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左传-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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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僖公元年

    [原文]

    〔经〕元年春,王正月。齐师、宋师、曹师次于聂北,救邢。

    夏六月,邢迁于夷仪。齐师、宋师、曹师城邢。

    秋七月戊辰,夫人姜氏薨于夷,齐人以归。楚人伐郑。八月,公会齐侯、宋公、郑伯、曹伯、邾人于柽。九月,公败邾师于偃。

    冬十月壬午,公子友帅师败莒师于郦,获莒。十有二月丁巳,夫人氏之丧至自齐。

    [原文]

    〔传〕元年春,不称即位,公出故也。公出复入,不书,讳之也。讳国恶①,礼也。

    诸侯救邢,邢人溃,出奔师。师遂逐狄人,具邢器用而迁之,师无私焉。

    夏,邢迁于夷仪,诸侯城之,救患也。凡侯伯,救患、分灾、讨罪,礼也。

    秋,楚人伐郑,郑即②齐故也。盟于荦,谋救郑也。

    九月,公败邾师于偃,虚丘之戍将归者也。

    冬,莒人来求赂。公子友败诸郦,获莒子之弟。非卿也。嘉获之也。公赐季友汶阳之田及费。

    夫人氏之丧③至自齐。君子以齐人之杀哀姜也为已甚矣。女子,从人者也。

    [注释]

    ①国恶:国家动乱。②即:亲附。③丧(sānɡ):尸体。

    [译文]

    元年春天,《春秋》没有记录僖公即位,是由于僖公出奔在外的缘故。僖公出奔而又归来,《春秋》不予记录,这是为了避讳。避讳国家的坏事,这是合于礼的。

    诸侯联军救助邢国,那时邢军已经溃不成军,纷纷逃到各诸侯的军队中。诸侯军赶跑了狄人,整理好邢国的器物财宝让他们迁走,军队没有自己拿取任何东西。

    夏季,邢国被迫把都城迁到夷仪,诸侯帮助它筑城,这是为了救助患难。但凡诸侯领袖,救助患难,赈救自然灾害,讨伐罪人,这是合于礼的。

    秋天,楚国讨伐郑国,是因郑国亲近齐国的原因。鲁僖公跟齐桓公、宋桓公、郑文公、曹昭公、邾人在荦地会盟,共同策划救助郑国。

    九月,僖公在偃地击败邾国的军队,这支军队是驻防在虚丘将要回去的军队。

    冬天,莒国人来求取财宝,公子友在郦地击败了他们,俘虏了莒子的弟弟公子。公子不是卿,本来不必记录。《春秋》这样记载,是为了称叹公子友抓捕的功劳。僖公把汶阳的土地跟费邑赏赐给季友。

    鲁庄公夫人姜氏的灵柩从齐国运回来。君子觉得齐国杀死哀姜未免做得太过分了,由于女子出嫁之后是要顺从夫家的。

    僖公二年

    [原文]

    〔经〕二年春,王正月,城楚丘。夏五月辛巳,葬我小君哀姜。虞师、晋师灭下阳。秋九月,齐侯、宋公、江人、黄人盟于贯。冬十月,不雨。楚人侵郑。

    [原文]

    〔传〕二年春,诸侯城楚丘而封卫焉。不书所会,后也①。晋荀息请以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璧,假道于虞以伐虢。公曰:“是吾宝也。”对曰:“若得道于虞,犹外府也。”公曰:“宫之奇存焉。”对曰:“宫之奇之为人也,懦而不能强谏,且少长于君,君昵之,虽谏,将不听。”乃使荀息假道于虞,曰:“冀为不道,入自颠,伐三门。冀之既病②,则亦唯君故。今虢为不道,保于逆旅,以侵敝邑之南鄙。敢请假道以请罪于虢。”虞公许之,且请先伐虢。宫之奇谏,不听,遂起师。

    夏,晋里克、荀息帅师会虞师伐虢,灭下阳。先书虞,贿故也。

    秋,盟于贯,服江、黄也。齐寺人貂始漏师于多鱼。虢公败戎于桑田。晋卜偃曰:“虢必亡矣。亡下阳不惧,而又有功,是天夺之鉴,而益其疾也。必易晋而不抚其民矣,不可以五稔。

    冬,楚人伐郑,斗章囚郑聃伯。

    [注释]

    ①后:指鲁国后到,工程已完。②病:衰弱。

    [译文]

    鲁僖公二年春季,诸侯在楚丘修建城墙,把卫国封在那里。《春秋》不记录诸侯相会,因僖公到迟了。晋国的荀息请示以屈地的马匹跟垂棘出产的玉璧向虞国借道去进攻虢国。晋献公讲:“这是我的宝贝啊!”荀息答复说:“要是向虞国借得道路,便好像得一座外库。”晋献公说:“宫之奇在那儿。”荀息答复说:“宫之奇的为人懦弱而不能力谏,且从小在虞君身边长大,虞君亲昵他,就算进谏,虞君也不会听从。”于是派荀息跟虞国借道,讲:“冀国做不仁道的事情,从颠入侵,进攻虞国邑三面城门。我们进攻冀国,冀国已经受到损害,那也是为了君侯您的缘故。现虢国做不仁道的事情,在客舍修建堡垒,来侵略我国南部边境。冒昧向贵国借道,以便到虢国去问他们罪。”虞公同意了,并且请求先去攻打虢国。宫之奇进谏,虞君不听,便起兵去进攻虢国。

    夏天,晋国的里克、荀息领兵会合虞国的军队,进攻虢国,灭亡了下阳。《春秋》把虞国写在前头,这是虞国接受了贿赂的原因。

    秋,在贯地会盟,这是臣服了江国、黄国啊。齐国的寺人貂开始在多鱼泄漏了军事机密。虢公在桑田击败戎。晋国的卜偃讲:“虢国必定要灭亡了。灭了下阳还不恐惧,而又建立武功,这是上天故意夺走了它的镜子,而增加它的罪恶啊!它必定轻视晋国而不安抚它的民众,它过不了五年。”

    冬季,楚国人进攻郑国,斗章囚禁了郑国的聃伯。

    僖公三年

    [原文]

    〔经〕三年春,王正月,不雨。夏四月,不雨。徐人取舒。六月,雨。秋,齐侯、宋公、江人、黄人会于阳谷。冬,公子友如齐莅盟。楚人伐郑。

    [原文]

    〔传〕三年春,不雨。夏六月,雨。自十月不雨至于五月,不曰旱,不为灾也。

    秋,会于阳,谋伐楚也。

    齐侯为阳之会,来寻盟。冬,公子友如齐莅盟。

    楚人伐郑,郑伯欲成,孔叔不可,曰:“齐方勤我,弃德不祥①。”

    齐侯与蔡姬乘舟于囿,荡公。公惧变色,禁之不可。公怒,归之,未之绝也。蔡人嫁之。

    [注释]

    ①勤我:为我国勤劳,一说怜恤郑国的困难。祥:善,即好结果。

    [译文]

    鲁僖公三年春季,不下雨。夏天六月,下雨了。从十月不下雨一直到五月,《春秋》没有记录干旱,由于没有成灾。

    秋天,齐侯、宋公、江人、黄人在阳穀见面,是由于谋划攻打楚国。

    齐侯为了阳穀的见面,来鲁国重温盟好。冬季,公子友到齐国参加盟会。

    楚军进攻郑国,郑伯想要求和,孔叔不答应,说:“齐国正为我国勤劳,抛弃他们的恩德不会有好结果。”

    齐侯跟蔡姬在园囿里乘船游玩,蔡姬有意摇动船吓唬齐侯。齐侯害怕变了脸色,让她停止摇摆,她不听。齐侯大怒,把她送回娘家,不过还没有断绝交往。蔡国人把她改嫁给别国了。

    僖公四年

    [原文]

    〔经〕四年春,王正月,公会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侵蔡。蔡溃。遂伐楚,次于陉。夏,许男新臣卒。楚屈完来盟于师,盟于召陵。齐人执陈辕涛涂。秋,及江人、黄人伐陈。八月,公至自伐楚。葬许穆公。冬十有二月,公孙兹帅师会齐人、宋人、卫人、郑人、许人、曹人侵陈。

    [原文]

    〔传〕四年春,齐侯以①诸侯之师侵蔡。蔡溃,遂伐楚。楚子使与师言曰:“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管仲对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大公曰:‘五侯九伯,女实征之,以夹辅周室。’赐我先君履,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寡人是征。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对曰:“贡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给,昭王之不复,君其问诸水滨。”师进,次于陉。

    夏,楚子使屈完如师。师退,次于召陵。

    齐侯陈诸侯之师,与屈完乘而观之。齐侯曰:“岂不是为?先君之好是继。与不同好,如何?”对曰:“君惠徼福于敝邑之社稷,辱收寡君,寡君之愿也。”齐侯曰:“以此众战,谁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对曰:“君若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君若以力,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虽众,无所用之。”屈完及诸侯盟。

    陈辕涛涂谓郑申侯曰:“师出于陈、郑之间,国必甚病。若出于东方,观兵于东夷,循海而归,其可也。”申侯曰:“善。”涛涂以告,齐侯许之。申侯见,曰:“师老矣,若出于东方而遇敌,惧不可用也。若出于陈、郑之间,共其资粮屦,其可也。”齐侯说,与之虎牢。执辕涛涂。

    秋,伐陈,讨不忠也。许穆公卒于师,葬之以侯,礼也。凡诸侯薨于朝会,加一等;死王事,加二等。于是有以衮敛。

    冬,叔孙戴伯帅师,会诸侯之师侵陈。陈成。归辕涛涂。

    初,晋献公欲以骊姬为夫人,卜之,不吉;筮之,吉。公曰:“从筮。”卜人曰:“筮短龟长,不如从长。且其繇曰:‘专之渝,攘公之。一薰一莸,十年尚犹有臭。’必不可”。弗听。立之,生奚齐。其娣生卓子。

    及将立奚齐,既与中大夫成谋,姬谓大子曰:“君楚齐姜,必速祭之。”大子祭于曲沃,归胙于公。公田②,姬置诸宫六日。公至,毒而献之。公祭之地,地坟;与犬,犬毙;与小臣,小臣亦毙。姬泣曰:“贼由大子。”大子奔新城。公杀其傅杜原款。

    或谓大子:“子辞,君必辩焉。”大子曰:“君非姬氏,居不安,食不饱。我辞,姬必有罪,君老矣,吾又不乐。”曰:“子其行乎!”大子曰:“君实不察其罪,被此名也以出,人谁纳我?”

    十二月戊申,缢于新城。

    姬遂谮二公子曰:“皆知之。”重耳奔蒲,夷吾奔屈。

    [注释]

    ①以:率领。②田:打猎。

    [译文]

    四年春天,齐桓公领着诸侯军队侵入蔡国。蔡军溃败,随后诸侯又进攻楚国。楚成王派使臣到诸侯的军队中讲:“国君住在北海,寡人住在南海,距离甚远,就算任凭发情的牛马奔跑,也不会相遇。没有料到国君竟来到我们的土地上,是什么缘故呢?”管仲答复说:“从前召康公曾命令我们的先君太公讲:‘五等诸侯,九州之长,如有罪过,你都能够讨伐,以辅佐周室。’他还赐予我们先君征讨的范围,东到大海,西至黄河,南到穆陵,北至无棣。你们应当进贡的包茅不按时送来,致使周室祭奠的物品供应不上,无法用来滤酒。为此,特来向贵国质问。当年昭王南征楚国没有可以回去,这也要请贵国解释。”楚国使者答复说:“贡品没能及时进献,这是寡君的罪过,如何敢不供给呢?至于昭王南巡未归的缘由,您还是到水边上去问问吧!”诸侯的军队向前进发,驻扎在陉地。

    夏天,楚成王派屈完前往诸侯军中。诸侯军队向后撤走,驻扎在召陵。

    齐桓公让诸侯的军队摆成战阵,此后和屈完同乘一辆车检阅了一番。桓公讲:“起兵难道是为了我个人吗?不过是为了继承我们先君建立的友好关系而已。贵国也跟我们建立友好关系,如何?”屈完答复说:“承蒙国君惠临为敝国的社稷求福,使敝国能够保全。您又这样不顾蒙受耻辱收容我们,与敝国建立友好关系,这也是寡君的愿望!”桓公讲:“用这么多的军队去作战,有谁可以抵抗得住呢?用这么多的军队去攻城,哪个城攻克不了呢?”屈完答复说:“国君要是用恩德来安抚诸侯,谁敢不服从呢?不过要是依仗武力,那么楚国将以方城山作为城墙,以汉水作为护城河,您的军队即使众多,只怕也没有用处。”屈完跟诸侯结盟。

    陈国的辕涛涂对郑国的大夫申侯讲:“军队在陈国跟郑国之间取道行军,两国要供给粮草,一定十分困乏。要是让军队朝东走,向东夷炫耀一下武力,此后沿海边回国,也是行的。”申侯讲:“好。”辕涛涂把这一想法告诉了齐桓公,桓公答应。不过申侯进见桓公时却讲:“军队在外滞留时间太长了,要是往东走遇到敌人,恐怕很难取胜。如果取道陈国跟郑国之间,由两国负责提供所用粮食和军鞋,就比较好。”桓公十分高兴,把虎牢一地赏给了他,此后把辕涛涂抓了起来。

    秋季,齐国跟江、黄二国攻打陈国,以征讨陈国辕涛涂对齐国的不忠。许穆公在军中逝世,以侯的规格被安葬,这是合于礼的。但凡诸侯在朝会期间去世,葬礼提高一等;为天子征讨而死,提高两等。在这种情形下能够用天子、三公的礼服敛尸入棺。

    冬天,叔孙戴伯领兵会同诸侯军队进攻陈国。陈国请求讲和。齐国便把辕涛涂放回了陈国。

    先前,晋献公打算立骊姬为夫人,占卜的结果是不吉利,而占筮的结果却是吉利。献公讲:“就依占筮的结果办。”卜人说:“普通情况下占筮不如占卜灵验,不如依照灵验的办。而且占卜的繇辞讲:‘专宠一人会使其产生邪念,将来会偷走您的公羊。香草杂草混放一块,十年之后臭气也难消除。’必定不能这么办。”献公不听,立了骊姬,后来骊姬生了奚齐,她的妹妹生了卓子。

    等到预备立奚齐为太子的时候,骊姬已经跟中大夫定下了圈套。骊姬对太子申生讲:“国君曾梦到你母亲齐姜,你务必尽快去祭奠她。”申生赶到曲沃祭奠,把祭酒祭肉带回献给献公。这时献公正好外出打猎,骊姬便把酒肉放在宫中。六天后,献公回来了,骊姬在酒肉里下了毒药后献上去。献公把酒洒在地上,地上的土马上鼓起一个小包,把肉给狗吃,狗马上便死掉了,给左右近臣吃,近臣也死去了。骊姬哭着讲:“这是太子要谋害您啊。”于是太子申生逃往曲沃。献公杀死他的保傅杜原款。

    有人对太子讲:“要是您为自己辩解,国君必定能搞清楚的。”太子说:“国君要是没有了骊姬,就坐不能安,食不能饱。要是我辩解清楚,骊姬必定会获罪,国君年纪已老,失去了骊姬,一定不高兴,他不高兴,我也不会高兴。”别人又劝他:“那么你逃走不逃走呢?”太子讲:“如今国君还没有查清我的罪过,要是背着杀父的恶名出逃,有谁会接受我呢?”

    十二月二十七日,太子在曲沃自杀而死。

    骊姬又诬陷另外两个儿子:“这件事他们都晓得。”于是重耳逃往蒲城,夷吾逃往屈地。

    僖公五年

    [原文]

    〔经〕五年春,晋侯杀其世子申生。杞伯姬来朝其子。

    夏,公孙兹如牟。公及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会王世子于首止。

    秋八月,诸侯盟于首止。郑伯逃归不盟。楚子灭弦,弦子奔黄。九月戊申朔,日有食之。

    冬,晋人执虞公。

    [原文]

    〔传〕五年春,王正月辛亥朔,日南至。公既视朔,遂登观①台以望。而书,礼也。凡分、至、启、闭,必书云物,为备故也。

    晋侯使以杀大子申生之故来告。

    初,晋侯使士为二公子筑蒲与屈,不慎,薪焉。夷吾诉之,公使让之,士稽首而对曰:“臣闻之,无丧而戚,忧必雠焉。无戎而城,雠必保焉。寇雠之保,又保慎焉?守官废命,不敬;固雠之保,不忠。失忠与敬,何以事君?诗云:‘怀德惟宁,宗子惟城。’君其修德而固宗子,何城如之?三年将寻师焉,焉用慎?”退而赋曰:“狐裘茸,一国三公,吾谁适从?”

    及难,公使寺人披伐蒲。重耳曰:“君父之命不校。乃徇曰:“校者,吾雠也。”

    逾垣而走。披斩其。遂出奔翟。

    夏,公孙兹如牟,娶焉。

    会于首止,会王大子郑,谋宁周也。

    陈辕宣仲怨郑申侯之反己于召陵,故劝之城其赐邑,曰:“美城之,大名也,子孙不忘。吾助子请。”乃为之请于诸侯而城之,美。遂谮诸郑伯,曰:“美城其赐邑,将以叛也。”申侯由是得罪。

    秋,诸侯盟。王使周公召郑伯,曰:“吾抚女以从楚,辅之以晋,可以少安。”郑伯喜于王命,而惧其不朝于齐也,故逃归不盟。孔叔止之曰:“国君不可以轻,轻则失亲。失亲患必至,病而乞盟,所丧多矣,君必悔之。”弗听,逃其师而归。

    楚斗於菟灭弦,弦子奔黄。于是江、黄、道、柏方睦于齐,皆弦姻也。弦子恃之而不事楚,又不设备,故亡。

    晋侯复假道于虞以伐虢。宫之奇谏曰:“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从之。晋不可启,寇不可玩②。一之谓甚,其可再乎?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其虞、虢之谓也。”

    公曰:“晋,吾宗也,岂害我哉?”对曰:“大伯、虞仲,大王之昭也。大伯不从,是以不嗣。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为文王卿士,勋在王室,藏于盟府。将虢是灭,何爱于虞?且虞能亲于桓、庄乎,其爱之也?桓、庄之族何罪,而以为戮,不唯乎?亲以宠,犹尚害之,况以国乎?”

    公曰:“吾享祀丰絜,神必据我。”对曰:“臣闻之:鬼神非人实亲,惟德是依。故《周书》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又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又曰:‘民不易物,惟德繄物。’如是,则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冯依,将在德矣。若晋取虞,而明德以荐馨香,神其吐之乎?”

    弗听,许晋使。宫之奇以其旅行,曰:“虞不腊矣。在此行也,晋不更举矣。”

    八月甲午,晋侯围上阳。问于卜偃曰:“吾其济乎?”对曰:“克之。”公曰:“何时?”对曰:“童谣云:‘丙之晨,龙尾伏辰,均服振振,取虢之。鹑之贲贲,天策,火中成军,虢公其奔。’其九月、十月之交乎!丙子旦,日在尾,月在策,鹑火中,必是时也。”

    冬十二月丙子朔,晋灭虢,虢公奔京师。师还,馆于虞,遂袭虞,灭之。执虞公及其大夫井伯,以媵秦穆姬③。而修虞祀,且归其职贡于王。故书曰:“晋人执虞公”,罪虞,且言易也。

    [注释]

    ①观:音guàn,天子诸侯宫门皆有台,台两旁有亭,谓之观。②玩:轻视。③媵:音yìng,陪嫁的男女。秦穆姬:晋献公之女,嫁秦穆公。

    [译文]

    五年春天,周历正月辛亥日,初一,冬至。僖公自己到太庙报告朔日以后,便登上观台观望云气。《春秋》记录这件事,是合乎礼的。但凡春分、秋分、夏至、冬至,立春、立夏、立秋、立冬等节气史官都要记录云气云色方面的天候变化,这是因为要为灾害做准备的原因。

    晋侯派使者到鲁国来通告杀死太子申生的缘由。

    先前,晋侯派士替二位公子在蒲跟屈两邑筑城,不小心,墙里放进了木柴。夷吾向晋献公报告了这件事。献公派人谴责士。士叩头答复说:“臣听说过:‘没有丧事而悲伤,忧愁便会随之而来。没有战事而筑城,敌人一定会藉以守卫。’敌人即将占据的地方,又有什么值得慎重的呢?身在官位,而不接受君命,这是对君的不敬;要是为仇敌修建坚固的城池,这是对国家的不忠。丧失忠和敬,用什么来服侍君主呢?《诗》讲:‘心怀德行便是安宁,同宗子弟便是城池。’君王要是修养德行而使公子们的地位能够巩固,哪个城池能比得上?三年以后便要用兵,哪里用得着慎重呢?”士退出去作诗讲:“狐皮袍子杂乱蓬松,一个国家有三位主人,我该一心跟从谁才好呢?”

    等到太子申生被杀害的灾难发生之后,晋献公派遣寺人披进攻蒲城。重耳讲:“国君跟父亲的命令不能反对。”于是下令说:“谁反抗君父军队,谁便是我的敌人。”

    重耳跳墙正要逃走,寺人披砍断了他的衣袖。重耳便逃往翟国。

    夏天,公孙兹前去牟国,在那里娶亲。

    鲁僖公跟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在卫地首止会面,会见周王的太子郑,为的是稳定太子郑在成周的地位问题。

    陈国的辕宣仲(涛涂)怨恨郑国的申侯在召陵出卖了自己,故而故意劝他在齐桓公所赐封邑虎牢筑城,讲:“把城筑得美观,能够扩大名声,子孙将不会忘掉你。我愿意帮助你去请求。”于是辕宣仲便替他向诸侯去请求,结果把虎牢城修建得很壮观。辕宣仲便在郑伯跟前诬陷讲:“把所赐封邑的城墙修建得那样坚固,目的是准备搞反叛。”申侯因此而得罪于郑伯。

    秋天,诸侯会盟。周天子派周公召见郑伯,讲:“我安抚你去随着楚国而不要亲近齐国,并让晋国帮助你,如此便能够稍稍安定了。”郑伯对周王的命令感到高兴,不过对于不朝见齐国又感到害怕,故而要逃回去而不参加盟会。郑大夫孔叔劝阻他,讲:“国君不能轻易行事,轻易行事会失去亲近的人;失掉了亲近的人,祸患一定会来到,等到国家发生了困难再去请求结盟,所丧失的东西就多了,您必定会后悔的!”郑伯不听,离开军队,自己一人悄悄回国了。

    楚国的斗於菟消灭弦国,弦国国君逃往黄国。这时江、黄、道、柏四国正和齐国友好,它们都跟弦国有婚姻关系;弦国国君仗着此种关系而不去服侍楚国,又根本不预备设防,终于亡了国。

    晋献公再次跟虞国借路去攻打虢国。宫之奇进谏讲:“虢国是虞国的外围,要是虢国灭亡,虞国也一定跟着灭亡。晋国的野心不能启发,外国军队不可疏忽。一次借路已经有些过分,难道还能够借第二次吗”俗话讲的‘辅跟车互相依存,嘴唇没有了,牙床便会受到寒冷’,说的就是虞国跟虢国的关系。”

    虞公讲:“晋国是我的同宗,难道还会害我吗?”宫之奇答复说:“太伯、虞仲,是周太王的儿子,太伯不随侍在侧,故而没有嗣位。虢仲、虢叔,是王季的儿子,他们都做过文王的卿士,对王室有功劳,受勋的记载藏在盟府。现在晋国将要灭掉虢国,对虞国又如何会爱惜呢?况且,虞国跟晋国的关系能比桓叔、庄伯更为亲近吗?要是晋国爱惜亲族国家的话,那么桓叔、庄伯的族人有什么罪过?不过却被杀戮,不就是由于他们使晋国感到威胁的原因吗?亲近的宗族因为受宠而有威胁,尚且杀害了他们,何况我们国家呢?”

    虞公说:“我祭奠用的祭品丰盛洁净,神灵一定依从我。”宫之奇回答说:“下臣听说,鬼神不亲近任何人,而只依从德行。故而《周书》讲:‘上天没有私亲,它只帮助有德行的人。’又讲:‘祭奠的黍稷不芳香,美德才芳香。’又说:‘民众不能改变祭物,只有德行能当作祭物。’这样说来,不是德行,百姓便不知顺,神灵也就不愿享用了。神灵所凭的,便在于德行。要是晋国取得了虞国,而发扬美德作为芳香的祭物去供奉神灵,神灵难道会吐出来吗?”

