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会自卑，想自己会不会是天生就比别人要蠢，是不是终其一生都没办法做一回领头羊。尤其是我的同桌李灵，每次都一脸担心说自己考砸了，但我很清楚她根本不需要怎么用功也能轻而易举在各种考试中赢得第一二名。过后试卷发下来，她还假装关心我成绩那般，用那恶心的腔调说些什么‘考得挺不错啊、好厉害你这道题做对了，我完全想不通’之类，根本就是变着样来嘲笑我的一无是处！”
“那个时候不知为什么，可能也是希望有好心的大人可以理解我的感受，便在和贾温的一次聊天中吐露了自己的心声。没想到的是，他悄悄答应我，如果我愿意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他，他便可以私自修改分数让我在期末考试中回以其他同学一个颜色看看。那个时候我对性的意识还是很模糊的，不明白大人为什么如此渴望这方面的满足，便觉得交给他一次也没什么所谓，这只是像玩网络游戏开了个挂而比别人更加厉害而已，感觉值了。”
“但有过一次必定少不了第二次第三次。一开始我觉得没什么，但渐渐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开始反抗贾温。然而，那个人渣却说‘中考无法作弊，但我认识著名高中的领导，我可以带你去那里’诸如理由半强迫我与他继续发生关系。但最恶劣的，是他居然偷偷拍下了我的照片与视频，甚至威胁我如果反抗或举报他，就把这些内容公开到网络上，公开到班里，大不了同归于尽！”
“你知道吗，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根本没有一点恐惧。他早就料到我不可能反抗，他早就知道我会一直服从于他。这种人根本不配当老师！被操纵的那段日子我就像活在人间地狱一样，直到毕业旅游那天晚上的终结……”
“毕业旅游一决定，他便让我在到达的那晚上过去他的单人房。他温和地跟我说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就再也不缠着我了，这些话我也只当耳边风听听算了。”
“那天晚上洗完澡，大概一点半的时候，我趁大家都回房间休息，便偷偷摸摸过去对面。没想到，过程竟然被樊峰听到了——他后来跟我说，原本那晚睡不着，便一鼓作气想找我聊聊天告告白。”说到这里，林霞菲轻挑一下眉，咧出了一个惨笑，“但敲我的房门无人应，转头发现贾温的房间传出交流声。樊峰好奇贴在门边听了下我和贾温的谈话，便察觉到这件事。他一怒之下冲到二楼拿起桌子上的麻绳，待在门外等完事后我开门回去时冲了进来，趁贾温不注意，迅速从后面勒住他。贾温毫无设防，而且精力耗尽，对樊峰没有还击之力。”
“结束后的处理工作，就跟张奇奇说的差不多吧。樊峰提议先替贾温穿好衣服，掩饰我和他的事，那时我们根本没想过穿起衣服才会显得不正常。之后，我帮忙把能照到房外的灯光给关了。在搞定这些后才想起指纹问题，樊峰说他回去自己房间拿毛巾过来擦，我就在现场等着他。我们把自己能想到留下痕迹的地方都给清理了，最后樊峰下楼把绳子以及存有我照片的手机给扔去鱼缸里了。当时我还害怕楼梯声会不会引起其他人注意，但想了想那时候都是半夜，外面再怎么吱吱作响也不会吵醒人吧。”
“我还记得，”林霞菲稍微平息下来，“樊峰那时候睁大眼睛直视着我，明明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却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一样，承诺不在乎我和贾温的事，要照顾我一辈子，带我渡过世上所有的困难。我不否认那时的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是有想过就这样两个人凑合着过完一生。只是，面对时间，面对现实，感情再深也有枯萎的一天。第三年，我和他还是分手了。原以为从此互相不再打扰，没想到又过了五年，他发了条短信给我，什么文字也没有，内容只是一张贾温对我拍的照片！”
“顿时我就想通了，为什么当年他要拿走贾温手机的SD卡。除了帮我清除痕迹之外，自己在家看还可以满足他那变态的欲望吧。再长大点，他甚至还可以用这个来勒索我！没错，断断续续的，我已经偷偷给过他不少钱了。但他并不满足，时不时还要求我与他发生关系的。哼……他的脸皮真的够厚的，自己搞了个这么聚会，还问我来不来，大概也是打算吃完饭后拉我回他家吧。”
