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述圭讲到这里，双手开始颤抖着，脸色也愈加的白了。
“士卒们拼死用盾牌挡住弓箭，但还是有死了近两千人，因为骑兵没有办法给战马挡箭，马一死，他们就成了步卒了。贼军趁势冲杀过来，从三面山坡上，仰着飞沙带着风声，手里的马刀和槊戢闪闪发光，照的人心魂据散。我们在低处，又没了马，只能用拉粮的车设成防线，在空隙里回射。这陌刀兵是我的看家亲兵，万不得已时，我是不会派上去的，而此时，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了。”
“陌刀兵手持巨刀上阵，初时，还真让回纥人退了一下，他们骑兵也怕这个专砍人马的大刀，可我们是疲军，怎比得上他们那些坐等的生力军？敌军越来越多，越围越多，我手下将领拼命呼喝，但陌刀兵还是被围了三层，敌军开始用弓箭对着陌刀兵近射，陌刀兵纷纷……倒下，我那百战不殆的陌刀兵竟然死成一片……”
“他们每人身上都插着至少三支箭，箭箭透骨，整整八百个啊，八百个！无一人投降敌军！我也被手下亲兵拼死杀出重围，逃回丰州。这一战是老夫从军来最大一场败绩，当然，也是最后一次败绩。此战，我西军一共折损将士万余，战马损失五千匹，除步箭手逃回六百外，五千骑兵和八百……陌刀队全部尽殁于此………，呜呜呜………”
白述圭讲到这里，竟然捂着脸大哭起来，十分动容，陆铎也听得如临其境，惊心动魄。
陆铎起身轻轻拍了拍白述圭的肩头，“前辈，请节哀，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毕竟打败仗也不能都算你的错换我大概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先去救援郡治灵州的。”
白述圭一拧头，瞪着他，“你懂甚，这一战让朔方十几年来的兵马钱粮全部毁于一旦，相机而来的连回纥也彻底撕破脸了，不时和吐蕃骚扰着边关，所有的互市全部关闭，以后朝廷连像样的战马也进不来了。”
陆铎奇道，“回纥反了？他们不早反了吗？不是他们伏击与你的吗？”
“哼！起初我也以为是他们，可后来才知道，这几万人都是吐谷浑部落，却打着回纥和吐蕃的旗号，实在可恶。”
白述圭眼里发红，似乎要瞪出血来，呼呼喘着粗气，好一会才缓缓坐下。
他看着手里这份羊皮纸，“这是我当年所用的地图，从此以后我每天都看，每天都看，后来才想明白，要破吐谷浑此计也很容易，都要怪我当年太骄横了，实该有此大败，只是可怜了我那些将士们了。”
陆铎问道，“那你为何又到此洞了？懿宗圣人下的旨？把你发配于此？和我一样白衣效力？”
“哈哈哈哈……”
“懿宗根本就没怪我，他说胜败乃常事，煌煌千年哪有不打败仗的将军，是僖宗圣人。把我免职到毫州当个通判，我哪里还有脸面在朝廷呆下去？辞了官，这个洞嘛，是我自己要来的。”
“………”
陆铎郁闷了，还真有主动要被关进笼子的人。
“我每晚想着我军中那些健儿，想着我的陌刀队，想着我的骑兵和步射，我有时想的难受了，就拿木片在自己脸上划上一道，以此来从肉体的痛楚上解脱，这里的卫兵只知道有个疯掉的老边兵，却很少知道这人就是白述圭，一人除外。”
“谁？”
“现在新任宣威将军兼都护府将军张景冲。”
陆铎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张景冲既然知道这就是白述圭，为何还让他在这里受活罪？俩人之间是否有什么过节？
“噢，对了，我记得你说过你当时要带兵去往灵州时，有一个偏将反对，那个人是谁？”
陆铎问道。
“他是我帐下一个不起眼的将领，也怪我当时识人不清，真是眼瞎了，这么好一个文武兼备的有头脑之人的意见都听不进去，该有此大败。他姓何，叫何穆。”
何穆，何穆，陆铎嘴里念叨着，这不是前不久用铁索送自己过黄河的那黑汉子吗？不由得叫出了声。
“啊！竟是他？”
“怎么？你俩相识？”
于是陆铎把过河和何穆相识的过程一一说了，白述圭听完后，点点头，“就是他了，他作战英勇异常，朝廷有规定，凡是立功之人，可选择是要赏钱还是官升一级，何穆每次都是要二百贯钱，所以从军日久，现在才做到个偏将，和他一起的有的都做到了参军了。”
“那是为何？”
陆铎问。
“因为他家中有个老母需要赡养，何穆只好用战功换赏钱了，他真是个蠢人，为何不升官呢？他忘了有了官位，自然就不缺钱了嘛。”
白述圭对着陆铎会心一笑，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白大人，你现在做如何打算呢？在这里一直当野人？”
白述圭眼里精光一现，“我在等人。”
“等能为我报此仇之人，等那个能把吐谷浑杀光，杀回他们高原老家之人，等那个能完成我余生信念之人。”
“怕是不好等噢，小可觉得能强的过大人你的估计还没出生，你那会是战神啊，谁还能强的过战神去吗？”
陆铎把衣服脱下，拍打着身上，他觉得跳蚤爬到了身上，痒的难受。
猛然白述圭跳起来抓住他的臂膀，喊到，“这是什么？”
陆铎被惊了一身汗，“我身上是有什么吗？快帮我拿下来，快，我怕疼。”
白述圭用手抚摸着陆铎的左边脖子处，“你的脖子……？怎么会有雁翎子？是何人给你纹的？”
“雁翎子？你也说雁翎子？别人都说是红龙印呢？”
白述圭问，“还有谁说过雁翎子这话？”
“我们营的校尉刘瑜啊，他也说我这是雁翎子，好像他还对这个十分好奇呢。”
陆铎不明所以。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