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我不能死在他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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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督袁世凯因内忧外患交迫,奏请朝廷实行立宪制度。鄂督张之洞因各校学生日益浮躁、喧嚣,喜欢谈论革命,奏请朝廷设存古学堂,以期望挽救颓败的风气。清廷随即召两督入京,补授他们为军机大臣,又降旨令内外各官想办法化除满汉隔阂。当下各官吏纷纷递上奏章,有的说应允许满汉通婚,有的说要限定日期实行立宪。慈禧太后倒也没有阻止,随即改考查政治馆为宪政编查馆,叫他们筹备。宪政编查馆的官员随即提出九年的期限,计划自光绪三十四年起到四十二年,九年以内将预定的各事陆续办齐,并按年列表,然后呈给太后过目。太后降旨,令秉公推行立宪要政。宫廷里面还以为立宪的谕旨连篇而下,应当可以消弭隐祸,笼络人心。没想到百姓的情绪却越来越激奋。苏、浙两省的百姓为了贯通沪杭之间的铁路,决定自己集资修建,拒绝向英国借款。山西人因为让外国人开矿,中国有失利益和主权,决定建立矿务公司,力图抵制。安徽又召开铁矿大会,抗议向外国借款修筑江、浙铁路,并大力请示自行修建浦信铁路。这一桩,那一件,都来与政府交涉。军机处的王公大臣及各部堂官忙得四脚朝天,磋商又磋商,调停再调停,才敷衍过去。

    勉勉强强过了一年,已是光绪三十四年了。过年的时候,宫中照例庆祝,又有一番热闹。初十是皇后的诞辰,除太后、皇帝外,众人都向皇后祝寿。元宵这一天,花灯绚彩,烟火奇幻,宫中又另具一番景色。

    不料这时日本公使发来一个照会,说海关擅自扣留汽船,侮辱日本国旗,要求外务部赔偿损失。外务部吓得部瞠目结舌,正想致电粤省,广东省的官员已有电报传来,翻译出来是:日本汽船二辰丸私运军火,接济民党,被海关查出,搜获九十四箱枪支、四十箱子弹,海关当即将二辰丸扣留,卸下日本的国旗。外务部据事答复,偏偏日使不认账,彼此舌战了一回,日使竟使出强硬手段,想以武力解决问题。外务部无可奈何,只好事事应允,释放船只、惩戒海官,然后又赔款谢罪,才算了结。粤民听到这个消息后大为愤怒,自发抵制日货。日使又强迫外务部令广东总督严令禁止粤民的行为。中国人虎头蛇尾,五分钟热度,没过多久,日货仍充斥大街小巷。

    那时西部边疆的廓尔喀、尼泊尔两国派使者入京上贡。达赖喇嘛上次躲到库伦,听说英藏案了结了,才回到西宁。这次他也奏请入京觐见。太后降旨同意,令地方官优礼相待。到京后,让他居住在雍和宫,加封他为诚顺赞化西天大善自在佛。当时太后的诞辰将至,便留达赖替她祝寿。到了万寿期内,城内正街被装饰一新,宫中设有一个特别的戏场,演了五天戏。这是拳匪之乱以后的第一次盛典。达赖喇嘛带领属员向太后叩头祝寿,外国使臣各派使者前来祝贺。只是光绪帝已经抱病在身,不能亲率王公大臣行礼,但在太后诞辰那天的早晨,仍然从瀛台赶到仪銮殿,勉强拜祝。太后见他脸色憔悴,形容枯槁,不免有些心软,令太监扶他上轿,令皇帝回瀛台休息。当天下午,太后率领后妃、福晋、太监等人泛舟湖中,天气晴朗,湖光一碧。太后兴致勃发,令妃嫔、福晋等人改穿古衣,扮作龙女、善男童子,李莲英扮护法大使,自己扮观音大士,拍照留念。转眼间,暮色降临,众人兴尽而归。途中凉风拂拂,侵入肌骨,太后又多吃了几口乳酪、苹果等物,竟然得了痢疾。不过第二天,太后仍照常办事,批阅许多奏折。

    又过了一天,太后、皇帝都不能御殿。达赖听说太后患病,呈上一尊佛像,说是可镇压不祥之物,应立即将佛像妥善安置在太后的陵寝。太后十分高兴,病稍微好了些。第二天便亲临大殿,召见军机大臣,令庆王将佛像送到陵寝。庆王一听,迟疑了好一会,才说:“太后、皇上现在身体都不好,奴才不便离京。”太后说:“我不见得就会在这几天死掉,而且我已觉得好多了。无管怎样,你只要照我话去做就好了。”庆王不敢违旨,忙奉佛像离去。

    第二天,太后、皇帝一同召见直隶提学使傅增湘。太后说:“近来学生的思想多趋向革命,不能再助长这种颓败风气。你这次去务必尽心尽力挽回。”言下颇为伤感,傅增湘领命退出,太后立即宣召医官入内诊病。