“你问我为什么来，除了不得不服从他之外，最重要的，是我下定决心，在今晚杀掉他！”林霞菲眼里充满怒火，眉头紧皱成死死一团，“我不知道是哪个同样恨他入骨的人在我之前先把这杂种给干掉了。毒杀，哈哈哈，多棒的方法！看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丑脸，那时我的心里既吃惊又痛快——我明明还没动手啊，他怎么就死得那么难看了？但同时又有点不甘心，为什么杀他的人不是我？为什么！”
“是谁，是谁剥夺了我的机会？我一点也不感谢你。”林霞菲跪倒在地上，情绪不定，说话前后无逻辑，“十年前我被一个人渣欺负，有人替我出头。十年后，我告诉自己，我不能再屈服于另一个人渣了！”
“不过，回想起那时候期末考试获得第一名，接受着你们这些人羡慕、叹服的眼光，看着李灵、班长还有那些一直踩在我头上的三好学生，他们那不得不接受落败的负气样，我真的好——爽——啊！哈哈哈，走出初中后，我就再没体验过这种感觉了，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很美妙。”
“但你现在混得不是挺好的吗？就读同声传译专业，前途不可限量，已经比很多人都厉害了，怎么还如此纠结于以前那些小事呢。”
“你根本不懂！”林霞菲像个疯婆子一样，趴在地上仰起头，像要把吴恬申吃掉一样死盯着她，“那时候的满足怎么可能和现在相提并论。你根本不知道，初中我有多努力！我真的很努力了！我只是希望能在某些时候抓住大家的眼球，然而到底你们谈论的都是成绩排在第一第二的人。老师都说我的成绩已经很出色，没有必要悲伤，但我感受到的，全是无法出头的悲痛！我跌到了谷底，然后一下子成为了全班第一，这种落差带来的刺激与满足，在我后来走得一帆风顺的道路中没有再感受过了。”
“说到底，你无法满足不过是因为越长大，贪欲越多也越大而已。”
“你闭嘴！你们这些一直在我之下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林霞菲将视线从吴身上移到拳头先生，然后像只看到猎物的野兽般，迅速起身奔跑过去，但在接触到拳头先生之前就被一众警员控制住。
“把手机给我！我要删掉那些照片，你们都不许看，看过的人都得死！不能让我现在的同事知道这些事，不能毁掉我在她们心里的形象……我的一生都他妈给你们毁掉了！毁掉了，毁掉了！”
林霞菲放弃了挣扎，哭了起来。
“恶人自有天收，但你的一生是被自己毁掉的。”拳头先生淡淡地说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己莫为？啊，是同城的推理小说家，我很喜欢他的作品。天……这时候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我极力抑制着自己的笑意不展露在脸上。
“所以，案子终于结束了，我们可以离开了吧。”钟贵旭像卸下包袱般，爽快说道。
除了坐在椅子上束手无策，只能跟着哭泣的周莹倩外，站在一旁围观的其余几个同学对地上的疯婆子皆选择冷眼旁观，还带有点嫌弃。
“可是，她不是说了自己不是毒杀樊峰的凶手吗？”
“凶手说的话你也能信啊？亏你还是干司法鉴定的。”刘惗舜向我投来一个责备的眼神，像在警告我不要多说话。
“很明显，她就是两宗案件的凶手。只是现在警方还没有查出她是如何下毒的，干脆就不承认这宗罪状。虽然现在像个精神病人一样吵吵闹闹，但心里已经盘算着如何减轻罪行了吧！”
我理解了他们的意思，只要把林霞菲认定为两宗案子的凶手，大家就可以早点离开了。
寂静得令人窒息的餐厅开始零零碎碎响起一些杂音，原来是众人挪动椅子，收拾物品准备离开的势头。几位警察得到指令押走林霞菲，但后者似乎精神崩溃了，朝着对方反抗不允许触碰她的身体。我作为同学，却当场指认出她的罪状，这样一直盯着也过意不去，便扭过头不观看。而另外正在查看是否有漏掉物品没有收拾的几位则偶尔瞄一眼事态的发展，犹如隔岸观火的局外人。
在场多数人都仍然保持着沉默，但很明显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看来不管是我们、餐厅人员，还是警方的人都认为事情该告一段落，是时候结束了。