    虞公不听,同意了晋侯使者的要求。宫之奇带领着他的家族出走,讲:“虞国今年举办不了岁终大祭了!成功便在这一次,晋国不用另外出兵了。”

    八月甲午日,晋侯包围虢国的上阳。晋侯问卜偃讲:“我可以成功吗?’卜偃答复说:“能攻克。”晋侯说:“什么时候?”卜偃答复说:“童谣说:‘丙子日的清晨,龙尾星看不清。军服威武美好,夺取虢国的旗号。鹑火星形如大鸟,天策星没有光耀,鹑火星下列成军阵,虢公即将逃奔。’日子将在九月底十月初吧!丙子日的清晨,太阳在龙尾星之上,月亮在天策星之下,鹑火星在日月中间,一定是这个时候。”

    冬季,十二丙子日初一,晋国消灭虢国。虢公丑逃往京城。晋军回国,住在虞国,乘机攻击虞国,消灭了它。俘虏了虞公和大夫井伯,将其作为秦穆姬的陪嫁随从。之后晋国代替虞国进行祭奠,并且将虞国的赋税奉献给周王室。故而《春秋》记载说:“晋人执虞公。”这是归罪于虞公,并且是讲灭掉虞国这件事做得太容易。

    僖公六年

    [原文]

    〔经〕六年春,王正月。

    夏,公会齐侯、宋公、陈侯、卫侯、曹伯伐郑,围新城。

    秋,楚人围许。

    诸侯遂救许。

    冬,公至自伐郑。

    [原文]

    〔传〕六年春,晋侯使贾华伐屈,夷吾不能守,盟而行。将奔狄,芮曰:“后出同走①,罪也。不如之梁。梁近秦而幸焉。”乃之梁。

    夏,诸侯伐郑,以其逃首止之盟故也。围新密,郑所以不时城也。

    秋,楚子围许以救郑。诸侯救许,乃还。

    冬,蔡穆侯将许僖公以见楚子于武城。许男面缚衔璧,大夫衰绖,士舆榇。楚子问诸逢伯,对曰:“昔武王克殷,微子启如是。武王亲释其缚,受其璧而祓②之。焚其榇,礼而命之,使复其所。”楚子从之。

    [注释]

    ①同走:指与重耳同到狄国。②祓(fú):古代除灾求福的一种礼仪。

    [译文]

    鲁僖公六年春季,晋侯派贾华进攻屈地。夷吾守不住,和屈人订立盟约后出走。准备逃往狄,郤芮说:“在重耳之后出走,又逃到同一个地方,这是有罪的。不如到梁国去,梁国靠近秦国,并且受到秦国的亲幸。”于是到达梁国。

    夏天,诸侯进攻郑国,由于它逃离首止结盟的缘故。包围了新密,这便是郑国在农忙季节修城,不失时机修造的城。

    秋天,楚子包围许国来救助郑国,诸侯救助许国。楚军于是回国。

    冬季,蔡穆公领着许僖公在武城见楚子。许男两手反绑,口里衔着玉,大夫穿着孝服,士人抬着棺材。楚子就这事问逢伯,逢伯答复:“从前武王战胜殷朝,微子启便是这样的。武王自己解开他的绳索。接受他的玉璧而为他举办除灾求福的仪式。焚烧了抬来的棺材,以礼待他,命令恢复他原来的地位。”楚子顺从了逢伯的话。

    僖公七年

    [原文]

    〔经〕七年春,齐人伐郑。夏,小邾子来朝。郑杀其大夫申侯。秋七月,公会齐侯、宋公、陈世子款、郑世子华,盟于宁母。曹伯班卒。公子友如齐。冬,葬曹昭公。

    [原文]

    〔传〕七年春,齐人伐郑。孔叔言于郑伯曰:“谚有之曰:‘心则不竞,何惮于病。’既不能强,又不能弱,所以毙也。国危矣,请下齐以救国。”公曰:“吾知其所由来矣。姑少待我。”对曰:“朝不及夕,何以待君?”

    夏,郑杀申侯以说于齐,且用陈辕涛涂之谮也。

    初,申侯,申出①也,有宠于楚文王。文王将死,与之璧,使行,曰:“唯我知女,女专利而不厌,予取予求,不女疵瑕也。后之人将求多于女,女必不免。我死,女必速行。无适小国,将不女容焉。”既葬,出奔郑,又有宠于厉公。子文闻其死也,曰:古人有言曰:‘知臣莫若君。’弗可改也已。”

    秋,盟于宁母,谋郑故也。

    管仲言于齐侯曰:“臣闻之,招携以礼,怀远以德,德礼不易,无人不怀,”齐侯修礼于诸侯,诸侯官受方物。

    郑伯使大子华听命于会。言于齐侯曰:“泄氏、孔氏、子人氏三族,实违君命。君若去之以为成,我以郑为内臣,君亦无所不利焉。”齐侯将许之。管仲曰:“君以礼与信属诸侯,而以奸终之,无乃不可乎?子父不奸之谓礼,守命共时之谓信。违此二者,奸莫大焉。”公曰:“诸侯有讨于郑,未捷。今苟有衅,从之,不亦可乎?”对曰:“君若绥之以德,加之以训,辞,而帅诸侯以讨郑,郑将覆亡之不暇,岂敢不惧?若总其罪人以临之,郑有辞②矣,何惧?且夫合诸侯以崇德也,会而列奸,何以示后嗣?夫诸侯之会,其德刑礼义,无国不记。记奸之位,君盟替矣。作而不记,非盛德也。君其勿许,郑必受盟。夫子华既为大子而求介于大国,以弱其国,亦必不免。郑有叔詹、堵叔、师叔三良为政,未可间也。”齐侯辞焉。子华由是得罪于郑。

    冬,郑伯使请盟于齐。

    闰月,惠王崩。襄王恶大叔带之难。惧不立,不发丧而告难于齐。

    [注释]

    ①申出:申女所生。②辞:理。

    [译文]

    七年春天,齐国发兵征讨郑国。孔叔对郑文公说:“谚语中有这样的话:‘意志不坚,何怕屈辱?’既然不够坚强,又不能自甘软弱,这便会导致灭亡。我国目前面临着危险,请国君向齐国屈服,以挽救国家。”文公讲:“我晓得他们来的缘由,姑且等我一下。”孔叔说:“现在情况紧急,便象早晨的露水等不到晚上一样,如何还能等您呢?”

    夏天,郑国杀了申侯以取悦齐国,同时也是由于陈国辕涛涂的诬陷。

    先前,申侯是申女所生,曾受到楚文王的宠信。文王逝世前,曾把玉璧交给他,让他逃走,并讲:“只有我知道你,你一向贪取财货而不知满足。从我这儿求取,我不怪罪你。不过后来的人将会向你索取大量财物,你必定难免获罪。我死了,你必定迅速逃走。不过不要到小国去,他们是不敢收留你的。”安葬了文王后,申侯就逃亡到了郑国,又受到郑厉公的宠信。子文听见他被害的消息后讲:“古人说过:‘没有比国君更为明了臣子的。’看来这话是真的啊!”

    秋季,僖公跟齐桓公、宋桓公、陈国的世子款、郑国的世子华在宁母结盟,谋划进攻郑国。

    管仲向齐桓公讲:“据我所知:招抚存有二心的国家,要依礼,怀柔地处远方的国家,要用德,只要不违反德跟礼,没有人不归附的。”于是桓公便以礼对待诸侯,诸侯各国中在齐国供职的官员都接受了齐国的奖赏。

    郑文公派太子华前去接受盟会的命令。子华对齐桓公讲:“泄氏、孔氏、子人氏三个氏族,违反了您的命令,逃避盟会而跟从楚国。要是能除掉他们跟我国结好,我国甘心做你的藩属。这对您来说也是有利的。”桓公准备同意。但管仲说:“国君开始用礼跟信会合诸侯,却要以邪恶来结束,或许不行吧?父子不相违背称为礼,随机应变完成君命称为信。违背了这两点,便再也没有比这更大的邪恶了。”桓公讲:“诸侯攻击郑国,未能取胜。如今要是利用他们父子相违这个机会,不也行吗?”管仲答复说:“国君应以德安抚郑国,并对其进行教训。要是他们不接受,再率领诸侯前去攻打,他们挽救自己的危亡还来不及,难道能不害怕?不过要是带着他们的罪人去进攻,他们便有话说了,还怕什么?再说会合诸侯的目的是尊崇德行,如今把诸侯召集起来却要让子华这样的奸邪之人成为国君,如何向后人交代呢?再说,诸侯见面时,他们的德、刑、礼、义,每个国家都要进行记载。要是奉奸邪之人居于君位一事也被记上,那么国君的盟约便很难实现了。事情做了又不予以记录,便不能算是崇高的德行。国君不要同意,郑国必定会接受盟约的。子华身为太子,却求助大国来削弱自己的国家,一定难免祸患。郑国有叔詹、堵叔、师叔三位贤人执政,或许钻不成这个空子吧?”于是桓公谢绝了子华的请求。子华由此而得罪了郑国。

    冬天,郑文公派使者到齐国请求结盟。

    闰十二月,周惠王逝世。襄王畏惧太叔带乘机制造祸乱,担忧自己不能被立为王,便秘不发丧,先向齐国汇报了面临的祸难。

    僖公八年

    [原文]

    〔经〕八年春,王正月,公会王人、齐侯、宋公、卫侯、许男、曹伯、陈世子款,盟于洮。郑伯乞盟。

    夏,狄伐晋。

    秋七月,于大庙,用致夫人。

    冬十有二月丁未,天王崩。

    [原文]

    〔传〕八年春,盟于洮,谋王室也。郑伯乞盟,请服也。襄王定位而后发丧。

    晋里克帅师,梁由靡御,虢射为右,以败狄于采桑。梁由靡曰:“狄无耻,从之必大克。”里克曰:“惧之而已,无速众狄。”虢射曰:“期年,狄必至,示之弱矣。”

    夏,狄伐晋,报采桑之役也。复期月。

    秋,而致哀姜焉,非礼也。凡夫人,不薨于寝,不殡于庙,不赴于同,不于姑①,则弗致也。

    冬,王人来告丧,难故也,是以缓。

    宋公疾,大子慈父固请曰:“目夷长,且仁,君其立之。”公命子鱼。子鱼辞,曰:“能以国让,仁孰大焉?臣不及也,且又不顺。”遂走而退。

    [注释]

    ①寝:正房。殡:停棺。同:同盟国。(fù付):陪祭,新死者陪祭于先祖。姑:丈夫的母亲,此指祖姑。

    [译文]

    鲁僖公八年春季,鲁僖公跟周人、齐侯、宋公、卫侯、许男、曹伯、陈世子款在洮地会盟,商量稳定周王室。郑伯乞求参加盟会,请求服罪。周襄王安定了王位之后举行丧礼。

    晋国大夫里克领着军队,梁由靡驾驶战车,虢射做车右,在采桑地方击败了狄人。梁由靡讲:“狄人没有羞耻,追击一定大胜。”里克讲:“使他害怕就行了,不要招来更多的狄人。”虢射讲:“只要一年,狄人一定再来,不追击便是向他们示弱了。”

    夏季,狄人进攻晋国,为了报复采桑的战役。这是应验了虢射所讲一年的预言。

    秋季,举行宗庙合祭并把哀姜的神主放在太庙里,这是不合于礼的。但凡夫人,要是不死在正房里,不停棺在祖庙里,不向同盟国发讣告,不陪祭祖姑,便不能把神主放到太庙里。

    冬季,周天子派人来鲁国报告丧事,由于王室发生祸难,所以报告晚了。

    宋桓公生病,太子慈父再三请求讲:“目夷年长,而且仁爱,君王还是立他为君。”宋桓公便命令立目夷为国君。目夷推辞,讲:“太子可以把国家辞让给别人,还有什么比这更大的仁爱吗?臣下不如他,并且又不合立君的礼法。”于是便快步退了出去。

    僖公九年

    [原文]

    〔经〕九年春,王三月丁丑,宋公御说卒。

    夏,公会宰周公,齐侯、宋子、卫侯、郑伯、许男、曹伯于葵丘。

    秋七月乙酉,伯姬卒。九月戊辰,诸侯盟于葵丘。甲子,晋侯诸卒。

    冬,晋里克杀其君之子奚齐。

    [原文]

    〔传〕九年春,宋桓公卒。未葬而襄公会诸侯,故曰“子”。凡在丧①,王曰“小童”,公侯曰“子”。

    夏,会于葵丘。寻盟,且修好,礼也。

    王使宰孔赐齐侯胙,曰:“天子有事于文、武,使孔赐伯舅胙。”齐侯将下拜,孔曰:“且有后命。天子使孔曰:‘以伯舅耋老,加劳,赐一级,无下拜。’”对曰:“天威不违颜咫尺,小白余敢贪天子之命,无下拜?恐陨越于下,以遗天子羞,敢不下拜?”下,拜;登,受。

    秋,齐侯盟诸侯于葵丘,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归于好!”

    宰孔先归,遇晋侯,曰:“无可会也。齐侯不务德而勤远略,故北伐山戎,南伐楚,西为此会也。东略之不知,西则否矣。其在乱乎?君务靖乱,无勤于行!”晋侯乃还。

    九月,晋献公卒。里克、郑欲纳文公,故以三公子之徒作乱。

    初,献公使荀息傅奚齐。公疾,召之,曰:“以是藐诸孤辱在大夫,其若之何?”稽首而对曰:“臣竭其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贞。其济,君之灵也;不济,则以死继之。”公曰:“何谓忠、贞?”对曰:“公家之利,知无不为,忠也。送往事居,耦俱无猜,贞也。”

    及里克将杀奚齐,先告荀息曰:“三怨将作,秦、晋辅之,子将何如?”荀息曰:“将死之!”里克曰:“无益也。”荀叔曰:“吾与先君言矣,不可以贰。能欲复言而爱身乎?虽无益也,将焉辟之?且人之欲善,谁不如我?我欲无贰,而能谓人已乎?”

    冬十月,里克杀奚齐于次。书曰“杀其君之子”,未葬也。荀息将死之,人曰:“不如立卓子而辅之。”荀息立公子卓以葬。十一月,里克杀公子卓于朝。荀息死之。君子曰:“《诗》所谓‘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荀息有焉!”

    齐侯以诸侯之师伐晋,及高梁而还,讨晋乱也。令不及鲁,故不书。

    晋芮使夷吾重赂秦以求人,曰:“人实有国,我何爱焉?入而能民,土于何有?”从之。齐隰朋帅师会秦师,纳晋惠公。秦伯谓芮曰:“公子谁恃?”对曰:“臣闻亡人无党,有党必有仇。夷吾弱不好弄,能斗不过,长亦不改,不识其他。”公谓公孙枝曰:“夷吾其定乎?”对曰:“臣闻之:唯则定国。《诗》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文王之谓也。又曰:‘不僭不贼,鲜不为则。’无好无恶、不忌不克之谓也。今其言多忌克,难哉!”公曰:“忌则多怨,又焉能克?是吾利也。”

    宋襄公即位,以公子目夷为仁,使为左师以听政,于是宋治。故鱼氏世为左师。

    [注释]

    ①在丧:尚未举行葬礼。

    [译文]

    九年春天,宋桓公卒。还没有安葬,宋襄公便会见诸侯,故而《春秋》称他为“子”。但凡在葬事期间,周王叫做“小童”,宋诸侯叫做“子”。

    夏季,僖公跟宰周公、齐侯、宋子、卫侯、郑伯、许男、曹伯在葵丘见面。重温以往的盟约,同时也是为了建立新的友好关系,这是合乎礼的。

    周襄王派宰孔赐给齐桓公祭肉,讲:“天子祭奠文王、武王,派遣我赐给伯舅祭肉。”齐桓公预备下阶拜谢,宰孔讲:“还有一道命令。天子派我讲:‘由于伯舅年事已高,加上功劳,另赐一级,不用下阶拜谢。’齐桓公答复说:“天子的威严便在面前,小白我岂敢接受天子的命令而不下阶拜谢?不下拜我或许要栽跟头,给天子带来羞辱,岂敢不下阶拜谢?”于是齐桓公走下台阶拜谢,登上台阶接受祭肉。

    秋季,齐桓公在葵丘和诸侯会盟,讲:“但凡我们一起缔结盟约的人,既然已经盟誓,便要彼此友好相处。”

    周王的宰孔先回国,途中碰到晋献公,说:“能够不去参加会盟了。齐侯不重德义而忙于对外远征,故而在北边进攻山戎,在南边进攻楚国,在西边便举行了这次盟会。往东边要做些什么还不晓得,攻打西边是不可能的。晋国也许会有祸难吧!君王应该安定内乱,不必忙着前去!”晋献公听了这话便回国了。

    九月,晋献公卒。里克、郑想接纳文公为国君,故而便发动申生、重耳、夷吾三位公子的党羽叛乱。

    先前,晋献公派荀息辅佐奚齐。献公病中召见荀息,说:“把这个弱小的孤儿交托给您,您打算怎么办?”荀息叩头讲:“下臣愿意竭尽全力,再加上忠贞不二进行辅佐。要是事情成功,那是君王在天之灵的保佑;要是不成功,臣将以一死效命。”献公说:“什么叫忠贞?”荀息答复说:“有利于国家的事,晓得了没有不做的,这便是忠。送葬去世的,侍奉活着的,两方面都没有猜疑,便是贞。”

    等到里克准备杀掉奚齐,事先告诉荀息讲:“三位公子的党羽将要叛乱,秦国跟晋国都支持他们,您打算怎么办?”荀息讲:“打算死。”里克说:“死也没有用。”荀息讲:“我对先君说过了,不能更改。难道既想要兑现诺言而又爱惜身躯吗?即使说死也没有用,又能躲避到哪里去呢?何况人们要想做好事,谁不像我一样?我不想违反诺言,难道能阻碍别人不去做好事吗?”

    冬天,十月,里克在居丧的房子里杀死了奚齐。《春秋》记载说“里克杀害他君主的儿子”,称奚齐为“君之子”,这是由于献公还未安葬。荀息准备自杀,有人讲:“不如立公子卓为国君而辅助他。”荀息于是拥立公子卓,安葬了献公。十一月,里克又在朝廷上杀死公子卓。荀息便自杀了。君子讲:“《诗经》中说的‘白玉圭上的斑点,还能够磨掉呀;这语言上的污点,就不能够磨掉呀’,荀息便是这样的情况啊!”

    齐侯领着诸侯的军队进攻晋国,到达高梁便回国了,这是为了征伐晋国发生的内乱。出兵的命令没有到达鲁国,故而《春秋》未加记录。

    晋大夫郤芮劝公子夷吾给秦国馈送厚礼,以此请求秦国帮助他返回晋国,他讲:“别人占有了国家,我们还有什么值得爱惜的?要是能回国得到民众,土地还怕没有吗?”夷吾听从了他的话。齐国的隰朋领着军队集合秦军,送夷吾回国就位。秦穆公对芮讲:“公子依靠谁?”郤芮答复说:“臣听说逃亡在外的人没有党羽,有党羽一定就有仇敌。夷吾小时候不欢喜玩耍,能够与人争斗不过不过分,这种个性长大了也没有更改,其他情况我便不晓得了。”秦穆公对公孙枝说:“夷吾可以安定晋国吗?”公孙枝答复说:“臣听说,只有行为合乎法则,才能安定国家。《诗》讲:‘无知无识,顺应上天的法则。’这讲的便是文王啊。又讲:‘不弄假,不伤害,很少有不为人所效仿的。’没有偏好,也没有怨恨,既不猜忌,也不好胜。现在夷吾的话里边既猜忌而又好胜,要他安定晋国,可能很难吧!”穆公说:“猜忌便多怨恨,又怎么可以取胜?这对我们秦国是有利的。”

    宋襄公做了君主,觉得公子目夷仁爱,让他出任左师掌管政事,由于这样而使宋国大治。故而目夷的后人鱼氏世世代代继承左师的官职。

    僖公十年

    [原文]

    〔经〕十年春,王正月,公如齐。狄灭温,温子奔卫。晋里克弑其君卓,及其大夫荀息。夏,齐侯、许男伐北戎。晋杀其大夫里克。秋七月。冬,大雨雪。

    [原文]

    〔传〕十年春,狄灭温,苏子无信也。苏子叛王即狄,又不能于狄,狄人伐之,王不救,故灭。苏子奔卫。

    夏四月,周公忌父、王子党会齐隰朋立晋侯。晋侯杀里克以说。将杀里克,公使谓之曰:“微子则不及此。虽然子弑二君与一大夫,为子君者不亦难乎?对曰:“不有废也,君何以兴?欲加之罪,其无辞乎?臣闻命矣。”伏剑而死。于是丕郑聘于秦,且谢缓赂,故不及。晋侯改葬共大子①。

    秋,狐突适下国,遇大子,大子使登仆,而告之曰:“夷吾无礼,余得请于帝矣。将以晋畀秦,秦将祀余。”对曰:“臣闻之,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君祀无乃殄乎?且民何罪?失刑乏祀,君其图之。”君曰:“诺。吾将复请。七日新城西偏,将有巫者而见我焉。”许之,遂不见。及期而往,告之曰:“帝许我罚有罪矣,敝于韩。”丕郑之如秦也,言于秦伯曰:“吕甥、称、冀芮实为不从,若重问以召之,臣出晋君,君纳重耳,蔑②不济矣。”

    冬,秦伯使泠至报问:“且召三子。芮曰:“币重而言甘,诱我也。”遂杀丕郑、祁举及七舆大夫:左行共华,右行贾华、叔坚、骓、累虎、特宫、山祁,皆里、丕之党也。丕豹奔秦,言于秦伯曰:“晋侯背大主而忌小怨,民弗与也,伐之必出。”公曰:“失众,焉能杀。违祸;谁能出君。”

    [注释]

    ①共大子:即太子申生。②蔑:无。

    [译文]

    鲁僖公十年春季,狄人灭掉了温国。是因苏子背叛周天子而投奔了狄人。又同狄人相处不来。狄人进攻他,周天子不去援救,故而温国就灭亡了。苏子逃往卫国。

    夏四月,周公忌父,王子党会同齐国的隰朋立了晋侯。晋侯杀里克为自己释嫌。晋侯即将杀里克时,派人对里克说:“要是没有您,我就到不了这一步。就算这样,您毕竟杀了两个国君和一个大夫,做您的国君,确实有点为难。”里克答复说:“要是不废掉奚齐、卓子,君王怎能继位?如想给一个人加上罪名,难道还怕没有理由吗?我听见命令了。”用剑自刎而死。那时丕郑正在秦国访问,是为了推迟送礼而去道歉。故而他侥幸没碰上这祸患。晋侯改葬了太子申生。

    秋季,狐突到曲沃去,碰到太子申生的鬼魂。太子让他登车驾御,并告诉他:“夷吾无礼,我已请求上帝答应,准备把晋国送给秦国,以后秦国会祭奠我。”孤突答复:“我听说:‘神灵不会享受别族的祭品,民众也不会祭祀外族的神灵。’您的祭奠大概要断绝了吧?”太子讲:“好,我将再次请求。过七天,新城西边会有一巫师来传达我的意思。”狐突同意去见巫师,这时申生忽然不见了。狐突届时前去,巫师告诉他:“上帝已同意我惩罚有罪之人,夷吾将在韩地大败。”丕郑去秦国时,对秦穆公讲:“吕甥、郤称、冀芮并不答应给秦国土地财产,要是用重礼来召请他们,我让晋国国君出走,您帮助重耳回国就位,没有不成功的。”

    冬季,秦伯派汾至到晋国回聘,向吕甥三人赠送了财物,而且召请三人到秦国访问。郤芮讲:“财礼贵重而说话甘甜。这是欺骗我们。”于是杀了丕郑、祁举跟七个舆大夫:左行共华、右行贾华、叔坚、骓、累虎、特宫、山祁,全是里克、丕郑的党羽。丕郑的儿子丕豹逃往秦国,对秦伯说:“晋侯反叛了大主而忌恨小怨。民众不拥护他。要是我国讨伐他,百姓一定会赶他走。”秦伯说:“要是夷吾失去民众,如何还能杀掉大臣?民众都要逃离灾难,谁能赶走国君呢?”

    僖公十一年

    [原文]

    〔经〕十有一年春,晋杀其大夫郑父。夏,公及夫人姜氏会齐侯于阳。秋八月,大雩。冬,楚人伐黄。

    [原文]

    〔传〕十一年春,晋侯使以丕郑之乱来告。

    天王使召武公、内史过赐晋侯命。受玉惰。过归,告王曰:“晋侯其无后乎。王赐之命而惰于受瑞,先自弃也已,其何继之有?礼,国之干也。敬,礼之舆也。不敬则礼不行,礼不行则上下昏,何以长世①?”

    夏,扬、拒、泉、皋、伊、洛之戎同伐京师,入王城,焚东门。王子带召之也。秦、晋伐戎以救周。秋,晋侯平戎于王。

    黄人不归楚贡。冬,楚人伐黄。

    [注释]

    ①长世:延长世代。

    [译文]

    十一年春天,晋惠公派人来鲁国报告丕郑策动反叛一事。

    周天子派召武公、内史过赐爵晋惠公。惠公接受玉璧时显得懒洋洋的。内史过回去报告天子说:“晋侯的后代看来很难享有禄位了。天子赐给他荣耀,他反倒懒洋洋地去接受玉璧,这便说明他自己就先抛弃自己了,还能有什么后代?礼,就像一个国家的躯干;恭敬,则是装载礼的车子。不恭敬,礼便无法实施,礼不能实施,国家上下便会昏乱,还靠什么延续下去呢?”

