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提出请客,几个小辈大喜,谦让了几句,一起回城用餐。刘琦坐在赵云身旁,刘忆浅屡屡想起周循,借口说要去给步夫人送药草,提前离开,离开之前给每个人敬了杯酒。
秀和想问却不敢开口,心想只能去让乔英问她。
步氏听说刘忆浅要来,多加了几道菜。刘忆浅心情不好,虽然没胃口却还是勉强吃着。晚膳过后,二人抱着孙鲁班去了徐莞处。孙权书房外的仆人见她们来,笑道:“刘小姐来的正好,主公、主母都在里面,小公子也在,可开心了。”刘忆浅微微点头,进了书房请安问好。孙权政事繁忙,这几个月又要忙着嫁小妹,虽说有乔薇等人协助,府里的事难免有疏漏,因此才让徐氏和步夫人一起处理家事。他笑问道:“浅妹,今天请安怎么这么晚?”刘忆浅从孙尚香口中知道了孙权对自己的情意,本来五味杂陈,如今听到他叫自己一声“浅妹”,一如从前般亲切,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她尚未回答,徐氏便道:“小妹长大了,自然知道带着刘家哥哥去逛逛咱们京城了。”刘忆浅心道:这徐菀心眼倒长了不少,用这种话想为难我,一字一句好像说得我不像孙家的人。
孙家和刘表有杀父之仇,孙权听到此话,眉目间掠过一层阴云。刘忆浅见到徐氏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反而笑得比她还欢喜,对孙权道:“刘叔叔的侄子想看看咱们京城什么样,尚香新婚燕尔,就叫我这个姐姐去带他看看。”孙权一听刘忆浅的回答,就知道徐氏又在挑拨,见徐氏面色尴尬,心中觉得好笑,脸色却依旧如常,解围道:“浅妹,你看,大虎看到你手都挥起来了。”
步夫人一直一言不发,此时却附和着孙权道:“来来,大虎,你姑姑来了,让姑姑抱一下。”刘忆浅和孙尚香都喜欢孩子,孙登和孙鲁班是孙权的长子长女,都不足一岁,正是最惹人疼的时候,所以颇受姐妹俩喜爱。刘忆浅笑着接过孙鲁班来抱,孙鲁班看到姑姑来哄自己,咧开嘴傻笑,她还不足九月,已经出落成一个小美人坯子,像极了步夫人,肤色白嫩,眉目清秀,让人一看就想抱一抱、亲一亲,刘忆浅心道:我以后要是也有个像大虎这么可爱的孩子就好了。
孙权点点头道:“浅儿很喜欢孩子呢。”心中却想起了十余年前在自己怀里熟睡的那个小小女婴,她还不到一岁,就早早失去了母亲,如今回忆起来,仿佛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步夫人道:“浅妹妹还没嫁人就这么喜欢孩子,以后一定是个好母亲,可惜主公现在刚刚把小妹嫁了出去,还舍不得嫁忆浅呢。”孙权看了看刘忆浅,道:“练师说得对,我就算要嫁她,也要嫁得近点,回娘家近一些。”徐氏心口一酸,装作没有听见,逗孙登玩儿。刘忆浅心里也不是滋味,要是她想嫁给周循,定会惹孙权、孙朗不快。步夫人继续道:“可不是,就像香儿,嫁得不算太远,书信方便,来探望也不远。”孙权心中赞许:步氏虽比徐氏晚进门,但却懂我得多。
徐氏看到他二人眉目传情,说话默契,心里颇为不快,但孙权在此,她也不敢太发脾气,只得道:“主公,晚膳已经用完,庖官煮好了点心,等妹夫回来我们说好要一起聊天,我们在小妹和妹夫之前到吧。”孙权“嗯”了一声,吩咐道:“把小公子和小小姐给乳母照料,我们一起去吧。”
步氏起身道:“主公,我和浅妹去看看菜样,把小妹喜欢的给她留下来。”孙权道:“好,我和夫人先去。”徐氏一听孙权只和自己同行,脸上现出一层红晕,刚才的不满尽皆散去,和孙权一起去了招待贵宾的大厅。刘忆浅打发几个庖官下去,和步夫人一起看菜色,步夫人忽然问道:“浅妹,想让我帮你一下么?”刘忆浅摆手道:“不用了嫂嫂,我一个人可以的。”步夫人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不想嫁给主公,我可以给你帮忙。”刘忆浅不想她会说这句话,却也在意料之中,步氏虽然不争宠,但是一直受孙权宠爱,孙权若是想有新宠,她不可能不介意。刘忆浅与她相交多年,她不想和刘忆浅有嫌隙,也不忍心看到刘忆浅过着更加勾心斗角的生活。刘忆浅明白她的目的,倒也心生感激。
