谕旨下后,内外官吏这才知道嘉庆帝非常留意宫外的事情,并非对宫外的事情一无所知。且谕旨中含有恻隐之心,颇不愧庙号“仁宗”的“仁”字。但当时统兵的将帅,一时不能全部更换,嘉庆帝只得逐渐调换。不久,又下达几道谕旨,打算严整军纪。
这几道谕旨吓得统兵各官不寒而栗。勒保也只得强打精神,悉心筹划,令额勒登保、德楞泰剿办徐天德和冷天禄;明亮剿办张汉潮;自己则驻扎梁山,居中调度。
自嘉庆四年正月到六月,只有额勒登保一军斩杀冷天禄。德楞泰一军与徐天德相持,追入郧阳,明亮一军只是奔走在陕西境内,还没有取得胜利。勒保虽有所顾忌,不敢欺诈皇上,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终究是见敌生畏,多方伪饰。新任湖广总督倭什布据实参奏,嘉庆帝于是又降下一道谕旨,细数勒保的罪状。
勒保被逮回京师,永保却出任陕抚。因明亮剿办张汉潮,久无功绩,陕西未能肃清,对自己大为不利,永保便弹劾明亮观望不战,明亮也弹劾永保推诿,双方互相指责,嘉庆帝令陕督松筠密查。松筠上奏说:“统帅明亮向来被称知兵,其所提的用兵方案似乎也合情合理,但终究没有实效。将军恒瑞之前在湖北,战绩最为显著,但其年近六旬,精力大减,恐怕不能胜任。提督庆成身先士卒,颇有胆量,无奈没有主见,只能带领大军的旁翼,不能为大军出谋划策。署陕抚永保无谋无勇,专图利己,喜欢推诿过错。只有额勒登保英勇超群,德楞泰稍次于他,若要平贼,非用此二人不可!”
于是朝旨令尚书那彦成带上钦差大臣官印,赴陕监察明亮军,并让他与松筠查明明、永二人孰是孰非。那彦成到达陕西,细探实情之后,随即与松筠联衔参奏。明亮、永保被革职查办,连庆成也在其中。恰逢明亮追斩张汉潮,朝旨认为功不抵罪,仍下令将他押解回京,令额勒登保代任统帅。
额勒登保是满洲正黄旗人,从前隶属海兰察麾下,讨台湾、征廓尔喀,曾随海公建功立业,每到战场必策马当先,冲锋陷阵。海公曾对他说:“你真是个将才,可惜不识一个字。我有一册兵书,你熟读后,他日自会成为名将。”额勒登保得到赠书后,便昼夜揣摩,最后居然熟谙兵法,能出奇制胜。
这兵书是什么呢?原来是一册《三国演义》,由汉文译成满文。海公将此书作为枕中秘本,赠给额勒登保,无非是传授衣钵的意思。额勒登保手下有两员汉将,且都姓杨,一个叫杨遇春,四川崇庆州人;一个叫杨芳,贵州松桃厅人。杨遇春曾经梦到神仙赐了他一面黑旗,故以黑旗率众,敌这一望即知是杨家军。杨芳爱读书,通晓经史大义,应试不中,于是弃笔从戎,被杨遇春所赏识。阵斩冷天禄,其实全仗二杨的功劳。额勒登保为统帅时,杨遇春已授任总兵,杨芳仍是一个都司官,额公特保举杨遇春为提督,杨芳为副将。二人为报额公的知遇之恩,尤为出力。就是罗思举、桂涵两乡勇也因额公做了统帅,有功必赏,都愿为额公效命。
额勒登保受任统帅后,大权在手,不再担心被肘制。于是统筹全局,令文案员修好奏折,详陈自己的用兵策略。那奏折老谋深算,不比凡庸,军务从此渐有起色。
此时,德楞泰追击徐天德,转战陕境,与高均德相遇。德楞泰乘着大雾袭击高均德,将他擒住,朝廷下旨授德楞泰为参赞大臣。高均德死后,有个叫冉天元的人纠集高均德的残众,并与徐天德联合,非常厉害。额勒登保亲自督剿,令杨遇春率领左翼军,穆克登布率领右翼军。穆克登布也是一员骁将,但与杨遇春不合。杨遇春因冉天元善战,便提议先全力和他相搏,杀败他后,再分队追击。额公也赞成此议,只有穆克登布不以为然,恃勇先进,结果破坏全盘计划,被冉天元军杀得大败而回。
额勒登保大怒,檄调德楞泰夹击冉天元。没想到川北的王廷诏率众,竟由川北入汉中,西窥甘肃。额勒登保得到消息后,又率军连夜赴援,并令德楞泰随后援应。冉天元东渡嘉陵江,侵犯潼川、锦州、龙安,打算和甘肃诸寇会合。川陕甘一带,同时告警。清廷不得已,再次起用明亮为领队大臣,令他赶赴湖北;赦免勒保,任命他为四川提督,令他赶赴四川;并宣诏德楞泰为成都将军,令他回军截击冉天元。