    夏季,扬、拒、泉、皋、伊、洛的戎人一块攻打京城。侵入王城后,火烧了东门。这是王子带把他们引来的。秦、晋军队攻伐戎军以救援王室。秋天,晋惠公让戎人跟天子言归于好。

    黄国人不向楚国进贡。冬季,楚国人进攻黄国。

    僖公十二年

    [原文]

    〔经〕十有二年春,王三月庚午,日有食之。

    夏,楚人灭黄。

    秋七月。

    冬十有二月丁丑,陈侯杵臼卒。

    [原文]

    〔传〕十二年春,诸侯城卫楚丘之郛,惧狄难也。

    黄人恃诸侯之睦于齐也,不共楚职,曰:“自郢及我九百里,焉能害我?”夏,楚灭黄。

    王以戎难故,讨王子带。秋,王子带奔齐。冬,齐侯使管夷吾平戎于王,使隰朋平戎于晋。

    王以上卿之礼飨管仲。管仲辞曰:“臣,贱有司①也。有天子之二守国、高在,若节春秋来承王命,何以礼焉?陪臣敢辞。”王曰:“舅氏,余嘉乃勋,应乃懿德,谓督不忘。往践乃职,无逆朕命②!”管仲受下卿之礼而还。

    君子曰:“管氏之世祀也宜哉!让不忘其上。《诗》曰:‘恺悌君子,神所劳矣。’”

    [注释]

    ①贱有司:低贱的官员。有司,犹言官员,官吏。管仲为齐桓公所命,为下卿,故言“贱有司。”②往践乃职:去居享你的尊职。管仲位卑而执齐政,故周王不言其位而言其职。朕(zhèn振):我;秦以前泛指我,自秦始皇起专用作皇帝自称。

    [译文]

    鲁僖公十二年春季,诸侯在卫国建筑楚丘的外城,是由于害怕狄人的灾难。

    黄国人倚仗诸侯跟齐国和睦,不向楚国进贡,讲:“从郢都到我国有九百里,楚国如何能危害我国?”夏天,楚国灭掉了黄国。

    周王因为戎人的祸难缘故,攻打王子带。这年秋天,王子带逃往齐国。冬季,齐桓公派管仲让戎人跟周王媾和,派隰朋让戎人跟晋国媾和。

    周天子以上卿的礼节宴飨管仲。管仲辞谢讲:“陪臣,是低贱的官员。如今有天子所命的二位守国上卿国氏、高氏在,要是他们在春秋两季来承受天子的命令,又用什么礼节接待他们呢?陪臣谨敢辞谢。”周王讲:“舅氏,我赞美你的功绩,接受你的美德,能够说笃厚而不能忘掉的。去居享你的职务,不要违反我的命令!”最终,管仲接受了下卿的礼节而回国。

    君子评论讲:“管氏世世代代享受祭祀是应当的啊!谦让而不忘爵位比他高的上卿。《诗经》讲:‘和乐平易的君子,是神灵所佑护的了。’”

    僖公十三年

    [原文]

    〔经〕十有三年春,狄侵卫。

    夏四月,葬陈宣公。公会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于咸。

    秋九月,大伕。

    冬,公子友如齐。

    [原文]

    〔传〕十三年春,齐侯使仲孙湫①聘于周,且言王子带。事毕,不与王言。归,复命曰:“未可。王怒未怠②,其十年乎!不十年,王弗召也。”

    夏,会于咸,淮夷病杞故,且谋王室也。

    秋,为戎难故,诸侯戍周。齐仲孙湫致之。

    冬,晋荐饥,使乞籴于秦。秦伯谓子桑:“与诸乎?”对曰:“重施而报,君将何求?重施而不报,其民必携。携而讨焉;无众,必败。”谓百里:“与诸乎?”对曰:“天灾流行,国家代有。救灾恤邻,道也。行道,有福。”郑之子豹在秦,请伐晋。秦伯曰:“其君是恶,其民何罪?”秦于是乎输粟于晋,自雍及绛相继,命之曰“泛舟之役”。

    [注释]

    ①湫:音jiǎo。②怠:缓。

    [译文]

    十三年春天,齐桓公派仲孙湫到成周聘问,而且谈要周天子召回王子带的事情。聘问完结后,仲孙湫没有向周天子讲起王子带。回国后,向齐侯报告说:“如今还不行。天子的怒气消除,或许要等十年吧!不到十年,天子是不会召他回去的。”

    夏天,僖公在卫地咸跟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见面,这是因为淮夷使杞国受到威胁的原因,同时也是为了商量如何捍卫王室。

    秋天,因为戎人造成的祸难,诸侯派兵戍守王城。齐国的仲孙湫奉命带去了援军。

    冬天,晋国发生严重饥荒,派人到秦国请求购买粮食。秦穆公对大夫子桑讲:“给他们提供吗?”子桑答复说:“再一次施给恩惠而获得晋国的报答,那君王还要求什么呢?再一次施给恩惠而得不到晋国的厚报,他们的民众一定人心离散。人心离散了再去讨伐他们;没有百姓的支持,便一定失败。”秦穆公对大夫百里说:“给他们吗?”百里答复说:“自然灾害的发生,各个国家总会交替显现的。救援灾荒,体恤邻国,这是合乎道义的。依道义办事必有福禄。”郑的儿子豹正在秦国,他请求乘机进攻晋国。秦穆公讲:“憎恶晋国的君主是很自然的,不过晋国的民众又有什么罪呢?”秦国于是把粮食运往晋国,从秦都雍到晋都绛,一路上运粮的船只络绎不绝,人们把这次运粮叫做“泛舟之役”。

    僖公十四年

    [原文]

    〔经〕十四年春,诸侯城缘陵。

    夏六月,季姬及子遇于防。使子来朝。

    秋八月辛卯,沙鹿崩。狄侵郑。

    冬,蔡侯卒。

    [原文]

    〔传〕十四年春,诸侯城缘陵而迁杞焉。不书其人,有阙也。季姬来宁,公怒,止之,以子之不朝也。

    夏,遇于防,而使来朝。

    秋八月辛卯,沙鹿崩。晋卜偃曰:“期年将有大咎,几亡国。

    冬,秦饥,使乞籴于晋,晋人弗与。庆郑曰:“背施①无亲,幸灾不仁,贪爱不祥,怒邻不义。四德皆失,何以守国?”虢射曰:“皮之不存,毛将安傅?”庆郑曰:“弃信背邻,患孰恤之?无信患作,失援必毙,是则然矣。”虢射曰:“无损于怨而厚于寇,不如勿与。”庆郑曰:“背施幸灾,民所弃也。近犹仇之,况怨敌乎。”弗听,退曰:“君其悔是哉!”

    [注释]

    ①背施:背弃恩惠。

    [译文]

    鲁僖公十四年春季,诸侯在缘陵修建城墙。此后,把杞国迁了进去。《春秋》没记录筑城的人,是文献上有漏缺。鄫季姬回国走娘家,僖公生气,留住她不让回去,由于鄫子不来朝见。

    夏季,季姬和鄫子在防地会面,季姬让鄫子前去朝见。

    秋八月五日,沙鹿山崩塌。晋国的卜偃讲:“一年内将有大难,有亡国的危机。”

    冬季,秦国有灾荒,派人到晋国籴粮食。不过晋国不给。庆郑讲:“背弃恩惠便没有亲人,庆幸别国的灾祸便是不仁,贪图所爱惜的东西便会不吉祥,使邻国发怒便是不义。四种道德都丧失了,用什么来守卫国家呢?”虢射讲:“皮已不存在,毛还依附在哪儿?”庆郑讲:“丢弃信义,背弃邻国,谁来抚恤患难?没有信义,祸患便会发生;丧失援救定会灭亡。这件事便是这个道理。”虢射讲:“给了粮食也不会使怨恨减少,反倒增加了敌人的实力,不如不给。”庆郑讲:“丢弃恩惠,庆幸别人的灾祸,这是民众唾弃的行为。亲近的人尚且仇恨,何况怨恨的敌人呢?”晋侯不听。庆郑退下堂来讲:“国君将来一定对此而后悔。”

    僖公十五年

    [原文]

    〔经〕十有五年春,王正月,公如齐。楚人伐徐。三月,公会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盟于牡丘,遂次于匡。公孙敖帅师及诸侯之大夫救徐。夏五月,日有食之。秋七月,齐师、曹师伐厉。八月,螽。九月,公至自会。季姬归于。己卯晦,震夷伯之庙。冬,宋人伐曹。楚人败徐于娄林。十有一月壬戌,晋侯及秦伯战于韩,获晋侯。

    [原文]

    〔传〕十五年春,楚人伐除。徐即诸夏故也。三月,盟于牡丘,寻葵丘之盟,且救徐也。孟穆伯帅师及诸侯之师救徐,诸侯次于匡以待之。

    夏五月,日有食之。不书朔与日,官失之也。

    秋,伐厉,以救徐也。

    晋侯之入也,秦穆姬属贾君焉,且曰:“尽纳群公子。”晋侯于贾君,又不纳群公子,是以穆姬怨之。晋侯许赂中大夫,既而皆背之。赂秦伯以河外列城五,东尽虢略,南及华山,内及解梁城,既而不与。晋饥,秦输之粟;秦饥,晋闭之籴①,故秦伯伐晋。

    卜徒父筮之,吉。涉河,侯车败。诘之,对曰:“乃大吉也,三败必获晋君。其卦遇《蛊》?瘙棻,曰:‘千乘三去,三去之余,获其雄狐。’夫狐《蛊》,必其君也。《蛊》之贞,风也;其悔,山也。岁云秋矣,我落其实而取其材,所以克也。实落材亡,不败何待?”

    三败及韩。晋侯谓庆郑曰:“寇深矣,若之何?”对曰:“君实深之,可若何?”公曰:“不孙。”卜右,庆郑吉,弗使。步扬御戎,家仆徒为右,乘小驷,郑入也。庆郑曰:“古者大事,必乘其产,生其水土而知其人心,安其教训而服习②其道,唯所纳之,无不如志。今乘异产以从戎事,及惧而变,将与人易。乱气狡愤,阴血周作,张脉偾兴,外强中干。进退不可,周旋不能,君必悔之。”弗听。

    九月,晋侯逆秦师,使韩简视师。复曰:“师少于我,斗士倍我。”公曰:“何故?”对曰:“出因其资,入用其宠,饥食其粟,三施而无报,是以来也。今又击之,我怠秦奋,倍犹未也。”公曰:“一夫不可狃,况国乎。”遂使请战,曰:“寡人不佞,能合其众而不能离也,君若不还,无所逃命。”秦伯使公孙枝对曰:“君之未入,寡人惧之,入而未定列,犹吾忧也;苟列定矣,敢不承命。”韩简退曰:“吾幸而得囚。”

    壬戌,战于韩原,晋戎马还泞而止。公号庆郑。庆郑曰:“愎谏违卜,固败是求,又何逃焉。”遂去之。梁由靡御韩简,虢射为右,辂秦伯,将止之。郑以救公误之,遂失秦伯。秦获晋侯以归。晋大夫反首拔舍从之。秦伯使辞焉,曰:“二三子何其戚也?寡人之从君而西也,亦晋之妖梦是践,岂敢以至。”晋大夫三拜稽首曰:“君履后土而戴皇天,皇天后土,实闻君之言,君臣敢在下风。”

    穆姬闻晋侯将至,以大子、弘与女简璧登台而履薪焉,使以免服衰绖逆,且告曰:“上天降灾,使我两君匪以玉帛相见,而以兴戎。若晋君朝以入,则婢子夕以死;夕以入,则朝以死。唯君裁之。”乃舍诸灵台。

    大夫请以入。公曰:“获晋侯,以厚③归也。既而丧归,焉用之?大夫其何有焉?且晋人戚忧以重我,天地以要我。不图晋忧,重其怒也;我食吾言,背天地也。重怒难任,背天不祥,必归晋君。”公子絷曰:“不如杀之,无聚慝焉。”子桑曰:“归之而质其大子,必得大成。晋未可灭而杀其君,只以成恶。且史佚有言曰:‘无始祸,无怙乱,无重怒。’重怒难任,陵人不祥。”乃许晋平。

    晋侯使乞告瑕吕饴甥,且召之。子金教之言曰:“朝国人而以君命赏,且告之曰:‘孤虽归,辱社稷矣。其卜贰圉也。’”众皆哭。晋于是乎作田。吕甥曰:“君亡之不恤,而群臣是忧,惠之至也。将若君何?”众曰:“何为而可?”对曰:“征缮以辅孺子,诸侯闻之,丧君有君,群臣辑睦。甲兵益多,好我者劝,恶我者惧。庶有益乎!”众说。晋于是乎作州兵。

    初,晋献公筮嫁伯姬于秦,遇《归妹》?瘙椪之《睽》?瘙椗。史苏占之曰:“不吉。其繇曰:‘士羊,亦无也。女承筐,亦无氾也。西邻责言,不可偿也。《归妹》之《睽》,犹无相也。’《震》之《离》,亦《离》之《震》。‘为雷为火,为嬴败姬,车说其,火焚其旗,不利行师,败于宗丘。《归妹》《睽》孤,寇张之弧,侄其从姑,六年其逋,逃归其国,而弃其家,明年其死于高梁之虚。’”及惠公在秦,曰:“先君若从史苏之占,吾不及此夫。”韩简侍,曰:“龟,象也;筮,数也。物生而后有象,象而后有滋,滋而后有数。先君之败德,及可数乎?史苏是占,勿从何益?《诗》曰:‘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僔沓背憎,职竞由人。’”

    震夷伯之庙,罪之也,于是展氏有隐慝焉④。

    冬,宋人伐曹,讨旧怨也。

    楚败徐于娄林,徐恃救也。

    十月,晋阴饴甥会秦伯,盟于王城。

    秦伯曰:“晋国和乎?”对曰:“不和。小人耻失其君而悼丧其亲,不惮征缮以立圉也,曰:‘必报仇,宁事戎狄。’君子爱其君而知其罪,不惮征缮以待秦命,曰:‘必报德,有死无二。’以此不和。”秦伯曰:“国谓君何?”对曰:“小人戚,谓之不免。君子恕,以为必归。小人曰:‘我毒秦,秦岂归君?’君子曰:‘我知罪矣,秦必归君。贰而执之,服而舍之,德莫厚焉,刑莫威焉。服者怀德,贰者畏刑。此一役也,秦可以霸。纳而不定,废而不立,以德为怨,秦不其然。’”秦伯曰:“是吾心也。”改馆晋侯,馈七牢焉。

    蛾析谓庆郑曰:“盍行乎?”对曰:“陷君于败,败而不死,又使失刑,非人臣也。臣而不臣,行将焉入?”十一月,晋侯归。丁丑,杀庆郑而后入。

    是岁,晋又饥,秦伯又饩之粟,曰:“吾怨其君而矜其民。且吾闻唐叔之封也,箕子曰:‘其后必大。’晋其庸可冀乎!姑树德焉,以待能者。”

    于是秦始征晋河东,置官司焉。

    [注释]

    ①闭之籴:拒绝秦国买粮。②服习:熟习。③厚:收获大。④隐慝:人所不知的罪恶,或不可告人的罪恶。

    [译文]

    十五年春天,楚国人进攻徐国。因为徐国亲近了中原诸国。三月,僖公跟齐桓公、宋襄公、陈穆公、卫文公、郑文公、许僖公、曹共公在牡丘会盟,重申葵丘盟约,同时也是为了救助徐国。孟穆伯率军跟诸侯军队救助徐国,诸侯则住在匡地等候。

    夏季五月,鲁国出现了日食。《春秋》没有记录朔日和日期,是史官的遗漏。

    秋季,联军进攻厉国,以救助徐国。

    晋惠公回国就位时,秦穆姬曾把贾君托付给他照顾,并讲:“你要把众公子全都接纳回国。”惠公跟贾君通奸,又不接纳公子们,穆姬故而怨恨他。惠公许诺给中大夫财礼,不久便违反了诺言。同意送给秦穆公黄河以西跟以南五座城:东到虢略镇,南至华山,以及黄河以里的解梁城,后来也不给了。晋国灾年欠收,秦国送与粮食,秦国碰到灾年,晋国却拒绝卖给它粮食,故而秦穆公决定进攻晋国。

    卜徒父为此占筮,结果是吉利。卦象显示秦军渡过黄河,晋侯的车子毁坏。穆公问为什么。卜徒父答复说:“这是大吉大利,三次击败晋军,一定抓获晋侯。此卦得到蛊,繇辞讲:‘进攻三次,三次进军之后,便能抓捕那条雄狐。’雄狐必定是其国君。蛊的内卦是风,表示秦国。外卦是山,表示晋国。时令已到秋天,我们的风从他们山上吹过,吹落了树上的果实,并获得了树木,因此能够战胜。果实坠地,木材丧失,不是失败是什么?”

    真的,晋国三次战败,撤退到韩地。晋惠公对庆郑讲:“敌人已深入我国,怎么办?”庆郑答复说:“国君尽管让他们深入,能怎么样?”惠公讲:“放肆!”惠公占卜做车右的人,庆郑吉利,不过惠公不用他。让步扬驾车,家仆徒为车右,驾车的小驷马则是郑国进献的。庆郑讲:“古时打仗,必定要用本国出产的马驾车,由于它出生在本国的水土上,明了主人的心意,甘心受主人的调教,了解本国的道路,任凭如何使用,都能称心如意。如今国君乘坐外国出产的马驾车作战,等它一恐惧而失去常态,将违反人的意愿。它愤怒暴跳,呼吸急促,血管膨胀,表面很强壮,内心却已虚怯无力了。到这一点,进也不能,退也不可,转身都不行,国君一定会后悔。”惠公不听。

    九月,惠公激战秦军,派韩简侦察敌情,韩简答复说:“秦国兵力比我们少,斗士却倍于我们。”惠公问:“为何?”韩简答复说:“当年国君逃跑时曾依靠他们的资助,回国就位也是受益于他们的宠信,碰到灾荒又吃他们的粮食,这三次恩德我们都不曾回报,他们是为此而来的。如今我们又准备迎击他们,故而我军懈怠,秦军振奋,两军斗志相差不止一倍啊!”惠公讲:“是啊,一个普通的人尚且不能受人轻侮,何况是一个国家呢?”派韩简前去约战,讲:“我没有能力,既然已经把军队整合起来了,便无法解散他们,国君要是不退兵,我们无法逃避您进军的命令。”穆公派公孙枝答复说:“国君没有回国时,我替您担忧,您回国后没有定居于君位时,我还为您担忧。如今既然您已定居于君位,我如何敢不接受您的命令呢?”韩简退下去讲:“这次战斗,我要是能被生擒便是很幸运的了。”

    十四日,两军在韩原交战,晋惠公的小驷马陷在泥泞之中,左右盘旋都出不来。惠公向庆郑呼救,庆郑讲:“您刚愎自用,不纳谏言,又违反占卜结果,本来即是自找失败,又为什么要逃跑呢?”说完便走开了。梁由靡驾驭韩简的战车,以虢射为车右,迎面碰到秦穆公的战车,准备抓捕他。恰在这时,庆郑由于去救惠公,丧失了机会,让秦穆公得以逃走。惠公却被秦军抓捕带回。晋国的大夫们披头散发,携带帐篷,一直随着惠公走。穆公派人安慰他们讲:“你们几位为何这样忧伤?我故而随贵君西行,只不过是应验了当年晋大夫狐突遇申生鬼魂的妖梦而已,难道还敢做得太过分吗?”晋国的大夫们就三拜叩首讲:“上有苍天,下有大地,天地都听见了国君的话,我们也听见了,望国君言而有信。”

    秦穆姬知道晋惠公被带回秦国,就领着太子、弘和女儿简璧,登上高台,站在柴草之上,预备自焚而亡,她让人衣着丧服去迎接穆公,并说:“上天降下灾祸,致使两国不是以赠送玉帛这种正常的礼节见面,而是以兵戎见面。要是您让晋君早上进入国都,我晚上便自焚;晚上进去,我早上自焚。请国君考量。”穆公只好安排惠公住在灵台。

    秦大夫请求把惠公带回国都。穆公讲:“俘获晋君而归,本是一大收获。要是因此而造成夫人自杀,那还有什么用呢?对大夫们又有什么益处呢?何况晋国人以忧虑来感动我,指着天地与我相约。不考虑他们的忧伤,便会增加他们对我的怨恨;我不践行自己的诺言,便是背叛了天地。增加怨恨会让我很难承受,背叛天地则不吉祥,必定要放晋君回国。”公子絷讲:“我看不如杀了他,以免让他继续作恶。”子桑讲:“让他回国,把他的太子作为人质,必定对我们大大有利。如今还不能将晋国灭亡,要是杀死了它的国君,只能导致更坏的恶果。而且史佚曾说过:‘不要首先发动灾难,不要依赖动乱获利,不要增加相互间的怨怒。’增加怨怒让人承受不了,欺侮别人则不吉祥。”就同意跟晋国讲和。

    晋惠公派郤乞回国告知吕甥,并召他前去谈判。吕甥教他说:“你要把他们会集起来,以国君的名义奖赏他们东西,并且告诉他们:‘我虽然是回来了,不过已使国家蒙受了耻辱。你们占卜一下辅助太子圉即位吧。’”群臣听了郤乞的话,都感动得痛哭失声。晋国从此开始更改田制,以大量田土分赏群臣。吕甥讲:“国君不为自己出亡在外而担忧,反而替我们群臣忧虑,真是莫大的恩惠,应当如何报答国君呢?”大家问:“你说怎么办呢?”吕甥答复说:“征收赋税,修整军备,以辅助太子。诸侯听到我们即使失去了国君,又立了新君,而且群臣和睦团结,武器装备比以前更强,友好国家会鼓励我们,而敌国便会害怕我们,这样可能会有好处吧!”大家都很开心。从此晋国开始更改兵制,扩充军备。

    先前,晋献公要把伯姬嫁给秦国,为此占筮,获得归妹卦变成睽卦。史苏预测说:“不吉利。卦辞讲:‘男子杀羊不见血,女子以筐承接无所得,西边邻国谴责理亏无话说,女子出嫁而有乖离之兆,一定对娘家无所帮助。’震卦变成了离卦,等于离卦变成了震卦。‘雷电生,火燃起,胜者姓嬴败者姬。战车脱了轴,大火烧军旗。出兵很不顺,宗丘之地必败绩。出嫁的少女十分乖离,敌人张弓要攻击。侄子随姑为人质,六年之后又逃走。逃到本国去,却又舍其妻。到了第二年,死在高梁地’。”等惠公被抓回秦国,他说:“要是先君听从了史苏的占卜,我也不会落到这等地步!”韩简在身边服侍,他讲:“龟甲,用以显现裂纹形象以占吉凶,筮草,是用数字来预测吉凶的。一定先有事物,才有表示事物的形象,有了形象此后事物才能逐渐增长,增长多了自然会产生一定的数字。先君做的坏事太多了,哪儿是数字能反映出来的呢?就算听从了史苏的占卜,又能有什么用呢?《诗经》说:‘民众的灾祸,并不是上天降下来的,而是由那些相聚便彼此奉承、背后则相互攻击的小人造成的’。”

    雷电毁掉了夷伯的庙宇,这是上天怪罪他,从这看出展氏有不可告人的罪恶。

    冬天,宋国人进攻曹国,征讨两国结下的怨恨。

    楚国在娄林击败了徐国,徐国自恃有别国救援,故而被打败。

    十月,晋国的吕甥会盟秦穆公,在王城结盟约。

    秦穆公问吕甥:“晋国内部意见一致吗?”吕甥答复说:“不一致。那些小人对失掉了国君感觉羞耻,对丧失了亲人感到悲伤。他们不怕多征税赋,修整甲兵主张立太子圉为君,发誓说:‘必须要报仇。宁愿向戎狄低头也要报仇。’那些君子爱戴国君,也知道自己的罪过,他们也不惜多征税赋和整修甲兵,为的是等待秦国的命令。他们讲:‘必定要报答秦国的恩德,就算死了也决无二心。’故而意见不一致。”穆公又讲:“晋国对国君的命运有什么看法?”吕甥答复说:“小人感到忧虑,觉得他不会被赦免。君子则感到宽慰,觉得他必定能回来。小人说:‘我们对秦国太残酷无情了,秦国岂能让国君回来?’君子则说:‘我们已经知罪了,秦国必定能让国君回来。先前国君对秦有二心,秦国把他擒住,现在已认错服罪,便会释放他,没有比这更宽厚的德行,没有比这更威严的出发了。认错服罪者念其德行,存有二心者怕其刑罚!仅靠这一战役,秦国就能够成为霸主!要是帮助人家回国就位,又不能使他安于君位;废除了他,又不尽快使他复位,便会把恩德变为怨恨,秦国不会这样做吧’。”穆公讲:“这也正是我的想法。”便给惠公换了住处,迁到接待外宾的馆舍,以诸侯之礼相待,赠送他牛、羊、猪各七头。

