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老人也随他走了出去。

    阳光下，老人的神情庸懒之极，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这......这是哪里？”

    大师惊诧地问。

    “刚刚你们站立的地方。”

    老人一直走，一直走。谁也不知道他要走向哪里，正如谁也不知道他来自哪里。

    “这.......不是！”

    终于，大师摇摇头，肯定地说。

    “可怜的孩子。”

    老人叹息。

    “什么？你说谁？”

    大师快步走到老人面前，惊诧地问。

    “这里又没有第二个人，你说我说谁？”

    老人反问。

    大师微微怔了怔。

    “孩子，你和你的朋友失散了。”

    老人接着说。

    “不可能！”

    大师有些生气了。他感觉，老人这是在戏弄于他。然后，他回转过身躯，重新走进屋子。沿着屋子，他一间间地向回走去，向他来的地方走去。每路过一间屋子，他都要停下来，去门槛寻望一圈。

    然而，他几乎将每间屋子都找了个遍，依然没有发现刚才他和猴子风中行嬉闹的地方。那群妖怪，仿佛也凭空消失了。

    “你是谁？”

    大师终于妥协了。他重新走到老人面前，声音冰冷。

    “孩子，这你不用知道。”

    老人面无表情地回答。他就仿佛从一个陈旧的墓穴里爬出来的人，没有来历，没有去向。曾经的繁荣，曾经的落寞，曾经墓年对人世的淡漠，仿佛都不是他的回忆，仿佛都不是他曾经的经历。现在，他可以站在死亡的地平线上，用几乎麻木的心，去看过去的种种。

    “我必须知道！”

    大师坚持着。

    “孩子。一个没有来历的人，你能够问出什么？”

    老人回答。

    “没有来历？”

    大师微怔。

    “不错。没有经历，没有出生，没有死亡，这样的人，如何给你一个肯定的答复。”

    老人缓声说。他的脸色，逐渐变得透明，如同薄纸。他的眼神，没有焦点。当他说话的时候，他仿佛在望着大师，又仿佛在望着没有方向的远处。望着生命的地平线，望着生命轮回的旋涡。

    “那么，请你告诉，我的朋友，在哪里？”

    大师莫名地摇摇头，声音缓和了下来。

    “我说过，就在这里。”

    老人依然望着远方，声音透出死寂的冷漠。

    “哪里？”

    大师来回巡视了几遍，都没有发现什么。可是看老人的神情，一点都不像说谎的样子。

    “孩子，用心看。”

    老人的声音很是淡漠。

    “哪里......哪里......”

    大师站在原地转了几圈，依然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天空中，几丝浅云懒洋洋地漂浮在高空中，如同这个庸懒的老人一样。那些鸟儿，依然在彼此嬉闹着。它们的鸣叫声，听上去虽然欢快些，却给人一种麻木的感觉。仿佛它们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笑着叫，为什么要飞来飞去。它们终究还是不自由的。路，潮湿，只有一条。没有足迹。

    “孩子，心情别急噪，你就可以发现。”

    老人提醒说。

    大师微微怔了怔。然后，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很多时候，当他自己感觉心燥的时候，他都喜欢闭上眼睛，封闭掉自己所有的思维，关掉有着光线的世界。然后，属于他的，就是那些晕红的黑暗。这种黑暗，他从来都没有觉得害怕过。相反，他觉得很温暖，很平静。像是一个进入了一个恬美的世界。没风，没光，没人，只有他自己，和他平静的心跳。

    老人终于笑着点了点头。因为这也是最喜欢的动作。不过，相比而言，他更喜欢盘着腿，静坐在地上，尤其是潮湿的地上。他从来都拒绝做在温暖的床被上。因为他拒绝温暖。温暖，安逸可以让人的灵魂麻木掉，而寒冷，孤寂，虽然难受些，却可以让人的心永远明亮，永远清醒。

    稀疏的阳光下，大师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望着他的脚地下。

    潮湿的泥土，潮湿的道路。

    但是，仿佛所有的阳光都照在了他的脚下。那些阳光，就仿佛被一个凸透镜凝集在一起一样，将他脚下的土壤照得闪亮。像是灿烂得令人眼花的金子。然后，地面一层一层地剥落，一层一层，阳光像是挖土的钉子一般，直直地，也渐渐地，穿透了地面。

    大师的嘴角，悄然晕染上了一丝微笑。

    因为他终于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那一墓。

    老人也笑了。

    同一段时间。

    同样的阳光。

    众多的妖怪像是叠罗汉一般，层层地挤堆在一起。猴子，风中行的**声，间断地从人群的最下边闷闷地透出来。很无力的样子，仿佛随时都可能断掉。

    老人和大师的身躯从天而降。不同的是，老人是一脸的淡笑，而大师却是满脸的慌张。在他们完全着地的那一刻，大师立刻冲向了妖怪群。他想救出风中行和猴子。

    “你想做什么？”