    自此之后,光绪帝不再视朝,太后也在宫中休养,不曾御殿。御医报告说两宫的气象不佳,并请朝廷另请高医诊视。军机处忙派人请庆王速回京城,并增兵护卫皇宫,严行稽查任何一个出入宫殿的人。庆王接到这个消息,便兼程回京。一到府邸,就听说光绪帝病重,太后已打算立醇王的儿子溥仪为嗣君,庆王当即入宫谒见太后。太后对庆王说:“皇上病得很重,看来是不行了。我意已决,立醇王之子溥仪。”庆王说:“就支派上立嗣,溥伦应该最有资格,其次是恭正溥伟。”太后说:“我意已定,不必再说了。从前我将荣禄的女儿与醇王配婚,就是想等她生下一个儿子,将她的儿子立为嗣君,来报答荣禄一生的忠心。现在我已派人接醇王之子溥仪入宫,授醇王为监国摄政王了。”庆王一听,暗想木已成舟,没有可以周旋的余地了,便说:“太后明见,太后的主意也是不错。”太后又说:“皇上终日昏睡,清醒的时候很少,你去看看他,如果他醒着,你就把我的意思告诉他。”

    庆王便转而到瀛台,来到光绪帝的寝榻前,只见光绪帝睁着两只眼睛,气喘吁吁,骨瘦如柴。榻下只有一两个老太监供他使唤,连皇后、瑾妃都不在他身边,庆王不免触景生悲,暗暗堕泪。当时请过了安,光绪帝也两眼含泪,有气无力地对庆王说:“你来得正好!我已令皇后前去禀告太后,恐怕我不能再侍奉太后了,请太后马上挑选一个嗣子,不能再拖了。”庆王便婉转地告诉他太后的意思,光绪帝半晌才说:“立一个年长的君主,不是更好?但不必疑惑,我不敢违抗太后的意思。”庆王说:“醇王载澧已被授为监国摄政王,嗣君虽然年幼,但可以无虑。”光绪帝说:“这很好,但我……”说到“我”字,竟哽咽起来。庆王连忙劝慰他,说:“皇上不必悲伤,如果有谕旨,奴才一定竭力遵办。”光绪帝说:“按辈分来讲,你是我的叔父,我不妨直言相告。我自即位以来,表面上也做了三十多年的皇帝,现在溥仪入嗣,是承继谁?”庆王听到这话,倒也踌躇了一会儿,说:“承继穆宗,兼承继祧皇上。”光绪帝说:“恐怕太后不会答应。”庆王说:“这事儿包在奴才身上。”话还没说完,太监来报说是御医来给皇上诊脉,庆王当即替光绪帝将御医传进来。医官行过礼,才诊御脉。诊完以后退了出去,庆王也跟着出来,问御医:“脉象怎么样?”御医说:“皇上的身体……恐怕是熬不住了。”庆王又问还有几天可过?御医只是摇头。

    庆王料到皇上快不行了,忙回去禀报太后。太后说:“也不知道各省有没有良医,应立即将他们征入京都。”庆王说:“恐怕来不及了。”太后说:“你去叫军机处拟旨,如有良医,速令他们进宫诊治,我也病得很重。”庆王领命而退。旁边还有宫监们在挑拨离间,说皇帝前几天听说太后生病,顿时面露喜色。太后发怒道:“我不能死在他前面!”当天下午,太后听说光绪帝快不行了,便亲自到瀛台探病。光绪帝已是昏迷不醒,太后令宫监取出长寿礼服,替光绪帝穿上,光绪帝似乎有些醒转,用手阻挡,不肯穿。向来皇上弥留时须穿这种礼服,如果驾崩以后再穿,便不吉祥。太后见光绪帝不愿穿,令宫监过一会儿再给皇帝穿上,五点钟的时候光绪帝驾崩,这天是光绪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当时太后、皇后、妃、嫔等人以及几名太监都在皇帝身边。

    太后见光绪帝已崩逝,匆匆回宫,传谕颁光绪帝的遗诏,并颁下新帝登基的喜诏。庆王听到噩耗,急忙入宫问太后说:“新皇入嗣,是不是承继穆宗?”太后说:“当然。吴可读曾经为了此事尸谏,难道你忘了吗?”庆王说:“承继穆宗,原是应该的,但大行皇帝,也不能无后,应让新皇也承继祧皇上。”太后没有答应,庆王再三请求,太后已是怒容满面。庆王忙叩头说:“从前穆宗大行,不曾过继子嗣,因而有吴可读尸谏之事。现今祧皇上大行,如果不让新皇也承继祧皇上,那么祧皇上也将和穆宗一样没有子嗣,到时难道就没有第二个吴可读以死劝谏?将来怎么应对皇帝的子嗣问题,还请太后圣明裁决。”太后被他驳住,才忍着性子说:“你去拟旨,然后拿过来让我瞧瞧。”庆王立即起身拟写遗诏,说溥仪承继穆宗毅皇帝为嗣子,兼承继祧皇帝。