然而，拳头先生猝不及防冒出的一句话让整个事情的发展再次峰回路转。
“很遗憾，林霞菲并不是杀害樊峰的凶手哦。”
嘈杂声戛然而止，气氛重回冰点。
“你什么意思，事情已经明了，除了她谁还有动机杀樊峰？大家都收拾好东西，你现在突然搞这么一出是摆明不想让我们走啊。”
由刘惗舜开头，围绕在我们身边的抗议声此起彼伏。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应该听得懂我说的话吧——我再说一次，十年前杀害你们老师的确实是林霞菲，但今晚樊峰一案的凶手，另有其人。”拳头先生不紧不慢回应道。
“你说得那么肯定，那你倒说说凶手是谁啊，如果还没调查清楚，就别浪费我们时间了好不？”
“我当然知道是谁了。”
这话终于让一直吵个不停的刘惗舜合上了嘴巴。
原以为拳头先生接下来便该一指指出杀害樊峰的凶手身份——聚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即使凶手是周莹倩我的心理也不会有什么波动了——但拳头先生竟是转身调头往门外走去离开人群。众人目光跟随着他的身影，不明所以。
正当钟贵旭按捺不住开始躁动时，拳头先生押着一个人从人群中返回我们的视线中心。
“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呢——这个人的现身彻底摧毁了我的抗压防线。
“为什么呢？”
“我的天啊。”
女服务员的现身令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不过，更为震撼的，是拳头先生接下来的一句话。
他以主持人的口吻逐字逐句憾击着我们的意识：“让我来为大家介绍毒杀案的真正凶手，就是这位服务员。你们几个好好看看吧，能不能认出来，她可是你们的初中同学噢，名叫：李灵。”
“她的下毒方法其实相当简单，等我揭晓了你们就会觉得为何自己无法一早发现问题。”拳头先生开始讲述自己的推理，“我想的是，首先能确保氰化氢是在樊峰拉开了易拉罐之后才下的，那么在短短的5分钟到10分钟内，到底谁能够瞒过十多只眼睛把毒输送到可乐里呢？很明显，并没有，每个人都拿着杯子，而另一只手都没有接近可乐的行为。那么是不是代表凶手用了什么机关与诡计使毒自动掉到可乐里呢——不，这样的想法太抽象了，而且在眼前这种情况下，几乎没有设置保险机关的余地。所以在考虑机关问题之前，我们应该注意在更加简单直接、且合情合理的方法里，是否有被忽略的点。例如，有没有谁接触易拉罐是正常的，就算被人看到也会自动忽略，不会起疑的呢？诶，我看大家都恍然大悟的样子——没错，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死者！氰化氢很有可能是樊峰自己下到可乐里的。”
“有了这样的假设之后，接下去便不难思考。樊峰当然不会是自杀了，他身上并没有能装载氰化氢的容器。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樊峰是在自己不清楚的情况下，将毒倒入可乐里。那么，樊峰有哪些行为会造成这样的情况呢？让我们来回顾下，樊峰拿到可乐后，首先是拉开易拉罐拉环，然后手握着罐身，举起与大家干杯，最后喝下可乐。其中，第一个动作——也就是拉开拉环是最接近可乐也是最方便下毒的行为。”
“大家知道，氰化氢是剧毒物品，标准状态下为液体，仅仅一点便可置人于死地。而我们平时可能没有留意到的是，当拉开可乐易拉罐的拉环，拉环旋转了90度时，拉环底部会与罐子内液体接触。凶手就是事先在易拉罐的顶部注入少量氰化氢——尤其是在拉环处，然后递给樊峰。当樊峰拉开拉环时，表面的氰化氢以及拉环上的氰化氢都会倒入到可乐里去。氰化氢本身在空气中有均匀挥发性，但因为凶手毒死樊峰需要的剂量不大，即使在短时间内挥发也不会给其他人造成什么不适。当时樊峰刚接到可乐时低声说了句‘怎么顶部那么多水’之类的话吧，恐怕那里就有不少氰化氢。但如果不是多到离谱，一般人都不会在意这些，只会认为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有水很正常，这样喝起来反而更刺激。所以，樊峰也就没有要求换一罐或者将水擦去了。关于氰化氢倒入可乐中的致死含量问题，恐怕凶手也考虑到了，所以挑选了一罐结了冰块的，这样可乐液体含量变少，氰化氢的比重也就变大，更容易杀死樊峰了。”