    蛾析对庆郑讲:“你还不逃走吗?”庆郑答复说:“是我使国君陷于失败。国君失败了我不以身殉国,却要逃走,让国君失去用刑的威严,这不是人臣应当做的。为臣不行臣子之道,就算逃走,我又能到哪里去呢?”十一月,惠公回国。二十九日,杀了庆郑后进到国都。

    这一年,晋国又出现了饥荒,秦穆公又送给他们粮食,并讲:“我虽然怨恨晋君,却怜悯晋国的民众。而且我知道当初晋国祖先唐叔受封的时候,箕子曾讲:‘晋国的后代一定强大起来’。晋国将来还是很有希望的吧!姑且对晋国树立一些恩德,以等着将来有能力的人出来。”

    这个时期,秦国开始在晋国的黄河东部征收税收,并设置了官吏负责管理。

    僖公十六年

    [原文]

    〔经〕十有六年春,王正月戊申朔,陨石于宋五。是月,六鹢退飞过宋都。三月壬申,公子季友卒。夏四月丙申,季姬卒。秋七月甲子,公孙兹卒。冬十有二月,公会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邢侯、曹伯于淮。

    [原文]

    〔传〕十六年春,陨石于宋,五,陨星也。六鹢退飞,过宋都,风也。周内史叔兴聘于宋,宋襄公问焉,曰:“是何祥也?吉凶焉在?”对曰:“今兹①鲁多大丧,明年齐有乱,君将得诸侯而不终。”退而告人,曰:“君失问。是阴阳之事,非吉凶所生也。吉凶由人。吾不敢逆君故也。”

    夏,齐伐厉,不克,救徐而还。

    秋,狄侵晋,取狐、厨、受铎,涉汾,及昆都,因晋败也。

    王以戎难告于齐。齐徵②诸侯而戍周。

    冬,十一月乙卯,郑杀子华。

    十二月,会于淮,谋,且东略也,城,役人病,有夜登丘而呼曰:“齐有乱!”不果城而还。

    [注释]

    ①今兹:今年。②徵:同征,征发。

    [译文]

    十六年春天,在宋国上空落下五块石头,这是陨落的流星。六只鹢鸟向后倒着飞,路过宋国国都,这是因为风太大的缘故。周内史叔兴到宋国聘问时,宋襄公请问这两件事,说:“这是什么征兆?是主吉还是主凶呢?”叔兴答复说:“今年鲁国或许有大的丧事,明年齐国有动乱,君王将获得诸侯的拥护,却不会保持到最后。”他退下来告诉别人讲:“宋君问事不合适,这是属于阴阳方面的事情,人事吉凶跟此没有关系。吉凶由人的行为决定。我如此回答,是因为不敢违抗国君的缘故。

    夏天,齐国出兵进攻厉国,没有取胜,救助了徐国后回国。

    秋天,狄人进入晋国,攻战了狐、厨、受铎,渡过汾水,抵达昆都,这是由于晋国战败的原因。

    周天子把戎人造成的灾难告知齐国,齐国召集诸侯的军队到成周守卫。

    冬天,十一月乙卯日,郑国杀死子华。

    十二月,僖公跟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邢侯、曹伯在淮地会见,这是为了商量援救鄫的事情,同时商量向东方出兵的问题。各诸侯军给鄫国修建城墙,服劳役的人生了病,有人晚上登上小山头大声喊叫说:“齐国出现动乱了!”诸侯军不等修完城就各自回去了。

    僖公十七年

    [原文]

    〔经〕十有七年春,齐人、徐人伐英氏。

    夏,灭项。

    秋,夫人姜氏会齐侯于卞。九月,公至自会。

    冬十有二月乙亥,齐侯小白卒。

    [原文]

    〔传〕十有七年,春,齐人为徐伐英氏,以报娄林之役①也。

    夏,晋太子圉为质于秦,秦归河东而妻之。

    惠公之在梁也,梁伯妻之。梁嬴孕,过期。卜招父与其子卜之。其子曰:“将生一男一女。”招曰:“然。男为人臣,女为人妾。”故名男曰圉,女曰妾。及子圉西质,妾为宦女焉。

    师灭项。淮之会,公有诸侯之事,未归,而取项。齐人以为讨,而止公。

    秋,声姜以公故,会齐侯于卞。九月,公至。书曰“至自会”,犹有诸侯之事焉,且讳之也。

    齐侯之夫人三:王姬,徐嬴,蔡姬,皆无子。齐侯好内②,多内宠。内嬖如夫人者六人;长卫姬,生武孟;少卫姬,生惠公;郑姬,生孝公;葛嬴,生昭公;密姬,生懿公;宋华子,生公子雍。公与管仲属孝公于宋襄公,以为大子。雍巫有宠于卫共姬,因寺人貂以荐羞于公,亦有宠。公许之立武孟。管仲卒,五公子皆求立。冬十月乙亥,齐桓公卒。易牙入,与寺人貂因内宠以杀群吏,而立公子无亏。孝公奔宋。十二月乙亥,赴。辛巳。夜殡。

    [注释]

    ①娄林之役:指十五年楚国在娄林打败徐国。②内:女色。

    [译文]

    十七年春天,齐国为徐国出兵进攻英氏,以报娄林那次战役的失败之仇。

    夏季,晋国的太子圉在秦国做人质,秦国把河东土地归还晋国并将女儿嫁给他。

    晋惠公在梁国的时候,梁伯把女儿嫁与他。梁嬴怀孕,过了预产期还没生产。梁国的卜招父跟他的儿子占卜,他的儿子讲:“即将生一男一女。”招父讲:“对。男的做别人的奴仆,女的做别人的奴婢。”故而孩子出生后,男孩取名叫“圉”,女孩取名叫“妾”。等到后来子圉在西方(秦国)做人质,妾便在秦国做了侍女。

    鲁国军队灭掉项国。各国诸侯在淮地见面后,僖公因有与诸侯相会的大事,没有回国,鲁军便攻占了项国。齐国人觉得这是僖公下令进攻的,由此便把僖公扣留了起来。

    秋季,僖公夫人声姜由于僖公的原因,在鲁邑卞地会见齐桓公。九月,僖公回国。《春秋》记录说:“至自会”,是表示还有国家大事没有处理结束,并且讳言“被扣留”这件事。

    齐桓公的三位夫人:王姬、徐嬴、蔡姬,都没有儿子。齐桓公喜欢女色,爱妃很多。宫中受宠的女人中待遇就像夫人的有六人:大卫姬,生武孟;小卫姬,生惠公;郑姬,生孝公;葛嬴,生昭公;密姬,生懿公;宋华子,生公子雍。桓公跟管仲把孝公交托给宋襄公,让他做太子。雍巫受到卫共姬的宠信,又因为寺人貂的关系有机会把美味食品进献给齐桓公,故而也受到齐桓公的宠信。齐桓公同意他们立武孟为太子。管仲死后,孝公之外的其他五位公子都谋求要成为继承人。冬季,十月乙亥日,齐桓公卒。易牙进入宫内,同寺人貂一块依靠那些桓公宠幸的如夫人的特殊权势,杀掉一批不同意立公子无亏为君的大夫,立公子无亏为国君。孝公逃往宋国。十二月乙亥日,向诸侯国发出讣告。辛巳日,夜晚大殓入棺。

    僖公十八年

    [原文]

    〔经〕十有八年春,王正月,宋公、曹伯、卫人、邾人伐齐。夏,师救齐。五月戊寅,宋师及齐师战于。齐师败绩。狄救齐。秋八月丁亥,葬齐桓公。冬,邢人,狄人伐卫。

    [原文]

    〔传〕十八年春,宋襄公以诸侯伐齐。三月,齐人杀无亏。

    郑伯始朝于楚,楚子赐之金①,既而悔之,与之盟曰:“无以铸兵。”故以铸三钟。

    齐人将立孝公,不胜四公子之徒,遂与宋人战。夏五月,宋败齐师于,立孝公而还。

    秋八月,葬齐桓公。

    冬,邢人、狄人伐卫,围菟圃。卫侯以国让父兄子弟及朝众曰:“苟能治之,请从焉。”众不可,而后师于訾娄。狄师还。

    梁伯益其国而不能实也,命曰新里,秦取之。

    [注释]

    ①金:古代把铜叫金。

    [译文]

    鲁僖公十八年春季,宋襄公领着诸侯军攻打齐国。三月,齐国人杀了无亏。

    郑伯开始到楚国朝见,楚子赐予他铜,不久又后悔,跟他盟誓说:“不要用它制造武器。”故而郑伯用它铸造了三座大钟。

    齐国人预备立孝公为国君,抵抗不住四公子一伙的反对,于是四公子一伙跟宋国人作战。夏季五月,宋国在甗地击败了齐军,立了孝公为晋君之后回国。

    秋季八月,安葬了齐桓公。

    冬季,邢人、狄人进攻卫国,包围了菟圃。卫文公把国君的地位推让给父兄子弟跟朝廷上众臣说:“要是谁能治理国家,请允许我跟从他。”大家不同意,此后卫军在訾娄摆开阵势。狄军退回去了。

    梁伯开拓疆土多修城邑却不能把民众迁进去,把那地方命名叫新里,却被秦国攻占了。

    僖公十九年

    [原文]

    〔经〕十有九年春,王三月,宋人执滕子婴齐。夏六月,宋公、曹人、邾人盟于曹南。子会盟于邾。己酉,邾人执子用之。秋,宋人围曹。卫人伐邢。冬,会陈人、蔡人、楚人、郑人盟于齐。梁亡。

    [原文]

    〔传〕十九年春,遂城而居之。宋人执滕宣公。

    夏,宋公使邾文公用子①于次睢之社,欲以属东夷。司马子鱼曰:“古者六畜不相为用,小事不用大牲,而况敢用人乎?祭祀以为人也。民,神之主也。用人,其谁飨之?齐桓公存三亡国以属诸侯,义士犹曰薄德。今一会而虐二国之君,又用诸淫昏之鬼,将以求霸,不亦难乎?得死②为幸!”

    秋,卫人伐邢,以报菟圃之役。于是卫大旱,卜有事于山川,不吉。宁庄子曰:“昔周饥,克殷而年丰。令邢方无道,诸侯无伯,天其或者欲使卫讨邢乎?”从之,师兴而雨。宋人围曹,讨不服也。子鱼言于宋公曰:“文王闻崇德乱而伐之,军三旬而不降,退修教而复伐之。因垒而降。《诗》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今君德无乃犹有所阙,而以伐人,若之何?盍姑内省德乎?无阙而后动。”陈穆公请修好于诸侯以无忘齐桓之德。

    冬盟于齐,修桓公之好也。梁亡。不书其主,自取之也。初,梁伯好土功,亟城而弗处,民罢而弗堪,则曰:“某寇将至。”乃沟公宫,曰:“秦将袭我。”民惧而溃,秦遂取梁。

    [注释]

    ①用子:即杀死子用来祭祀。②得死:即善终。

    [译文]

    鲁僖公十九年春季,秦国人在此修城居住。宋国人抓住了滕宣公。

    夏季,宋公要邾文公杀鄫子祭奠次睢的土地神,想以此让东夷归附。司马子鱼讲:“古代的六畜不用来互相祭奠。小的祭奠不杀大牲畜,何况敢用人呢?祭奠是为了人。人是神灵的主人,杀人祭奠,哪个鬼神会享用?齐桓公曾救了三个即将灭掉的国家来让诸侯归附,仁义之士还说他缺少德行,现一次会盟便伤害了两个国家的国君,又拿他来将祭奠邪恶昏乱的鬼神,想用此种办法谋求霸业,不是太难了吗?能善终便是幸运了。”

    秋季,卫国人进攻邢国,为的是报菟圃一战之仇。此时卫国大旱,占卜祭祀山川,不吉利。宁庄子讲:“先前周王室发生饥荒,击败了殷朝便获丰收。现邢国无道,没有诸侯君主,天子或者是卫国去进攻邢国吧?”顺从他的话,军队刚出发便下了雨。宋国人包围曹国,以征讨曹国的不顺服。子鱼对宋公讲:“过去周文王听说崇国德行昏乱便攻击他,包围了三十天还没投降,就退回而修治教化,此后又去进攻他,结果崇国人在所筑的营垒里投降。《诗经》上讲:‘在正妻面前作出模范,把它扩展到兄弟之间,来治理家与国。’现君主的德行或许还有不足,却去进攻别人,能把它如何呢?何不姑且退回而自省一下德行,在没有不足以后再去行动。”陈穆公请求诸侯重修友好关系,以表达不忘齐桓公的德行。

    冬季,在齐国结盟,是为了重修齐桓公时建立的友好关系。梁国消亡,《春秋》不记录消亡它的人,是由于它自取消亡的。当初,梁伯爱好土木工程,屡次修城却无人居住,民众疲倦得不能忍受,扬言:“某某敌人要来了。”而且在国君宫室外挖沟,讲:“秦国将攻击我国。”命中害怕溃散,秦国就趁机占领了梁国。

    僖公二十年

    [原文]

    〔经〕二十年春,新作南门。夏,郜子来朝。五月乙巳,西宫灾。郑人入滑。秋,齐人、狄人盟于邢。冬,楚人伐随。

    [原文]

    〔传〕二十年春,新作南门。书,不时也。凡启塞①从时。

    滑人叛郑而服于卫。夏,郑公子士、泄堵寇帅师入滑。

    秋,齐、狄盟于邢,为邢谋卫难也。于是卫方病邢。

    随以汉东诸侯叛楚。冬,楚斗於菟帅师伐随,取成而还。

    君子曰:“随之见伐,不量力也。量力而动,其过鲜矣。善败②由己,而由人乎哉?《诗》曰:‘岂不夙夜,谓行多露’。”

    宋襄公欲合诸侯,臧文仲闻之,曰:“以欲从人则可,以人从欲鲜济。”

    [注释]

    ①启塞:指修建城门。从时,随着时节,即不违农时。②善败:成败。

    [译文]

    二十年春天,鲁国新建了国都的南门。《春秋》记录此事,是因为不合时令。而修建城门,则能够随坏随修,不算违背农时。

    滑国人背离了郑国而顺服了卫国。夏天,郑国的公子士、泄堵寇率军攻入滑国。

    秋天,齐国人跟狄人在邢国会盟,为的是帮助邢国设法对付卫国的入侵。此时,卫国才对邢国感到担心。

    随国率领汉水以东的诸侯背离了楚国。冬天,楚国的斗於菟率军进攻随国,两国讲和后,楚军回国。

    君子对此评论说:“随国所以受到攻打,是由于不自量力。量力而行,过错便少了。成败完全在于自己,难道是因为别人吗?正如《诗经》所说:‘难道不想早晚行走,怎奈途中露水太多’。”

    宋襄公想会合诸侯,臧文仲听到后,讲:“让自己的愿望服从别人是行的,不过要让别人服从自己的愿望就很少能成功。”

    僖公二十一年

    [原文]

    〔经〕二十有一年春,狄侵卫。宋人、齐人、楚人盟于鹿上。夏,大旱。

    秋,宋公、楚子、陈侯、蔡侯、郑伯、许男、曹伯会于盂。执宋公以伐宋。

    冬,公伐邾。楚人使宜申来献捷。十有二月癸丑,公会诸侯盟于薄,释宋公。

    [原文]

    〔传〕二十一年春,宋人为鹿上之盟以求诸侯于楚,楚人许之。公子目夷曰:“小国争盟,祸也。宋其亡乎?幸而后败。”

    夏,大旱。公欲焚巫①,臧文仲曰:“非旱备也!修城郭,贬食省用,务穑劝分,此其务也。巫何为?天欲杀之,则如勿生。若能为旱,焚之滋甚!”公从之。是岁也,饥而不害。

    秋,诸侯会宋公于盂。子鱼曰:“祸其在此乎!君欲已甚,其何以堪之?”于是楚执宋公以伐宋。冬,会于薄以释之。子鱼曰:“祸犹未也,未足以惩君。”

    任、宿、须句、颛臾,风姓也,实司大与有济之祀,以服事诸夏。邾人灭须句,须句子来奔,因成风也。成风为之言于公曰:“崇明祀,保小寡,周礼也。蛮夷猾夏②,周祸也。若卦须句,是崇、济而修祀纾祸也。”

    [注释]

    ①:仰面朝天的畸形人。②猾:扰乱。

    [译文]

    二十一年春天,宋人跟齐人、楚人在宋地鹿上举行会盟,并向楚国要求让当时已依附楚国的中原诸侯推自己为盟主,楚人同意了。公子目夷讲:“小国争当盟主,这是灾难。宋国也许要灭亡了吧!要是失败得晚一点便算是幸运的了。”

    夏天,鲁国出现大旱。僖公想要烧死巫人和仰面朝天的畸形人。臧文仲说:“这不是解决旱灾的方法。修建城墙,节省粮食,减损开支,致力农耕,劝导施舍,这才是一定要做的。至于巫人跟面孔朝天的畸形人能做些什么呢?上天想杀他们,就应该不生他们。要是他们能够造成旱灾,烧死了他们,旱情将会愈加严重。”僖公听从了。这一年,即使出现饥荒,不过没有伤害民众。

    秋天,宋公跟楚子、陈侯、蔡侯、郑伯、许男、曹伯在宋国的盂地见面。子鱼说:“灾祸可能便要在这儿发生吧!国君的欲望太过分,各诸侯如何受得了?”在会上楚国捉拿了宋襄公并进攻宋国。冬季,在薄地会盟,放回了宋襄公。子鱼讲:“灾祸还没有完,这一次还不能够惩处国君。

    任、宿、须句、颛臾等国,都姓风,负责掌管太和济水神的祭典,而服事中原各国。邾人灭掉了须句国,国君须句子逃亡来鲁国,这是因为须句是成风的娘家。成风对僖公讲:“崇敬神明之祀,保护弱小国家,这是周的礼仪;蛮夷搅扰中原各国,这是周的灾难。要是封了须句国的爵位,这是尊敬太皞、济水神而遵从周礼、缓和祸患啊。”僖公二十二年

    [原文]

    〔经〕二十有二年春,公伐邾,取须句。夏,宋公、卫侯、许男、滕子伐郑。秋八月丁未,及邾人战于升陉。冬十有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战于泓,宋师败绩。

    [原文]

    〔传〕二十二年春,伐邾,取须句,反其君焉,礼也。三月,郑伯如楚。

    夏,宋公伐郑。子鱼曰:“所谓祸在此矣。”初,平王之东迁也,辛有适伊川,见被发而祭于野者,曰:“不及百年,此其戎乎!其礼先亡矣。”

    秋,秦、晋迁陆浑之戎于伊川。晋大子圉为质于秦,将逃归,谓嬴氏曰:“与子归乎?”对曰:“子,晋大子而辱于秦。子之欲归,不亦宜乎!寡君之使婢子侍执巾栉,以固子①也。从子而归,弃君命也。不敢从,亦不敢言。”遂逃归。富辰言于王曰:“请召大叔。《诗》曰:‘协比其邻,昏姻孔云。’吾兄弟之不协,焉能怨诸侯之不睦?”王说。王子带自齐复归于京师,王召之也。邾人以须句故出师。公卑邾,不设备而卸之。臧文仲曰:“国无小,不可易也。无备,虽众不可恃也。《诗》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又曰:‘敬之敬之!天惟显思,命不易哉!’先王之明德,犹无不难也,无不惧也,况我小国乎?君其无谓邾小,蜂虿有毒,而况国乎?”弗听。八月丁未,公及邾师战于升陉,我师败绩。邾人获公胄,县诸鱼门。楚人伐宋以救郑。宋公将战,大司马固谏曰:“天子弃商久矣,君将兴之,弗可赦也己。”弗听。

    冬十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战于泓。宋人既成列。楚人未即济,司马曰:“彼众我寡,及其未既济也请击之。”公曰:“不可。”既济而未成列,又以告。公曰:“未可。”既陈而后击之,宋师败绩。公伤股,门官歼焉。国人皆咎公。公曰:“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古之为军也,不以阻隘也。寡人虽亡国之余,不鼓②不成列。”子鱼曰:“君未知战,敌之人隘而不列,无赞我也。阻而鼓之,不亦可乎?犹有惧焉。且今之者,皆吾敌也。虽及胡,获则取之,何有于二毛?明耻教战,求杀敌也,伤未及死,如何勿重,若受重伤,则如勿伤,爱其二毛,则如服焉,三军以利用也,金鼓以声气也,利而用之,阻隘可也,声盛致志。鼓可也。丙子晨,郑文夫人,芊氏、姜氏劳楚子于柯泽。楚子使师缙示之俘馘。君子曰:“非礼也。妇人送迎不出门,见兄弟不逾阈,戎事不迩女器。”丁丑,楚子入飨于郑,九献,庭实旅百,加笾豆六品。飨毕,夜出,文芊送于军,取郑二姬以归。叔詹曰:“楚王其不没③乎!为礼卒于无别,无别不可谓礼,将何以没?”诸侯是以知其不遂霸也。

    [注释]

    ①固子:使你安心。②不鼓:不攻击。古时作战,击鼓为进军之号令。③不没:不得寿终。

    [译文]

    鲁僖公二十二年春季,进攻邾国,占取须句,让他的国君回去,这是合乎礼的。三月,郑伯到楚国去。

    夏天,宋公进攻郑国。子鱼讲:“所说祸就在这儿。当初,周平王东迁洛邑时,辛有到伊川去,看到披头散发在野外祭祀人,讲:‘不到百年,这儿便变成戎人居住的地方了!周的礼仪先消亡了。’”

    秋季,秦国跟晋国把陆浑之戎迁到伊川。晋国太子圉在秦国作为人质,准备逃回去,对嬴氏讲:“我跟你一块回去吧?”答复说:“您是晋国的太子,却被秦国侮辱。您想回去是应当的吗?我们君主让我为您拿手巾、梳子而侍候您。是为了让您安心,跟您回去,这是抛弃了国君的命令。我不敢随从,不过也不敢泄漏。”于是太子圉逃回宋国去。富辰对周天子讲:“请您召回太叔。《诗》讲:‘跟邻居的关系团结融洽,姻亲之间定能和顺有加’。我们兄弟都不融洽,怎能怨恨诸侯不和睦呢?”天子听了很欢喜。王子带从齐国回到京师,是天子召他回来的。邾国因鲁国帮忙须句而出兵进攻鲁国。僖公轻视邾国,不设防备便去抵抗它。臧文仲讲:“国家无所谓大小,都不能轻视。要是没有防备,就是人多,也不足依靠。《诗经》里讲:‘战战兢兢,就像面临深渊,就像踩踏薄冷。’又说:‘小心呀,小心,上天即使光明磊落,却不容易获得天命!’以先王的美德,尚且还有困难惧怕,更何况是我们的小国呢?您不要觉得邾国弱小,黄蜂、蝎子都有毒,况且一个国家呢?”僖公不听。八月八日,僖公跟邾国军队在升陉打仗,鲁军大败。邾国人得到僖公的头盔,把它挂在城门上。楚国进攻宋国以救助郑国。宋国准备迎战,大司马固劝阻讲:“上天抛弃我们商朝已经很久了。您想复兴它,这是违反天意,罪不可赦啊。”宋公不听。

    冬十一月一日,宋公跟楚国人在泓水旁打仗。宋军已摆好阵势,楚国人还没全部渡过河时,司马讲:“对方人多,我们人少,趁他们还没全都渡过时,请下令进攻他们。”宋公说:“不行。”楚军全都渡过了河还没摆成阵,司马又请求下令攻击,宋公讲:“还不行。”等楚军已摆好阵势,宋军才发动进攻,宋军大败。宋公伤了大腿,守门的官员被消灭。国人都谴责宋公。宋公讲:“君子不伤害已经受伤的人,不擒捉头发花白的人。古代作战,不依靠险要的地势。我们即使是商亡朝的后裔,却也不能进攻没摆开阵势的敌人。”子鱼讲:“您不明了作战,强大的敌人,因为地形险要而不能摆成队列,这是上天在护佑我们。拦截他们,此后进攻他们,不也是行的吗?就算这样还担心不能取胜吗?况且如今那些强大的国家全是我们的敌人。虽碰到的是老兵,能抓捕的也要把他们抓回来,还管什么头发白不白。使将士晓得什么是耻辱,教给他们如何打仗,目的是要多杀敌人。对那些受伤未死的敌人,为何不再伤害他们?要是不忍心伤害敌人的伤员,就应该一开始就不伤害他;怜悯头发花白的人,就应该顺服他们。军队在有利的时候才运用。鸣金击鼓是为了鼓舞士气。抓住有利机遇,乘敌人处于险阻狭隘处运用军队,鼓声大作,士气昂扬,乘敌人混乱状态而击鼓进攻是完全行的。”十一月八日早上,郑文公的夫人芊氏、姜氏在柯泽慰劳楚子。楚子派师缙把抓捕和割下来的敌人的左耳给他们看。君子讲:“这是不合礼仪的。妇女送迎不出房门,跟兄弟相见不逾越门槛,战争中不接近女人的用具。更何况现在竟让女人来到军营中呢?”九日,楚子进到郑国接受款待,主宾酬酢九次,院子里摆着礼品上万件,外加笾豆食品六种。宴请完毕已是夜晚,文芊把楚子送到营房里,楚子带了郑国两个女子回去。叔詹讲:“楚王恐怕很难善终!执行礼节而最后弄到男女无别的地步。男女无别便不能觉得合于礼法!他将靠什么获得善终呢?”诸侯凭这件事晓得楚子完不成霸业了。

    僖公二十三年

    [原文]

    〔经〕二十有三年春,齐侯伐宋,围缗。

    夏五月庚寅,宋公兹父卒。

    秋,楚人伐陈。

    冬十有一月,杞子卒。

    [原文]

    〔传〕二十三年春,齐侯伐宋,围缗,以讨其不与盟于齐也。

    夏五月,宋襄公卒,伤于泓故也。

    秋,楚成得臣帅师伐陈,讨其贰于宋也。遂取焦、夷,城顿而还。子文以为之功,使为令尹。叔伯曰:“子若国何?”对曰:“吾以靖国也。夫有大功而无贵仕,其人能靖者与有几?”

