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十三年,大行皇后丧期满百日。皇贵妃钮祜禄氏奉皇太后懿旨,总摄六宫事务。一年后被册封为皇后,同时追封颐龄为一等承恩侯。册后典礼,一律照旧,只是道光帝心中却比第一次册后时更为欣慰。
一年后,皇太后六旬万寿,道光帝令礼部筹划典礼,细心准备。到了这一天,道光帝率王公大臣前往寿康宫行庆贺礼,皇后钮祜禄氏也率六宫妃嫔到太后面前贺寿。奉皇太后之命,道光帝下旨:宫廷内外,一概赐宴。
道光帝向来十分孝顺,见皇太后康健如常,倍加喜悦,亲自为皇太后写下十章六旬寿颂。皇后钮祜禄氏冰雪聪明,诗词歌赋无一不会。这会儿因见着皇上亲致皇太后的寿颂,她也技痒起来,也写下十章恭贺诗,献给太后,道光帝对皇后越发满意。
只有皇太后别寓深衷,当时虽不露声色,后来和道光帝闲谈时,说起皇后敏慧过人,不免有些惋惜。道光帝很是惊异,细问太后。太后便说出其中的缘由:“妇女以德为重,德厚才能载福,就凭一点才艺是载不住福气的。”这句话也不过是一时的谈论,没什么让人介意的。偏偏传到皇后耳中,她竟不这么想,她想:“自己已做国母,又生下一个皇子弈,虽是排行第四,然而皇长子、皇次子、皇三子都已夭折,将来若要立太子,总会轮到自己生的皇儿。皇儿即位,自己如果在世,便也挨到太后的位置,难道还算没有福气吗?”就因这个念头,不知不觉地与太后有了嫌隙。
胸中怀有三分芥蒂,脸上总会流露出来。每天遵照宫制,到太后面前请安,闲聊的时候,皇后不免含着讥刺。太后是个帝母,又是钮祜禄氏的亲姑姑,怎么肯受这恶气?有时当面训斥她,有时责备道光帝不善教化。帝、后两人向来恩爱,道光帝得到懿旨后,免不了劝诫皇后。皇后自然更加懊恼,见了皇太后,也更爱顶撞。两宫嫔监又搬弄是非,摇唇鼓舌,无风还能生浪,何况婆媳明明不和呢?
蹉跎数载,流言飞语传遍宫阙。道光十九年腊月,皇后偶染风寒,皇太后亲自去探视,详细问她的病情,倒也十分关爱。元旦之后,皇后病稍好些,便去给太后叩头贺喜。过了两天,太后特地派太监给皇后送去一瓶美酒。皇后谢过恩,浅尝酌饮,味道十分甘美,于是一饮而尽,哪知到了夜间竟突然崩逝了。
相传皇后死后,道光帝非常痛悼,心中也很是怀疑,但因顾着太后的面子,不便追查。且皇上向来十分孝顺,只好隐忍过去。皇太后却去亲奠三次。道光帝令皇四子弈恪尽孝礼,守在梓宫旁。
这年冬天,道光帝封静贵妃博尔济锦氏为皇贵妃,并将皇四子交给她,令她小心抚养。静贵妃奉皇上之命,自然不敢违逆。又因皇后在世时,曾蒙皇后另眼相看,并且皇四子刚满十岁,一切都好照顾。她便打起精神,悉心抚养。只是道光帝伉俪情深,时常哀戚,特谥大行皇后为孝全皇后,以后没有另立皇后,暗报多年的情意,并打算立皇四子为皇太子。
刚办完丧事,东南疆吏忽然报称西洋的英吉利国发兵入侵。这场兵祸之后,海战迭起,贻害百年。
英吉利是欧罗巴洲的岛国,政府出台政策时专为通商着想。英国国内的交通自不必说。它因四面环海,便造出许多商舶,驶出外洋,这边买卖,那边贩运,将得到的钱财运回本国,由此渐渐富强起来。
明末清初的时候,欧洲的葡萄牙、荷兰、西班牙、法兰西、美利坚都来中国海上通商,英吉利人也扬帆载货来到中国。当时亚洲西南的印度和英国人通商时互生嫌隙,两国开战,印度屡败,英人屡胜。印度不敌英国,最终竟降顺英国。印度的孟加拉、孟买专产鸦片,英国人便把这东西运到中国,高价兜销。