    遗诏拟好之后,光绪帝总算有了子嗣。最为感恩戴德的,恐怕就是光绪皇后。庆王出宫回府时已是大半夜了,太后也才得以安寝。第二天太后仍召见军机与皇后、摄政王及摄政王福晋,与他们谈论多时。又以新皇帝的名义,颁下一道圣旨,尊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太后,当时还谈及庆祝尊号及监国授职的礼节。到了用午饭的时候,太后刚准备吃饭,忽然一阵头晕,倒在椅子上。李莲英忙将太后扶入寝宫,太后睡了好久才醒转。立即召光绪皇后、摄政王载澧及军机大臣等齐集榻前,从容地咐吩各事,并说:“我恐怕是起不来了,此后国政归摄政王处理。”随即令军机大臣拟旨。圣旨中除了说将国政交付给摄政王,还说遇到重要的事情,摄政王必须禀报皇太后,然后再裁决。

    通过这道圣旨,可以看出慈禧爱怜侄女,与对待同治皇后,到底是大不一样。慈禧叮嘱完毕,喉咙顿时被痰塞住,咯了几口,休养了好一会。见军机大臣还没有退出去,当下又令他们起草遗诏。拟写完毕,呈给慈禧过目,慈禧还能凝神细瞧,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又令军机大臣加入几句,才算定稿。到了傍晚,人渐渐昏沉起来,忽然又神志清醒,对大臣说:“我几次临朝,其实都是被时势所迫,不得不这样。此后不得再让妇人干预国政,须严加限制,格外防范!尤其不得令太监擅权!”说到最后一句,已是不大清楚。喉咙中的痰又涌上来,只见太后面色微红,目光逐渐涣散,随即逝世。两天之内,遭到两重国丧,宫廷内外都镇定如常,这还是慈禧一人的手段。过了一天,朝廷颁布遗诏。

    遗诏颁布后,丧葬典礼办得极其隆重。加谥慈禧为孝钦显皇后,谥光绪帝为德宗景皇帝。过了一个月,嗣皇帝溥仪即位,年仅四岁,由摄政王辅佐登基,以第二年为宣统元年,上皇太后徽号为隆裕皇太后。

    京中一吊一贺,热闹得很。这时却忽然传来警报,安徽省又起革命风潮。民众还以为是徐锡麟复生,惊疑不定,经过一番探听,才知道发难的首领是炮队队长熊成基。熊成基因徐锡麟惨死,心怀不平。当时前炮营营长范传甲与徐锡麟是故交,徐锡麟死时,范传甲曾对着尸首痛哭一场,结果被抚院的卫队撞见,范传甲飞奔得脱。不久,两宫崩逝,范传甲随即潜到安庆,然后鼓动熊成基起事。熊成基应允,密召部下营兵,号召他们革命。部众倒也赞成,定于十月二十六日起事。布暑好后,又暗约兵卒头目薛哲在城内接应。那天十点钟,炮营内营兵全队出发,先到陆军小学堂,破门而入,直趋操场边的军械室,取得枪支,又去火药库夺了子弹,正想长驱入城,不料城门已被紧闭。熊成基还在等薛哲的接应,结果等了许久,毫无声响,随即在沿城小山上架炮轰城。连放数炮,城没有轰破,山上的营兵反而被城上的守兵用炮击毙几十人。熊成基正有些着急,忽然兵卒来报,说长江水军已奉江督端方的命令赶来援救安庆。熊成基料知事情败露,便率众向西北逃去。途中解散部众,只身独行。沿路记挂着范传甲,也不知他的下落。走到山东,正好遇到一位从安庆来的好友。和好友一聊,熊成基才知道范传甲谋刺大吏,结果失败被擒,已慷慨就义,不禁涕泪交横。友人又劝他远走辽东,以免被缉获,熊成基道谢而去。

    到了宣统二年,贝勒载洵出使英国,祝贺英皇加冕。路过哈尔滨的时候,熊成基想把他刺死,偏偏载洵的卫队,卫兵守卫得严密,熊成基单身一人,无从下手,只得眼睁睁地由着他过去。不过熊成基还是不死心,他打算乘载洵回国再下手,并让石往宽、喻培伦二人做自己的臂助。无奈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载洵原路返回,熊成基忙与石、喻二友拿着手枪,拼命冲过去,哪知还没开一枪,已被巡警捉住。巡警将三人押解到吉林受审。三人直供不讳,不久便被处死了。

    皖乱已被平定,江督端方立即报知摄政王,摄政王稍觉安心。只是光绪帝曾有遗恨,密嘱摄政王,摄政王掌握大权以后,便想为先帝报仇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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