    九月,晋惠公卒。怀公立,命无从亡人。期,期而不至,无赦。狐突之子毛及偃从重耳在秦,弗召。冬,怀公执狐突曰:“子来则免。”对曰:“子之能仕,父教之忠,古之制也。策名委质,贰乃辟①也。今臣之子,名在重耳,有年数矣。若又召之,教之贰也。父教子之贰,何以事君?刑之不滥,君之明也,臣之愿也。淫刑②以逞。谁则无罪?臣闻命矣。”乃杀之。

    卜偃称疾不出,曰:“《周书》有之:‘乃大明服。’己则不明而杀人以逞,不亦难乎?民不见德而唯戮是闻,其何后之有?”

    十一月,杞成公卒。书曰:“子”。杞,夷也。不书名,未同盟也。凡诸侯同盟,死则赴以名,礼也。赴以名,则亦书之,不然则否,辟不敏也。

    晋公子重耳之及于难也,晋人伐诸蒲城。蒲城人欲战,重耳不可,曰:“保君父之命而享其生禄,于是乎得人。有人而校,罪莫大焉。吾其奔也。”遂奔狄。从者狐偃、赵衰、颠颉、魏武子、司空季子。狄人伐咎如,获其二女:叔隗、季隗,纳诸公子。公子取季隗,生伯、叔刘;以叔隗妻赵衰,生盾。将适齐,谓季隗曰:“待我二十五年,不来而后嫁。”对曰:“我二十五年矣。又如是而嫁,则就木焉。请待子。”处狄十二年而行。

    过卫,卫文公不礼焉。出于五鹿,乞食于野人,野人与之块,公子怒,欲鞭之。子犯曰:“天赐也。”稽首,受而载之。

    及齐,齐桓公妻之。有马二十乘,公子安之。从者以为不可,将行,谋于桑下。蚕妾在其上,以告姜氏。姜氏杀之,而谓公子曰:“子有四方之志,其闻之者吾杀之矣。”公子曰:“无之。”姜曰:“行也,怀与安。实败名。”公子不可,姜与子犯谋,醉而遣之。醒,以戈逐子犯。

    及曹,曹共公闻其骈胁,欲观其裸。浴,薄而观之。僖负羁之妻曰:“吾观晋公子之从者,皆足以相国。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国。反其国,必得志于诸侯。得志于诸侯而诛无礼,曹其首也。子盍蚤自贰焉。”乃馈盘飧,置璧焉。公子受飧反璧。

    及宋,宋襄公赠之以马二十乘。

    及郑,郑文公亦不礼焉。叔詹谏曰:“臣闻天之所启,人弗及也。晋公子有三焉,天其或者将建诸!君其礼焉。男女同姓,其生不蕃。晋公子,姬出也,而至于今,一也。离外之患,而天不靖晋国,殆将启之,二也。有三士足以上人而从之,三也。晋、郑同侪,其过子弟,固将礼焉,况天之所启乎?”弗听。

    及楚,楚子飧之,曰:“公子若反晋国,则何以报不?”对曰:“子女玉帛则君有之。羽毛齿革则君地生焉。其波及晋国者,君之余也,其何以报君?”曰:“虽然,何以报我?”对曰:“若以君之灵,得反晋国,晋、楚治兵,遇中于原,其辟君三舍。若不获命③,其左执鞭弭,右属櫜,以与君同旋。”子玉请杀之。楚子曰:“晋公子广而俭,文而有礼。其从者肃而宽,忠而能力。晋侯无亲,外内恶之。吾闻姬姓,唐叔之后,其后衰者也,其将由晋公子乎。天将兴之,谁能废之。违天必有大咎。”乃送诸秦。

    秦伯纳女五人,怀嬴与焉。奉沃,既而挥之。怒曰:“秦、晋匹也,何以卑我!”公子惧,降服而囚。

    他日,公享之,子犯曰:“吾不如衰之文也。请使衰从。”公子赋《河水》,公赋《六月》。赵衰曰:“重耳拜赐。”公子降④,拜,稽首,公降一级而辞焉。衰曰:“君称所以佐天子者命重耳,重耳敢不拜。”

    [注释]

    ①辟:罪。②淫刑:滥用刑罚。③不获命:即不得允许。④降:退到阶下。

    [译文]

    二十三年春天,齐孝公进攻宋国,包围了缗地,为的是征讨宋国不到齐国参加会盟。

    夏季五月,宋襄公因在泓地作战受伤而去世。

    秋天,楚国的成得臣领兵攻打陈国,为的是征讨陈国又暗中勾结宋国。楚军占据了焦、夷两地,并在顿地筑城后回国。子文觉得这是子玉的功劳,便任用他做令尹。叔伯对子文讲:“你想把国家怎么样呢?”子文说:“我想以此稳定国家。有了大功而不居高位,如此的人中有几个不作乱而让国家安定呢?”

    九月,晋惠公逝世,怀公下令不准跟着逃亡在外的公子重耳。还规定了期限,到期不回来的,决不免罪。狐突的儿子毛和偃正跟着重耳在秦国,故而怀公不召他们回国。冬天,怀公把狐突抓了起来,说:“你儿子回来,就免掉你。”狐突答复说:“儿子可以做官时,父亲就教导他要忠诚不二,这是自古以来的规则。名字写在书简上,给主子致送了进见的礼物后,再有二心,便是罪过。现在我儿子的名字在重耳那里已经有几个年头了。要是召他回来,便是教他另有二心。父亲教儿子不忠,还如何来事奉国君呢?不滥用刑罚,这是国君的圣明,也是我的愿望。要是想滥用刑罚以逞淫威,那么谁没有过错呢?我懂得您的意思了。”怀公杀了狐突。

    卜偃推说有病不出家门,他讲:“《周书》上有如此的话:‘国君伟大圣明,臣民才能顺服。’自己不贤能,却靠杀人以逞淫威,不也很难长远吗?民众看不到国君的德行,只听见杀戮,他的后代如何还能长享禄位呢?”

    十一月,杞成公逝世。《春秋》称其为“子”。由于杞是夷人。不记载其名字,是由于他没有跟鲁国结盟。凡是结盟的诸侯,死后便在讣告上写上名字,这是合于礼的。讣告上写上名字,《春秋》就进行记载,否则便不记,这是为了避免因不明白而误记。

    晋国的公子重耳遭到骊姬祸难时,晋国人曾进攻蒲城。蒲城人打算迎战,重耳不让,他讲:“我依靠君父的命令,才享受到优越的禄位,获得民众的拥护。要是由于自己有了拥护者,便跟君父抵抗,那便再没有比这更大的罪过了。我还是逃走吧。”便逃跑到狄人那里去了。跟随他的有狐偃、赵衰、颠颉、魏武子、司空季子。狄子进攻咎如,抓捕了他的两个女儿叔隗、季隗,把她们送给晋公子。重耳娶了季隗,后来生了伯、叔刘。把叔隗送给赵衰为妻,后来生了赵盾。重耳想要到齐国去,对季隗说:“你等我二十五年,我要是不回来你再嫁人。”季隗答复说:“现在我已二十五年,要是再过这些年,行将就木,如何还能嫁人。我等着您就是了。”重耳在狄人那儿住了十二年后才离开。

    路过卫国时,卫文公没有以礼相待。他路过五鹿向东行走时,向乡下人要饭,那人给了他一个土块。重耳十分生气,想要鞭打他。子犯讲:“这是上天的恩赐啊!”重耳就叩头致谢,收下土块还把它装到车上。

    到了齐国后,齐桓公为他娶了妻,并送与他八十匹马,重耳故而安于在齐国的生活。跟随的人觉得这样不行,准备离他而去,便聚在桑树下商量。那时正好有一婢女在树上采摘桑叶,把这件事告诉了姜氏。姜氏把这个婢女杀死,对重耳讲:“您有远大的志向,我已把听见的人杀了。”重耳讲:“没有这事啊!”姜氏讲:“你走吧!眷恋享受,安于现状,实在是容易毁坏一个人的名声。”重耳不愿走,姜氏便和子犯商量,把他灌醉后,把他送走。重耳酒醒后,持戈追赶子犯要刺他。

    抵达曹国,曹共公听说重耳的肋骨相连如一骨,便想看看他裸体时的样子。乘重耳沐浴时,隔着帘子偷看。僖负羁的妻子说:“我看晋公子的随从,都能做国家的辅助之臣。要是晋公子能用他们做辅臣,必定能回到晋国为君。回国后,也必定能在诸侯中得志。得志之后要惩罚对他无礼的国家,曹国便会首当其冲。你何不早一点对他有所表达呢?”僖负羁便送给重耳一盘晚饭,并在饭中藏了一块璧玉。重耳接受了食物,把玉璧退了回去。

    抵达宋国,宋襄公送与重耳八十匹马。

    抵达郑国,郑文公也没有以礼相待。叔詹进谏说:“我听说上天所支持的人,谁也比不了。晋公子有三点是别人比不上的,可能是上天要立他为君吧,国君还是要以礼相待。要是同姓结婚,其子孙必不昌盛。晋公子的母亲为戎族的狐姬,与晋国都是姬姓,却一直活到现在,这是第一点。他逃亡在外,上天却又不让晋国安定下来,或许是上天正在为他创造一条通向国君的道路吧,这是第二点。狐偃、赵衰、贾佗这三个人都超过普通人,却都甘愿追随他,这是第三点。晋国跟郑国地位相当,他们的子弟路过郑国,本来就应当以礼相待,更何况是上天支持的人呢?”文公不听。

    抵达楚国,楚成王设酒宴招待他,并说:“公子要是可以回到晋国,用什么来回报我呢?”重耳答复说:“男女奴仆和玉帛,国君已经有了。鸟羽、皮毛、象牙、皮革,本来就是国君土地上生长的。晋国的那些东西,都是国君所剩余的,我还能用什么来回报国君呢?”成王说:“虽然这样,你用什么回报我呢?”重耳答复说:“要是托国君的福,能回到晋国,一旦晋楚两国交战,在中原碰到,为回报国君的恩德,晋国将把军队后退九十里。要是如此还不能获得国君的谅解而退兵,那么便只能手持武器,与国君较量一下了。”子玉请求杀死他,成王讲:“晋公子志向远大且严于律己,言语得体且合乎礼。跟随他的人都态度严肃待人宽厚,效忠于他,能为他出力。晋侯没有亲近之人,故而国内外都憎恶他。我听说姬姓中唐叔的后代,在诸侯中将最后衰亡,这或许是由于晋公子吧!上天即将使他兴盛起来,谁能把他废除呢?违反了上天的旨意,必遭大灾。”便把他送到了秦国。

    秦穆公送与重耳五个女子,其中包括怀嬴。怀嬴手捧水盆侍奉重耳洗手,重耳洗后随手将水甩掉,怀嬴发怒地说:“秦、晋两国地位平等,为何如此看不起我?”重耳害怕,就脱去上衣,自囚以谢罪。

    一天,秦穆公设酒宴款待重耳。狐偃讲:“我不如赵衰擅长辞令。请您让他随着去吧。”重耳在酒宴上吟诵了《河水》一诗,穆公则吟诵了《六月》一诗。赵衰讲:“请重耳拜谢国君赐予的美言。”重耳走到台阶下拜谢,而后叩头,穆公就走下一级台阶辞谢。赵衰讲:“国君对重耳寄予辅助天子的厚望,重耳如何能不拜谢呢?”

    僖公二十四年

    [原文]

    〔经〕二十有四年春王正月。夏,狄伐郑。秋七月。冬,天王出居于郑。晋侯夷吾卒。

    [原文]

    〔传〕二十四年春,王正月,秦伯纳之,不书,不告入也。及河,子犯以璧授公子曰:“臣负羁绁从君巡于天下,臣之罪甚多矣。臣犹知之,而况君乎?请由此亡。”公子曰:“所不与舅氏同心者,有如白水。”投其璧于河。济河,围令狐,入桑泉,取臼衰。二月甲午,晋师军于庐柳。秦伯使公子絷如晋师,师退,军于郇。辛丑,狐偃及秦、晋之大夫盟于郇。壬寅,公子入于晋师。丙午,入于曲沃。丁未,朝于武宫。戊申,使杀怀公于高梁。不书,亦不告也。

    吕、畏逼,将焚公宫而弑晋侯。寺人披请见,公使让之,且辞焉,曰:“蒲城之役,君命一宿,女即至。其后余从狄君以田渭滨,女为惠公来求杀余,命女三宿,女中宿至。虽有君命,何其速也。夫祛①犹在,女其行乎。”对曰:“臣谓君之入也,其知之矣。若犹未也,又将及难。君命无二,古之制也。除君之恶,唯力是视,蒲人、狄人,余何有焉。今君即位,其无蒲、狄乎?齐桓公置射钩而使管仲相。君若易之,何辱命焉?行者甚众,岂唯刑臣。”公见之,以难告。三月,晋侯潜会秦伯于王城。己丑晦,公宫火。瑕甥、芮不获公,乃如河上,秦伯诱而杀之。晋侯逆夫人嬴氏以归。秦伯送卫于晋三千人,实纪纲之仆。

    初,晋侯之竖头须,守藏者也。其出也,窃藏以逃,尽用以求纳之。及入,求见,公辞焉以沐。谓仆人曰:“沐则心覆,心覆则图反,宜吾不得见也。居者为社稷之守,行者为羁绁之仆,其亦可也,何必罪居者?国君而雠匹夫,惧者甚众矣。”仆人以告,公遽见之。

    狄人归季隗于晋,而请其二子。文公妻赵衰,生原同、屏括、楼婴。赵姬请逆盾与其母,子余辞。姬曰:“得宠而忘旧,何以使人,必逆之!”固请,许之。来,以盾为才,固请于公,以为嫡子,而使其三子下之;以叔隗为内子,而己下之。

    晋侯赏从亡者,介之推不言禄,禄亦弗及。推曰:“献公之子九人,唯君在矣。惠、怀无亲,外内弃之。天未绝晋,必将有主。主晋祀者,非君而谁?天实置之,而二三子以为己力,不亦诬乎?窃人之财,犹谓之盗,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乎?下义其罪,上赏其奸,上下相蒙,难与处矣。”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谁怼?”对曰:“尤而效之②,罪又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食。”其母曰:“亦使知之,若何?”对曰:“言,身之文也,身将隐,焉用文之?是求显也。”其母曰:“能如是乎?与女偕隐。”遂隐而死。晋侯求之不获。以屘上为之田,曰:“以志吾过,且旌善人。”

    郑之入滑也,滑人听命,师还,又即卫。郑公子士、泄堵俞弥帅师伐滑。王使伯服、游孙伯如郑请盟。郑伯怨惠王之入而不与厉公爵也,又怨襄王之与卫、滑也,故不听王命而执二子。王怒,将以狄伐郑。富辰谏曰:“不可。臣闻之,大上以德抚民,其次亲亲,以相及也。昔周公吊二叔之不咸,故封建亲戚以蕃屏周。管、蔡、、霍、鲁、卫、毛、聃、郜、雍、曹、滕、毕、原、酆、郇,文之昭也。、晋、应、韩,武之穆也。凡、蒋、邢、茅、胙、祭,周公之胤③也。召穆公思周德之不类,故纠合宗族于成周而作诗,曰:‘常棣之华,鄂不,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其四章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如是则兄弟虽有小忿,不废懿亲。今天子不忍小忿以弃郑亲,其若之何?庸勋、亲亲、昵近、尊贤,德之大者也。即聋、从昧、与顽、用,奸之大者也。弃德、崇奸,祸之大者也。郑有平、惠之勋,又有厉、宣之亲,弃嬖宠而用三良,于诸姬为近,四德具矣。耳不听五声之和为聋,目不别五色之章为昧,心不则德义之经为顽,口不道忠信之言为。狄皆则之,四奸具矣。周之有懿德也,犹曰:‘莫如兄弟’,故封建之。其怀柔天下也,犹惧有外侮,御侮者莫如亲亲,故以亲屏周。召穆公亦云。今周德既衰,于是乎又渝周、召,以从诸奸,无乃不可乎?民未忘祸,王又兴之,其若文、武何?”王弗听,使颓叔、桃子出狄师。

    夏,狄伐郑,取栎。王德狄人,将以其女为后。富辰谏曰:“不可。臣闻之曰:‘报得倦矣。施者未厌。’狄固贪,王又启之,女德无极,妇怨无终,狄必为患。”王又弗听。

    初,甘昭公有宠于惠后,惠后将立之,未及而卒。昭公奔齐,王复之。又通于隗氏。王替隗氏。颓叔、桃子曰:“我实使狄,狄其怨我。”遂奉大叔,以狄师攻王。王御士将御之,王曰:“先后其谓我何?宁使诸侯图之。”王遂出。及坎,国人纳之。

    秋,颓叔、桃子奉大叔以狄师伐周,大败周师,获周公忌父、原伯、毛伯、富辰。王出适郑,处于。大叔以隗氏居于温。

    郑子华之弟子臧出奔宋,好聚鹬。郑伯闻而恶之,使盗诱之。八月,盗杀之于陈、宋之间。君子曰:“服之不衷,身之灾也。《诗》曰:‘彼己之子,不称其服。’子臧之服,不称也夫。《诗》曰:‘自诒伊,其子臧之谓矣。《夏书》曰:‘地平天成’,称也。”

    宋及楚平。宋成公如楚,还入于郑。郑伯将享之,问礼于皇武子。对曰:“宋,先代之后也,于周为客,天子有事焉,有丧拜焉,丰厚可也。”郑伯从之,享宋公有加,礼也。

    冬,王使来告难曰:“不不德,得罪于母弟之宠子带,鄙在郑地,敢告叔父。”臧文仲对曰:“天子蒙尘于外,敢不奔问官守。”王使简师父告于晋,使左鄢父告于秦。天子无出,书曰:“天王出居于郑”,辟母弟之难也。天子凶服降名,礼也。

    郑伯与孔将、石甲父、侯宣多省视官具于,而后听其私政,礼也。卫人将伐邢,礼至曰:“不得其守,国不可得也。我请昆弟仕焉,”乃往,得仕。

    [注释]

    ①祛:音qù,袖口。僖公五年在蒲城,寺人披没能杀死重耳,仅斩断他一只袖管。②尤:谴责。效:效法。③胤:后代。

    [译文]

    二十四年春天,周历的正月,秦穆公将公子重耳送回晋国。《春秋》没有记录这件事,由于晋国没有向鲁国报告此事。抵达黄河岸边,子犯把玉璧送还公子,讲:“下臣背着马笼头马缰绳跟您在天下巡行,下臣的罪过很多,下臣自己尚且晓得,何况您呢?请您让我从这儿走开吧。”公子讲:“要是不跟舅父一条心,有河神作证。”把他的玉璧扔到黄河里。重耳等一行越过黄河,包围了令狐,进到桑泉,占取了臼衰。二月的一天,晋国的军队驻扎在庐柳。秦穆公派遣公子絷到晋国军队里讲说利害。晋军退走,驻扎在郇地。又一天,狐偃跟秦国、晋国的大夫在郇地结盟。又一天,公子重耳抵达晋国的军队里。又一天,重耳进到曲沃。又一天,重耳在晋武公的庙宇中面见群臣。又一天,重耳派人在高梁杀害了晋怀公。《春秋》没有记录这件事,也是因为晋国没有来鲁国报告的原因。

    吕、郤两家害怕灾难逼近,准备焚烧宫室而杀害晋文公。寺人披请求进见。晋文公派人谴责他,而且拒绝接见,讲:“蒲城那一次,国君命令你过一个晚上抵达,你马上就到了。后来我跟随狄君在渭水边上打猎,你为惠公来杀我,惠公命令你过三个晚上抵达,你过两个晚上便到了。即使有国君的命令,为何那么快呢?那只被割断的袖子还在,你还是走开吧!”寺人披答复说:“小臣原来认为国君回国之后,已经了解情况了。要是还没有,便会又一次遇到祸难。执行国君的命令只有一心一意,这是古代的制度。除去国君所讨厌的人,只看自己有多大力量。蒲人、狄人,对我来说算什么呢?如今您就位做国君,也会同我心目中一般没有蒲、狄吧!齐桓公把射勾的事放在一边,而让管仲辅佐他。君王要是更改这种做法,我会自己走的,哪里需要君王的命令呢?离去的人很多,哪里只是是我受过宫刑的小臣?”晋文公接待了寺人披,寺人披便把祸乱告诉了晋文公。三月,晋文公秘密地跟秦穆公在王城召见。三十日,文公的宫殿起火。瑕甥、郤芮找不到晋文公,于是便到黄河边上去找,秦穆公把他们诱去杀害了。晋文公迎接夫人嬴氏回国。秦穆公赠送与晋国卫士三千人,全是一些得力的臣仆。

    先前,晋文公有个侍臣名叫头须,是管理财物的。当晋文公在国外的时期,头须偷了财物潜逃,把这些财物都用来设法让晋文公回国。等待晋文公回来,头须请求觐见。晋文公拒绝说正在洗头。头须对仆人讲:“洗头的时候心倒过来,心倒了意图便倒过来,无怪我不能被接见了。留在国内的人是国家的守护者,跟随在外的是牵着马笼头马疆绳的仆人,这也都是能行的,为何要以留在国内的为有罪?身为国君而仇视普通人,恐惧的人便多了。”仆人把这些话告诉晋文公,晋文公马上接见了他。

    狄人把季隗送到晋国,而请求留下她的两个儿子。晋文公将女儿嫁给赵衰。生了原同、屏括、楼婴。赵姬请求接回盾和他的母亲。赵衰辞谢不愿。赵姬说:“获得新宠而忘记旧好,以后还如何使用别人?必须要把他们接回来。”坚决请求,赵衰答应了。回来之后,赵姬觉得赵盾有才,坚决跟赵衰请求,把赵盾当作嫡子,而让她自己生的三个儿子居于赵盾之下,让叔隗成为正妻,而自己居于她之下。

    晋文公奖赏跟随他逃亡的人,介之推没有提到禄位,禄位也没有给他。介之推讲:“献公的儿子有九个,只有国君活着了。惠公、怀公没有亲近的人,国内国外都背弃了他们。上天不使晋国绝后,一定会有君主。主持晋国祭奠的人,不是国君又会是谁?这真的是上天立他为君,而他们这些人却觉得是自己的力量,这不是欺骗吗?偷别人的财物,尚且称为盗,何况贪天之功作为自己的力量呢?下面的人把贪功的罪过当成合理,上面的人对欺骗加以奖赏,上下相互欺,这便难和他们相处了。”介之推的母亲讲:“为什么不也去求赏?这样而死,又能怨谁?”介之推答复说:“明知错误而去效法,错误便更大了。并且我口出怨言,不能吃他的俸禄。”他母亲讲:“也让他明白一下,怎么样?”介之推答复说:“说话,是身体的文饰。身体即将隐藏,哪里用得着文饰?这只不过是去求显露而已。”他母亲说:“你可以这样吗?我和你一块隐居起来。”于是便隐居而死。晋文公派人到处找寻他没有找到,便把绵上的田封给他,讲:“用这来记录我的过失,而且表扬好人。”