鸦片吸了容易上瘾。起初吸了,人突然变得十分有精神,力气也比往常大,就算干一天一夜的活儿,也不觉得疲倦。等到吸上瘾了,精神却一天比一天差,力气也一天比一天小。到最后人往往会变得骨瘦如柴,像饿鬼一样,此时想要不吸,却又不能控制。半天不吸这东西,眼泪鼻涕一齐流出,比死还要难受。因此上瘾的人很难将它戒掉。
明朝末年,已有此物运入中国,神宗曾吸上瘾,称它为“福寿膏”。自从有了它,神宗上朝总是很晚,也无心处理国事。但那时鸦片输入得不多,还轮不着百姓去吸。英国得到印度后,便遍地种植鸦片,并专门将它销往别的国家,却不准自己的百姓吸食,单去贻害外人。外国人晓得鸦片的利害,没有人去碰它,只有我们中国的愚夫愚妇把它当做“福寿膏”。你也吸,我也吸,吸得身子瘦弱,财产精光。
嘉庆时,英国派使者到京都乞请通商,因使者不肯行跪拜礼,清朝当即将他驱逐出境。通商之事被搁在了一边,只有鸦片可以随意进来。道光帝即位,明令禁止鸦片烟输入中国,颁布许多禁烟的谕旨,三令五申,也算严厉得很。无奈沿海奸民专为洋商作弊,包揽私贩,屡禁不绝。因清廷禁烟的措施比以往严厉,那些烟贩反而私受英国人的贿赂,从中牟取暴利,大发不义之财。
自道光初年到中叶,禁烟一年比一年严厉,然而鸦片烟的输入却一年比一年多,每年国家损失数千万两白银。道光帝令各省将军、督抚讨论,然后据实上奏。当时没有一个人不主张严厉禁烟。湖广总督林则徐说得尤为恳切:“烟不禁绝,国家日见贫穷,百姓日见羸弱,数十年后,不只无处筹集粮饷,并且兵力也不堪重用!”道光帝看完奏章后,为之动容,降旨凡是吸烟、贩烟的人都要被斩绞。任命林则徐为钦差大臣,令他赴广东查办。
林则徐是福建侯官县人,刚直不阿,办事认真,自翰林院庶吉士升到总督。无论在什么职位上,他总是尽心尽力地办事。此次奉旨赴粤,恨不得将鸦片烟立刻扫出国门。两广总督邓廷桢也是个正直无私的好官,与林则徐见面后,两人性情相似,脾气相投,很快成了好朋友。林则徐问起鸦片的事,邓廷桢答称已奉朝旨,将吸烟和贩烟的人一概斩杀,现在还有无数的烟犯被关在监狱中,专等钦使大人发落。林则徐说:“只是拿办烟犯,也无济于事,总要把贩运鸦片的船只一概除尽,断绝鸦片的来源,这才能一劳永逸啊!”邓廷桢说:“讲到治本政策,原是要这样办理,但怕外国人不依,怎么办?”林则徐说:“现在有多少艘鸦片船?”邓廷桢回答:“听说有二十二艘,停泊在零丁洋中。”林则徐说:“零丁洋虽是外海,但与内海相近。他们不过是暂时趋避在那里,将来总会把鸦片烟设法贩卖到中国。据兄弟的意见,先令那些商船将鸦片全部交出来销毁,再准许他们开舱做买卖。”邓廷桢听后,踌躇半晌才回答:“照这么办的话,非动用兵力不可!”林则徐道:“这当然不用说。我看先令沿海水军分路扼守,然后再与他们交涉。”两人计议已定,随即传令水军提督,派兵扼守港口。林则徐本有统率水军的全权,下了几个公文后,所有下级官吏唯唯听命,顿时调集兵船分布在港口内外。
广东有十三家洋行负责贩运外洋货物。林则徐把洋行司事全部叫来,令他们带话给洋商,限洋商三天之内交出运船内的所有鸦片。各司事回去后只得转告英商,英商忙禀报英领事义律。义律毫不着急,反到澳门闲逛去了。各英商观望拖延,你推我诿,还以为中国官吏做事都是虎头蛇尾,没什么要紧。没想到这个林钦差,说到做到。三天以后,见英商没有答复,便令海关查封各商舶货物,停止贸易,又将洋人雇用的买办人员拿捕下狱。
