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兵的确十分迅猛,一听说鸭绿江西岸清军没有派重兵把守,当即率兵飞渡。过了鸭绿江,浩浩荡荡地杀奔九连城。刘盛休、依克唐阿、马玉昆、丰伸阿、聂士成诸将沿途抵御,都抵挡不住日兵。清军退一里,日兵进一里,清兵退十里,日兵进十里,等到日军逼到九连城,各路统将都已远远地避开,城中只剩下一个宋庆。宋庆听说各路大军都已经溃败,自知势单力孤,只好弃城出逃,退守凤凰城。随后又因凤凰城孤悬岭外,不便扼守,又弃城西逃。统帅一走,各将也闻风而逃,日本兵随即进驻凤凰城,然后兵分三路继续进攻。一路出西北,扑连山关;一路出东北,攻岫岩州;一路出东南,窥金州、大连湾。不到几天,各路就已经得手,只有连山关一路,被依克唐阿与聂士成两军南北夹攻,日军得而复失并失去一名中尉。凤凰城的日军忙赶来支援,又被依克唐阿军杀退。依将军是吃了多次败仗后才懂得奋发图强,所以打了一二回胜仗。聂军门本是个出色的人才,当中国初次发兵时,他已打算率陆军进捣韩城,同时调海军守扼仁川港口。随后建议不被采纳,才作罢,到了牙山后,又被叶提督制约,只能愤愤而退。此次见清军接连溃败,彼此互不照应,连自己也只得节节后退。后来得到依将军的一臂之力,才得以转败为胜。随后聂士成又致信各帅,说愿率自己的人马绕到敌军后面,截断他的饷道,令他自乱,那时请各帅配合,来个首尾夹攻,定能打败敌人。结果各路将帅看过信后,有一半人说计策虽好但风险很大,有一半根本不答复。不久,朝廷降旨令聂士成回国,守卫京城附近。临行前,聂士成还几次杀败日兵,所以凤凰城东北一带的名城还没有失陷。东路的岫岩州陷落后,日兵又攻陷海城,清军都退到辽西,依仗辽河作为屏障,暂时敷衍过去。
只是东南一带既没有良将,又没有重兵,只有旅顺口向来被称为天险,内阔外狭,层山环抱,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丁汝昌反而将此地看做绝地,且因战舰有待维修,便转入威海卫,暂时避开敌军的势焰,只剩总办龚照屿驻守旅顺。日兵攻陷金州、大连湾后,想乘势攻取旅顺,但又怕旅顺地势险峻,不易攻入。于是先让汉奸混入港口内,四处张贴告示,声言日兵将于某日攻取旅顺,兵士应及早投降,否则大军一到,玉石俱焚!龚照屿知道后,吓得魂不附体,忙坐着鱼雷艇顺风逃去。驻守的士兵,见龚照屿已逃,顿时慌乱起来,忙带上枪械各自逃生。一个重要的港口霎时变成杳无人影的空谷。等到日兵入港,清军已逃走两天了。日兵不费一弹,不发一枪,就将整个北洋第一个军港夺得,真是天大的喜事。
这时,日本兵舰纵横辽海。北面的盖平营口已被收入囊中,南面的荣城登州也尽在掌握。狼狈不堪的丁汝昌正困守威海卫外的刘公岛,只希望日兵饶恕他,不来跟他作对就好。谁知日兵偏不让他独活,鼓着大舰,架起巨炮,又向刘公岛进攻。可怜丁汝昌的手下只有几片败鳞残甲,日兵一阵轰击,定远、威远、来远三艘均被打沉,丁汝昌也中弹受伤,刘公岛势处孤危,眼看着守不住了。日兵还是不停地开炮,四面围攻。事已至此,丁汝昌只得垂头丧气地令兵士竖起白旗,一面致信日将,约定日兵不得伤害当地百姓,自己痛哭一场,服毒自尽。日兵随即占据刘公岛,并进入威海卫,于是北洋的第二个军港也被日本夺去。清廷又起用恭亲王弈,让他处理所有海军事务。然而此时,辽海沿岸大大小小的兵轮,只见日本旗迎风招展,并不见有什么龙旗,清廷还要恭亲王管理什么海军?