刘忆浅想起今日采来的药草,说要送给步氏,步氏欣喜不已,什么尔虞我诈都忘在了脑后,再三感谢。刘忆浅说起要让母鸡孵鸟蛋的事情,她抿嘴而笑,问道:“浅妹啊,我们孙家虽然不是皇亲国戚,可是也不至于鸡圈里只有一只母鸡吧!”说到这里,忍不住大笑起来,吓到了她两个贴身丫鬟。刘忆浅思索片刻,已然明白,也不禁莞尔,道:“嫂嫂说的是!一只母鸡窝里放一只鸟蛋,又何必纠结于杜鹃蛋是哪个、该不该扔呢!”
步氏笑道:“难得你刘忆浅也有想不到法子的时候!我可得告诉夫君,让他好好笑笑!”刘忆浅奇道:“怎么,二哥近日心情不好?”步氏眉目间掠过一丝心疼,叹道:“有时候好,有时不好,全在于他的想法。”
刘忆浅想起周瑜劳累之时,表姐也是这等神色,拉了拉她的手。
步氏失笑道:“是啦,是我糊涂!夫君心情不好,我陪他解闷就是。胡想些什么?”刘忆浅点点头,步氏并无辅佐大业之才,担忧也是无用。
说话之时,二人也不忘挑点心菜式,步氏挑了些凉菜蜜煎,刘忆浅挑了些甜点肉干,叫下人端了去。
在为孙尚香办喜事的大厅内,刘备夫妇和刘琦一起坐,孙权、徐夫人是主人,位居上席,步夫人地位比徐氏低一筹,与刘忆浅坐在一席。刘忆浅见徐夫人坐在孙权身旁,想起了过世的谢夫人。心中有些凄然感慨,又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步氏,心想:谢家嫂嫂拼命生下一子,却成全的是别的女子。步氏适合做主母,徐氏多疑善妒,但抚养了孙登,已经坐稳了主母的位置,可步氏的族兄似乎是个厉害人物,府里又要不安生了。二哥是个好主公、好儿子,可他真不算是一个好丈夫,我只想做他的妹妹,以前也就罢了,有姐夫护着我,如今情况越来越复杂,我恐怕要死得比谢氏还惨,要么就要像步氏这样,就算有夫君的疼爱,也要过得很累。
刘琦怕惹人闲话,特意不去看刘忆浅,但还是忍不住偷偷瞟她一眼。之前见了周瑜的气度和风采,自知自己比不了他,受到吴祺的鼓励准备去表明心意,他抚摸着手中的银簪,心里又是兴奋、又是担心。
孙尚香看到自己面前摆了不少美味的点心,都是姐姐之前做给周瑜的样式,她一般只能吃到一两块,现在姐姐喜欢周循,自己倒能吃上了,摇头浅笑。孙权道:“小妹今天倒是开心。”孙尚香虽然没有心计,但这一阵子已经长大了不少,说话做事都会留个心眼,她明白二哥的聪明,自己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刚刚的笑容发自内心,肯定是有别的原因,孙权自然会故意套她的话。她敷衍道:“好久没和二哥像今天这样吃饭了,自然开心。”孙权想到以后孙尚香就要离开江东,下次能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一家人在一起吃饭还说不定,心里不舍,连吃饭都觉得难以下咽。
刘备忽道:“仲谋,备今日有个请求,不知仲谋是否答应?”孙权心道:刘备多年颠沛流离,却依旧能生存于乱世,如今还得了诸葛亮,和他说话须得谨慎小心。于是道:“是什么请求,玄德说话这样恳切?”刘忆浅心里觉得好笑,两个人都一样狡猾,说话不留任何漏洞让对方抓住。
刘备看了看刘忆浅,道:“我多年征战只为缴贼扶汉,如今稍稍安定,想要带这个小侄女回去拜一拜祖宗排位。”孙权道:“玄德说的是好事,只是刘小妹陪伴我多年,忽然这么一提,我心里好生不舍。”心里却道:我已经把小妹嫁了你,又将荆州之地暂时交予你操练兵马,如今连我浅妹你也想要走么?
