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台湾的天地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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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波才平,一波又起。乾隆帝刚平定金川、招抚南部缅甸诸国,忽然又接到台湾的警报。原来,台湾自朱一贵之乱后,清廷因台湾地域辽阔,便添设彰化及北淡水两县。朝廷还以为多设几个官吏,可以及时解决百姓的问题,哪里晓得多一个官,只会多一分剥削,对于百姓,反而有损无益。

    乾隆五十一年,台湾土豪林爽文起兵造反。林爽文本没有什么势力,只因台民一半是本地人,一半是乔迁过来的外地人,彼此不和睦,时常发生争斗,地方官不去镇压,林爽文假借和解之名,纠结几个党羽,开创了一个天地会。起初入会的人不过几十名,后来竟越来越多,连官署的差役也都入会了。官吏虽有些耳闻,却得过且过,不愿意追查,因此天地会竟横行几十年。

    总兵柴大纪到台湾上任后,得知天地会横行无忌,便令台湾知府孙景燧、彰化知县俞峻等人带兵前去缉捕。孙景燧等人都是些酒囊饭袋,哪里敢去缉捕那帮土匪?无奈因上头有令,只得前去搜查。

    林爽文住在彰化县的大理杙,地方险峻幽僻。孙景燧等人不敢深入,只在五里外扎营,无缘无故焚毁五里外的所有村落,官兵乘势抢掳,将村落劫夺一空。村中的百姓并非天地会的党羽,无罪遭祸后纷纷铤而走险,逃入大理杙中,在林爽文面前哭诉,哀求保护。林爽文于是纠众而出,趁夜袭击清营。孙景燧等人慌忙逃走,带去的兵士也多半被杀死。林爽文乘胜进陷彰化,攻破诸罗,侵扰淡水。贪官污吏死的死,逃的逃。柴大纪急忙令士兵齐集永福,固守府城,然后亲自率兵出城作战。在盐埕桥,奋力击退林爽文的前锋,府城总算保全。

    柴大纪赶紧派人向福建告急。水军提督黄仕简、陆路提督任承恩陆续带兵渡海,赶来支援台湾。不料福建的援兵毫无作战能力,被林爽文的军队一股脑儿杀败。只有柴大纪收复诸罗,浚壕增垒,全力防御。

    清廷因黄、任无功,将两人召回,另外任命提督常青为靖逆将军、福州将军恒瑞为参赞,率兵进驻台湾。

    诸罗是南北交通的要塞,又是府城的屏障。因为最为勇悍的柴大纪扼守在这里,林爽文便发誓要攻破此城,免得柴大纪从中作梗,阻挠自己。随即令部众将诸罗城团团围住,并分出一支党羽,截断诸罗的饷道。柴大纪率领四千名守兵昼夜防御,看到敌势稍微懈怠,便引兵突围,抢夺敌军的辎重,城中的粮饷才不至于断绝。

    这时候,常青派总兵魏大斌、参将张万魁、游击田蓝玉、副将蔡攀龙等人前去支援诸罗。三次进军,三次败退。恒瑞督兵前去支援,也因敌兵声势浩大,只得在途中驻扎。清廷屡次催问,常青、恒瑞只是一个劲儿地请求添兵。乾隆帝又将他们革职,令福康安代常青之职,海兰察代恒瑞之职。升柴大纪为陆路提督参赞大臣,密令柴大纪护卫民众出城,然后从长计议。柴大纪上奏说:“诸罗为府城北边的屏障,诸罗失陷,府城也危险,且半年来深沟高垒,守御十分坚固,一旦弃城而去,将难以收复。城内外的百姓,不下四万,臣也不忍心一概抛弃,任贼蹂躏,只有死守此城,等待援应。”乾隆帝看完奏章,眼泪都熬不住,一滴一滴湿透了奏本。随即传旨台湾,嘉奖柴大纪,封他为义勇伯,改诸罗县为嘉义县,等到克复台湾,令柴大纪与福康安一同来京觐见。