光绪帝接连接到失败的消息,忙召大臣商议。从前坚决主战,慷慨激昂的官员们,此时都低头无语。有两个满族官员上奏议事,结果写的奏章十分可笑。其中一个满京堂,奏称日本的东北有两个大国,一个是缅甸,一个是交趾,日本畏他们如虎,请求派使者约两国夹攻,必能取胜。光绪帝见了这样的奏章,又气又恨。只得与恭亲王等人商议,最后决定向日本请和,随即令侍郎张荫桓、邵友濂赴日本议和。日本很是厉害,拒绝了两位使者,还说这样的小官不配与日本讲和。弄得张、邵二人垂头丧气,踉跄归国。
于是朝廷又委任李鸿章为全权大臣,令他速赴日本议和。李鸿章接到圣旨,明知战败求和,还有什么光彩?但事已至此,要救燃眉之急,不得不硬着头皮前往日本。李鸿章到了日本山阳道海口,即马关,日本已派使者伊藤博文及陆奥宗光在马关等候。李鸿章在途中,屡次接到消息,得知日本已经占据中国北边的营口、南边的澎湖,心中正十分焦灼,见到伊藤、陆奥两人后,寒暄几句,便请求停战。伊藤、陆奥不答应,定要先订和约,才答应停战。经李鸿章再三磋商,才提出停战的条件。伊藤说山海关、大沽口及天津三个地方必须作为抵押。这三个地方都是京畿要口,押给日本,简直是引狼入室,这叫这位李钦差怎么答应?李鸿章无可奈何,只得暂时把停战的问题搁起来,先与日本人商量赔款的问题。伊藤、陆奥十分厉害,索要的各个款项都是中国不堪忍受的。李鸿章与他们争论,他们却不理会,反而用冷语谐词调侃李鸿章。李鸿章既不敢反唇相讥,又不便曲意俯就,只好忍着一肚子的闷气,拿出迁延的手段敷衍他们。今天说明天再议,明天说后天再议。
一天,李鸿章返回公寓。因连续几天的议和都没有成功,坐在马车中,正忐忑不安,突然听到一声枪响,忙向左边一看,不料迎面飞来一颗子弹,正中左脸颧骨部位。李鸿章忍着痛,急忙呼叫日本警察。日警过来后,一看李鸿章鲜血直喷,忙去捉拿刺客。李鸿章也来不及细问刺客的情形,匆匆回到寓所。病了好几天,李鸿章受伤的消息传到欧美,各国的新闻报纸争着说日本人无理,大有打抱不平之意。日本也自知理亏,派使者向李鸿章赔罪,并令日医为他治疗。伊藤、陆奥也来向他道歉,李鸿章随即要求停战,伊藤、陆奥立即答应下来。谁知议和时,伊藤、陆奥始终不肯多让,李鸿章无可奈何,勉强与日本订下十一款条约。大致如下:
一、承认朝鲜为自主国。
二、赔偿日本二百兆两兵费。
三、割让辽东半岛及台湾、澎湖。
四、开放沙市、重庆、苏州、杭州为通商口岸。
五、中日从前订立的条约,一律废止。以后日货进口,运往内地,可以暂时租住内地,不用纳税,并且可以在通商各口自由制造日货。
日本全权大使伊藤博文、陆奥宗光与中国全权大使李鸿章在光绪二十一年三月二十三日签约。两江总督张之洞上奏劝谏,说“贿赂倭寇不如贿赂俄国,我朝只需与日使一半的条件,就可以转败为胜,恳请令总署及出使大臣速与俄国商定条约。如果俄国肯助我攻打倭寇,让倭寇将和约全部废除,我国可以立即和俄国酌量划分新疆,或者将南路几城让给俄国,北路几城也可以。”这则奏章虽留住不发,王公大臣们大多觉得他说得对,纷纷主张亲俄政策。
俄使喀希尼请政府仗义谴责日本,并联合德、法二国替清廷索要辽东。他将三国联名公文发到日本外交部,逼日本将辽东还给清廷。日本迫于三国强大的压力,又因连年的战争弄得人财两空,只好暂时忍耐,答应归还辽东,但要求清政府支付一大笔赎辽费用。不久,日使林董到北京与李鸿章签订归还辽东半岛的条约,中日战事才算了结。