“行凶后凶手需不需要处理易拉罐呢？事实上这取决于樊峰的行为，如果樊峰打开易拉罐时并没有将拉环取下，还固定在易拉罐上的话，那凶手就没必要处理了。因为这样就算在拉环上检测到毒药也是合理的，可认为是樊峰在喝下可乐时或倒下后可乐接触到拉环使之沾有氰化氢。若拉环从易拉罐分离出来，就必须收回，否则很容易就会被发现毒药早就下在了拉环上。于是，我开始找易拉罐的拉环。然而在现场并没有找到，倒是全都扔在了餐厅厨房的垃圾桶里，这样就更印证了我的假设。”
“那么，谁有机会在拉环表面下毒？谁有机会回收拉环并将其扔至餐厅厨房？种种的条件都指向那个给樊峰拿来可乐、在樊峰倒下后立刻冲至身边，然后又跑开报警的女服务员！”
“于是我开始想，为什么她要对作为顾客的樊峰这样做呢？还是说他们本身是认识的？简单问过之后，得知这个女服务员的姓名叫做李灵，那就全都明白了。”
“以上。接下来，还是交给你们吧，同学之间好好聚聚，我们就不打扰了。”拳头先生伸了一个懒腰后便退回到人群中里去。
“呵……没想到十年前的凶手居然是你和樊峰啊。”沉默良久，李灵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对着被戴上手铐的林霞菲说的。
“我也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出现在这里。”林霞菲好像也因为李灵的“惊喜登场”而恢复常态了。
“我都听到了，你刚才说的话。”李灵咧起一边干巴巴的嘴角。
“你终于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态度了吧，我的三年同桌。”
“不管你是怎么认为我的为人，我都不在意，反正我俩都要坐牢了。但我想郑重告诉你的是，我以前并没有嘲笑过你。不说多的，就这样。”
林霞菲别过脸去，眼里没有愤怒，没有兴奋，空空洞洞什么都没有。
“喂，其他几个。”李灵根本没有一个被抓捕的形象，她像傲视群雄般来回看了下我们几个人，冷酷道，“你们不用看都不看我，也不用像看异物一样嫌弃我。很好奇为什么我在这里吧，放心我不会像我同桌那样被揭穿后就口齿不清大吵大闹像个八婆一样乱咬人的。”
“总的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情，中考我发挥失常了。虽然没有将真实力发挥出来，但也比大部分人要厉害，例如在这里的你们几个。但是，高中的学习我渐渐也跟不上了，过了三年成绩一落千丈，高考再怎么超常发挥，最后都没有考到理想的成绩。家里人一向对我的要求很高，具体怎么样我懒得说，反正不成功便成仁就是了。我复读了两年，无奈成绩越来越差，最终家里人对我也放弃了。而我自己……也放弃了。开始出来找工作，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一技之长。为了生计，只能先随便找份工作迁就下吧。于是，我来到了这里。”
“就像刘惗舜说的，我没有再跟你们联络。因为在你们的印象里，我是个很优秀的学生，前途不可限量，一直很好奇我毕业后进了哪间名校、就读什么高大上的专业，从未设想过我现在这副落魄的样子，是吧？我自己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走出了初中的圈子之后，面对更加广阔的世界，不得不接受自己的渺小，没有办法的。我也很在意自己给别人留下的印象，如果以前的我在你们眼里是如此骄傲，现在的自己怎么可能舍得去破坏这种形象呢？我没有勇气给你们知道我的现况，所以和初中的人基本都断绝了联系，但还是有些人能通过人脉八卦到我的消息吧。”
“没有想到，你们居然会来我工作的餐厅搞聚会。我不知道是故意为之还是说只是机缘巧合。原本今天我是放假的，但那天在班群里得知这个消息，便申请今天上班，还好你们根本没有认出我。当然，氰化氢也带了过来。”
“就算过了那么多年，我还是很在意与学生时代的同学比拼到底谁过得更好——你们与我也是一样的。我不在意离我生活圈子远远的那些人有多光鲜亮丽，我不在意他们的实力超越了自己。但是面对曾经的同学，尤其是当年明明什么都不及自己的那些人，看到他们如今个个都比自己出色，我心里充满了怨恨。”
“同学不是拿来比拼的。我没有想到，现在的你还与当年的同学来作比较。你凭什么怨恨？杀人又算什么？这只能证明你是个失败者而已，真那么在意比较的话，有种就自己努力闯出一番天地来给我们看啊。”周莹倩叱责。