    郑军进到滑国的时候,滑人听从命令。军队回去,滑国又亲附卫国。郑国的公子士、泄堵俞弥带兵攻击滑国。周天子派伯服、游孙伯到郑国请求不要攻击滑国。郑文公憎恶周惠王回到成周而不给厉公爵位,又憎恶周襄王偏袒卫、滑两国,故而不听周天子的命令而抓捕了伯服和游孙伯。周天子生气,打算领着狄人攻击郑国。富辰劝谏说:“不行。下臣听说,最高的人用德行来安抚民众,其次的亲近亲属,由近到远。以前周公感伤管叔、蔡叔不得善终,故而亲戚分封建制来作为周的屏障。管、蔡、郕、霍、鲁、卫、毛、聃、郜、雍、曹、滕、毕、原、酆、郇各国,是文王的儿子,邘、晋、应、韩、各国,是武王的儿子。凡、蒋、邢、茅、胙、祭各国,是周公的后人。召穆公担忧周德衰微,故而集合了宗族在成周而做诗,说:‘郁李的花儿,花朵是那么漂亮艳丽,如今的人们,总不能亲近得像兄弟。’诗的第四章讲:‘兄弟们在墙里争吵,一到墙外就一起对敌。’像这样,那么兄弟之间即使有小小怨忿,也不能废弃好亲属。如今您不忍耐小怨而丢弃郑国这门亲属,又能把它怎么样?报答勋劳,亲爱亲属,接近近臣,敬重贤人,这是德行中的大德。靠拢耳背的人,跟随昏暗的人,赞同固陋的人,使用奸诈的人,这是邪恶中的大恶,丢弃德行,尊崇邪恶,这是祸患中的大祸。郑国有过辅助平王、惠王的勋劳,又有厉王、宣王的亲属关系,郑国国君抛弃宠臣而任命三个好人,在姬姓诸姓中属于近亲,四种德行都拥有了。耳朵不能听见五声的唱和是耳聋,眼睛不能分清五色的文饰是昏暗,心里不学德义的原则是固陋,嘴里不说忠信的话是奸诈。狄人学习这些,四种邪恶都拥有了。周室具有美德的时候,尚且说‘总不能亲近得像兄弟’,故而分封建制。当它笼络天下的时候,尚且恐惧有外界的侵犯;抵抗外界侵犯的措施,没有比亲近亲属再好的了,故而用亲属作为周室的屏障。召穆公也是如此说的。如今周室的德行已经衰败,而这时又更改周公、召公的方法以跟从各种邪恶,恐怕不行吧!民众没有忘记祸乱,君王又把它挑起来,如何来对待文王、武王呢?”周天子不听,派遣颓叔、桃子出动狄军。

    夏季,狄军攻击郑国,占取了栎地。周天子感恩狄人,准备把狄君的女儿做王后。富辰劝止说:“不行。臣听说:‘回报的人已经厌倦了,施恩的人还没有满足。’狄人本来贪婪,而您又引领他们。女子的德行没有尽头,妇人的怨恨没有终结,狄人一定成为祸患。”周天子又不听。

    先前,甘昭公受到惠后的宠爱,惠后想要立他为嗣君,没有来得及惠后便死去了。昭公逃往齐国,周天子让他回来,他又跟隗氏私通。周天子废了隗氏。颓叔、桃子说:“狄人如此,是我们指使的,狄人可能会埋怨我们。”便奉事太叔进攻周天子,周王的侍卫人员准备抵抗,周王说:“要是杀死太叔,先王后将会说我什么?宁愿让诸侯来商量一下。”周王于是便离开成周,抵达坎,都城里的人又把周王接回都城。

    秋天,颓叔、桃子奉事太叔领了狄人的军队攻击成周,把周军打得大败,抓捕了周公忌父、原伯、毛伯、富辰。周天子远离成周去郑国,住在氾地。太叔跟隗氏住在温地。

    郑国子华的兄弟子臧逃往宋国,喜欢收集鹬毛冠。郑文公知道了很讨厌他,指使杀手骗他出来。八月,杀手将子臧杀害在陈国跟宋国交界的地方。君子说:“衣服的不合适,这是身体的灾难。《诗》讲:‘那一个人啊,跟他的服饰不能相称’,子臧的服饰,就是不相称啊!《诗》讲:‘自己给自己找来担忧。’这话正适宜于子臧。《夏书》说‘大地平静,上天成全。’这便是上下相称了。”

    宋国跟楚国讲和,宋成公到楚国。回国时,进到郑国。郑文公想要设宴招待他,向皇武子请教礼仪。皇武子答复说:“宋国是先朝的后代,在周朝来说是客人。天子祭奠宗庙,要送与他祭肉;有了丧事,宋国国君来吊唁,天子是要答拜的。丰盛地款待他是行的。”郑文公听从皇武子的话,设享礼款待宋公,比常礼有所增加。这是合乎礼的。

    冬天,周天子的使者前来报告发生的灾难,说:“不穀缺乏德行,得罪了母亲所宠爱的儿子带,如今僻处在郑国的地,谨敢以此汇报叔父。”臧文仲答复说:“天子在外边蒙受尘土,岂敢不赶快去问候左右。”周天子派简师父向晋国汇报,派左鄢到秦国汇报。天子无所谓出国,《春秋》记录说:“王出居于郑”,意思是因为躲避兄弟所造成的灾难。天子衣着素服,自称“不”,这是合乎礼的。

    郑文公跟孔将、石甲父、侯宣父到地问候天子的官员并检查供应天子的用品,之后听取属于郑国的政事,这是合乎礼的。卫国人预备攻打邢国,卫大夫礼至讲:“不做他们的官,国家是不能获得的。我请求让我们兄弟去邢国做官。”于是他们便前往邢国,做了官。

    僖公二十五年

    [原文]

    〔经〕二十有五年春,王正月丙年,卫侯灭邢。夏四月癸酉,卫侯卒。宋荡伯姬来逆妇。宋杀其大夫。秋,楚人围陈,纳顿子于顿。葬卫文公。冬十有二月癸亥,公会卫子、莒庆盟于洮③。

    [原文]

    〔传〕二十五年春,卫人伐邢,二礼从国子巡城,掖①以赴外,杀之。正月丙午,卫侯灭邢,同姓也,故名。礼至为铭曰:“余掖杀国子,莫余敢止。”

    秦伯师于②河上,将纳王。狐偃言于晋侯曰:“求诸侯,莫如勤王。诸侯信之,且大义也。继文之业而信宣于诸侯,今为可矣”。使卜偃卜之,曰:“吉,遇黄帝战于阪泉之兆。”公曰:“吾不堪也。”对曰:“周礼未改。今之王,古之帝也。”公曰:“筮之。”筮之,遇《大有》、?瘙棴之《睽》?瘙椗,曰:“吉。遇‘公用享于天子’之卦。战克而王享,吉孰大焉?且是卦也,天为泽以当日,天子降心以逆公,不亦可乎?《大有》去《睽》而复,亦其所也。”晋侯辞秦师而下。三月甲辰,次于阳樊。右师围温,左师逆王。夏四月丁巳,王入于王城。取大叔于温,杀之于隰城。

    [注释]

    ①掖(yè夜):挟持,指持人的手臂。②师于:驻扎在。

    [译文]

    鲁僖公二十五年春季,卫军进攻邢国,礼氏二兄弟跟随国子在城上巡察,两人左右挟持国子扔到城外,杀死了他。正月二十日,卫侯燬灭掉邢国,因为卫国和邢国同姓,故而记录卫侯的名字。礼至在铜器上作铭文讲:“我挟持杀死国子,没有人敢来阻挡我。”

    秦穆公把军队屯驻在黄河边上,预备护送周天子回国。狐偃对晋文公说:“求得诸侯的拥护,没有像为天子的事尽力有效了。能够获得诸侯信任,并且合乎大义。继续文侯的事业,而且在诸侯当中宣扬信义,现在可以做了。”让卜偃占卜,说:“吉利。获得黄帝在阪泉作战的卦兆。”晋文公说:“我担当不起啊。”卜偃答复说:“周王室的礼制没有改变。如今的王,便是古代的帝。”晋文公说:“占筮。”又占筮,获得《大有》变成《睽》,说:“吉利。获得‘公被天子设享礼招待’的卦,战胜之后天子设享礼招待,还有什么比这大的吉利吗?并且这一卦,天变成水泽来接受太阳的照耀,象征天子自己降格而迎接您,不也是行吗?《大有》变成《睽》而又回到本卦《大有》,象征天子也会回去他的地方。”晋文公辞去秦军顺流而下。三月十九日,晋军屯驻在阳樊。右翼部队包围了温地,左翼部队恭迎周襄王。夏季四月初三,周襄王进到王城。在温地捉住太叔带,把他杀害在隰城。

    [原文]

    戊午,晋侯朝王,王享醴,命之宥。请隧,弗许,曰:“王章也。未有代德而有二王①,亦叔父之所恶也。”与之阳樊、温、原、茅之田。晋于是始启南阳。

    阳樊不服,围之。苍葛呼曰:“德以柔中国,刑以威四夷,宜吾不敢服也。此谁非王之亲姻,其俘之也?”乃出其民。

    [注释]

    ①未有代德:没有取代周王室的德行。二王:两个天子;晋文公欲求得天子葬礼,就等于有二王。

    [译文]

    四月初四,晋文公觐见周天子,周天子用甜酒款待他,又命加上币帛来助欢。晋文公请求死后可以用隧道葬自己,周天子没有答应,说:“这是天子的典章。没有替代周王室的德行而有两个天子,这也是叔父所不欢喜的。”周天子赐予晋侯阳樊、温、原、茅的土地。晋国此时开始开辟了南阳的疆土。

    阳樊人不服从,晋军包围了阳樊。苍葛大喊讲:“用德行来安抚中原国家,用刑罚来震慑四方夷狄,如此做无怪我们不敢降服。这儿谁不是王室的亲戚,难道能抓捕他们吗?”于是便放阳樊的百姓出城。

    [原文]

    秋,秦,晋伐。楚斗克、屈御寇以申、息之师戍商密。秦人过析隈,入而系舆人以围商密,昏而傅焉。宵,坎血加书,伪与子仪、子边盟者①。商密人惧曰:“秦取析矣,戍人反矣。”乃降秦师。秦师囚申公子仪、息公子边以归。楚令尹子玉追秦师,弗及。遂围陈,纳顿子于顿。

    [注释]

    ①坎:掘地为坎。血:杀牲取血,即歃血。加书:把盟书放在上面。伪:伪装。

    [译文]

    秋季,秦国、晋国进攻鄀国。楚国斗克、屈御寇领着申、息两地的军队戍守商密。秦军路过析地的弯曲地带,同时捆绑着士兵装成俘虏包围商密,黄昏时逼近城下。晚上,掘地歃血把盟书放在上面,装成和斗克、屈御寇盟誓的模样。商密人害怕说:“秦国占据析地了,戍守的人反叛了。”于是便向秦军投降。秦军囚禁了申公斗克、息公屈御寇回国。楚国令尹子玉追击秦军,没有追上。于是楚军围住了陈国,把顿子护送回顿国。

    [原文]

    冬,晋侯围原,命三日之粮。原不降,命去之。谍出,曰:“原将降矣。”军吏曰:“请待之。”公曰:“信,国之宝也,民之所庇也,得原失信,何以庇之?所亡滋多。”退一舍而原降。迁原伯贯于冀。赵衰为原大夫,狐溱与温大夫。

    卫人平莒于我。十二月,盟于洮,修卫文公之好,且及莒平也。

    晋侯问原守于寺人勃。对曰:“昔赵衰以壶飧①从,径,馁而弗食。”故使处原。

    [注释]

    ①以壶飧(sūn孙):用壶携带食物。

    [译文]

    这年冬季,晋文公围住了原城,命令携带三天的粮食。到了三天原城人不投降,晋侯命令军队撤离原城。间谍从城里出来,讲:“原城预备投降了。”军吏讲:“请等待一下。”晋文公讲:“信用,是国家的宝贝,民众靠它庇护,获得原城而失去信用,用什么庇护百姓?丢掉的东西就更多了。”退兵三十里而原城投降。晋侯把原伯贯前往冀地。任用赵衰担任原大夫,狐偃担任温大夫。

    卫国人调停莒国跟我国的关系。十二月,僖公跟卫子、莒子在洮地结盟,重温卫文公时的旧好,并且跟莒国讲和。

    晋文公向寺人勃鞮询问原地长官的人选。勃答复说:“先前赵衰用壶携带了食物随着您,一个人走在小路上,饿了而不去吃它。”故而晋侯让赵衰做原大夫。

    僖公二十六年

    [原文]

    〔经〕二十有六年春,王正月己未,公会莒子、卫宁速,盟于向。齐人侵我西鄙。公追齐师至酅,弗及。夏,齐人伐我北鄙。卫人伐齐。公子遂如楚乞师。秋,楚人灭夔,以夔子归。冬,楚人伐宋,围缗。公以楚师伐齐,取。公至自伐齐。

    [原文]

    〔传〕二十六年春王正月,公会莒兹丕公、宁庄子盟于向,寻洮之盟也。齐师侵我西鄙,讨是二盟也。

    夏,齐孝公伐我北鄙。卫人伐齐,洮之盟故也。公使展喜犒师,使受命于展禽。齐侯未入竟①,展喜从之,曰:“寡君闻君亲举玉趾,将辱于敝邑,使下臣犒执事。”齐侯曰:“鲁人恐乎?”对曰:“小人恐矣,君子则否。”齐侯曰:“室如县罄,野无青草,何恃而不恐?”对曰:“恃先王之命。昔周公、大公股肱周室,夹辅成王。成王劳之而赐之盟,曰:‘世世子孙,无相害也。’载在盟府,大师职之,桓公是以纠合诸侯而谋其不协。弥缝其阙而匡救其灾,昭旧职也。及君即位,诸侯之望曰:‘其率桓之功’。我敝邑用不敢保聚,曰:‘岂其嗣世九年而弃命废职。其若先君何?君必不然。’恃此以不恐。”齐侯乃还。东门襄仲、臧文仲如楚乞师,臧孙见子玉而道之伐齐、宋,以其不臣也。夔子不祀祝融与鬻熊,楚人让之,对曰:我先王熊挚有疾,鬼神弗赦而自窜于夔。吾是以失楚,又何祀焉?”

    秋,楚成得臣、斗宜申帅师灭夔,以夔子归。宋以其善于晋侯也,叛楚即晋。

    冬,楚令尹子玉、司马子西帅师伐宋,围缗。公以楚师代齐,取谷。凡师能左右之曰“以”。置桓公子雍于谷,易牙奉之以为鲁援。楚申公叔侯戍之。桓公之子七人,为七大夫于楚。

    [注释]

    ①竟:同“境”。

    [译文]

    鲁僖公二十六年春季,周历正月,僖公会见莒兹丕公、宁庄子,在向地结盟。重温洮地盟约。齐国军队侵扰我国西部边境,这是对鲁国参加洮、向两次盟约的惩处。

    夏天,齐孝公进攻我国北部边境。卫国人进攻齐国,因鲁、卫两国曾在洮结盟的原因。僖公派展喜前去犒劳齐国军队,并先让他向展禽请教怎样措辞。齐侯还没入鲁国地,展喜便迎上去,讲:“我君主听说您亲自移步,将屈尊前来我国,派我来犒劳您。”齐侯讲:“鲁国人害怕吗?”答复说:“小人恐惧了,君子却不怕!”齐侯讲:“公室像悬挂的罄,野地里都不长青草,依仗什么不惊恐?”答复说:“仗恃着先王的命令,从前周公、太公捍卫周王室,在左右辅助成王。成王慰劳他们,而且赐给他们盟约,说:‘世世代代、子子孙孙不要互相侵害!’这盟约放在盟府里,由太史掌管它。齐桓公由此联合诸侯,解决了他们的不和谐,弥合了他们的裂痕,救援他们的灾难,这正是昭明太公的责任。到您就位的时候,诸侯期望您,讲:“将会继承桓公的事业!”故而我国也便没调集军队,防守边境。我们觉得:“难道他继承君位九年,便丢弃先王的命令、废除太公的责任吗?将如何向他的先君交代?您一定不会如此做。’仗恃着这一点便不惊恐。”齐侯于是撤兵回国。东门襄仲、臧文仲到楚国请求援兵,臧孙进见子玉并引着他进攻齐、宋国,因齐、宋两国不肯臣服楚国。夔国不祭奠楚国先祖祝融、鬻熊,楚国人谴责他。夔子答复说:“我们的先王熊挚有病,鬼神不能免罪,才自己窜逃到夔地,故而失去了楚国的救助,又何必去祭奠他们呢?”

    秋季,楚国的成得臣、斗宜申领兵灭亡了夔国,把夔子抓回楚国。宋国因同晋侯友好,就背离了楚国而亲近晋国。

    冬季,楚国的令尹子玉、司马子西领兵进攻宋国,包围了缗地。僖公领着楚军攻打齐国,夺取了谷地。但凡领兵打仗,能够任意指挥别国军队的就称为“以”。僖公把齐桓公的儿子雍安排在谷地,由易牙服侍他,把他作为鲁国的援助。楚国的申叔防守谷地。齐桓公有七个儿子,都在楚国做了大夫。

    僖公二十七年

    [原文]

    〔经〕二十有七年春,杞子来朝。夏六月庚寅,齐侯昭卒。秋八月乙未,葬齐孝公。乙巳,公子遂帅师入杞。冬,楚人、陈侯、蔡侯、郑伯、许男围宋。十有二月甲戌,公会诸侯,盟于宋。

    [原文]

    〔传〕二十七年春,杞桓公来朝,用夷礼,故曰子。公卑杞,杞不共也。

    夏,齐孝公卒。有齐怨,不废丧纪,礼也。

    秋,入杞,责无礼也。

    楚子将围宋,使子文治兵于睽,终朝而毕,不戮一人。子玉复治兵于暌,终日而毕,鞭七人,贯三人耳。国老皆贺子文,子文饮之酒。贾尚幼,后至,不贺。子文问之。对曰:“不知所贺。子之传政于子玉,曰:‘以靖国也。’靖诸内而败诸外,所获几何?子玉之败,子之举也。举以败国,将何贺焉?子玉刚而无礼,不可以治民。过三百乘,其不能以入①矣。苟入而贺,何后之有?”

    冬,楚子及诸侯围宋,宋公孙固如晋告急。先轸曰:“报施救患,取威定霸,于是乎在矣。”狐偃曰:“楚始得曹而新昏于卫,若伐曹、卫,楚必救之,则齐、宋免矣。”于是乎于被庐,作三军,谋元帅。赵衰曰:“可。臣亟闻其言矣,说礼乐而敦诗书。诗书,义之府也。礼乐,德之则也。德义,利之本也。《夏书》曰:‘赋纳以言,明轼以功,车服以庸。’君其试之。”乃使将中军,溱佐之;使狐偃将上军,让于狐毛,而佐之;使赵衰为卿,让于栾枝、先轸。使栾枝将下军,先轸佐之。荀林父御戎,魏为右。

    晋侯始入而教其民,二年,欲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义,未安其居。”于是乎出定襄王,入务利民,民怀生矣,将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信,未宣其用。”于是乎伐原以示之信。民易资者不求丰焉,明征其辞。公曰:“可矣乎?”子犯曰:“民未知礼,未生其共。”于是乎大以示之礼,作执秩以正其官,民听不惑②而后用之。出谷戍,释宋围,一战而霸,文之教也。

    [注释]

    ①入:率全军回国。②民听不惑:百姓明白道理,不致迷惑。

    [译文]

    二十七年春天,杞桓公来鲁国朝见,行的是夷人之礼,故而《春秋》称他为“子”。僖公看不起杞桓公,由于他不够恭敬。

    夏季,齐孝公逝世。鲁国对齐国埋怨,但并没有废弃对齐国的丧礼,这是合于礼的。

    秋季,鲁国进攻杞国,责难杞桓公朝见鲁国时的无礼行径。

    楚成王准备攻击宋国,派子文在睽地操练兵马,子文一个早上便操练完毕了,而且没有惩处一个人。子玉在地操练,练了一天才完毕,鞭打了七人,用箭穿耳三人。楚国老臣都去祝贺子文推荐的子玉有才能,子文请大家饮酒。这时贾年纪还小,最后才来,也不向子文祝贺。子文问他原因,他答复说:“我不晓得要祝贺什么?您把大权传给子玉,说是为了安定国家。如此国内即使能得到安定,对外作战却要失败,岂不是得不偿失?子玉作战失败,也是因为您的举荐。推荐一个使国家失败的人,还值得祝贺吗?子玉刚愎而无礼,不能让他治理民众。要是他率领超过三百乘的军队,恐怕便很难安全回国了。要是能安全回国,再来祝贺也不算晚吧?”

    冬天,楚成王跟诸侯发兵,包围宋国,宋国的公孙固到晋国告急。先轸说:“回报宋公赠马之恩,解除宋国被围之患,在诸侯中树立威望,成就晋国的霸业,便在此一举了。”狐偃讲:“楚国刚刚得到曹国不久,又与卫国新近缔结了婚姻。要是进攻曹、卫,楚国一定前去援救,如此宋国、齐国也都能解围了。”于是晋国在被庐检阅了军队,把部队编成三个军,并商量谁做元帅。赵衰说:“行。我从他多次谈话中,晓得他爱好礼乐,注重《诗》《书》。《诗经》和《尚书》是道义之所在,礼乐是德行的原则。德行道义,是利益的根本。《夏书》讲:‘任命一个人便要听取他的意见,并交给他一项任务尝试一下。要是他有了功绩,便赐以车马服饰作为酬劳。’国君不妨试一试。”晋文公便委派郤榖领着中军,郤溱为副帅;委派狐偃领着上军,狐偃让给他弟狐毛,自己做副帅;委派赵衰为卿,赵衰让给了栾枝跟先轸,栾枝领着下军,先轸做副帅。荀林父驾车,魏犨为车右。

    先前晋文公刚一回国,就开始训练民众,两年后,便想使用他们。子犯说:“民众还不明白道理,不可以安居乐业。”于是文公便出兵帮助周襄王安定王位,回国后又致力于为民众谋求福利,民众就逐渐安于生计了,文公打算使用他们。子犯讲:“民众还不知道什么是信用,不了解信用的作用。”于是文公通过进攻原国向民众表示什么是讲究信用。从此,民众之间交易商品不求多得,明码标价,公平合理。文公讲:“现在行了吧?”子犯说:“民众还不晓得礼,还没有产生恭敬之心。”于是文公又通过阅兵使民众晓得什么是礼仪,并设置执秩一官负责掌握爵禄等级,让官员各归其位,如此,民众才听从命令,不再迷惑,然后再使用他们。最后赶走了驻扎在谷地的楚军,解了宋国之围,一次战争便称霸于诸侯,这都是文公看重教化的结果。僖公二十八年

    [原文]

    〔经〕二十有八年春,晋侯侵曹。晋侯伐卫。公子买戍卫,不卒戍,刺之。楚人救卫。三月丙午,晋侯入曹,执曹伯。畀宋人。夏四月己已,晋侯、齐师、宋师、秦师及楚人战于城濮,楚师败绩。楚杀其大夫得臣。卫侯出奔楚。五月癸丑,公会晋侯、齐侯、宋公、蔡侯、郑伯、卫子、莒子盟于践土。陈侯如会。公朝于王所。六月,卫侯郑自楚复归于卫,卫元出奔晋。陈侯款卒。秋,杞伯姬来。公子遂如齐。冬,公会晋侯、齐侯、宋公、蔡侯、郑伯、陈子、莒子、邾子、秦人于温。天王狩于河阳。壬申,公朝于王所。晋人执卫侯,归之于京师。卫元自晋复归于卫。诸侯遂围许。曹伯襄复归于曹,遂会诸侯围许。

    [原文]

    〔传〕二十八年春,晋侯将伐曹,假道于卫,卫人弗许。还,自南河济。侵曹伐卫。正月戊申,取五鹿。二月,晋卒。原轸将中军,胥臣佐下军,上德也。晋侯、齐侯盟于敛盂。卫侯请盟,晋人弗许。卫侯欲与楚,国人不欲,故出其君以说于晋。卫侯出居于襄牛。

    公子买戍卫,楚人救卫,不克。公惧于晋,杀子丛以说焉。谓楚人曰:“不卒戍也。”

    晋侯围曹,门焉,多死。曹人尸诸城上,晋侯患之,听舆人之谋,称“舍于墓。”师迁焉,曹人凶惧,为其所得者棺而出之。因其凶也而攻之。三月丙午,人曹,数之,以其不用僖负羁而乘轩者三百人也,且曰:“献状。”令无入僖负羁之宫而免其族,报施也。魏、颠颉怒曰:“劳之不图①,报于何有!”爇僖负羁氏。魏伤于胸。公欲杀之而爱其材,使问,且视之。病,将杀之。魏束胸见使者曰:“以君之灵。不有宁也。”距跃三百,曲踊三百。乃舍之。杀颠颉以徇于师。立舟之侨以为戎右。

    宋人使门尹般如晋师告急,公曰:“宋人告急,舍之则绝,告楚不许。我欲战矣,齐、秦未可,若之何?”先轸曰:“使宋舍我而赂齐、秦,藉之告楚。我执曹君而分曹、卫之田以赐宋人。楚爱曹、卫,必不许也。喜赂怒顽,能无战乎?”公说,执曹伯,分曹、卫之田以畀②宋人。

