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天之前,我纵横沙场二十余载从无败绩,只有我杀别人,别人无法伤我,你说的看见白字大旗他们就跑也是对的。”
“在我麾下总辖五万六千多人的西军,还有三万多人的边军(边军意为不太正规的,不吃朝廷粮饷的地方武装),旌旗招展,也算是威风凛凛。吐蕃党项人,全部后撤二百余里,回纥更是与我们献上战马五千匹,牛羊无算作为臣服和解,士卒不用打仗,百姓不用受苦,一切都看起来是天下归心,中兴唐室也指日可待,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那一天我永远记得是咸通五年正月十五,我永远忘不了那满是血味儿的一天。当天晚上,众将为了庆祝过节把我灌的大醉,哈哈哈,半年未见刀兵,圣人赏给我们钱五十万贯,都高兴异常,就算他们不灌我,我自己大概也会喝个大醉。”
“忽然有战马传报,说在丰州城西外三十余里发现了回纥骑兵的踪迹,大概有一千多人。那时候大家也算骄兵悍将,谁看得起这一千多人,还不够塞牙缝的呢,根本没放到眼里。”
“我当下就要学三国关云长酒前斩华雄,来个酒后破回纥。可有这时候灵州方向的探马来了,几百里地跑的斥候下了马,马就活活累死当场。斥候说,昨天在灵州城四面都有人发现吐蕃人的旗号,大有被围城之险。”
“一面是丰州发现回纥人的人马,另一面是吐蕃人的围城,而我手里的骑兵只有五千人,要是去救灵州势必要从丰州守军抽点一半,可这样一来丰州就危在旦夕了,据我多年来的经验判断,丰州和灵州这两个城池只有一个有真正的危险,因为吐蕃和回纥一向不和,不可能同时用兵。”
白述圭目光呆滞,“但哪个才是真正的危城呢?灵州还是丰州?灵州据此几百里荒漠之地,大兵赶过去最少也要一天两夜,最快从现在出发到灵州也要到后天了,可守灵州的只有不到四千人,他们能坚守到援兵到达吗?”
“时间紧急万分,不容我过多考虑,必须当下立刻做出决断,这是我从军生涯以来遇到的第一次让人难以取舍的问题,但谁会晓得竟也会是最后一次。”
白述圭惨笑一下,他的牙齿在月光下衬的很白,有些恐怖。
“我决定,去救灵州,因为我断定丰州附近的一千多回纥人只是诱兵而已,不然,城内都在饮酒跳舞,要偷袭攻城此时应该是最佳时刻,这时候不攻击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虚晃之枪耳。而灵州四面都是吐蕃人,虽说吐蕃和回纥一向不打付,难道回纥人就不会假装打着吐蕃的旗号吗?”
陆铎立刻抢着说到,“一定是回纥给你设的两难之计!”
“照啊,看来你也并不傻到哪里。”
白述圭说完喝了一口水,陆铎这是第二次听到有人说她傻了,第一次是那个安平公主,不服气的撇了撇嘴,正想着词反驳白述圭。
“可如果我不去救灵州,万一灵州失陷,我定会落下见死不救之罪,圣人必定怪罪。可如果我去了灵州,而丰城有难,我却回师不及,圣人也会降罪于我,看来回纥这一次是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大丈夫危机当头不能再首鼠两端,当即我就决定亲率大军赶往灵州,因为灵州是朔方郡的郡治所在,干系非同寻常。但为了保险起见,我在丰州留下了尽可能多的士卒,大约有八千人,就算有险,这些人也足矣支撑十几天,那时我们灵州城围已解,再赶回来救丰州时间绰绰有余,众将都纷纷赞同,只有一人反对。”
陆铎一惊,“是谁?”
“那人说我只算到两个城的敌军是否真困城,但却没想过,他们为何明知灵州守军不多,却迟迟不攻的道理。”
陆铎一听,“对啊,对啊,那灵州又不过就是几千人,直接拿下不好吗?干嘛非要犹豫不决到等你们率大军过去呢?”
白述圭叹了一口气,深以为然,“我要早听得进去,也不会是今天这副模样了。”
”但当时我眼里哪里容得下一个偏将的置疑,将他大骂一顿,于是当夜我率着一万五千大军出发了。”
陆铎听到这里隐隐感觉不妙,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我们走了一天一夜,全军累的兵困马乏,关键是没水,因为急着赶路不可能带太多粮草的。在还有五十里就到灵州城的西山时,遥望都能看见城池了,可偏偏坏事了,我们看到打着吐蕃人旗号的几万回纥人早已等着我们了,刀枪明亮,马匹肥壮的骑兵,精壮的步卒都在看着远道而来的我们跃跃欲试。”
陆铎听白述圭讲述的故事好像自己也神临当年的境地,不由惊的吸了一口气。
“回纥人足足有四万人,大多还是骑兵,他们在这里已经等了我们好久好久了,看到我们来了竟然还都面带着兴奋。这时,我才恍然大悟,上了当了。”
白述圭说起当年往事,激动的拳头握紧到指节发白,嘎吱嘎吱响着。
“原来什么吐蕃人的旗号其实都是真的,我料想的也没错,但这不是回纥人想要的,他们真正想要的是我。”
陆铎摇摇头,头晃的跟拨浪鼓似的。
“不明白?不妨事,我讲给你听就是。首先,灵州城附近的疑兵是回纥人,这没错,他们打着吐蕃的旗号,这些都是真的,我也没猜错。丰州城外一千多的人也是疑兵,我更没猜错,以上我对战场的判断都是正确的。”
陆铎说到,“既然都对了,那咱们错在哪里了?”
“错在没搞清楚他们想要的是什么这上面。”
“这是回纥人自己定下的诡计,和吐蕃人无干。我以为他们必定会取二州之中一州,但他们要想的是我的人头!他们的打算很精细,不得不说这是条好计。如果我坐镇丰州那也不去,他们就直接轻取夏州,如果我去救夏州,他们就半道劫杀与我,再取夏州丰州,此一石三鸟之计,不可谓不妙啊。无论我怎么下决定,他们都是赢家,而我只能坐等输局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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