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英做的都是刘忆浅平日喜爱的吃食,但她不知怎的,忽然没有了以前的食欲,反而想吃点油腻的食物,周循总是喜欢买给她。乔英奇道:“小姐,你口味一向清淡,怎么忽然想吃这些了?是我做的不好吗?”刘忆浅知道乔英虽然敏感多疑,但是心细如发,怕她知道了什么,遮掩道:“就是好久没吃了,忽然想的紧。”乔英心里一宽,道:“既然想得紧,那一会的午膳做给你就好。”刘忆浅见瞒过了乔英,这才放心吃饭。
早膳吃到一半,秀和走了进来,道:“小姐,大都督请您过去一趟。”刘忆浅自回府以来,无时不小心谨慎,她虽然没有露出多少马脚,但是周瑜何等聪明,她不得不怕周瑜看出端倪。乔英见她神色有异,还道她是因为爱慕周瑜不得,所以不想去周府,劝慰道:“小姐,大都督毕竟是你姐夫,大家是一家人,你去一趟也是情理之中,人总要面对。”刘忆浅心想乔英此话在理,自己不去,反倒落人口实,说是她如今身份变了,不再将江东放在眼里。她对秀和道:“你去和周府等人说一声,我吃完早膳就去。”秀和答应道:“是。”
她和周家是亲戚关系,不用专门打扮,只是梳妆整齐,就和乔英一起出了门。马车已在孙府门口等候,乔英搀扶着刘忆浅上车,车夫驾着马,不一会就驶去了周府。到了门口,乔倩却未像以前那样在门口相候,心想乔倩怀孕,说不定这时还在吃早膳,也没疑心什么。
周府的家丁道:“刘小姐,主人在书房等您。”刘忆浅心中一凛,问道:“就姐夫一个吗?”那人陪笑道:“夫人也在,他二人看上去很高兴。”刘忆浅稍稍镇定,去了周瑜书房。周瑜双手放在背后,只是呆呆地望着墙壁上的一幅字,是乔倩模仿周瑜笔迹所写: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字她从小看了不知多少遍,今日心境,又大不相同。乔倩站在周瑜身旁,神色如常,见刘忆浅和乔英同来,道:“阿英,我有些送给表妹的礼物,麻烦你先拿回孙府。”乔英知道刘忆浅如今身份大不相同,自己的地位也有所提高,欢喜不尽,道谢后离开书房。
周瑜知道乔英离开,叫乔倩掩上房门,指着那副字道:“世间女子,无论是何身份,都会希望如此。”刘忆浅心中怦怦直跳,她虽爱慕周瑜多年,但口头上从不承认,今日二人终于要面对面说清楚了,可是表姐在此,弄得她又是尴尬,又是羞愧,白若脂玉的脸颊羞得通红。
周瑜继续道:“姐夫对你不起,你本是个好人才,却这么多年相思不得。”刘忆浅偏过了头,道:“我一厢情愿,与姐夫无关。”周瑜忍俊不禁,道:“还是这样的倔强脾气!倩儿,你们乔家的人都一样,外表温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固执。”乔倩微笑,并不接口。他走到刘忆浅跟前,拍了拍她的头顶,温言道:“你喜欢上我,确实不是我所想的。但是你这次发生了和尚香一样的事情,我的责任却也大的很。早知道就让你继续留在主公身边,叫别人去报平安,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姐夫对不住你。”刘忆浅早有预感周瑜会知道什么,但不想他知道得这么快,惊骇讶异之余,也暗暗佩服周瑜的才智。
“夫人,你先去休息,我有些话要和她单独说。”乔倩露出恳求的神色,拉着他的手道:“夫君……”周瑜握了握她的手,道:“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不能再惯着她了。”乔倩眼眶一红,知道多说无用,只好退下。周瑜拿出一枚玉佩,上面刻着朵朵木兰,生动之极。接着拿出一把长剑,乃是他随身的兵刃,对刘忆浅道:“浅儿,现在有两个选择,你明白吗?”刘忆浅呆呆地望着这个自己爱慕了多年的男子,他此时再没有从前的亲近和温和,而是一个冷冰冰的谈判者。她心中隐隐作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还是傲然抬头,不肯让眼泪落下来。