    楚子入居于申,使申叔去谷,使子玉去宋,曰:“无从晋师。晋侯在外十九年矣,而果得晋国。险阻艰难,备尝之矣;民之情伪,尽知之矣。天假之年,而除其害。天之所置,其可废乎?《军志》曰:‘允当则归。’又曰:‘知难而退。’又曰:‘有德不可敌。’此三志者,晋之谓矣。”

    子玉使伯棼请战,曰:“非敢必有功也,愿以间执谗慝之口。”王怒,少与之师,唯西广、东宫与若敖之卒实从之。

    子玉使宛春告于晋师曰:“请复卫侯而封曹,臣亦释宋之围。”子犯曰:“子玉无礼哉!君取一,臣取二,不可失矣。”先轸曰:“子与之。定人之谓礼,楚一言而定三国,我一言而亡之。我则无礼,何以战乎?不许楚言,是弃宋也,救而弃之,谓诸侯何?楚有三施,我有三怨,怨仇已多,将何以战?不如私许复曹、卫以携之,执宛春以怒楚,既战而后图之。”公说,乃拘宛春于卫,且私许复曹、卫。曹、卫告绝于楚。

    子玉怒,从晋师,晋师退。军吏曰:“以君辟臣,辱也。且楚师老③矣,何故退?”子犯曰:“师直为壮,曲为老。岂在久乎?微楚之惠不及此,退三舍辟之,所以报也。背惠食言,以亢其仇,我曲楚直,其众素饱,不可谓老。我退而楚还,我将何求?若其不还,君退臣犯,曲在彼矣。”退三舍,楚众欲止,子玉不可。

    [注释]

    ①劳之不图:指对有功劳的人尚不考虑行赏,魏、颠颉均有从亡之劳。②畀(bì):给予。③老:疲惫。

    [译文]

    鲁僖公二十八年春天,晋文公准备进攻曹国,便向卫国借道,卫国人不同意。于是晋军便绕道从卫国南面渡河,攻击曹国,并进攻卫国。正月九日,抢夺了五鹿。二月,郤縠逝世。原轸即先轸率领中军,胥臣担任下军副帅。由于先轸有德,故而才提升他接任彀,晋文公和齐昭公在敛孟结盟。卫成公希望也参与结盟,晋国不答应。卫成公想亲近楚国,不过国内的人们不愿意,于是他们便赶走了成公,以取悦晋国。卫成公远离了国都后住在襄牛。

    这时,鲁国的大夫公子买防守卫国。楚国人求援卫国,未能得胜。鲁僖公故而害怕晋国征讨自己,于是便杀了公子买以讨好晋国。又对楚国人谎称:“由于他没有等驻守期满就想回去,故而才杀了他。”

    晋文公围困了曹国,进攻城门时,晋军死伤很多。曹国人把晋国人的尸体陈列在城上,文公十分担扰。于是就听从了役卒的建议,扬言“要把军队驻扎在曹国人的墓地上,来掘墓曝尸。”并让军队前往墓地,曹国人这才恐惧了,马上把他们得到的晋军尸首装进棺材运了出来。晋国人趁曹国人恐惧之机进攻城门。三月八日,攻克曹都。文公谴责曹共公任命三百多大夫,却不用僖负羁。而且说过去你偷看我有肋骨,现在我让你看个够。还下令不准进到僖负羁的住宅,免除他的族人,以报其馈赠食物跟玉璧之恩。魏犨、颠颉对此很生气,讲:“对我们这些有功劳的人都不思考,还谈什么报答僖负羁?”于是便放火烧了僖负羁的住宅。此时魏胸部受伤,文公想杀死他,不过又爱惜他的才干,就派人前去慰问,同时观察病情,要是他受伤过重,便打算杀了他。魏犨包住胸部,出来会见使者,讲:“托国君的福,你看我这不是很安宁吗?”说完便向前跳了几次,又回身跳了几次,显示他受伤不重。于是晋文公便放弃了杀他的念头,不过还是杀了颠颉以通知全军。让舟之侨代替魏犨做了车右。

    宋国人派大夫门尹般到晋国军队告急。文公讲:“宋国向我们求救,要是不理它们,便会断绝两国关系。请示楚国退兵,楚国又不愿。我们想作战,齐国跟秦国又不答应,怎么办?”先轸讲:“让宋国不要向我们晋国求救,而去给齐、秦两国送礼,向他们求救,让他们去请求楚国退兵。我们抓住了曹国国君,把曹国、卫国的土地分给宋国,楚国不肯丧失曹、卫两国,肯定不会答应齐国、秦国的请求。如此,齐、秦两国得到了宋国的贿赂,高兴之余,自然对楚国的顽固不化生气,还能不参战吗?”文公十分高兴,于是便抓住了曹共公,把曹,卫的田地送与宋国。

    楚成王退至申地住下,又让申叔远离谷地,让子玉远离宋国。并下令说:“不要追击晋军!晋文公在外十九年,最后还是获得了晋国。一切艰难险阻,他都体验过了。民众的真伪虚实,也都了如指掌。并且上天赐予他高寿,又帮他除去祸害。既然上天如此安排,难道我们还能废掉他吗?《军志》讲:‘适可而止’”。又讲:‘知难而退’。又讲:‘有德人不可与之为敌’。这三句话讲的即是晋国啊。”

    子玉让伯棼请求作战,讲:“即使不敢说一定能立功,不过希望以我的行为堵住谗佞小人的嘴。”成王很气恼,给了他少量军队,只派西广、东宫跟若敖的一百八十辆战车跟他去。

    子玉派宛春告诉晋军说:“请恢复卫侯的君位,并把土地交还曹国。如此我们也解除对宋国的包围。”子犯讲:“子玉真是无礼。让我们国君只活动一桩好处,而他作为臣子却要获得两桩好处。我们不要失去进功楚国的机会。”先轸说:“应当答应他的请求!安定别人的国家称为有礼。楚国一句话能稳定三国,而我们一句话却让三国灭亡,如此我们的行为就无礼了,又靠什么来作战呢?不答应楚国的请求,事实上就等于抛弃宋国。原本打算救援宋国,最后却见死不救,对各国诸侯怎么交代呢?楚国对三国有恩,我们就对三国有怨,怨仇多了,靠什么打仗?不如暗中恢复卫国君位,交还曹国土地,从而离间他们和楚国的关系,并且抓住宛春以激怒楚国,等打起仗来再思考其它有关问题。”文公十分高兴,于是便把宛春抓了起来囚禁在卫国,并且私下同意恢复了曹国土地跟卫国君位。于是曹、卫两国就跟楚国继绝了关系。

    子玉十分愤怒,率军追击晋军,晋军后退。晋军军官讲:“作为国君却躲避臣子,真是耻辱。并且楚军已经疲惫不堪,我们为何后退?”子犯讲:“领兵作战,关键在于理之曲直,理直一方便是气壮,理曲一方便是疲弱,不在于时间长短。如今我军后退三舍,便是要报答他们。要是忘记了对方的恩德违反了当初的诺言,而且还去保护他们的仇敌宋国,如此我们便理曲而楚国理直了。楚军一向士气饱满,不能说它疲弱。要是我们退兵,楚军也回去,我们也便别无所求了。要是他们不回去,那么君王撤退,臣下进犯,理曲一方便是他们了。”于是晋军后退九十里。楚军士兵希望停下不追,不过子玉不答应。

    [原文]

    夏四月戊辰,晋侯、宋公、齐国归父、崔夭、秦小子慭次于城濮。楚师背而舍,晋侯患之。听舆人之诵①曰:“原田每每,舍其旧而新是谋。”公疑焉。子犯曰:“战也。战而捷,必得诸侯。若其不捷,表里山河,必无害也。”公曰:“若楚惠何?”栾贞子曰:“汉阳诸姬,楚实尽之。思小惠而忘大耻,不如战也。”晋侯梦与楚子搏,楚子伏己而其脑,是以惧。子犯曰:“吉。我得天,楚伏其罪,吾且柔之矣。”

    子玉使斗勃请战,曰:“请与君之士戏,君冯轼而观之,得臣与寓目焉。”晋侯使栾枝对曰:“寡君闻命矣。楚君之惠,未之敢忘,是以在此。为大夫退,其敢当君乎?既不获命矣,敢烦大夫谓二三子,戒尔车乘,敬尔君事,诘朝②将见。”

    晋车七百乘,鞅。晋侯登有莘之虚以观师,曰:“少长有礼,其可用也。”遂伐其木,以益其兵。己巳,晋师陈于莘北,胥臣以下军之佐当陈、蔡。子玉以若敖之六卒将中军,曰:“今日必无晋矣。”子西将左,子上将右。胥臣蒙马以虎皮,先犯陈、蔡。陈、蔡奔,楚右师溃。狐毛设二旆而退之。栾枝使舆曳柴③而伪遁,楚师驰之。原轸、溱以中军公族横击之。狐毛、狐偃以上军夹攻子西,楚左师溃。楚师败绩。子玉收其卒而止,故不败。

    [注释]

    ①舆人:众人。诵:歌唱;也有解作“歌辞”。两解都通。②诘朝:明天早上。③舆曳柴:战车后面拖着树枝。

    [译文]

    夏天四月初三,晋文公、宋成公、齐国大夫国归父、崔夭、秦国公子小子慭,分别领着军队进驻在城濮。楚军背靠着险要的名叫酅的丘陵地带扎下陈营,晋文公看见敌人占据得利的地势有些担忧。他又听到众人唱着如此的歌:“原野上青草长得多繁茂,除去旧根子,速播新种子。”晋文公心里疑惑不定。狐偃讲:“打吧。战胜了,我们一定能够在诸侯当中称霸。便是打不胜,我们晋国外有黄河、内有太行山之险,也必定不会受什么损害呀。”晋文公讲:“楚国从前对我们的恩惠如何做呢?”晋将栾枝讲:“汉水以北那些姬姓的诸侯国家,全被楚国侵吞了。思念过去的小恩惠便会忘掉这个奇耻大辱,我看不如同楚国决战。”晚上,晋文公梦见同楚成王搏斗,楚王将他打趴下,爬在他的身上吮吸他的脑汁,故而晋文公有些恐惧。狐偃讲:“这个梦兆很吉利。您面向天便是晋国得到天助,楚君面向地便是向您伏罪,他吮吸您的脑汁便是您能够使他驯服了。”

    子玉派斗勃向晋文公挑战,讲:“我请求同您的战士较量一番,您能够靠在车前的横木上看看热闹,子玉我也要奉陪您看看。”晋文公派栾枝答复讲:“你的话我们国君已经领教了。楚君对我们的恩惠,从来都不敢忘掉,故而我们才退避到这儿。对子玉大夫我们还要退让,又如何敢抵挡楚君呢?如今既然不能获得楚国退兵的命令,那么便烦劳你费心,请转告贵国的将领,预备好你们的战车,看重你们国君交付的任务,明天早晨咱们在战场上见面。”

    晋军的战车一共七百辆,装备齐全。晋文公登上莘国的旧城检阅了全军,讲到:“年少的跟年长的都很有礼貌,能够用他们作战了。”于是又在有莘地方砍到了树木,作为补充攻战的器具。四月初四,晋军在有莘北面列好了陈势,下军副将胥臣领着部下,抵抗楚方的陈、蔡两国军队。楚国主将子玉以若敖氏六百兵卒为主力,亲自领着中军,夸口说:“今日一定会将晋军全都消灭。”楚将子西领着左军,斗勃领着右军。城濮大会战开始了,晋将胥臣把战马都蒙上虎皮,先冲击陈、蔡联军。陈、蔡联军弃陈逃窜,楚国的右军溃败了。晋国上军主将狐毛立起两面大旗,装成主将领着军队撤退。晋国下军主将栾枝让战车后面拖着树枝,扬起灰尘,装着败逃,楚军受骗急速追着晋军。此时,晋国中军主将先轸、副将郤溱指挥着中军的精锐,向着楚军拦腰冲杀过来。狐毛、狐偃指挥上军回转过来夹击子西,楚国的左军也溃败了。城濮大会战,最后楚军大败。只有子玉及早收兵不动,故而中军没有败溃。

    [原文]

    晋师三日馆谷,及癸而还。甲午,至于衡雍,作王宫于践土。乡役之三月,郑伯如楚致其师,为楚师既败而惧,使子人九行成于晋,晋栾枝入盟郑伯。五月丙午,晋侯及郑伯盟于衡雍。丁未,献楚俘于王,驷介百乘,徒兵千。郑伯傅王,用平礼也。巳,王享醴,命晋侯宥。王命尹氏及王子虎、内史叔兴父策命晋侯为侯伯,赐之大辂之服,戎辂①之服,彤弓一,彤矢百,玈弓矢千,鬯一卣,虎贲三百人。曰:“王谓叔父,敬服王命,以绥四国,纠逖王慝。”晋侯三辞,从命。曰:“重耳敢再拜稽首,奉扬天子之丕显休命。”受策以出,出入三觐。卫侯闻楚师败,惧,出奔楚,遂适陈,使元奉叔武以受盟。癸亥,王子虎盟诸侯于王庭,要言曰:“皆奖王室,无相害也。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队其师,无克祚国,及而玄孙,无有老幼。”君子谓是盟也信,谓晋于是役也能以德攻。初,楚子玉自为琼弁玉缨,未之服也。先战,梦河神谓己曰:“畀余,余赐女孟诸之麋。”弗致也,大心与子西使荣黄谏。弗听。荣季曰:“死而利国,犹或为之,况琼玉乎?是粪土也,而可以济师,将何爱焉?”弗听。出,告二子曰:“非神败令尹,令尹其不勤民,实自败也。”既败,王使谓之曰:“大夫若入,其若申、息之老何?”子西、孙伯曰:“得臣将死,二臣止之曰:‘君其将以为戮。’”及连谷而死。晋侯闻之而后喜可知也,曰:“莫余毒也己!吕臣实为令尹,奉己而已,不在民矣。”或诉元于卫侯曰:“立叔武矣。”其子角从公,公使杀之。不废命,奉夷叔以入守。六月,晋人复卫侯。宁武子与卫人盟于宛濮,曰:“天祸卫国,君臣不协,以及此忧也。今天诱其衷,使皆降心以相从也。不有居者,谁守社稷?不有行者,谁牧圉?不协之故,用昭乞盟于尔大神以诱天衷。自今日以往,既盟之后,行者无保其力,居者无惧其罪。有渝此盟,以相及也。明神先君,是纠是殛。”国人闻此盟也,而后不贰。卫侯先期入,宁子先长,守门以为使也,与之乘而入。公子犬,华仲前驱。叔武将沐,闻君至,喜,捉发走出,前驱射而杀之。公知其无罪也,枕之股之而哭之。犬走出,公使杀之,元出奔晋。城濮之战,晋中军风于泽,亡大旆之左旃。祁瞒奸命,司马杀之,以徇于诸侯。使茅代之,师还。壬午,济河。舟之侨先归,士会摄右。

    秋七月丙申,振旅,恺以入于晋。献俘授馘,饮至大赏,征会讨贰。杀舟之侨以徇于国,民于是大服。君子谓“文公其能刑矣,三罪而民服。《诗》云:‘惠此中国,以绥四方,不失赏刑之谓也。”

    冬,会于温,讨不服也。卫侯与元讼,宁武子为辅,庄子为坐。士荣为大士。卫侯不胜。杀士荣,刖庄子,谓宁俞忠而免之。执卫侯,归之于京师,置诸深室。宁卫职纳橐焉②。元归于卫,立公子瑕。是会也,晋侯召王,以诸侯见,且使王狩,仲尼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训。”故书曰:“天王狩于河阳。”言非其地也,且明德也。壬申,公朝于王所。丁丑,诸侯围许。晋侯有疾,曹伯之竖侯獳货筮史。使曰:“以曹为解。齐桓公为会而封异姓,今君为会而灭同姓。曹叔振铎,文之昭也。先君唐叔,武之穆也。且合诸侯而兄弟,非礼也。与卫偕命,而不与偕复,非信也。同罪异罚,非刑也。礼以行义,信以守礼,邢以正邪,舍此三者,君将若之何?”公说,复曹伯,遂会诸侯于许。晋侯作三行以御狄,荀林父将中行,属击将右行,先蔑将左行。

    [注释]

    ①戎辂:兵车。②纳橐:送衣食。橐(tuó),古代盛东西的器具。(zhān):稠粥。

    [译文]

    晋军在楚营里吃住三天,四月六日回国。二十七日抵达衡雍,在践土为周襄王修建行宫。城濮之役的前三月,郑伯曾把楚国把军队交与楚国使用。如今楚军的战败而恐惧,派子人九到晋国求和。晋国的栾枝到郑国跟郑伯研究结盟。五月九日,晋侯同郑伯在衡雍会盟。十日,把楚国的俘虏献给周襄王。有驷马披甲的战车一百辆,步兵一千人。郑伯出任周襄王的赞礼,用周平王款待晋文侯的仪式款待晋文公。十二日,周襄王用甜酒款待晋文公。襄王命令文公为襄王劝酒。襄王命令尹氏、王子虎跟内史叔兴父发策书任用晋文公为诸侯的领袖。赐予他乘坐大辂时穿的服装,乘坐兵车时穿的服装,红色的弓一把、红色的箭一百支、黑色的弓一千把、黑色的箭一千支、黑黍酿造的香酒一卣、勇士三百人。讲:“襄王命令你:恭慎服周王的命令,安抚四方诸侯,为周王检举、除去邪恶。”晋侯辞三次,才接收命令,讲:“重耳叩头再拜,接受并发扬天子伟大、光明、美善的圣命。”接受了策命后就离开周王室。前后三次朝见天子。卫侯知道楚军失败,很恐惧,逃亡到楚国,又到陈国,派元辅助叔武来接受晋国和诸侯的盟约。五月二十六日,王子虎在王庭会盟诸侯,约言讲:“都要扶助王室,不要相互侵害!有违反这个盟约的,神灵将会惩处他:让他的军队覆灭,国运不会久长,殃及他的玄孙,无论老幼都会受到惩处。”君子说这次盟约是有信用的,讲晋国在这次战役中是凭借德行而取胜的。先前,楚国的子玉自己制作了马冠、马鞅,还没有运用。战前,他梦到黄河对自己讲:“你送给我马冠种马鞅,我把宋国的地盘赐予你。”子玉舍不得。子玉的儿子大心、子西让荣黄劝谏,他也不听。荣季说:“要是一个人死去却有利国家,尚且应当去死,何况是琼玉呢?这是粪土一类的东西啊!要是能够用它帮助军队,又有什么爱惜的呢?”不听。荣季出来,告诉大心跟子西说:“不是河神要令尹失败,令尹不肯为民众辛劳,真的是自取灭亡。”已经失败了,楚王派人对他讲:“你要是回国,对申、息地的父老如何交待?”子西和孙伯讲:“得臣准备自杀,我们两人制止他讲:‘君王将会杀死你的。’”到了连谷便自杀了。晋侯听见这个消息后高兴地讲:“今后没有谁能跟我们做对了,吕臣做令尹,只保全自己而已,心思不在民众身上。”有人在卫侯面前诬告元咺讲:“要立叔武做国君了。”元咺的儿子元角跟着卫侯逃亡,卫侯派人杀死他。但元咺仍不废弃卫临走时的成命,服侍叔武回国摄政。六月,晋国人答应卫侯回国。宁武子跟卫国人在宛濮结盟,讲:“上天降祸卫国,君臣不和谐,故而遭到如此忧患。现上天又护佑我国,让我们放弃成见而互相团结,没有留守的人,谁来保护社稷?没有随国君出行的人,谁来保卫国君带着的财物呢?由于君臣不和,才乞求在神灵面前发誓,求上天的保佑。从今日订立盟约开始,之后随君王出外的人不要居功自傲,留守国内的人也不要担心有罪。要是有违背这个盟约的,祸难将会降临到他的头上。神灵先君将会检举、惩处。”卫国的人听见这个盟约,之后才没有了二心。卫侯提早回国,宁武子又在卫侯之前,长牂把守城门,认为宁武子是国君的使者,跟他同乘一车进城。公子犬,华仲走在卫侯前头。叔武正准备洗头,听说国君到了,十分高兴,握着头发跑出来,先行人员把他射杀了。卫侯晓得他没罪,把头枕在他大腿上痛苦。犬逃跑,卫侯派人杀了他。元咺逃跑到晋国。在城濮战役中,晋军的中军在沼泽地碰到了大风,失去了前军的左旗,祁满违背了军令,司马杀死他。拿他的尸体在诸侯中示众,让茅茷接替他的职位。六月十六日,越过黄河。舟之侨先回国了,由士会代行车右的职位。

    秋七月丙申日,班师,在凯歌声中回归晋国。在宗庙里汇报抓捕和杀敌的人数,设宴犒赏,大奖有功将士。还召集诸侯会盟,预备征讨对晋国有二心的国家。杀舟之侨在国都示众,民众从此大为归顺。君子评论讲:“晋文公能严明刑法,杀害颠颉、邓满、舟之侨三个罪人,从而让民众顺服了。《诗经》上讲:‘施惠于中原各国,安抚了四方诸侯。’讲的即是不要丧失公正的赏赐跟刑罚。”

    冬季,诸侯在温地见面,为了征讨不肯顺服的国家。卫侯同元咺争讼,宁武子辅佐卫侯,鍼庄子做卫侯的代理人,士荣做卫侯的辩护人。结果卫侯败诉,晋侯杀死士荣,砍掉了庄子的脚,觉得宁武子忠诚赦免了他。扣留卫侯,把他领到京师,安置在幽深的房子里。宁武子负责给卫侯送食衣。元咺回到卫国,立公子瑕为国君。在这次会盟上,晋侯召请周王,领着诸侯进见周王,而且让周王打猎。仲尼讲:“以臣的身份召请君主,不能把它作为规范。”故而《春秋》上记道:“天王狩于河阳。”是讲这不是周天子狩猎的地方。并且为了晋侯的功德。十月七日,鲁僖公到周天子住所朝觐。十一月十二日,诸侯围困了许国。晋侯有病,曹伯的小臣侯獳贿赂了晋国卜筮官,要他讲晋侯生病的缘由是因为灭亡了曹国。于是筮史对晋侯讲:“齐桓公主持会盟为异姓封国,现您主持会盟却灭亡同姓国,曹国先祖叔振铎是周文王的儿子,晋国先祖唐叔是周武王的儿子。并且会合诸侯却灭除兄弟之国,这是不合乎礼法的。曹国跟卫国一起获得您的允许复国命令,却不能跟卫国同时恢复国家,这是不讲信用的。罪过一样而惩处不同,这是不合于刑法的。礼是用来推行道义的,信是用来保护道义的,刑罚是用来纠邪恶的。丢弃这三项,您预备怎么办呢?”晋侯很快乐,恢复了曹伯的君位。接着在许国会盟诸侯,晋侯设置左、中、右三行来抵抗戎狄,荀林父领着中行,屠击领着右行,先蔑领着左行。

    僖公二十九年

    [原文]

    〔经〕二十有九年春,介葛卢来。公至自围许。夏六月,会王人、晋人、宋人、齐人、陈人、蔡人、秦人盟于翟泉。秋,大雨雹。冬,介葛卢来。

    [原文]

    〔传〕二十九年春,介葛卢来朝,舍于昌衍之上。公在会,馈之刍米,礼也。

    夏,公会王子虎、晋狐偃、宋公孙固、齐国归父、陈辕涛涂,秦小子慭①,盟于翟泉,寻践土之盟,且谋伐郑也。卿不书,罪之也。在礼,卿不会公侯,会伯子男可也。

    秋,大雨雹,为灾也。

    冬,介葛卢来,以未见公故,复来朝。礼之,加燕好。介葛卢闻牛鸣,曰:“是生三牺,皆用之矣。其音云。”问之而信。

    [注释]

    ①慭:音yìn。

    [译文]

    二十九年春天,介葛卢前来朝觐,让他住在昌衍山上。当时僖公正在参加许国翟泉的见面,赠送给他草料、粮食等物,这是合乎礼的。

    夏季,僖公跟王子虎、晋国狐偃、宋国公孙固、齐国国归父、陈国辕涛涂、秦国小子慭在翟泉会盟,重温践士的盟约,而且策划进攻郑国。参加结盟的卿没有记录,这是表示指责他们。按照礼制。诸侯的卿不能参加公、侯的见面,参加伯、子、男的见面可以。

    秋天,有大雨跟雹子,成了灾,《春秋》才加以记录。

    冬天,介葛卢前来,因为前次没有见到僖公,再次来朝。对他加以礼遇,再加上燕礼和赠送上等财礼。介葛卢听见牛叫,讲:“这头牛生了三头小牛,都用来祭奠了,故而它的声音是这样的。”进行询问,真这样。

    僖公三十年

    [原文]

    〔经〕三十年春王正月。夏,狄侵齐。秋,卫杀其大夫元及公子瑕。卫侯郑归于卫。晋人、秦人围郑。介人侵萧。冬,天王使宰周公来聘。公子遂如京师,遂如晋。

    [原文]

    〔传〕三十年春,晋人侵郑,以观其可攻与否。狄间晋之有郑虞也,夏,狄侵齐。

    晋侯使医衍鸩卫侯。宁俞货①医,使薄其鸩,不死。公为之请,纳玉于王与晋侯,皆十,王许之。秋,乃释卫侯。

    卫侯使赂周、冶廑曰:“苟能纳我,吾使尔为卿。”周、冶杀元及子适、子仪。公入,祀先君,周、冶既服,将命,周先入,及门,遇疾而死。冶廑辞卿。

    九月甲午,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晋军函陵,秦军南。佚之狐言于郑伯曰:“国危矣,若使烛之武见秦君,师必退。”公从之。辞曰:“臣之壮也,犹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已。”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过也。然郑亡,子亦有不利焉。”许之。夜,缒而出,见秦伯曰:“秦、晋围郑,郑既知亡矣。若亡郑而有益于君,敢以烦执事。越国以鄙远,君知其难也,焉用亡郑以倍邻?邻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郑以为东道主,行李之往来,共其乏困,君亦无所害。且君尝为晋君赐矣,许君焦、瑕,朝济而夕设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晋,何厌之有?既东封郑,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阙秦,将焉取之?阙秦以利晋,唯君图之。”秦伯说,与郑人盟,使杞子、逢孙、扬孙戍之。乃还。

    子犯请击之。公曰:“不可。微夫人之力不及此。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与,不知;以乱易整,不武。吾其还也。”亦去之。

    初,郑公子兰出奔晋,从于晋侯伐郑,请无与围郑,许之,使待命于东。郑石甲父、侯宣多逆以为大子,以求成于晋,晋人许之。

    冬,王使周公阅来聘,飨有昌、白黑、形盐。辞曰:“国君文足昭也,武可畏也;则有备物之飨,以象其德。荐五味,羞嘉谷②,盐虎形,以献其功。吾何以堪之?”