刘备道:“浅儿这样受孙家喜爱,刘备好生安慰,那此事暂且不提,以后好好商量还是。”孙尚香听到刘备这样回答,心里慌道:夫君就这么回答二哥?!要是姐姐还留在江东,二哥要纳她为小妾怎么办?!正要说话,刘备便握住了她的手,这是除了吴祺和自己的兄长之外,第一次有人这样握着自己的手。不习惯地想要挣脱,但又觉得丈夫握着自己的手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便没有抽出。
建安十四年三月初(209年),荆州府内办起了婚宴,一片热闹,喜气洋洋,张灯结彩。这天是刘表之子刘琦和刘备亲侄女、孙坚养女刘忆浅结婚的日子,来往的宾客络绎不绝,纷纷前来道喜并送上贺礼,就连孙权都遣人送来不少礼物,恭喜二人结亲。刘备和夫人孙尚香并肩而坐,接受新人跪拜,二人都是高兴不已,孙尚香已经喜极而泣,为姐姐找到归宿欣慰之极。她不善掩饰情绪,不知她姐妹关系的人看到她流泪还想到了歪处,以为她喜欢刘琦。这也是为何刘忆浅爱慕周瑜之事时间久了才被人看出来,而她和吴祺相恋之后立马被人看出来的原因。旁人只道她俩姐妹情深,其实是她感慨姐姐总算得到良缘。
新人跪拜之后,刘忆浅被喜娘扶进新房,乔英给她们打了赏,吩咐道:“几位辛苦了,拿去买些茶吃吧,小姐我来陪就好。”几个喜娘出身一般,就算是富贵人家,也没给过这么多钱银,一个个喜笑颜开,很快退下。
刘忆浅听到关门声音,一把拿开羽扇,道:“闷死我了,可算出去了!”乔英笑了笑,道:“小姐,新郎来之后才能却扇的。”她虽然嘴上不让刘忆浅拿开羽扇,但怕她太闷,也不阻止她取下那把羽扇。刘忆浅道:“我就是新郎啊,要不然这东西怎会取开?”她此时见只有乔英在,便肆无忌惮,和她斗起嘴来。乔英语塞,她知道刘忆浅说话厉害,反驳无用,看着她一身嫁衣,多年担忧的一颗心总算放下,做到床边,拉着她的手说:“小姐,你总算嫁了一个良人了。”刘忆浅想起周循,心中总会有那么一点遗憾,但想到给自己找了一个好的归宿,也算感谢上苍,赐了一个刘琦给她。她是理智的女子,放弃没有结果的恋情,选择对自己好的人,尽管有隐隐的不甘,但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看似退而求其次,实则是无奈之时最好的选择。乔英此时想的却是孙朗,她也和刘忆浅一样爱慕不得,孙朗知道她对自己的心意,他是孙家公子,长相英俊,武艺不差,喜欢他的女子不在少数,但能像乔英一样喜欢这许多年的没有几个。他有时也会感动,但因为刘忆浅的原因无法移情,所以每每在失望之后便会找乔英聊天,才会使乔英多年抱着希望。若换了刘忆浅,以她的心性才智,定不会如此委曲求全,但乔英心智不及刘忆浅,所以被孙朗利用来寻求安慰。刘忆浅知道此事之后,气得骂了孙朗,也把乔英教训了一通,提醒她只是被孙朗利用了而已,乔英如梦初醒,尽管难过,还是决定放弃这段单恋,刘忆浅又将孙朗对她的所作所为和乔英简单说了,但未提和周循之事,乔英一直将孙朗想象成一个翩翩君子,听了小姐的话,大为失望,和刘忆浅以认祖归宗为名到了荆州。
乔英想到一事,不禁问起:“小姐,主公……不,孙将军是如何允许你嫁入刘家的?”刘忆浅道:“是步家嫂子劝的,具体怎么劝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她有的是办法。”乔英“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难怪,步夫人真是好人。”刘忆浅点头未语,心道:她固然不是坏人,但是她会出手帮我,也是为了自己。