周瑜见她这副倔强的模样,想起妻子的求情,劝道:“你才十八岁的小孩子,又是这样的出身,会有人不肯娶你么?就算没有我,主公也会把你嫁去别处,与其到时候嫁去北方,还不如自己去求。要么嫁给循儿,要么去刘家联姻。”刘忆浅道:“你说这话是何用意?难道,难道你和孙朗商量好了,一起设计我?”周瑜和孙朗合谋,不可能有此事,刘忆浅不肯屈服,编出此话想要激怒周瑜,顺便拖延时间等乔英回来。周瑜听到此话,也是生气不已,本要辩驳,但他反应极快,明白了刘忆浅的用意,怒气稍平,道:“浅儿,你想要拖延时间等到乔英过来,也不看看你在和谁斗智吗?”刘忆浅心知姐夫虽然疼爱她,但从不溺爱,该罚便罚,背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但是想到神情凄苦的孙尚香,反而不再害怕,道:“姐夫,我是刘家的女儿,孙家的养女,就算有了私情,也不是周家管得了的!你若想让我自己做决定,也得问问你的主公孙权和我刘家叔叔!”她一向敬重周瑜,说这些话并非出自本心,只是为了要保住那份坚持,才不得不拿孙权和刘备来压他。
周瑜淡淡一笑,道:“难道你要大家都知道刘家和孙家的女儿还没嫁人,就想做夏姬么?”刘忆浅心道:姐夫没说错,这件事若是让二哥知道了,他肯定也会像姐夫一样,要我作出决定。难道这世上,真的没有人可以保住我吗?连我的兄长和叔叔我都不能依靠?周瑜见她脸色惨白,知道她心里难过,拍拍她的肩,道:“姐夫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好。你好好休养一阵子,以后想要娶你的好男子多的是,何必要和周循闹成这样?大家都是一家人,你要么嫁去北方,要么嫁给主公助他成就大业。浅儿,你不可能有第三个选择。等以后你再不做决定,就会成第二个孙尚香了。”刘忆浅心头一震,她从小就没有亲生父母的疼爱,好不容易有了疼爱自己的舅舅,可是那份温情就如昙花一现,在她生命里留下最美的一瞬,然后很快消失。她心里又是失望、又是伤心,猛然间想起《妙法莲华经》中的那句:佛告舍利佛,如是妙法,诸佛如来,时乃说之,如优昙钵花,时一现耳。
周瑜摸着她的头道:“浅儿,你今日勿怪姐夫狠心,以前我父母双双过世,我顿时觉得,所以能了解你的心情。可是浅儿,我看着你长大,绝不能让你就这样被情感冲昏理智,为了你以后好,只能委屈你了。”刘忆浅看着长剑和玉佩,心想:我就这么选了?看到周瑜穿着平时的衣衫,并未穿盔甲护身,情急生计,道:“姐夫,我想喝水。”周瑜已经知道她身上有伤,加之神色憔悴,便给她倒了一杯。拿过水壶要给她杯里添水,刘忆浅伸手接杯之时,趁周瑜不防,一把推开周瑜,热水连壶摔到周瑜身上,他猝不及防,摔了一个踉跄,急忙喝道:“浅儿,别走!”
刘忆浅哪听她使唤?一脚踢开房门,跑了出去。周瑜起身便追,不小心踩到了地下的茶杯碎片,原来刘忆浅怕周瑜追上自己,心下一横,逃跑之时把茶杯狠狠摔倒地上,只盼周瑜不小心踩到受伤,自己好及时逃走。周瑜左脚脚心一痛,知道碎片已经伤到脚心,叫家仆过来给自己上药,又道:“你们叫几个人赶紧去追表小姐!”那人神色为难,支支吾吾道:“夫人不叫我们追。”乔倩身为女子,比周瑜更能体会刘忆浅的心情,知道她绝不会乖乖服命,便在门口等着,见表妹跑了出来,立即拦住下人,不准他们追人。
周瑜料不到乔倩会如此回护表妹,他知道府里人不敢得罪夫人,忙道:“叫周循来!”周循是周瑜长子,如今已经十六岁,是他原配夫人所生。周循房间离周瑜书房不远,一盏茶不到的功夫便已赶来,看到父亲受伤大惊,问道:“父亲,你伤得不重吧?”周瑜久经沙场,不是太在意这点小伤,道:“去把你表姨追回来!”周循不知发生何事,但他少年老成,有周瑜之风,不着急着问事情缘由,点了四个兵士去追表姨。
刘忆浅一跑出去,就知道乔英肯定被支开了,自己孤立无援,又没有骑马,只能加快脚步,看能不能抄近路跑回孙府。不知何时,周循已带人跟到了后面,喊道:“小阿姨,别再跑了,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好好说!”刘忆浅看周循带人追来,周循武艺比之自己稍逊一筹,但几个大男人一起动手,自己势必为人所擒。这里是条简单的小巷,少有人经过,想要找人救命也不行。周循边追边喊:“小姨,我不知你和父亲因何产生口角,侄儿带你回家,调解你们如何?”刘忆浅心想:连你都不放过我,就算你不顾念曾经的情分,竟也不顾多年的朋友之情!
