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振升任部长,美人们便又来到门下。一群袅袅婷婷的丽姝渐渐齐集京津。京中有个杨翠喜,十六七岁的年纪,长得妩媚动人,又生就一副好歌喉,专演花旦戏。登台一唱,满场喝彩,且将戏中一些淫秽的情形演得惟妙惟肖,顿时轰动京城。振贝子听到她的艳名,哪能不亲自去看看?相见之下,果然名不虚传。那杨美人本以美貌为生,遇到这样的阔佬,位尊多金,年轻貌秀,自然格外巴结。趁醉酒时剪下一撮头发,愿偕白首之好。振贝子嘴上答应着,心里不免有些顾忌,不便立即将她藏在金屋。黑龙江道员段芝贵得到这个消息后,竟替杨翠喜赎身,并将她献进相府,喜得振贝子心花怒放,忙替他弄到一个署抚的空缺,作为答谢。不料这事竟传入河南道监察御史赵启霖的耳朵里,赵启霖立即上奏弹劾载振,说他私纳歌伎,并说段署抚攀缘亲贵,激起公愤。慈禧不得不派官吏前去调查。醇亲王载澧、大学士孙家鼐等人奉命查办,都想为振贝子开脱,只将“事出有因,查无实据”八字作为回复。赵启霖随即因谎奏而被革职。那位善于揣摩迎合的段署抚也被撤去官职,没有再得到朝廷的重用。结案以后,群臣大多在背后偷偷议论,庆王又令振贝子自请辞职,朝廷虽然批准他离职,却仍温言褒奖他。那时都御史陆宝忠、御史赵启霖两人还是不服,又呈上一道奏章。苍蝇碰石廊柱,终究是不起作用。
后来御史江春霖,又弹劾直隶总督陈夔龙及安徽巡抚朱家宝的儿子朱纶,说陈夔龙是庆王的干女婿,朱纶是振贝子的干儿子。朝廷斥责他干涉琐事,肆意诬蔑,将他降回原职。
自此朝廷十分肃静,没有人再效仿二霖来反对庆王父子,众人都乐得做个寒蝉,谁还出来寻衅?这慈禧太后也清闲了不少,每天与诸位宫眷抹牌听戏。
一群梨园子弟正极力向太后邀宠,安徽忽然掀起一片骇浪。管辖全省的恩巡抚被一个叫徐锡麟的候补道员一枪击毙。这警报传到北京,吓得这位老太后也愣了好半天,顾不上看戏,匆匆回宫,连颐和园都不敢去。“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此时清宫里的情景可能跟唐宫里差不多。
徐锡麟是浙江绍兴人,科举被废止后,他在绍兴办了几所学堂,得到两个好学生,一个叫陈伯平,一个叫马宗汉。随后徐锡麟因自己不曾习武,便去德国警察学堂学习了半年,毕业后匆匆回国。刚巧他的表亲秋瑾女士也从日本留学回来。秋女士曾嫁给湖南人王某,最后因两人信念不同,竟成一对怨偶。她立即赴日本留学,学成归国,在上海遇到徐锡麟,谈起信念,竟能聊到一处,二人都有志革命。当下徐锡麟创设光复会,叫陈、马两学生做会员,自任为会长,联络各处志同道合的人,组成一个小团体。不久,徐锡麟和秋女士一同回绍兴,认真接办大通学校,注重操练,暗暗地储备革命军。随后徐锡麟又接到同乡好友陶成章的来信,劝他捐官,进入仕途,以便暗中行事。徐锡麟深以为然,于是在家人和朋友的帮助下,捐了一个安徽候补道员。
徐锡麟上任后,到省城参见巡抚恩铭。恩铭不过按照老规矩,淡淡地问了几句。徐锡麟本来口才就很好,见风使舵,引磁触铁,居然将恩铭的一副冷肠渐渐捂热。传见几次,恩铭就委任他为陆军小学堂总办。随后又因他是警察学校毕业的,便委任他为巡警会办。徐锡麟得到这个差使,自然尽心竭力,格外讨好,暗中却和海外朋友通信,托他们密运军火,伺机起事。恩铭全然不知,还常夸他办事干练。
不想两江总督端方发来密电,说革命党混入安徽,叫恩铭严密查办。恩抚立即召来徐锡麟,让他翻译电报,徐锡麟一瞧,不由得吃了一惊。电报里面所称的党首,第一个就是光汉子,幸亏下文没有姓名,所以还可以暂时瞒住。徐锡麟佯装不解,从容地对恩铭说:“党人已经潜入安徽,应立即加以防备,职道请大帅严令兵警认真稽查!”恩铭说:“老兄办事十分稳妥,巡警这方面,就靠老兄了。”徐锡麟应声而别。回寓后,忙与陈、马二人密商,决定立即起事,先发制人。这年已是光绪三十三年,徐锡麟打算举办学堂毕业典礼,趁恩铭到学堂观礼的时候,将他解决掉。商定后,徐锡麟立即上报说,定于五月二十八日行毕业礼。恩铭批准后,徐锡麟立即密招党人,令党众到时会集安庆,里应外合,做一番大大的事业。没想到事情突然发生变化,恩铭令他提前举行毕业典礼。徐锡麟大吃一惊,忙问是怎么回事。恩抚说:“二十八日是孔子升祀的大典,兄弟须前去行礼,没空去学堂观礼,所以希望学堂的毕业典礼能提早两天。”徐锡麟踌躇了一会,只推说文凭等物件,都还没办齐,恐怕没办法提早。恩抚只是微笑,半晌才说:“抓紧些,文凭便会办齐,怎么会来不及呢!”徐锡麟不免有些尴尬,不好再说。恩铭已举茶辞客。