    福康安是傅恒的儿子,乾隆帝非常喜爱他。他随阿桂出征有功,曾被封为三等嘉勇男,随后又出兵平定回疆,扫平几个回匪,便被晋封为侯爵。福康安率兵援应台湾,途中听说林爽文军气势凌人,便也奏请增兵,奉旨严整军队。多亏海兰察愿做前锋,飞速进军,乘着顺风,越海抵港,帆樯纵列几里。各村村民见大兵云集,争相为清军做向导。海兰察扬言攻打大理杙,暗中却计划直赴嘉义城。林爽文怕大理杙有闪失,便分兵回救。海兰察于是进军嘉义,沿途遇到几处埋伏,海兰察怒马直入,所向披靡。到嘉义城下,奋战一场,冲破了敌军的重围。

    福康安得到前锋得胜的消息后,自然胆大起来,也领兵到嘉义城,柴大纪出城相迎,只是向福康安请安,并不行跪拜礼。福康安心中十分不悦,却装出一副谦逊的样子,叫柴大纪并马入城。柴大纪也不推辞,骑马带路。按照清朝军制,下属迎接上司时,应当身穿武将装束,且不能并马入城。柴大纪屡受褒封,身膺伯爵,自以为与福康安地位相差不多,稍微失礼,也没有多大关系。没想到这福康安度量狭小,挟恨怀仇,柴大纪的性命要断送在他手中了。

    福康安入城后,休息了一天一夜,仍令海兰察先进军,自己率兵做后应,直捣大理杙巢穴。到大理杙后,天色已暗,从大理杙中冲出一支人马,打着火把迎战。海兰察分派一千多名士兵四下埋伏,等敌军靠过来后,铳矢齐发。从暗击明,没有一发不中,敌众连忙熄灭火把,鸣鼓来攻。海兰察又令军士进击,击毙无数敌众,敌众抵死不退。海兰察跃马入阵,冲到敌后,径直去攻大理杙。敌众想回马去追,福康安的兵马已经赶到,敌众仓皇失措,顿时溃不成军。海兰察冲入大理杙后,林爽文拦截不住,便携带家属逃往集埔,大理杙的巢穴随即被清军一举荡平。随后,海兰察带着几十名侍卫乔装缉捕,追寻到集埔,一举擒获林爽文一家人,将他们全部押送到京师,凌迟处死。

    福康安、海兰察都被晋封为公爵,柴大纪却被革职查办。原来,福康安进入嘉义城后,便向皇帝密奏,说柴大纪狡猾多端,奏报不实。乾隆帝倒也圣明,料知柴大纪屡蒙褒奖,稍有自满,并对福康安失礼,所以遭到参劾。随即将福康安训斥了几句。这福康安哪肯就此罢手?于是,又接二连三地弹劾柴大纪,同时贿赂奉旨查办的德成,让他复奏说柴大纪怎么贪污,怎么恣意妄为。乾隆帝还是不信,令浙、闽总督李侍尧查奏。李侍尧畏惧福康安的威势,自然随声附和。乾隆帝又将任承恩、恒瑞等人逮回京亲自讯问。任承恩、恒瑞一干人犯都说柴大纪酿成祸乱,暗中掣肘。到了这时,就算乾隆帝再怎么英明,也只能降下革职查办的圣旨。

    柴大纪自觉无辜,到了京城遭到讯问,自然呼冤不止。乾隆帝亲自审讯,柴大纪仍是大呼冤枉,乾隆帝龙颜动怒,竟将他正法。可怜一片忠心的柴大纪无罪遭刑,横尸燕市。任承恩、恒瑞等人反而保全性命。还有阿谀奉承的和珅,之前已屡次升迁,授职为大学士,至此说他办理军机勤劳努力,封他为三等伯,赏用紫缰。

    乾隆帝又下令绘制功臣的肖像,正亲自写功臣像赞,整日里舞文弄墨。忽然接到两广总督孙士毅的奏报,说安南内乱,国王黎维祁逃亡,遗臣阮辉宿奉领王族二百多人,叩关乞援。

    安南国在暹罗的东边,明朝时曾附属中国,之后分为大越、广南二部,黎氏管理大越,阮氏管理广南。康熙五年,大越王黎维祁称臣入贡,受清廷册封。后来黎氏渐渐衰弱,广南土酋长阮文岳兴兵作乱,与弟弟阮文惠、阮文虑将广南王攻灭,趁势攻打大越。大越王黎维祁出逃。阮文惠攻入黎京,尽毁王宫。高平府督阮辉宿带着黎氏宗族二百多人逃到广西求救。

