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保接到圣旨后,考虑到身为统帅总要擒住一两个首逆,才好立功扬名,便接连发兵攻打王三槐。没想到三槐据守的东乡县安乐坪,地势十分险要,手下党羽又多,官兵不能进去,反而被他出来攻击,伤亡不少。勒保还是一味地谎奏,今天杀掉几百名贼人,明天杀掉名几千贼子。不料嘉庆帝有些察觉,降旨谴责他:“杀掉那么多的党羽,却杀不了一个首逆,官兵阵亡的人数,以多报少,杀贼的人数,却以少报多,无非妄图得到恩赏,你犯的可是欺君之罪。”这几句话正中勒保的心病,勒保见后,吓得浑身是汗。
勒保想了一天,又定出一个妙计。他广募乡勇,让他们打头阵,绿营兵、八旗兵、吉林索伦兵依次列后,再次出军攻打王三槐。勒保的意思是,乡勇送死,不必上报,朝廷就不会责罚他。起初,罗思举、桂涵这些乡勇也都为他卖命,杀败一两次敌兵后,得知自己的功劳都被别人冒领去了,不免懊恼起来。自此,乡勇和官兵互相推诿,索性任由教徒自由来往。朝旨又严责勒保劳累士兵、姑息养贼,勒保忧闷不已,左思右想,毫无办法。
无奈之下,勒保只得与几个心腹私下商议,结果每人都蹙着眉头,想不出法子。忽然有一个办文案的老夫子站起来说:“老臣倒有一条计策,不知可行不可行?”勒保喜形于色,忙拱手问计。那人说:“朝廷的意思是要大帅专剿王三槐,只要擒住了他,大帅便可以复命?”勒保说:“没错。”那人又说:“现任建昌道台刘清从前做南充知县时,曾奉宜制军之命招抚王三槐,王三槐曾随他到军营,之后宜制军放他回去,他又横行无忌。现在不如仍令刘清前往招抚,然后诱捕他,将他押送京师,那不就能立下大大的功劳?”勒保大喜,忙令他写好文书,传刘道台速来军营。
刘清是四川第一个清官,百姓称他为刘青天,王三槐、罗其清也十分敬服他。如果四川的官员个个像刘青天,就算叫百姓造反,他们也不愿意。无奈贪污的多,清廉的少,所以激成大祸。
此次刘清接到统帅的文书后,立刻带着文牍员贡生刘星渠连夜赶来,到大营禀见。勒保立即将他们召入,双方见面,格外谦恭。刘清问道:“制军召见卑职所为何事?”勒保便把招抚王三槐的计策说了一遍。刘清说:“这个王三槐刁蛮得很,卑职上次去招抚他,他明明允诺投降,没想到后来又变卦,这人恐怕不好招抚,还是用兵剿灭他才好。”勒保说:“朝廷为这事用兵近三年,人马损失了不少,军饷也用掉不少,仍然没有成功。如果能招抚几个贼目,避免动用兵戈,也是权宜的计策。老兄大名鼎鼎,贼人都佩服得很,现在请替我走一趟!王三槐如果肯投顺,我绝不会亏待他。贼目一投降,贼众望风归附,也是有可能的,这难道不是川省的幸事吗?”刘清没办法推诿,只得应允,当下起身去招抚。勒保另派一员都司,随他们一同前往。
三人到安乐坪后,通报王三槐。王三槐听说刘青天亲自前来,忙出寨迎接。请刘清入寨,奉他坐上座。刘清坐下后就反复劝导他,叫他束手归诚,朝廷决不问罪。王三槐说:“青天大老爷说的话,小民怎么敢不遵从?但是上次随青天大老爷到宜大人的营里,宜大人并没有真心相待,所以小民不敢投顺。现在换了一个勒大人,小民不曾见过,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心诚意?如果将我骗去斩首,那还了得?”刘清说:“这你不用忧虑。勒大帅已经允诺,决不亏待你。”王三槐仍然迟疑,刘清心直口快,便说:“你既然担心会发生意外,那就请你同我的随员一块儿去见勒大帅,我留在此处做人质好吗?”王三槐说:“这倒不敢,我愿随青天大老爷一同前往,如果青天大老爷肯将随员留在此处,我已万分感激。”刘清应允。
