也传来一声让人心慌的怪响,那是锋利刃口划过坚硬物体才有的声音。一方大冰石在刀十六头顶分裂为左右,然后继续往山下隆隆滚落。刀十六惊叫的“石头”不是宝贝,而是从上方坠落的冰石。他那一跃也不是要争夺宝贝或试图攻击哪个,而是为了避免三人都难逃死伤,纵身将坠落的石头斩做两半。
朱瑱命给刀头的那一击是有意图的,他要借这一击之势将自己身形后避,尽量远离鲁一弃,以免遭到反攻。同时这一击可以将刀十六拍向鲁一弃,而自己可以利用鲁一弃应付刀十六的时机,一下将石头夺过来。
可事情的发展和他预料中完全不同。他还没有完全使出力道与鲁一弃争夺网兜,鲁一弃那边就已经松了手。于是另一只装石头的网兜被这猛然的拉力带动,直往上飞弹而起。刀头被拍中后也没有往鲁一弃头顶掉落,因为这一拍之力正好被巨石下落的力道抵消。所以刀头快速直线落地,然后单脚弹跳,身形再次跃出,直扑飞弹而起的另一只网兜。
两块石头,不知哪块是宝贝,朱瑱命绝不会让刀十六拿到任何一块。于是朱瑱命肘腕间用力,将连着两边网兜的绳子朝下回旋,甩了个圈,石头便由刀十六身形的下方重新转向,划个弧形反转向石壁。
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一个只有鲁一弃才能利用的好机会。
鲁一弃出手了,没有聚气凝神,他已经能将进入自然状态的前奏完全融入到下意识之中。
枪响了,只一声。子弹射出的速度、时间以及击断网兜上绳索的时机都恰到好处。而最恰到好处的是那带着网兜一起飞出的“自在天”,绳断之后,它以一个绝佳角度飞甩向石壁,飞入石壁上裂绽开的凶穴狭缝……
所有的一切像是在瞬间停止了、凝固了,所有的声响都像是突然间消失了。只有鲁一弃能感觉出此时气流翻转流滚的变化,围绕在山体周围的气息迅速地往狭缝口收敛,最后凝成一团钻了进去。
随即,一道彩虹从天梯山山体上悠然而出。这彩虹刚出现时和山体上显出的凶脉一样蜿蜒曲折,然后快速朝着南面伸展开来。而且最终伸展得那么的饱满,就像一张拉得满满的弓。
发生的一切似乎经过了许多时间,而其实刀十六此时才刚刚落地。
也是在刀十六身形落地的刹那,天梯山震了一震。随即整个山体无声地分解,坍塌下来。就像一个巨大的沙堆流散了,只是流散的不是沙,而是很多的冻雪、冰块和石头。
“崩冰子了!快跑呀!”山下远远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叫,但这叫声才出现就被山上的滚动声彻底淹没了。
朱瑱命动作最快,他拔身上纵,迎着冰雪和石块而上。对于功力高深的高手而言,这也许是比往下奔逃更好的法子。只要能在其中快速转移身形躲开那些冰块和石块的致命撞击,那么被埋在冰石下的可能会是最小的。
刀十六虽然一条腿已经受伤,但手脚并用、连滚带爬,速度也不慢。他是往斜下方奔逃的。这是有经验的做法,要是方向正确,速度也足够的话,甚至能从崩冰子的覆盖面中脱身出来。
只有鲁一弃站在原地没动。不是不想动,而是被震撼得连脚步怎么迈动都不知道了。就在此时,两个飘逸娇柔的身形扑到他身边,是养鬼婢和胖妮儿到了。这两人一边一个架住鲁一弃,转身要往回逃。
鲁一弃断然喝叫一声:“就从此处下!”然后拉着两个女子一起由原来构筑宝构的破崖处纵身跳下……
冰雪、石块如雨点滚落,天梯山在迅速地变矮、变小,最后变成一个南斜的矮坡。而金顶寺、镇子都不见了,这一段两岭相夹的谷地几乎被石块填平。
一切又恢复了沉寂,而且是长时间的死寂。没有一个活人,也见不到兽子、牲口。只有一只羽毛零散的长白花喙鹰在碎石冰块之间一瘸一拐地蹦跶着。
过了好久好久,日头已经西落,万物再次沉浸到黑暗之中。此时死寂之中有了些声响,像是有死尸破土而出,又像是有鬼魂夜行而至。
第二天,一些幸存的镇民回来挖掘寻找自己亲人邻朋。火势起来后,由于绕山风突变,将大部分镇民圈困其中,只少数人逃出。石崩山塌,摧毁力量无以复加,所以全力挖掘之下,也只找到几具破烂尸体,而碎肉、断肢、血水却处处可见。于是悲戚哭号声数日不绝。
找寻人群中除了当地藏民,还有些服饰奇异的中原人,这些人只是草草巡查了半日便有序离开。
半月之后,与碎石一同滚落的冰雪尽数融化,冰雪水流积,在碎石的凹处形成一个堰湖。沿湖边还出现了几处泉眼,其中涌出的是温热泉水。水汽蒸腾飘荡在碧蓝堰湖之上,犹如仙境。
《藏地理正志》有记:“藏历秋盛天阳日,西僻峡谷冰崩石流,掩一处大镇。民、牲死伤不可计。峡被石塞成堰湖,有暖泉流现。”
《百年藏佛通记》中有:“……金顶寺未入佛宗,金顶活佛,无入僧册正记。虽传至通佛理,却无与人论。山倒,寺与僧同灭。”藏民中则流传,天梯山下金顶寺以佛名敛财,遭佛罪天谴,以山掩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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