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行慢慢站起了身躯。他站在了大师的面前，站在了大师的拳头下，迎接那僵尸般的眼神。
“大师，有本事，砸下来。打啊！你下手啊！”
风中行大声说。静谧得夜色里，他的声音被风飘出去很远。
大师的思绪终于恢复过来。然后，他咬咬牙，拳头轰然砸击而下。他的父亲就是被无常捕捉去的，风中行是无常的转世灵童，无常的拳头他来接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要——”
舞蝶大惊。
“轰！”
大师的双拳猛砸而下。
尘土飞扬，风中行的身躯像舞蝶一样，直跌出数米远。
可是，他并没有躺下。相反，他还是挣扎着站起了身躯，再次走到大师面前。
“谢谢你手下留情。”
他知道，大师刚才的拳力，一定撤下了不少。
“哼！不用谢我。行，咱们之间的恩怨，迟早要做个了断！”
大师背过身去，冷声说。
“大师，我知道。既然迟早要做个了断，那就现在吧。”
风中行的身躯一直不停地摇动着。如果不是他毅力坚强，他早就倒下去了。
“你说什么！？”
大师猛地回过身来，瞪视着风中行。仿佛不相信那句话是出自风中行的口。
“我说，现在，你我之间的恩怨，做个了断！”
狂风中，风中行一字一顿地说。既然永远也躲避不了，那就让它们快点结束吧。
大师久久地怔住了。
报仇。现在，无疑是他报仇的最佳时机。猴子晕迷中，而舞蝶，也已经受了重伤。没有人再帮得了风中行。
他的双臂慢慢地，慢慢地抬起——
风中行的脸上绽出美丽的笑容，宁静而遥远。他知道，这一战，他必将付出生命的代价。可是，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觉得害怕。死亡，死亡真的有那么可怕吗？与其这样总是背着朋友的仇恨活着，还不如坦然地去死。
死亡，有时候是最好的解脱。
大师的脑海里渐渐变得空白，他的胳膊在缓缓抬起。忽然，他瞥见了晕迷在一旁的猴子。他不能够这样做，假如他失手杀了风中行——实际上，他迟早要杀了风中行的。可是，当猴子醒过来的时候，他要如何解释？而且，他已经答应过猴子，要等五年的。五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难道他连区区五年都等不了？他不想因为失手过早地杀了风中行，而失去猴子这个最好的朋友。
舞蝶惊怔地望着他们。他的额头，沁出了很多汗珠。
“不行！行，今日我不会杀你！”
终于，大师慢慢放下了他的胳膊，泄气地说。
舞蝶险险地松了口气。
“为什么？”
风中行愕然。他睁开眼睛，疑惑地问。
大师慢慢转过身躯，没有解释。可是，有时候，不解释的解释，也许就是最好的解释。
“是因为猴子吗？”
果然，风中行缓声问。他到底还是想到了。
大师还是没有说话。他的头发飞扬在他的身后，将他的背影勾勒得格外凄寒。
“大师！你不配做李卓然的儿子！”
忽然，风中行大声吼道。
“风中行，你说什么！？”
大师猛地转过身躯，紧紧地盯着风中行。愤怒再次在他的血液里快速地奔走着，他的耳鸣嗡嗡作响。
“孩子，你怎么这么傻啊？”
舞蝶轻声说。他明白风中行的意图，他是在一心求死。
“大师，你听清楚了。我刚才说，你，不配做李卓然的儿子！”
风中行将面孔凑到大师面前，一字一顿地说。他在激大师。
“你，为什么这么说？”
愤怒瞬间在大师的血液里炸裂开来。他伸出左手，将风中行单薄的身躯提在半空中，冷声问。
“呵呵。”风中行不为所惧，他轻笑了一声，接着说，声音透出十足的不屑，“李卓然当年英勇善战，最起码不失为一大好男儿！可是你呢？你父亲被我的前世无常所杀，那你就来杀我啊。哦？因为一个猴子，你就变得如此畏缩？你觉得你配做李卓然的儿子吗！？”
风中行的表情淡然之极，仿佛他根本无视大师逐渐冰寒的脸颊。
“你！好！既然你如此说话，那么，今日便是你的死日。”
大师的身躯因激动而不停地颤抖着。当说完这句话后，他松开了左手。
风中行踉跄地跌坐在地上。
舞蝶慢慢爬到他的身旁。
“孩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傻？”
舞蝶问。
“前辈，我们之间的仇，迟早要做个了断。迟一时早一时又有什么区别？”