德楞泰奉命之后,探知冉天元在江油县,便急忙从小路赶去袭击。冉天元层层设伏,德楞泰步步为营,十荡十决,连夺险隘,转战马蹄冈。此时天色已暗,德楞泰见伏兵渐渐退去,正想下马稍作休息。突然,东北角上一支赤红色的号火腾空而起,直上云霄。德楞泰惊道:“难道我兵已陷入敌军的埋伏了?”话还没说完,西北角上又起了两支号火,德楞泰急忙令众兵排开队伍,分头迎敌。转身一望,西南角及东南角上都是闪闪火光,冲天四起,马声杂乱,人声鼎沸。德楞泰料知伏兵不止一两路,便立即将队伍分作四路抵御。刚布置完,敌兵已逼近前来,有七八路。德楞泰传令齐放矢铳,放了一阵,敌兵毫不退怯,反而围裹拢来。德楞泰见敌兵都持着竹竿,竿上缠绕着湿絮,矢中的箭镞、铳中的弹丸大多射在湿絮上,没有伤到敌兵,所以敌军仍是昂头前进。德楞泰于是忙传令各自为战。
官兵自知身陷重围,也不想生还,只恶狠狠地与敌军鏖斗。血战一夜,天色渐亮,敌兵仍是不退。再苦战一天,才渐渐杀退敌兵。官兵忙埋锅造饭,刚吃过饭,四面喊声又起,于是忙一齐上马,再行厮杀,又是一天一夜。这一天,官兵只吃了一顿饭,夜间仍是和敌军作战。德楞泰暗想道:“敌兵轮番来袭,我兵没有援应,再这样下去,必定全军覆没!”于是下令边战边撤。
官兵阵势一动,冉天元料知是撤退,便麾众前进,走得稍慢的多被他杀死,因此敌众舍命穷追。官兵奋战了三天三夜,气力已尽,肚子又饿,便纷纷溃散。德楞泰也觉得人困马乏,带着几十名亲兵跃上山巅,下马喘气,叹道:“我自从军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悍贼,看来这次要死在这里了。”正自言自语时,猛然听到一声大叫:“德楞泰哪里走?”这一句响彻山谷。德楞泰忙上马瞭望,见山下一人,挥着鞭,舞着刀,冲上山来。这人是谁?正是冉天元。德楞泰此刻胸中已横着一个“死”字,倒也不怎么惊恐,且因奔上山来的,只有冉天元一人,便越发胆壮,也大呼道:“冉贼,你来送死吗?”一面说话,一面张弓搭箭,“嗖”的一声,正中冉天元的马。那马负痛,一俯一仰竟把冉天元掀落在地,冉天元就这样骨碌碌地滚下山去。德楞泰拍马下山,亲兵也紧随而下。见冉天元正悬在断崖藤上,德楞泰忙从亲兵手中取过钩头枪,将冉天元钩过来,摔在地上,亲兵立即将他捆起来。山下的敌兵正上山接应冉天元,见冉天元被擒,便拼命夺人。德楞泰正与他们交战,忽然山后有一支人马逾山而来,从山顶冲下。德楞泰赶紧一瞧,认得是山后的乡勇,顿时心中大喜。敌兵见乡勇驰到,忙转身逃走。德楞泰带着乡勇下山召集余兵,将敌军往北驱逐了二十里。
这一场恶战,自古罕有,“德将军”三字惊破敌胆。从此,兵官大多打着德将军的旗帜剿匪,教徒不辨真假,一见旗帜就逃。川西肃清,川东北虽有余孽,不足为患。此时,勒保也正好到四川,于是德楞泰将肃清余党的事交给勒保,自己则去支援额勒登保。
额勒登保追击王廷诏,沿途斩获无数叛匪。王廷诏主动要求回到陕西,那彦成因堵剿不力,遭到朝廷的严厉谴责。同时河南布政使马慧裕在叶县缉获教主刘之协,将他押送到京师,朝廷下令将他立即正法。不久,嘉庆帝亲自写了一篇《邪教说》招抚逆民。教徒失去倚靠,逐渐改变心意,重做良民。此时,只剩王廷诏在陕西,徐天德在湖北,德楞泰由川赴陕,与额勒登保会合后追袭王廷诏。杨遇春为先锋,到龙池场分兵埋伏,诱使王廷诏追来,然后一举将他擒住,还抓获了十几个小头目。王廷诏的余众败逃湖北,德楞泰引兵追剿,明亮夹击。在德、明二人的圈逼下,徐天德、樊人杰先后投水溺死。川、楚、陕三省的首逆这才被斩俘殆尽,不过仍有余孽没被剿灭。此时已是嘉庆六年的夏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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