徐锡麟回到寓所,又跟陈、马二人密议多时,始终想不出一个好办法,只得豁出性命,继续做下去。到了二十六日,徐锡麟令人在学堂花厅内摆设筵席,预先埋好炸药,打算等恩铭到了学堂,先请他用餐,然后索性将他和随行各官全部炸死,以便发难。快中午了,司道等人一同来到学堂,恩铭也乘轿到来,徐锡麟将他们一一迎入。喝过茶,恩抚便令先阅操,徐锡麟忙说:“请大帅先用餐,然后阅操!”恩铭说:“我午后还有事儿,不如先阅操吧。”便让全堂学生齐集堂屋外面。恩铭率司道坐堂点名,忽然学务委员顾松走了进来,请恩抚先不要入座。徐锡麟一听,怀疑顾松已知密谋,于是不管好歹,从怀中掏出炸弹,向前抛去,偏偏炸弹没炸。
恩抚听见响声,忙问发生了什么事。顾松接口说:“会办谋反!”说时迟,那时快,恩抚面前又飞来一粒子弹。恩抚忙用右手一挡,击中右手手腕,这一枪是马宗汉开的。徐锡麟见没有射中要害,竟掏出两支手枪,不停地向恩铭射击。恩铭身中数枪,最厉害的一枪,子弹穿过小腹。文巡捕陈永颐忙去救护,一粒子弹射过来,正中咽喉,当场毙命。武巡捕德文也身中五枪,堂中顿时大乱。恩铭手下的护卫军将恩铭背出去,恩铭还没有断气,一边叫痛,一边大叫捉拿徐锡麟。藩司冯煦带着各官夺门而逃,徐锡麟忙叫人关门,无奈被顾松挡住,竟放各官出门。徐锡麟大怒,拿着马刀,扑上去杀顾松,顾松正想逃跑,偏被陈伯平一枪了结了性命。徐锡麟见各官已逃,便与陈、马两人胁迫几名学生,占领军械所。城内各兵已奉藩司之命围攻,徐锡麟令陈伯平守前门,马宗汉守后门。内外拼杀了一回,官兵攻入军械所,击毙陈伯平,活捉马宗汉,单单不见徐锡麟。于是挨家挨户地搜查附近的民宅,在一户姓方的医生家里搜到徐锡麟。冤家相遇,你一拳,我一脚,把徐锡麟打到督练公所。当即藩司冯煦、臬司毓钟山坐堂审问。徐锡麟拒不下跪。冯煦厉声喝道:“恩铭这么器重你,你来省城还没几天,就让你兼任数差,你应该知恩图报!为什么还下此毒手?说!有几个同党?”徐锡麟说:“这是私人恩怨,不是公愤,你们也不配审讯我,不如让我自己写。大丈夫做事应该光明磊落,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好隐讳的?”冯煦说:“很好。”令左右取过纸笔,让他自己招供。锡麟坐在地上,提笔疾书。
写完,将供状往公案上一扔。藩、臬两司已得到实供,又听说恩铭已死,便商议了一番,打算按照处理张汶祥刺杀马新贻的案子来惩办徐锡麟。一面致电北京,请示太后,一面给徐锡麟戴上镣铐,将他押入大牢。隔了两天,京中回复说照办,并令冯煦暂代皖抚一职。冯煦立即将徐锡麟正法,剖胸取心,在恩铭灵前致祭。又将马宗汉审讯一番,然后将他斩首示众。同时致电浙江,令查办徐氏的家属。浙江巡抚张曾接到电报,忙令绍兴府贵福前去查办。绍兴府贵福本是满人,格外会巴结权贵。他将徐锡麟的父亲和弟弟收监后,不但没收了徐氏全部家产,还将大通学堂封闭,并令差役入内搜查。秋瑾女士正好在学校里休憩,差役不由分说,竟将她捉入府署,给她纸笔,逼令她招供。秋瑾提笔写一个“秋”字,审问官又令她如实招供,她便继续写了六个字,凑成一句诗,正是“秋风秋雨愁煞人”一句。贵福说:“这就是你谋反的证据。”随即连夜致电张曾,说:“秋瑾勾结徐锡麟,证据确凿,现在已经拿获人犯,应请立即正法!”张曾听说有谋叛的确证,于是回复说就地处决。可怜这位秋女士被押到轩亭口,无从申诉,最后受刑。等到民国光复后,才将徐氏的家产发还,并将秋女士遗骸改葬西湖,墓碑上刻着“监湖女侠秋璿卿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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