风中行艰难地坐起身躯。然后，他转过头，对舞蝶笑着说。
舞蝶微怔。风中行的笑容，忽然让他觉得很凄惨，可是凄惨的同时又透出了一股难言的坚毅。舞蝶忽然觉得那种笑容很熟悉，像是自己曾经无数次看到。
“孩子，你的性格和无常真像。”
终于，舞蝶想起来了，风中行此时脸上的笑容，正和往日无常脸上的笑容，相像之极。
“起来啊！风中行！”
黑暗里，大师怒吼着。
风中行咬咬牙，准备起身。
“孩子，等等。我给你几个口诀，你记好了，一定会用得着的。”
舞蝶悄悄拉住风中行的胳膊。然后，他伏在他的耳旁，嘀咕了些话语。
“谢谢你。”
自始自终，风中行一直凝视着伫立在他眼前的大师。至于舞蝶传给他的口诀，他一句都没记。他已经不再想去记。
当说完这句话后，他傲然无比地站起身躯，尽管很吃力。他的脊背挺得笔直。
“动手吧。”
他的声音很低，仿佛随时都可能会断掉。
“你已经受伤了，你先出手吧。”
突然，大师觉得自己的心跳乱了一个节拍。他不想再去伤害风中行。
“呵呵。大师，难道你又要心软了？”风中行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你放心，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当他笑着说完这句话后，他用尽自己周身所有的力气，身躯向大师扑飞而去，速度之快犹如一道闪电。
大师惊住。然而，他并没有伸手去阻风中行的身躯，而是脚下用力，身躯向后退去，速度竟和风中行不相上下。
他已经看出来了，此时的风中行，表面上虽然凶猛无比，实际上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漆黑的天地间，他们像是两道流星一样，飞速在相互追击着。只是，追击的人一直是风中行，而倒退的，却一直是大师。
终于，风中行因体力不支，在滑行了一段时间后，身躯轰然跌坠在地面上，激起了滚滚尘土。黑色的尘土里，是他灰色的心情。
远处，舞蝶终于松了口气。他已经看出来了，大师是下不了手的。因为，他不忍心。
彻底的黑暗，伸手难见五指。
“大师，你为什么不还手？大师，你忘了李卓然的下场了吗？李卓然，你看看你的儿子，多没出息！”
滚滚灰尘中，风中行一直在咆哮着。为了解脱，他一定要激起大师心中的愤然。
果然。
“好！今日，风中行，你是必死无疑了！”
高空中，大师再也忍禁不住了。他可以忍受别人辱骂他，却忍受不了别人去辱骂他最敬佩的父亲。
黑暗中，他的双掌在胸口快速地闪错交回，有锐电在他的胸前若隐若现。然后，他的身躯飞剑般向风中行刺去。
风中行再也难以躲避了。他的身体里，再也没有了一丝力气。可是，他依然笑了，他的笑容，在黑暗了发着最微弱也最温暖幸福的光芒。解脱，他可以彻底地解脱了。以后，这个世界上，再会出现多少个无常，再会有多少的不公，都和他没有丝毫干系了。他也不用再去忍受别人的唾弃了。
大师的掌风飞速地向风中行胸口击去。
距离越来越近了，他们之间，似乎闪起了刺眼的光芒。
风中行轻轻闭上了眼睛，眼泪像是溪水一样，自他的眼角滚滚而出。
“猴子，再见了，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大师，再见了，尽管你一直想杀了我，但是你知道吗？在我心里，我一点都不怪你。我真的是无常，肯定会有很多人来杀我。所以，能够死在你的手里，我不害怕，也不会后悔。反而，我会很幸福。爸妈，对不起，儿子走了。你们的恩德，儿子来生再还。”
风中行以为，这是他心中最后的绝唱。
舞蝶大惊。
“住手！”
他声嘶力竭地大喊。只可惜，就算是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他所说的话。
逆风中，大师的身躯在半空中显得肃穆无比。掌影从他的胸膛挥舞而出，向风中行的面额重击而去——
可是，他的神智忽然呆滞了一下。然后，就当那股掌风即将重击在风中行额头的时候，甚至都已经擦上了风中行的肌肤的时候，他却愣生生将掌风顿住了。
他终究还是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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