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儿子是个轻度的核污染受害者，明日一直担心被人发现他的斑秃症状。
但是到了这份上，抢救儿子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哪怕他真的成了医生的研究对象，也好过父子俩天人永隔。
好在医生没再说什么，手一挥：“可以做手术了。”
明日看着儿子被推进了手术室，下意识地伸伸手，那种爱莫能助的无力感，充斥他的内心。
洁白的自动门徐徐合上，一盏显示“手术中”的红灯亮起来，明日开始了有生以来最大的煎熬，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徘徊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
身为掘荒者，对外界的观察力极其敏锐，但明日刚才的心思全在儿子身上，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这家在幸存者中臭名昭著的医院，还是跟正常印象中的医院有所不同。
长长的走廊贯穿了整层楼，两侧是格局一样的房间，一间间地延伸过去，白色的房门都关着，夹着一扇一扇的大玻璃窗。
明日只记得检查室的大窗是透明的，其余的大窗都跟眼前的手术室一样，好像涂了一层白漆，反射着头顶的灯光，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偶尔有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经过，他们的脸都藏在口罩后，看不出表情，来去匆匆，悄然无声，却看不到一个病人。
医院的整体环境虽然清爽整洁，但相当压抑，一如明日此刻的心情。
习惯做最坏打算的他，第一次不敢往最坏处想，如果失去了儿子，他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不，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
什么叫度日如年？明日简直是度秒如年，明知手术没有这么快结束，他还是频频地看向红灯。
手术室的门忽然开了，匆匆出来一位女护士，明日心里咯噔一下，抬头一看红灯，仍亮着。
护士的护士帽下垂着一圈刘海，目光清澈，看起来相当年轻，看了他一眼：“家属，病人需要输血！”
明日不由松口气，当即挽起胳膊：“抽我的，我和儿子的血型一样。”
谁知小护士却道：“病人的血型发生了变异，是罕见的Junior型，正常人的血型无法匹配。”
“啊？”明日顿时记起黑市中的传闻，核尸的血型都因为核污染而变异，某些辐射病患者也会出现这种情况，据说救助站检测除了几十种变异血型。
万万没想到，儿子也摊上了，真是屋漏偏逢夜雨。
他一把抓住小护士的胳膊，使劲摇晃着：“这里不是医院吗？你们一定有匹配的血液，救人要紧！”
她眼露恻隐：“血液是有，不过你要跟收费员登记后才行，我只是跟你说明一下。”
小护士说完，挣脱他的双手，转身进了手术室。
接着，另一位护士沿着走廊快步过来，正是刚才让明日签字的那个，就是收费员了，她手中又拿着几张表。
明日直觉这次的登记不简单，不过，他既然进了医院的大门，就做好了倾家荡产的准备，只要保住儿子，一切可以重来。
收费员停在他面前，用毫无感情的声音道：“先生，你儿子的情况特殊，变异血型很贵，已超出你的押金！”
不会吧，老子的全部家当都押上了，还不够？
儿子躺在手术台上呢！明日心中纵有疑问，也不敢质问，只有哀求道：“请你们先输血做完手术，费用不够，我一定会想办法凑齐的。”
收费员仿佛见惯了这种场面，冷冷地摇头：“先生，本院概不赊欠。”
明日急眼了，压抑着快要爆发的情绪：“总不成把我的命拿去？”
谁知收费员竟点点头，语气一缓：“倒不是没有折中的方法。”
明日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没有任何犹豫：“只要能救回儿子，就是拿我的命来换，我也愿意。”
收费员一呆，倒没想到他这么干脆。
一般情况下，上医院的病人多为自救，愿意付出自己的所有，只求活下来，哪怕只是多活一段时间。
若是为了别人，哪怕是自己的配偶或亲人，一见天价的医药费，大都会掉头而去，更别提付出生命的代价了。
毕竟在这个残酷的末日环境中，幸存者之间的亲情早已淡如水——污染的废水。
收费员很快反应过来，麻溜地将表单递到他面前：“这里有两份合同，只要你签一个，马上可以给你儿子输血，时间不等人哦。”
明日忙不迭接过，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两份合同很简单，一目了然。
一份是去爆炸区采矿的合同，一份是打黑拳的合同。
明日知道很多赌徒欠了债，被逼着去爆炸中心采矿，最多活上几个月，连变成核尸的机会都没有。
打黑拳的合同也很苛刻，不能像普通选手那样，在晋级环节退出，他必须一打到底，直至最后胜出，也就是赢得总冠军，才能功成身退，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两份合同各有利弊：采矿是有去无回，打黑拳则九死一生。
去采矿的话，可以活得相对久一点。
如果是打黑拳，可能在赛台上随时被杀。
明日仿佛被人拿刀架着脖子，必须在自己的两份死刑执行单上，签下其一。
他只是略一思索，就在打黑拳的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有一线生机总比没有好，他希望自己可以陪伴儿子长久，如果不能，就轰轰烈烈地战死吧……
看着收费员收起合同，用戴在耳上的蓝牙对讲机通知手术室输血，明日寻求安慰地问：“我儿子有救了？”
收费员连带人味的话都不会说，撂下一句：“听天由命吧。”
明日签下了卖身契，也就无所顾忌，发狠道：“要是我儿子救不回来，老子就从这五楼跳下去！”
是的，他若跳楼自杀，这份合同就作废了，医院不会干这种赔本的生意吧？
不知是他的威胁起了作用，还是吉人自有天相，半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绿灯亮了，儿子被推出来。
小护士扑闪着大眼睛，第一时间报喜：“手术很成功！”
这是明日在最漫长、最黑暗的一天中，所听到的最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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