乔英知道婚宴晚上才会结束,因而提前做了些吃食给刘忆浅,她住在刘家,不比从前住在孙府,可以使唤别人,孙家的丫环仆人均对她有三分敬重。但她从小机灵,善于和人打交道,已结了不少关系,刘家的人也对她印象不差。她对刘忆浅道:“小姐,我弄了些吃的,你把唇脂擦了吧,等吃完我给你化。”刘忆浅看到两盘简单的小菜,想起孙府的生活,思绪万千,这菜吃得十分不是滋味。
到了戌时,刘忆浅又拿起羽扇遮住半张脸,乔英站在她身旁,等待刘琦进门。乔英见她紧张,提醒道:“小姐,你别再抓你的手了,会疼的。”刘忆浅把手心里的汗在裙子上抹了抹,怕刘琦听见她俩说话,知道她紧张,并未答话,就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她想起自己离开江东的前几天,乔倩来找她,送了一对玉镯给她,刘忆浅接过玉镯,感谢的话没有再多说,只是握紧了她的手。表姐妹俩虽然因为周瑜心有隔阂,但到了分离时分,全都化为不舍。乔倩问道:“你希望刘琦对你好吗?”刘忆浅虽然有愧刘琦,但是小女儿心性,怎会不希望未来的丈夫对自己好?乔倩见她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郑重地道:“你以后要是和他做了夫妻,就不能奢望他对你好,你们二人的感情并没有完全信任,都互相有心结,你一定要把自己所有的想法都告诉他。你之前和尚香吵架,不就是因为之前有问题不讲,过了好久便越吵越凶了么?姐妹之间如此,夫妻更如此,天下间真正相爱的夫妇都一定不能有任何秘密,明白么?”刘忆浅道:“那你和姐夫有为我的事情吵架么?”乔倩拍了一下她的头,气道:“我和你说正事,你倒关心起我来!放心吧,你姐夫是有些生气,但没有和我吵,只是怪我擅自作主,替你瞒了这么重要的事。”刘忆浅心中歉疚,道:“多谢你们。”乔倩道:“你不用感到歉疚,我和夫君都是自愿对你好的。我们因为你而争吵,那是我们的事情,而且我们最后也和好了。”刘忆浅心口一酸,想道:他们夫妻情深,就算有争执,也不过多久就会好,我就算是表妹,也管不得他们家里事,何必这么多余?不对,刘忆浅,你已经和刘琦定情了,就不要为周循伤心了。于是道:“我明白了,多谢表姐。”
忽然眼前一亮,脸前的羽扇被人拿走,眼前这个人一身红袍,温文尔雅,看起来像个文人,而不是个带军之人。乔英拿过羽扇,喜道:“恭喜小姐和刘将军,奴婢先退下了。”刘琦问道:“你是忆浅的随身丫鬟?”乔英微笑点头,刘琦赞道:“还真是乖巧伶俐,听忆浅说你会医术,以后她要是有了身孕,就由你照看吧。”乔英没想到刘琦会器重自己,赶忙答应,笑着退下。
刘琦见房里再无外人,才拉着刘忆浅的手,看着她的面容,当真美人如玉,穿上新娘的衣服,又别有一番动人姿态。刘琦喜道:“没想到我三十六岁之时,还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妻子。”刘忆浅奇道:“夫君,你没在我之前娶过亲么?”刘琦黯然道:“没有,本来父亲要给我安排婚事,但是战事繁忙,又有我后母挑拨,我的婚事就耽搁了下来。”刘忆浅早听说刘家兄弟不和,知道自己问错了话,正想着如何扯开话题,便发现刘琦身上有股隐隐的药味,问道:“夫君,哪儿来的一股药味?”刘琦道:“是老毛病了,之前去江东的时候忘了带药,所以身上药味少了些,平时都要喝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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