    突然，老人冷冰冰的声音从后边传了过来。

    他的箭步顿住。

    “救我的朋友！”

    他回答。

    “你以为你救得了他们吗？”

    老人笑着问。

    大师微微怔了怔。这个老人，给他的感觉太过神秘。有时候，他感觉老人是个好人，可是有时候，他又忽然觉得老人是他们的敌人。正大的敌人，他从来都不曾怕过，可是最神秘的朋友，他却步步忧心。

    他缓缓地回转过身躯，望着老人。眼神复杂之极。

    老人的脸上，笑容一圈一圈晕然开来。他的面容，透出了温暖的和蔼。仿佛刚才那些多变的话，根本不是他说的一般。

    “什么意思？”

    大师问。

    “没有什么意思。”老人淡漠地说。然后，他缓步走到大师近前，眼神淡漠，“我只是想要提醒你，这样的妖怪们，你一时之间不是对手。”

    大师感激地笑了笑。老人的话，终究是提醒的成分多些，虽然同时还透出一些看热闹的气味。

    “谢谢。”

    说完这两个字后，他的嘴角凄然一笑。

    然后。

    他慢慢地回转过身躯。

    瞳孔紧缩。

    心也紧张成一团。

    他向妖怪群缓步走去。

    像是走向一个厉害的敌人，又像是走向一座机关重重的城堡。

    稀疏的阳光下，他终于伸出了他的手。然后，当他的手搭上一个妖怪的肩头的时候，他整个人忽然愣住了。

    没有体温的妖怪，没有呼吸的躯体，眼皮松松地垂着。

    他轻轻闭上眼睛，压下心头的镇静。然后，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经弥漫上了一层薄薄的笑容。他整个人，突然透出了一股慑人的自信。然后，他再次伸出双手，向最靠近他的妖怪搬去。

    他要将这些层层叠叠的妖怪一个一个地挪走。然后，救出风中行和猴子。

    然而，他还是失败了。妖怪们，无论他如何使劲，都纹丝不动。如同被人用胶布牢牢地沾在一起，又仿佛被人用数根绳子紧紧地捆在一起。

    大师怔然。然后，他低头思索了一会。

    老人的嘴角，一直挂着一个温暖，却又多变的笑容。

    “需要帮忙吗？”

    见大师退到了他的身边，他问。声音淡漠，仿佛像是真要帮忙，又仿佛是在看热闹。

    “不用。”

    大师冷冷地回答说。

    然后，微风中，稀疏的阳光下，他的身躯来回闪错了几下，影子从他的体内忽然窜出很多。仿佛他也会了变身术一般。

    老人嘴角的笑容更浓了。

    他知道，大师这些功夫并是不是什么变术，而是最普通的攻击前奏。众人皆知，力道的强盛，取决于速度的快慢。所以，大师的闪动，看上去像出现了几个幻身，其实只是视线的错觉。

    “砰！”

    原地闪错了几次身躯，大师猛地向妖怪们射去。他想将层层叠叠的妖怪们撞开，那样，救出风中行和猴子就要容易很多。

    但是，他还是失败了。牢牢抱在一起的妖怪们还是纹丝不动。

    他回过头来，再次望见了老人嘴角那丝多变的笑容。老人的笑容，纹丝不动的妖怪们，就像是阻住山路的魔鬼，打回了他所有的努力。

    他不甘心。

    心情似乎又变得浮躁了些。/

    然后，微风中，他再次闭上眼睛，重新将混乱的思绪和浮躁的心情压了下去。他要镇定，他要平静。只有这样，他才能够救了风中行和大师。虽然，他曾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乞求老人的帮助。然而，他很快就将这种懦弱的想法毁灭掉了。

    他一直闭着眼睛，胸膛的起伏慢慢缓和了下去。

    “孩子，别太委屈自己了。需要帮助，你尽管说话。”

    老人淡漠的话语再次闪动在他的耳旁。

    然而，他不屑一顾地勾出一丝笑容，并未说话。他要自己达到心若止水的境地，那样，他的努力才会更有效果。虽然他并不敢保证自己真得能够成功。

    “孩子。有的事情，不一定非要成功。一切，只求自己尽了能力的最大限度，就已经是最好的努力了。”

    老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了，也越来越诡异了。

    “这次，你可错了。”

    大师反驳说。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睁开。他静静地伫立在潮湿的地面上，伫立在稀疏的阳光中。而他的心中，黑暗一片。温暖的黑暗中，周围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可以在地面上激起圈圈涟漪。这个时候，黑暗的地面，仿佛已经变成了黑色的水面。但却不肮脏，干净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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