“你说话的逻辑依旧很感人。”李灵斜视着周莹倩，淡淡回应，眼里却抑制不住愤恨的流露，“你们今晚的聚会难道不是在比拼吗？同学、同事，甚至朋友都是用来比拼的。现实社会没人会否认努力，但大家只会看成就。正因为我懂这个恶心的道理，所以我恨你们——我不会为自己的杀人动机找些什么感人的借口正当化，之所以为什么只杀樊峰，原因只有两个。一是当年他是我认为最差劲的人，二是我随时关注着你们的谈话，听到他说起我过得不怎么样，脸上尽是一种自知却不说破的嘲讽表情，我就下定了决心先铲除掉他的存在。”
“你说我是失败者，我不反驳。但是，现今在你们几个之中最成功的樊峰，明明前一分钟还在为自己沾沾自喜，心想在同学面前终于赚足了面子，结果没想到年纪轻轻就落得一个被毒死的丑陋下场。不说什么社会形象与影响，就单说一个人对于如何享受自己一生的考虑，这样的结果到底对谁而言才是失败的呢？反正我杀了他之后，很满足。”李灵露出一个胜者的微笑。
“我不清楚你在初中毕业后到底是怎样生活的，对于你的学业我无话可说。但是，现在你做着的这份工作，又有什么不好的？你凭什么觉得餐厅服务员说出来是个会害臊的职业？为什么要有瞧不起的思想呢？虽然，薪水有高低之分，地位有高低之分，但贵贱并无高低之分，每个职业都是平等的，社会的平衡缺了谁都不行。我希望你能以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感到自豪，只要为人光明磊落，社会不会亏待你的。”
“你以为正在给一个三岁小朋友灌输思想吗？”李灵不屑道，“天真的话谁都会说，假大空的道理谁都了解，但现实总会让你身不由己地屡屡做出自己讨厌的行为。我就问你们，为什么聚会时得知那个贼眉鼠眼的在便利店工作后就不再搭理他？为什么总是想着和樊峰变得亲近？还不是因为你们瞧不起在便利店工作的，还不是因为觉得自己接近更优秀的人才可以获利吗？”
“别自作多情了，根本不是这样的！”——我知道她口中所说的“贼眉鼠眼”是指李战。原本想出声反驳自己对同学们都是一视同仁，之所以不与李战说话是怕谈及职业会伤害到他。但心里却突然内疚起来：也许我也是从根本上就看不起李战的职业吧，所以才会觉得与他搭话会伤害到他。原以为自己是设身处地替人家着想，未发觉竟错得离谱。
我偷偷瞄向李战，他正像一个被罚站的学生般垂着头，一言不发，只有紧握着的双拳在颤抖。他今天来聚会了，原本是很开心的吧。他应该从不觉得自己的职业丢人，只是我们的态度导致他开始意识自己的职业是丢人的。
“你为什么会随身携带氰化氢？”我换了个问题。
“不甘心，对于现状无能为力的不甘心。”李灵咬牙切齿，这是她第一次表现出情绪上的变化，“不得不接受自己的渺小是一回事，甘不甘心又是一回事。从小我的家人对我就有很高的期望，一路走来畅通无阻，到头来却跌得粉身碎骨。我的家人都不要我了，逐渐连我自己都不想要自己了。”
李灵低着头，声音有点哽咽，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霸气，尽像一个在街上与父母走丢的孩子：“我最爱的人都不要我了，我连自己都不想要了，从此没有人要我了，我活在这世上毫无意义了。”
“真可笑啊，我没用得连自杀都做不好。所以之后通过某种途径得到了氰化氢——别问我是怎么拿到的，我就算死也不想拉上无辜的人，当然如果你们查出来那我也无话可说了。那时心想毒杀应该就没问题了吧，但迟迟没有下手，直到看到你们要聚会的消息，我心想就算是死，在此之前也必须看一眼你们现在沦落到什么模样！结果呢——”李灵自嘲般嗤笑道，“哼，我突然发现原来相比起我自己，还有更适合先尝试这毒药的人。我意识到在自己的余生里还残留着唯一的目标，那就是把你们这些看不起我的人干掉。首先要搞死的，就是樊峰那个废物。”
说完这句，李灵没有再说话了。与林霞菲相反，她以眼神示意警方赶紧把她带走。虽然也许还存在很多问题，但我们都很默契的，皆心有灵犀般装作自然地避开李灵扫过的目光，不再搭理她。大概每个人心中都舒了一口气吧，心想终于可以离开，便不再过问太多，反正在今后各自的人生中如无意外、如无勉强就不会再有任何联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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