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文气的名字，略微呆了呆。
陈敬修跟着道：“昭阳卫人。”肩头微侧，介绍起后边那人，“这位镇虏卫陆威。”
陆景起身回礼，“榆林卫陆景见过二位。”
如此做派，倒不尽爽利。陆威啧啧两声，推开陈敬修走到前边，抱拳道：“你小子能写几个字，藏着掖着不好？显摆个什么？如今倒好，老山羊下了命令，老子不写都不行了。”
话虽狠，却听不出多少恶意，两人年纪在他之上，陈敬修眼看着恐怕都是近三十的人，陆威稍嫩，却也相去不远。
陆景陪笑：“那还真是对不住二位了。”
陆威眼珠子一鼓，作势欲将脚踩在书桌上，陈敬修一个眼色，那只刚抬起的右腿只好轻飘飘落地，全套动作只剩下个单手叉腰，“既然知道了对不住我们，还不赶紧有所表示。”
陆景愣了愣，“这里也没个吃酒喝肉的地方啊。”
“吃酒喝肉的地方没有，但有吃肉喝酒的地方啊。”陆威来了兴致，眼看就要撺掇陆景了，旁边陈敬修站出来说话了。
陆威悻悻收了心思，下意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教舍里人去大半，剩下的大概见没打起来，兴致寥寥，一哄而散。
陈敬修坐在前边的椅子上，示意不用拘谨，陆景余光扫了扫，坐了下来。
“学堂第一条规定即是不准饮酒。”
陆威撇嘴。
陈敬修指了指桌角的小册子，“入学须知，陆兄可以看一看。”
陆威没敢插话，他可不认识那么多字，陈敬修给他读过几遍，硬生生换成了他能理解的说法，他这才记下来一部分。若非老山羊冷不丁的就抽人背诵，他倒也不用那么为难。眼下《千字文》《百家姓》临写得差不多，估摸着老山羊以后的惩罚手段会从这本入学须知上手，陆威实在不喜欢写字，明明没多大动作，结果往往比耍一天大刀还辛苦。再者要是给同僚们晓得他上这劳什子学堂，整天竟写字了，不定怎么打趣他。
陆景点了点头，事后再看。
陆威见不得这种含情脉脉，点了一地鸡皮疙瘩。
“赶紧说事，不嫌臊得慌。”
陈敬修不以为然，倒是开了口：“陆兄因何而来。”
陆威仰头，双手伸出中指堵着耳朵，埋怨着“还能不能好好说话？”
“上边要求。”
“这样啊。榆州镇好像只有陆兄？”
“两位，另一位入了天班。”
陈敬修点点头，没有追问太多细节，“今后你我就是同窗了，还望多多照应。”
“陈兄大抵年长几岁，再又先我而来，应该是在下向陈兄讨个照应才对。”
“在这你我都是匆匆客，相互照应……”
陆威负气离席，“酸死了。”
两人相视而笑，这算照过面了。
学堂安排了食堂，当然有所区别，萧师道自降身份，凑到了陆景桌上，一身显眼的天班服饰引来一众侧目。
“没交到朋友？”萧师道坐下后，礼貌的问了一句，跟着炫耀了下自己的见展，转而才说起正事，“差不多打听清楚了。”
陆景抬起头，“都打听什么了？”
萧师道总觉着有点主客倒置，“当然是关于这座学堂的一些内幕。”
陆景哦了一声，喝着野菜汤，缓缓道:“在鱼台堡，可没有绿菜。”
萧师道稍楞，“刚才我说的你听没听？”
陆景眯着眼回味了一下，“就刚才的豆腐也比榆州城的新鲜。”
萧师道闭了嘴，生闷气。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道道，就当内幕吧。打听了作甚？你萧大公子才离开了榆州的是是非非，这么一会就寂寞难耐了？事先声明，我可不想不明不白的被抛尸荒野。”
萧师道点头，“话虽有礼，可我不是无聊么？”
陆景想了想，筷子在野菜汤里搅了搅，“我给你出个主意。”
“啥主意？”
“考玄班啊。”
萧师道眼珠子转了转，倒是认同下来，看了眼天色，“我回了啊。”
“嗯。”
————
时间一晃，半个月后，陆景已渐渐习惯了学堂的生活，尤其他发现学堂有那么多书之后，为此他还专门请教过老山羊，应该从哪里入手。老山羊注意到他手足无措的小动作后，依旧板着脸，倒是给他罗列了一个书单，之后又觉着不妥，当下稍稍考校了一番，大体对陆景有了一定的了解，重新优化了书单，又担心陆景对不上号，回屋特意写在了纸上。
别看老山羊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实则都快感动坏了，即使在大同府学都没学生这般敬重过他，更别说这座武学堂。老山羊抚须而叹，总觉着可以一施抱负了。
平静的日子终有尽头，刚过中秋，学堂并组织了一场拉练，早前发的小册子里给这一场拉练起了个特别有意思的名字，“秋季拉练之战地观摩”。四个班将会去往不同方向，大概最终面对的也是不尽相同的结果。
陆景、陈敬修、杜威，再加上一个方凡，四人编成了一个小组。
大同武备学堂学制一年，之后会经过考核，合格者推荐入读京师总校，又一年后，外放为百户以上，也有部分将会负责筹训新军，或是前往军器所。
陆景这样的大抵不会有那个机会，至少在刚刚推行这套培养将领的时候，即使他们再出众，最终也只能淹没于传承百年的将门之中，激不起太大的水花。归根结底，皇帝的革新，早早就陷入了泥沼，有心者大抵也只是为了满足小皇帝的那点变革奢望，毕竟大势所趋，身为皇帝也有无可奈何之处。
没人愿意做那个阻拦变革之人，那就等“天意如此”。
学舍，四人聚在一起，桌上是不久前昭阳卫遭受袭击的邸报。陈敬修是昭阳老人，邸报背后更多的细节，还得让他来说。
陈敬修没有推辞，从身上摸出一张手绘地图，当然除了他本人，其他人大概很难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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