王三槐随刘清动身出寨,安乐坪内的徒党都信服刘青天,也不怎么劝阻。于是刘清在前,王三槐在后,两人一直走入勒保的大营。刘清先入帐禀报,勒保立即传集将士,令他们站立两旁,摆出一副威严的架势,然后传王三槐入帐。王三槐刚入军门,勒保就喝声“拿下”,两旁的军士应命趋出,迅速将王三槐捆住。刘清忙禀道:“王三槐已愿投降,请大帅不必用刑!”谁知这位勒大帅竖起双眉,瞪着两眼,冲着刘清说:“呸!他是大逆不道的白莲教首,还能说不必用刑吗?”刘清忙说:“大帅麾下的都司和卑职属下的文案生都留在安乐坪中,如果将王三槐用刑,他们两人也不能保全性命,还求大帅成全。”勒保转怒为笑说:“你以为我要将他正法吗?他是朝廷严旨缉拿的人物,自然要解送到京师,由朝廷发落。朝旨要赦便赦,要杀便杀,不但老兄不能做主,连本帅也不敢做主呢!如果为了一个都司和一个文案生,就将他释放,将来朝旨诘责下来,哪个敢来承担?”刘清说:“卑职愿担此责。”勒保哈哈大笑道:“今天能捕到匪首,这也是老兄的功劳。本帅哪里好抹杀老兄,请你放心!”刘清说:“功劳事小,诚信事大。如今王三槐来投降,现在却将他押送京师,将来贼众都不敢来投诚,那时恐怕要耗费更多的兵力,还请大帅三思!”勒保不耐烦地说:“这些以后再说,眼下先拣最要紧的事情处理!”说完便令军士将王三槐监禁起来。勒保退入后帐,急忙令那位献计诱贼的老夫子上疏奏捷。
刘清长叹一声退下。待了一天,文牍员刘星渠逃回来,刘清问道:“你是怎么逃回来的?”答称:“贼众因王三槐没有回去,想拿贡生及都司偿命,贡生没有办法,只得哄称勒公要重用王三槐,自然会留王三槐暂住。贼众因贡生是刘青天的属员,便半疑半信,贡生就对他们说想替他们打探消息,于是溜了出来。都司也想一同回来,但被众贼留住。如果勒公变卦,恐怕都司的性命是保不住了。”刘清叹道:“勒公不讲信用,我也上他的当了,将来办理军务,必定比以前困难。我们还是回去吧!”随即写下书信辞行,派役夫投递大营,自己带着刘星渠匆匆离去。
过了几天,圣旨下来,内称:据勒保奏言攻克安乐坪贼巢,生擒贼首王三槐,朕心深为喜悦,晋封勒保为威勤公。其弟永保之前因剿匪不力而被监禁,现在一块儿加恩释放。接着又是一道圣旨,晋封军机大臣大学士和珅为公爵,户部尚书福长安为侯爵。这道谕旨显然是太上皇的意思,嘉庆帝不敢违逆父命,才有这道谕旨。勒保于是一面令部将把王三槐解送京师,一面出兵攻打安乐坪。此时,安乐坪的余党听说王三槐被押解进京,便将都司杀死,另奉冷天禄为首领,抵抗官兵。官兵不分昼夜围攻敌寨。敌寨中盐粮将尽,冷天禄诈请投降,夜里却偷袭清营,官兵来不及防备,顿时败退。
徐天德也屡次攻打川东州县,骚扰不休。勒保又想招抚,可教徒都怕重蹈王三槐的覆辙,个个拼了性命抵抗清军,拒不上钩,并且比从前更加刁悍。只有川北的罗其清被额勒登保擒获,冉其俦被德楞泰、惠龄击毙,川北的贼首总算被肃清。此外,陕督宜绵专在教匪不会去的地方安营立寨,一年到头只打过一次仗。景安更加无所事事,寇来则躲,寇去则出,军中称他为迎送伯。
这年已是嘉庆四年了。这四年间宫外军事天天吃紧,宫廷里面倒没有什么大事,只是皇后喜塔腊氏病逝,改册皇贵妃钮祜禄氏为皇后,不免忙碌了一阵。
四年正月,太上皇生起病来。嘉庆帝在养心殿侍奉太上皇,吁天祈祷,虔诚备至。无奈气数将尽,太上皇的病势越来越重,名医都束手无策,不多久乾隆帝便驾崩了。嘉庆帝哀痛哭号,颇尽孝思。过了四天,立即令军机大臣拟下一道谕旨,颁给四川、湖北、陕西诸将帅。