她听周循讲话,无法专心跑步,脚底一滑,立刻滑倒,忽然有人扶起自己。抬头一看,却是吴祺。他身旁站着两男子,一个是昨天见过的刘琦,一个是徐然。三人见她头发散乱,神色慌张,都是一惊。
周循和吴祺差着一个辈分,周循叫人停下,上前问好。刘忆浅露出恳求的神色,吴祺心中的疑虑有了几分证实,但他向来护短,刘忆浅是孙尚香的异姓姊妹,又和他是知交好友,不管是何缘故,他都要先护着自己人。吴祺岀言责备道:“周循,你虽然和忆浅差着两岁,怎么说她也是你的表姨,怎么把她追成这样?”她看刘忆浅头发散乱,神色慌张,不得不恼怒周循。周循性格颇像周瑜,听到责骂之言反而处乱不惊,道:“叔叔教训的是,只是小姨在我家和父亲有了口角,看到小姨哭着跑出去,调解长辈矛盾是我份内之事,还望叔叔帮忙。”他不卑不亢,嘴上和刘忆浅道歉,但还是要带她回周家。
吴祺哈哈大笑,竖起了拇指,赞道:“循儿,你果然像你父亲,将门虎子!只是忆浅是尚香的姐姐,我无论如何都要随她的愿,你去和你父亲说一声,人我带走了。”周循眉头微皱,为难道:“这样一来,我父亲和小姨的矛盾不是就解不开了么?”刘琦忽道:“刘姑娘是我叔父的侄女,和我算是堂兄妹,有什么问题我们刘家会帮忙调理。”他看到刘忆浅慌张的神色,与昨日婚宴上那个舞剑的女子完全不同,心中不由得生了保护之意。
周循依旧踌躇不决,吴祺已经不耐烦,低声道:“忆浅,你先回去。”刘忆浅一听此话,便知道他要为自己挡人,吴祺和徐然武艺均在自己之上,而且二人都是孙家亲戚,刘琦乃是客人,在客人面前,周循虽然是周瑜之子,也不敢太过得罪他二人。她发足便奔,抄近路跑回了孙府。
周循看到刘忆浅逃跑,也不由得愠怒:我周家也好歹是江东贵族,你是主公表弟又怎地!但是追爱人回来事大,于是道:“叔叔,请恕侄儿今日无礼。”说着就要去追刘忆浅,吴祺伸手挡住,周循反手挡格,二人斗了起来。周循给手下使了个眼色,他知道徐氏与刘忆浅不和,徐然即使是刘忆浅的师兄,也应当不会出手帮忙,刘琦一人定挡不住所有人,总会有一个追上表姨,算盘一打定,才故意引吴祺出手。
徐然一直一言不发,突然右腿横扫,一脚踢倒了四人,拳脚相加,四人很快支持不住,但他顾忌周瑜,下手均有容情。吴祺没想到徐然会出手帮忙,惊讶之余也有几分感谢,对周循道:“循儿,你表姨这会估计已经回府了,难道你要去孙府带人吗?”周循知道自己打不过吴祺,手下的人又被徐然打倒,气势衰了,要说什么回去的话,又大感失面,徐然道:“周公子,刘师妹是个懂事理的好女子,就算矛盾再深,想清楚之后就会好好和大都督和谈,倒是难为你的孝心了。”吴祺按按他的肩膀道:“循儿,身手不弱!”周循的面子挽回了几分,他知道吴祺桀骜不驯,这几句话对他是难得的赞美,倒也颇感荣幸,行了一礼便转身回府。此事错不在自己,周瑜赏罚分明,定不会没来由地责怪,回家时倒也放心,只是徐然忽然出手,却叫他大出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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