日本收领台湾时,台民大为惊骇,恳请朝廷收回成命。清廷不答应,台民推举巡抚唐景嵩为总统,驻守台北,拒绝日本人登陆。日本发兵到台湾,唐景嵩正率兵抵御,不料巡抚署里的叛兵焚署劫库,扰得唐景嵩手足无措,仓促逃回内陆,台北失陷。台南由总兵刘永福驻守,刘永福厉兵秣马,也想与日本大战一场,终因寡不敌众,弃台奔逃。台湾随即被日兵侵占。
中国遭受这么大的挫折,清廷将责任全部推到李鸿章身上,将他罢职。俄使喀希尼想要索取报酬,因见李鸿章闲居在家,便暂缓申请。第二年春,俄皇行加冕礼,各国都派头等公使前往祝贺,中国打算派王之春做贺使。喀希尼到总署抗议,说:“俄皇加冕,这么隆重的庆典,你们却派王之春这种小人物出使我国,莫非藐视我国不成?”总署大臣吓得面色如土,急忙问喀希尼,究竟是什么样的大员才配当贺使?喀希尼说:“非资望如李中堂的人不可!”朝廷于是改派李鸿章。喀希尼又贿赂宫里的太监,让他们转禀太后,说是俄国帮助中国要回辽东,清廷必须支付相应的报酬,并请太后派李鸿章全权处理此事。李鸿章出使俄国时,慈禧太后特地召见他,两人密谈了好久,李鸿章才辞别出都。到达俄都圣彼得堡的时候,加冕的日子还没到。俄大藏大臣微德对外装出一副与李鸿章格外投机的样子,时常到李鸿章的寓所谈天,暗中却威逼利诱,提出几款条约,令李鸿章签字。李鸿章恨极了日本人,暗想联合俄国抵抗日本也是一个不错的计策,随即草草订约。俄国不令外务大臣出头,而是派大藏大臣与李鸿章密议,其实是避开各国的耳目。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不怕李伯相不中计。
等到加冕期一过,李鸿章游历欧洲,俄使喀希尼竟将在俄都所定的草约递交总署,要中国皇上用国玺盖印。全署的人员都十分惊愕,不得不将和约呈给皇上过目。光绪帝龙目一瞧,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中俄协力御日”六字,也颇为心慰。看到后面,竟是将吉林、黑龙江两省铁路交由俄国承建,又允许俄驻兵开矿,借俄国将领训练满洲军队,俄国租借胶州湾为军港。光绪帝不禁大怒道:“照和约来看,简直是把祖宗的发祥地卖给俄国了!”便将草约搁在一边,不肯盖印。俄使喀希尼听说光绪帝不肯用印,便天天到总理衙门胁迫。一连几天,都没有确定的消息,就告诉总署的王公大臣:“清朝皇帝再不批准此约,我马上下旗回国。”大臣听了这话,好像晴空霹雳,惊惶万状,忙去禀报太后,说俄使要下旗回国,打算与我国决裂。中国刚败给日本,哪里还抵挡得了强大的俄国?慈禧已与李鸿章密定联俄的政见,所以立即令军机处与俄使订约,并亲自去逼光绪帝盖印。光绪帝不敢违逆太后,勉强盖印,眼中却忍不住泪水,好像珍珠一样,一颗一颗地滴落下来。唯独慈禧面色如常,毫不动容。印已盖定,草约变作真约,由军机处交给俄使,俄使像得了活宝一样,当天就携带和约回国。东三省就这样断送了,随即发生了日俄战争。
法国也得到滇边陆地及广西镇南关至龙州的铁路权,并以河口、思茅为商埠,与中国订下条约,也算获得报酬。唯独德国没有得到谢礼,因此暗自怀恨。
过了一年,山东曹州府偏偏发生教案,当地居民杀死两名德国传教士。总理衙门得到这个消息后,才开始担心德使会借机发难,到时又会有一番大大的交涉。不料德使海靖虽是写信诘责,倒也不怎么严厉,总署还以为是德使有情。没想到过了几天,忽然接到来自山东的电报,说德国兵舰突然闯入胶州湾,并占据炮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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