圣旨一下,内外大臣顿时觉得嘉庆亲政后的第一道谕旨异常严厉,不同于往日,暗料几天之内朝政必有一番大的波动。不料,嘉庆帝动作格外迅速,才过两天,便令侍卫捉拿大学士公爵和珅,并将户部尚书侯爵福长安打入监狱。
自太上皇驾崩后,和珅已是惴惴不安,本以为还有时间预备好后事,没想到嘉庆帝这么快就拿他开刀。这天,他正与姬妾们谈论后事,忽然有十几个侍卫闯入府中,豪仆还不知死活地上前喝阻。众侍卫大声说:“圣旨下,请你们相爷接旨!”豪仆听到“圣旨”二字,这才个个伸舌,赶紧入内通报。和珅此时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勉强出来接旨。当下宣诏官站在上面,和珅跪在下边,只听宣诏官朗读谕旨道:“和珅欺君罔上,擅自专权,罪情重大,立即将其革职,锁交刑部严讯!钦此。”和珅不听还好,听到这几句谕旨,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还没回过神儿,那侍卫铁面无情地一把将他牵拽而去。还有好几个侍卫留下驻守前后门,准备查抄。
里面的老太太、姨太太、驸马爷、少公子、少奶奶都哭哭啼啼的,急得没有办法。只得请出乾隆帝的十公主来,一群人全跪在地上向她磕头求救。额驸丰绅殷德更是抢上几步,也顾不上夫妻名义,便急急忙忙地跪在公主的绣鞋边,磕头如捣蒜,弄得公主非常难为情,忙叫众人起身从长计议。众人这才起来,都是泪容满面,万分凄惶。公主也忍不住流泪,愿意入宫周旋,当即带着四名侍女,乘车出门。侍卫见是公主,不便拦阻,由她去了。
没想到过了两天,又有几道谕旨下来。原来嘉庆帝憎恨和珅,只是从前不便表现出来,廷臣也不敢参奏。太上皇驾崩之后,御史广兴、给事中广泰和王念孙几人窥破嘉庆帝的意旨,便一个说和珅偷改朱谕,一个说和珅擅取宫女,一个说和珅私藏禁物,一个说和珅泄露机密;此外还有遇事专持、贪赃枉法、勾结党羽、残害贤良等罪状,不计其数,共列成二十款大罪。惹得嘉庆帝怒气冲冲,想立即将和珅治罪。恰逢十公主入宫求情,弄得嘉庆帝更加懊恼。后来在公主的再三哀求下,嘉庆帝只允诺饶了和珅的家属,但坚决不轻饶和珅,因此才下了严办和珅的谕旨。和珅家眷还以为公主不肯出力,其实公主在嘉庆帝面前也曾下跪磕头,无奈皇帝不答应,公主也没办法。
嘉庆帝接着令刑部严讯,二十款大罪中和珅虽赖掉一半,但仍有一半因为寻出证据,他无法抵赖,只得招认。当下嘉庆帝就派钦差前去查抄。钦差到和珅宅内后,将前堂后厅、内室寝房全部查抄一遍。只见和珅的房屋都是用枬木造成的,体制上模仿宁寿宫,华丽赛过圆明园,陈列的古玩奇珍比大内还多一两倍,当即就令钦差查抄。
那些古玩奇珍总共有一百零九件,除去一些用金银铜制作的珍宝外,还有二十六件,当时估起价来已值两万两千三百八十九万多两白银。另外八十三件珍宝还不曾估价。如果按样计算,也有八九万万两白银。自古以来,无论是王崇的家产还是石恺的家产,都不及和珅的十分之一,就是中外的皇帝也没有这么庞大的家私。
嘉庆帝看了查抄的数目,也不由得暗暗惊异,下旨赐和珅自尽。福长安因事事阿奉和珅,便令将他收监,候秋处决。和珅的弟弟和琳也被革去公爵的头衔。只有额驸丰绅殷德,嘉庆帝因顾着十公主脸面,便稍加体恤,免掉他的罪名,叫他在家安住,不得出外滋事。和珅的次子丰绅殷绵被革去封爵,回本旗当闲散差。总之凡是和珅引荐的人,一概被革职贬黜。
和珅伏法后,嘉庆帝振奋精神,又有一番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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