    乾隆帝看完孙士毅的奏章,暗想黎氏守藩奉贡,理应保护,便令孙士毅安抚黎氏家属,发兵代黎氏复仇。这圣旨一下,孙士毅立即调兵,与提督许世亨出镇南关。到凉山后分路而进,沿途颇受当地人的欢迎,部队直抵富良江。阮文惠派兵扼住南岸,据险列炮,阻截清军。许世亨见江势缭曲,河面不是很宽,便令军士伐运竹木,筑桥准备渡江,自己则率两千名士兵绕道潜渡。南岸守卒只防着对岸的清兵,用炮轰击,不料许世亨绕到背后,乘着地势高,大声呼喊,声震山谷。那时,天色已晚,广南兵突然听到喊声,还以为清兵大军杀来,霎时溃退。黎明时,清兵齐聚后,许世亨整队进军大越国都,城中的百姓都来迎接,跪伏道旁。孙士毅、许世亨入城宣慰,见宫室拆毁殆尽,已被扫平成瓦砾场,不便留驻,仍出城回营。黎维祁藏匿在村民家里,到晚上才敢出来,前往清营求见孙士毅,并用九叩首的大礼感谢清廷的援助。

    在此之前,乾隆帝因安南路途遥远,往来奏报需要时间,便特别令孙士毅见机行事。孙士毅于是宣诏封黎维祁为安南国王,且驰报广西,归还黎氏家属。捷奏到京后,乾隆帝促令班师回国,孙士毅因为还没将阮氏捉住,想深入广南,捉住阮氏立功。阮文惠暗筹军备,表面上扬言乞降,孙士毅信以为真,在黎城外驻军,专等阮文慧前来投降。

    乾隆五十四年元旦,孙士毅令军士饮酒,庆祝新年。从早上喝到晚上,喝了个天昏地暗。不料,阮文惠竟然以象阵为前驱突然发起进攻,清军被杀得措手不及。慌乱之中,自相残杀,死伤无数,许世亨等人都战死沙场,逃回到镇南关的残兵寥寥无几。孙士毅上奏自责,乾隆帝却说他事出意外,情有可原。这真是特别的殊恩,令人意想不到。

    福康安此时正在福建督兵,奉旨调往两广,代任孙士毅之职。福康安刚到任,阮文惠已派兄长之子阮光显前来请降,他在降表上改名为光平。福康安得到降表后,随即奏明乾隆帝阮光平已恭顺投降,不必用兵。乾隆帝准奏,只要求阮光平答应两件事情:第一件,令阮光平来京祝贺自己八十岁万寿;第二件,在安南为许世亨等人立祠。阮光平一一应允。于是乾隆帝赐给阮光平敕印,封他为安南国王。乾隆帝认为是上天厌弃黎氏,黎氏不堪扶植,便令黎维祁带着眷属来京,然后将他们编入汉军旗籍。

    第二年,乾隆帝八十岁万寿,举国欢庆。到了那一天,阮光平遵旨入京觐见,暹罗、缅甸、朝鲜、琉球、西藏两喇嘛、蒙古各盟旗、西域各部落都派遣使者前来祝贺。乾隆帝驾临太和殿,接受庆贺礼。八荒环叩,万众高呼,礼毕入宫,皇子、皇孙、皇曾孙、皇玄孙都穿着礼服,称祝如仪。宫廷内外,大宴三天,乾隆帝降旨免征各种税收,以示普天同庆。

    只是,西藏虽然派使者入京祝贺,但境内却非常纷乱,驻藏大臣保泰对清廷隐瞒西藏的实际情况。等到藏使来京详陈后,乾隆帝才获悉藏境的实际情况。西藏自康熙晚年归服中国后,不侵略不背叛。雍正初,又设驻藏大臣监察政治,达赖、班禅两喇嘛不能恣意行动,因此安静了几十年。

    乾隆帝七十岁万寿时,第六世班禅喇嘛曾到京祝寿,内廷给他的赏赐及王公大臣给他的布施大约有几十万两黄金白银。班禅欣喜过望,正想回藏,忽然染痘病死。随从的僧侣带着骸骨归藏,并带回所有遗资。班禅的兄长仲巴胡土克图一直为班禅管理内库,得到这笔意外财帛,便一股脑儿收入私囊。不但没有布施寺院,分给将士,连自己的亲弟弟也分文不给。他的弟弟玛尔巴愤怒得不得了,便去南部的廓尔喀,诱使廓尔喀入侵西藏。