此事不止一国的商船受到牵连,因为英国人违禁,中国便将与别国的贸易也都停止。别国的友人免不了要埋怨英国,英国的领事义律不能再避匿,只得勉强来广东省,回到大使馆,然后照会中国,愿交出一千零三十七箱鸦片烟。林则徐把义律的来函,拿给邓廷桢看,邓廷桢说:“鸦片船有二十多艘,哪里才一千多箱!”林则徐说:“每艘运船能装多少鸦片烟?”邓廷桢说:“每艘差不多可以装一千箱。”林则徐不禁愤怒起来,说:“英领事太可恶了!只取出二十分之一,便想来搪塞我,林某不比别人,难道任由他戏弄?”于是调发一千多名陆军围住英大使馆,又令水军出发,截住鸦片船的饷道。凭他义律再狡猾,到此也束手无策,愿将二万零二百八十三箱的鸦片全部交出。林则徐会同邓廷桢及广东巡抚怡良赴虎门验收。零丁洋内的鸦片船总共有二十二艘,陆续驶到虎门,交出烟箱。每箱鸦片林则徐抵偿洋商五斤茶叶,又传集外洋各商,令他们永远不得售卖鸦片烟。如果再营私贩卖,立即正法,扣收货船。
接着则徐与邓、怡两督抚联衔上奏。将先后查办鸦片烟的经过,据实陈明,并请示将鸦片送到京城去销毁。道光帝召集王公大臣商酌,大臣们都说广东距京城很远,就怕途中会有偷漏抽换的事情发生,不如就地销毁最为方便。道光帝准奏。
林则徐等人得到圣旨后,就在虎门海岸,将二万零二百八十三箱鸦片全部堆积到一处,下令焚毁。这焚毁的法儿,并不是真用一把火将鸦片一箱一箱地烧掉。而是在虎门海岸,凿了两个方塘,长十五丈、宽十五丈,前设涵洞,后通水沟,先将食盐投入方塘,然后引水进去混成盐水,再加上石灰,使水沸腾,这才把鸦片一一投下,鸦片烟随着石灰燃烧,自然全部溶化,这时再打开涵洞,残留的物质随潮出海,最后连烟灰都荡灭无踪了。
这次焚毁鸦片,沿海居民都来看热闹,拥挤不堪。人潮中拍手称快的倒有一大半,只是上了烟瘾的愚夫愚妇因以后没有东西可吸,不免十分难过。还有运售鸦片的洋商、私贩鸦片的奸民心中更是怏怏不乐。英领事义律因英国商民损失了鸦片,痛恨得不得了。
林则徐布告各国的商人,如果愿意通商,便不得夹带鸦片烟并说:“此后如果夹带鸦片,船货没收,人即正法。”别国都愿意遵照约定,只有义律不愿意。他由广州退出,航赴澳门后,请林则徐到澳门商议。林则徐不答应,并禁绝蔬菜食物输入澳门。义律带着妻子及五十七家流寓英国人聚居在尖沙咀的商船上。后来暗地里招来数艘英国兵船,前往九龙岛借口买粮食,然后突然发起进攻。结果被清参将赖恩爵用炮击沉一艘英国兵船,义律倒也有些惊慌。葡萄牙受委托出来从中调停,愿遵照清国的新律,只请求去掉“人即正法”一语。林则徐飞奏请示清廷,道光帝批回奏折,说不可示弱。
林则徐接到谕旨后,回绝英领事义律。义律又派兵船寄泊在港口外,拦住与中国遵结约定的各商船,不准他们驶入港口。林则徐得知后,令水军提督关天培率领五艘兵船出海查办。英船见中国兵船驶出港口,便先开炮轰击,关天培发炮回击,打败英船。直追到尖沙咀,将英船逐出老万山外洋。
清廷接连得到捷报,大臣们多半主战,大理寺卿曾望颜请求封关禁海,停止与各国的贸易。道光帝令林则徐议奏,林则徐回奏:英国违禁,与别国无关。现在只能禁止与英国通商,不能一概拒绝。道光帝于是只停办与英国人的贸易,并昭告海外。
中英两国自此绝交,义律请求英国政府速发兵征讨。英国政体是君主立宪,并设上下两议院。当即召开议院会议,有几个力持正道的人说,鸦片贸易的确属于不正当贸易,如果为此事开战,有损英吉利的名誉。英政府踌躇了三天,议员的意见不一,因此投票解决。主战派多占了九票,于是英政府令印度总督调集一万五千名屯兵,将这些屯兵编入义律统率的陆军,以及伯麦统率的海军里面,然后向中国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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