    廓尔喀在喜马拉雅山南麓,与藏境毗连,蛮民混杂而居,分叶楞、布颜、库木三部。后来,西境酋长布拉将三部吞并,合为一国,称廓尔喀。廓酋长应玛尔巴的请求,兴兵侵犯藏边。驻藏大臣保泰质问廓酋长启衅的原因,廓酋长借口商税增额,食盐里掺土等事。保泰没有将寻衅之事上奏,只想与廓人议和。恰逢藏使来京祝贺,奏陈一切,乾隆帝才令保泰据实陈奏,随后令侍卫巴忠、将军鄂辉、成德等人援藏征廓。几个月后,巴忠等人奏称廓人畏罪投诚,愿入贡乞封。乾隆帝看完奏章后,以为廓人真心投诚,便召回巴忠,任命鄂辉为四川总督、成德为四川将军。

    第二年,廓人又大举入藏。保泰奏称敌势强大,请将班禅移到前藏。班禅也飞章告急,说仲巴胡土克图已携带巨资潜逃,后藏被廓人骚扰,藏民天天等待援军。当时,乾隆帝正在热河狩猎,接连收到警报,大为惊疑。当时巴忠正在扈驾,忙将他召入讯问,巴忠支支吾吾,只说是前时办理不善,愿驰赴藏地,效力赎罪。乾隆帝严加斥责,巴忠立即投水寻死。乾隆帝更加疑惑,令鄂辉、成德据实复奏。鄂辉、成德不敢再有隐瞒,便将前时办理藏务的隐情和盘托出,并且声称与己无关,将过错都推在死了的巴忠身上。原来巴忠、鄂辉、成德三人前时到藏后,按兵不动,只与廓人调停,收受贿赂。然后嘱咐廓人称臣入贺,暗地里令西藏每年给廓人五千两百银,廓人这才退军。达赖、班禅被蒙在鼓里,后来廓人索要钱财,西藏却杳无回音,廓人便再次大举深入,侵略后藏。乾隆帝知悉实情后,才知道鄂辉、成德也是靠不住的人,便任命嘉勇公福康安为将军、超勇公海兰察为参赞,令他们率索伦满兵及屯练士兵进藏讨廓。

    乾隆五十七年二月,福康安等人由青海入后藏。廓人已饱掠财物,并将财物陆续运回,只留下一千多人驻守。守兵探知清兵入剿后,退到铁索桥,断桥相拒。福康安与敌军相持,海兰察悄悄率兵由上游结筏,渡河登山,绕到敌营后面。廓兵见前后受敌,自然窜逃而去。福康安等人直入廓境,廓酋派使者前去乞和,福康安不答应。继续分三路进军,六战六捷,越过两重大山,先后杀掉几千名敌兵,深入敌境七百多里,直逼廓尔喀都城。

    廓人前往印度请求支援。印度已为英吉利的属国,设有总督,总督允诺出兵援助,但援军许久都没有到来。廓人怕清军大举进攻,便再次派使者卑躬屈膝地请求议和。福康安因不久前进攻廓尔喀都城受挫,便答应议和,令廓人献还所掠财宝,并要求每五年朝贡一次。福康安随即班师回朝,留下三千名番兵和一千名汉、蒙士兵驻守藏境。乾隆帝又赏福康安世袭一等轻车都尉,海兰察被晋封为一等公,随征的将士也全部受到封赏。又因达赖、班禅的嗣续之法积久生弊,兄弟、子弟相继擅权,闹出许多纷扰,乾隆帝惩前毖后,制定出一个抽签的办法。即将藏俗所称达赖、班禅化身的名字写在签上,插入瓶中,等到前任过世新任继位的时候,抽签为定。这瓶供在西藏大昭寺,叫做金奔巴瓶,无非是神道设教,笼络藏民的政策。

    乾隆帝自称十全老人,御制《十全记》,用满、汉、蒙、藏四种文字刊碑立石,作为乾隆朝的大纪念。什么叫十全?那便是清高宗在位六十年的十大功德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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