    东门襄仲将聘于周,遂初聘于晋。

    [注释]

    ①货:贿赂。②荐、羞:都是进献的意思。

    [译文]

    三十年春天,晋国人侵犯郑国,以此来试探郑国是否可以攻打,狄人钻了晋国侵略郑国这个空子,夏天,狄人进攻齐国。

    晋文公派了医生衍毒死卫成公。甯俞贿赂医生,让他减轻毒药的成份,故而卫成公没有死。僖公为卫成公请求,把玉献给周天子跟晋文公,都是十对。周天子答应了。秋天,释放了卫成公。

    卫成公派人贿赂周、冶廑讲:“要是能接纳我当国君,我让你们当卿。”周、冶两人杀了元跟子适、子仪。卫成公回国,在太庙祭奠先君,周、冶两人已经穿好卿的礼服,预备接受任命,周先进太庙,到门口,发病而死。冶廑骇怕了,就辞去卿位。

    九月初十,晋文公、秦穆公围困郑国,由于郑国对晋国无礼,而且心向着楚国。晋军屯驻在函陵,秦军屯驻在南。佚之狐对郑文公说:“国家危急了。要是派遣烛之武去觐见秦君,军队必定退走。”郑文公采纳了这个建议,烛之武拒绝说:“下臣年壮的时候,尚且不如别人;如今老了,无能为力了。”郑文公讲:“我没有能及早任命您,如今形势危急而来求您,这是我的过失。不过郑国被灭亡,对您也不好啊。”烛之武同意了,晚上用绳子把自己从城上吊到城外,进见秦穆公,讲:“秦、晋两国包围郑国,郑国已经晓得自己要灭亡了。要是灭亡郑国而对君主有好处,那是值得劳动君王左右随从的。越过别国而以远方的土地作为边邑,君王晓得是不容易的,哪儿用得着灭亡郑国来为邻国增加土地?邻国实力加强,便是君王的削弱。要是赦免郑国,让他做东路上的主人,使者的往来,供给他所缺少的一切,对君王也没有害处。并且君王曾经把好处赐予晋国国君了,他同意给君王焦、瑕两地,早上渡过河回国,晚上便设版筑城,这是君王所晓得的。晋国哪有满足?已经在东近向郑国开拓土地,又要肆意扩大它西边的土地。要是不损害秦国,还能到哪儿去获得土地呢?损伤秦国来有利于晋国的事,请君王思考”秦穆公很快乐,跟郑国人结盟,派遣杞子、逢孙、杨孙在郑国戍守,便撤退了。

    子犯请求进攻秦军。晋文公说:“不行。要是没有他们的力量,我们不会有今日这个地位。靠了别人的力量,反倒损害他,这是不仁;失去了同盟国家,这是不智;用动乱替代整齐,这是不武。我还是回去吧。”晋文公也便撤军回国。

    先前,郑国的公子兰逃往晋国,跟随晋文公进攻郑国,请求不要参加对郑国的包围。晋文公同意了,让他在东部边境等待命令。郑国的石甲父、侯宣多把他接回来做太子,向晋国讲和,晋国答应了。

    冬天,周天子派遣周公阅来鲁国聘问,宴请他的食物有昌蒲菹、白米糕、黑黍和虎形块盐。周公阅拒绝说:“国家的君主,文治能够显扬四方,武功能够使人畏惧,便备有特殊物品宴请,以象征他的德行;进五味的调和,献美好的粮食,有虎形的盐,以象征他的功绩。我如何当得起这个?”

    东门襄仲将去成周聘问,便乘机到晋国作初次聘问。

    僖公三十一年

    [原文]

    〔经〕三十有一年春,取济西田。

    公子遂如晋。

    夏四月,四卜郊不从,乃免牲,犹三望。

    秋七月。

    冬,杞伯姬来求妇。

    狄围卫。十有二月,卫迁于帝丘。

    [原文]

    〔传〕三十一年春,取济西田,分曹地也。使臧文仲往,宿于重馆。重馆人告曰:“晋新得诸侯,必亲其共,不速行,将无及也。”从之,分曹地,自洮以南,东傅①于济,尽曹地也。

    襄仲如晋,拜曹田也。

    夏四月,四卜郊,不从,乃免牲,非礼也。犹三望,亦非礼也。礼不卜常祀,而卜其牲、日,牛卜日曰牲。牲成而卜郊,上怠慢也。望,郊之细也。不郊,亦无望可也。

    秋,晋于清原,作五军以御狄。赵衰为卿。

    冬,狄围卫,卫迁于帝丘。卜曰三百年。

    卫成公梦康叔曰:“相夺予享。”公命祀相,宁武子不可,曰:“鬼神非其族类,不歆②其祀。杞、何事?相之不享于此久矣,非卫之罪也,不可以间③成王、周公之命祀。请改祀命。”

    郑泄驾恶公子瑕,郑伯亦恶之,故公子瑕出奔楚。

    [注释]

    ①傅:近。②歆:享。③间:违犯。

    [译文]

    三十一年春天,鲁国获得了济水以西的土地,这是瓜分的曹国土地。僖公派臧文仲前去接受,臧文仲住在重地的旅馆里。旅馆里的人告诉他:“晋国新近获得诸侯的拥护,一定对尊重他的人格外亲近,你还不快点去,不然会赶不上的。”臧文仲听了他们的话,分得了曹国的土地,从洮水以南,东边紧靠济水,这全是曹国的土地。

    襄仲便分得曹国土地,前去晋国拜谢。

    夏季四月,鲁国便举办郊祭,占卜四次,都不吉利,就不再宰杀牛羊,这是不合礼的。不过还是又举办了三次望祭,这也是不合礼的。依规定,对常规祭奠不用占卜,只占卜祭奠所用的牛和日期便行了。牛在占卜到吉日后便改称为牲。已经成为牲却还要占卜郊祭的吉凶,这是在上位的人对大典跟龟甲的不恭跟亵渎。望祭本是郊祭的一个环节。既然不举办郊祭,自然便不必举办望祭了。

    秋天,晋国在清原检阅军队,组建了五个军准备抵抗狄人。赵衰被任命为卿。

    冬天,狄人围困卫国,卫国被迫迁都帝丘。对其国运占卜,还能延续三百年。

    卫成公梦见康叔讲:“相夺走了我的祭品。”成公命令祭奠相,宁武子不同意,说:“要是祭祀者不是同族,神灵便不会享用祭品。杞国和鄫国为什么不祭奠呢?杞国跟卫国已经很久没有祭奠相了,这不是卫国的罪过,不能违背成王、周公所规定的祭奠对象。请改变祭奠相的命令。”

    郑国的泄驾很讨厌公子瑕,郑文公也厌恶他,故而公子瑕逃亡到了楚国。

    僖公三十二年

    [原文]

    〔经〕三十有二年春,王正月。

    夏四月己丑,郑伯捷卒。

    卫人侵狄。

    秋,卫人及狄盟。

    冬十有二月己卯,晋侯重耳卒。

    [原文]

    〔传〕三十二年春,楚斗章请平于晋,晋阳处父报之。晋、楚始通。

    夏,狄有乱。卫人侵狄,狄请平焉。

    秋,卫人及狄盟。

    冬,晋文公卒。庚辰,将殡于曲沃,出绛,柩有声如牛。卜偃使大夫拜曰:“君命大事。将有西师过轶我,击之。必大捷焉。”杞子自郑使告于秦,曰:“郑人使我掌其北门之管,若师以来,国可得也。”穆公访诸蹇叔,蹇叔曰:“劳师以袭远,非所闻也。师劳力竭,远主备之,无乃不可乎!师之所为,郑必知之。勤而无所,必有悖心。且行千里,其谁不知?”公辞焉。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师于东门之外。蹇叔哭之,曰:“孟子,吾见师之出而不见其入也。”公使谓之曰:“尔何知?中寿,尔墓之木拱矣。”蹇叔之子与师,哭而送之,曰:“晋人御师必于。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后皋①之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风雨也。必死是间,余收尔骨焉。”秦师遂东。

    [注释]

    ①夏后皋:为夏代的君主,名皋,夏桀的祖父。

    [译文]

    鲁僖公三十二年春季,楚国的斗章到晋国请求讲和,晋国的阳处父到楚国回访。之后,晋国跟楚国开始了正式交往。

    夏季,狄国出现动乱。卫国人入侵狄国,狄国请求讲和。

    秋季,卫国人跟狄人结盟。

    冬季,晋文公去世。十二月十日,准备停棺于曲沃。出了绛城,棺内发出如牛叫的声音。卜偃让大夫下拜,讲:“国君有大事命令我们:将有西方的军队路过我国边境并对我发动攻击。要是攻击他们,必定能大获全胜。”杞子从郑国派人告诉秦国,讲:“郑国人让我掌管北门的钥匙,要是悄悄派兵前来,便能够占领郑国了。”秦穆公前去征求蹇叔的意见。蹇叔答复说:“辛劳军队去袭击远方的国家,我没有听说过如此做的。军队疲劳,气力枯竭,远方的国家早便有了预备,大概不行吧?我军的行动,郑国必定晓得。辛苦劳累却没有所得,士兵便会出现叛逆心理。而且行程千里,哪一个不晓得呢?”穆公拒绝了蹇叔的意见。召集孟明、西乞、白乙,使他们领着军队从东门外出发。蹇叔哭着为军队送行,讲:“孟明啊,我看到军队出去,却看不见回来了。”穆公派人训斥蹇叔讲:“你晓得什么?要是你活到中寿,如今你坟墓上的树木恐怕已有合抱粗了。”蹇叔的儿子也参加了军队,蹇叔哭着送他讲:“晋国人一定在崤山抵御秦国的军队,崤山有两个山头,南面的山头上有夏后皋的坟墓;北面的山头是文王躲避风雨的地方,你必定会死在那儿,我到那儿去收拾你的尸骨吧。”秦军于是向东开进。

    僖公三十三年

    [原文]

    〔经〕三十有三年春,王二月,秦人入滑。齐侯使国归父来聘。夏四月辛巳,晋人及姜戎败秦师于崤。癸巳,葬晋文公。狄侵齐。公伐邾,取訾娄。秋,公子遂帅师伐邾。晋人败狄于箕。冬十月,公如齐。十有二月,公至自齐。乙巳,公薨于小寝。陨霜不杀草,李、梅实。晋人、陈人、郑人伐许。

    [原文]

    〔传〕三十三年春,秦师过周北门,左右免胄而下,超乘者三百乘。王孙满尚幼,观之,言于王曰:“秦师轻而无礼,必败。轻则寡谋,无礼则脱。入险而脱,又不能谋,能无败乎?”

    及滑,郑商人弦高将市于周,遇之。以乘韦先,牛十二,犒师,曰:“寡君闻吾子将步师出于敝邑,敢犒从者。不腆①敝邑,为从者之淹,居则具一日之积,行则备一夕之卫。”且使遽告于郑。

    郑穆公使视客馆,则束载、厉兵、秣马矣。使皇武子辞焉,曰:“吾子淹久于敝邑,唯是脯资饩牵竭矣。为吾子之将行也,郑之有原圃,犹秦之有具囿也。吾子取其麋鹿以闲敝邑,若何?”杞子奔齐,逢孙、扬孙奔宋。

    孟明曰:“郑有备矣,不可冀也。攻之不克,围之不继,吾其还也。”灭滑而还。

    齐国庄子来聘,自郊劳至于赠贿,礼成而加之以敏。臧文仲言于公曰:“国子为政,齐犹有礼,君其朝焉。臣闻之,服于有礼,社稷之卫也。”

    晋原轸曰:“秦违蹇叔,而以贪勤民,天奉我也。奉不可失,敌不可纵。纵敌患生,违天不祥。必伐秦师。”栾枝曰:“未报秦施而伐其师,其为死君乎。”先轸曰:“秦不哀吾丧而伐吾同姓,秦则无礼,何施之为?吾闻之,一日纵敌,数世之患也。谋及子孙,可谓死君乎?”遂发命,遽兴姜戎。子墨衰绖,梁弘御戎,莱驹为右。

    夏四月辛巳,败秦师于,获百里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以归。遂墨以葬公文。晋于是始墨。

    文嬴请三帅,曰:“彼实构吾二君,寡君若得而食之,不厌,君何辱讨焉!使归就戮于秦,以逞寡君之志,若何?”公许之。先轸朝,问秦囚。公曰:“夫人请之,吾舍之矣。”先轸怒曰:“武夫力而拘诸原,妇人暂而免诸国。堕军实而长寇仇,亡无日矣。”不顾而唾。公使阳处父追之,及诸河,则在舟中矣。释左骖,以公命赠孟明。孟明稽首曰:“君之惠,不以累臣②衅鼓,使归就戮于秦,寡君之以为戮,死且不朽。若从君惠而免之,三年将拜君赐。”

    秦伯素服郊次,乡师而哭曰:“孤违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不替孟明,曰:“孤之过也。大夫何罪?且吾不以一眚掩大德。”

    [注释]

    ①不腆(tiǎn):不富厚。②累臣:囚臣。

    [译文]

    三十三年春天,秦军路过成周北门时,战车上的车左和车右都摘下头盔下车步行。刚一下车便又跳了上去,有三百辆车都是如此。当时王孙满年纪尚小,看见这种情形,对周天子说:“秦军轻佻无礼,一定失败。轻佻则缺少谋略,无礼则粗心大意。进到险要之地而粗心大意,又没有谋略,能不失败吗?”

    抵达滑国,郑国的商人弦高正预备到京城去做买卖,碰到秦军。他先给秦军送了四张熟牛皮,又送去十二头牛,以犒劳秦军,他讲:“寡君知道贵军要到我国去,特派我前来慰劳贵军将士。我国即使不富裕,不过愿意为贵国长期服务,要是要居留,保证提供每天的必需品,就算要离开,也要为你们守卫到最后一夜。”同时派人马上向郑国报信。

    郑穆公派人前去杞子等人居住的旅馆探知情况,发觉他们已经装束完毕,磨兵器,喂饱战马,准备行动了。便派皇武子前去驱赶他们说:“你们长期住在我国,由于我们的肉类跟粮食快被用完了,故而你们要离开这儿了。郑国有一个打猎的地方称原圃,跟秦国的具囿一样。请你们到那儿猎取麋鹿,以减轻我们的负担,也让我们喘口气,如何?”杞子逃往齐国,逢孙、扬孙逃往宋国。

    孟明讲:“郑国已经有所准备,这次征战没有什么希望了。进攻不能取胜,包围则又没有后续部队,我们还是回去吧。”便灭掉了滑国后撤军回国。

    齐国的国庄子来鲁国聘问,从郊外欢迎到赠物告别,自始至终遵礼而行,聪明而又稳重。臧文仲对僖公讲:“如今国子执政,齐国还是讲究礼的,国君去朝觐吧!我听说:顺服有礼之国,即是保卫自己的国家。”

    晋国的先轸讲:“秦君不听蹇叔的劝告,由于贪婪而兴师动众,真的是上天帮助我们。上天赐予的机遇不能失去,远道而来的敌人不能让它逃走。放走了敌人便会出现祸患,违背上天的意愿就不吉祥。必定要进攻秦军。”栾枝讲:“没有报答秦国的恩德,却又进攻它的军队,我们心目中还有逝世的国君吗?”先轸讲:“秦国不但不来吊唁我们的丧事,却去进攻我们的同姓国家,秦国的行为是十分无礼的。还有什么恩惠可讲?据我所知,放走敌人一天,那将是几代人的灾难。我们是为了子孙后代而战,这总能够向死去的国君交代了吧!”就发布命令,并迅速动员了姜戎的军队参战。晋襄公穿着黑色的丧服,梁弘替他驾车,莱驹做车右。

    夏天四月十三日,晋军在崤山击败了秦国军队,抓捕了百里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回国。又衣着黑色的丧服安葬了文公。从此之后,晋国人凡遇丧事都衣着黑色丧服。

    文嬴请求放掉孟明等秦军三个主将回去,她讲:“他们是挑拨两国关系的罪魁祸首,寡君要是能抓到他们,便是食其肉也不能解恨,又何必有劳您去惩罚呢?让他们回到秦国去受刑,以满足寡君的愿望,如何?”襄公同意了。先轸朝觐襄公,问起秦国的囚犯。襄公讲:“夫人为他们请求,我已经把他们放回去了。”先轸生气地说:“将士们在战场上费了那么大的劲才把他们抓到,一个女人几句骗人的话便把他们放走了。这是在遭踏我们的战果而助长敌人的气焰,晋国距亡国没有多久了。”说完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头也没回便走了。襄公派阳处父追赶孟明,到达黄河边上,他们已经上船了。阳处父以襄公的名义即是要把左骖送给孟明,孟明在船上叩头拜谢讲:“承蒙国君开恩,不把俘虏杀死,而让我们回国受刑,要是寡君杀了我们,就算死了,也不会忘掉今天的恩惠。要是托国君的福而得到赦免,三年之后,我们将前来感谢国君的恩德!”

    秦穆公衣着素服在郊外等候,面对归来的将士失声痛哭,他讲:“我没有听蹇叔的话,让你们几位蒙受耻辱,这是我的过错。”也没有解除孟明的职务,他解释说:“这完全是我的过失,大夫有什么错?再说我也不能由于一次过错而抹杀他的大功啊!”

    [原文]

    狄侵齐,因晋丧也。

    公伐邾,取訾娄以报升陉之役。邾人不设备,秋,襄仲复伐邾。

    狄伐晋,及箕。八月戊子,晋侯败狄于箕。缺获白狄子。先轸曰:“匹夫逞志于君而无讨,敢不自讨乎?”免胄入狄师,死焉。狄人归其元①,面如生。

    初,臼季使过冀,见冀缺耨,其妻馌之。敬,相待如宾。与之归,言诸文公曰:“敬,德之聚也。能敬必有德,德以治民,君请用之。臣闻之,出门如宾,承事如祭,仁之则也。”公曰:“其父有罪,可乎?”对曰:“舜之罪也殛鲧,其举也兴禹。管敬仲,桓之贼也,实相以济。《康诰》曰:‘父不慈,子不祗,兄不友,弟不共,不相及也。’《诗》曰:‘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君取节②焉可也。”文公以为下军大夫。反自箕,襄公以三命命先且居将中军,以再命命先茅之县赏胥臣曰:“举缺,子之功也。”以一命命缺为卿,复与之冀,亦未有军行。

    [注释]

    ①元:人头。如生:像活着一样。②节:指善节,即长处。

    [译文]

    狄人侵略齐国,由于晋国有丧事。

    鲁僖公进攻邾国,占领訾娄而报复升陉的战役。邾人没有提防,秋天,襄仲再次进攻邾国。

    狄军进攻晋国,抵达箕地。八月二十二日,晋襄公在箕地击败狄军。缺抓捕了白狄子。先轸说:“一个寻常的人在国君面前施展一时的快心而没有受到惩处,怎敢不自己惩处自己?”于是,脱下头盔冲入狄军,死在那儿。狄人送回他的头,面色如活着一样。

    先前,臼季出使路过冀邑,看到郤缺锄草,他的妻子给他送饭。很恭敬,彼此相待如宾。臼季和他一块回来,把郤缺夫妻相敬如宾的事向晋文公讲:“恭敬,是德行的集中表现。可以恭敬便一定有德行,德行用来治理民众,请君王任命他。臣下听说,出门遇见人就像会见宾客,承担事情就像参与祭奠,这是仁爱的准则。”文公说:“他的父亲芮有罪,行吗?”臼季答复说:“舜惩办罪人,杀害了鲧,他举拔人材,却起用了鲧的儿子禹。管仲是齐桓公的仇敌,却任用他为相而获得成功。《康诰》讲:‘父亲不慈爱,儿子不诚敬,哥哥不友爱,弟弟不恭顺,这是不相关系的。’《诗经》讲:‘采蔓菁采萝卜,不要丢弃它们的根。’君王选取他的长处便行了。”晋文公让缺出任下军大夫。从箕地回来,晋襄公用最高品级命令先且居统帅中军,用次一等品级命令把先茅的悬赏赐给胥臣讲:“推举郤缺,是您的功劳。”用三等品级命令缺做卿,重新赐予他冀地,不过没有出任军职。

    [原文]

    冬,公如齐朝,且吊有狄师也。反,薨于小寝①,即安也。

    晋、陈、郑伐许,讨其贰于楚也。楚令尹子上侵陈、蔡。陈、蔡成,遂伐郑,将纳公子瑕,门于桔之门。瑕覆②于周氏之汪。外仆髡屯禽之以献。文夫人敛而葬之郐城之下。

    晋阳处父侵蔡,楚子上救之,与晋师夹而军。阳子患之,使谓子上曰:“吾闻之,文不犯顺,武不违敌。子若欲战,则吾退舍,子济而陈,迟速唯命,不然纾我。老师费财,亦无益也。”乃驾以待。子上欲涉,大孙伯曰:“不可。晋人无信,半涉而薄我,悔败何及?不如纾之。”乃退舍。阳子宣言曰:“楚师遁矣。”遂归。楚师亦归。

    大子商臣谮子上曰:“受晋赂而辟之,楚之耻也,罪莫大焉。”王杀子上。

    葬僖公,缓作主,非礼也。凡君薨,卒哭而,而作主,特祀于主,、尝、于庙。

    [注释]

    ①小寝:夫人寝室,一说休息室。②覆:即翻车。

    [译文]

    冬季,鲁僖公到齐国朝觐,并且对狄人侵袭表示慰问。回国,死在夫人寝室里,是因为追求安逸的原因。

    晋国、陈国、郑国进攻许国,征讨它倒向楚国。楚国令尹子上侵袭陈国、蔡国。陈国、蔡国跟楚国讲和,于是进攻郑国,准备护送公子瑕回去做国君,在郑国桔之门攻城。公子瑕的战车翻倒在周氏之汪。外边的仆人髡屯抓住了他献给郑文公。文夫人收敛他安葬在郐城下面。

    晋国阳处父进攻蔡国,楚国子上救助它,和晋军夹着水对峙扎营。阳处父担忧楚军,派人对子上讲:“我听说,有文德的人不肯侵犯顺理的事。有武德的人不肯躲避仇敌。您要是想打,那么我便后退三十里,您渡河再摆开阵势,早打晚打都听您的命令,不然便放我渡过河去。双方屯兵日久耗费资财,也没有什么好处。”于是便驾上战车等待着他。子上想要渡河,大孙伯讲:“不行。晋国人没有信用,乘我们渡过一半而逼近进攻我军,后悔战败哪儿还来得及?不如放他们渡河。”于是子上便后退三十里。阳处父宣布讲:“楚国军队逃走了。”便回国去了。楚国军队也回国了。

    太子商臣诬告子上讲:“接受了晋国的贿赂而躲避晋军,是楚国的耻辱,没有比这再大的罪了。”楚成王杀死子上。

    安葬鲁僖公,没有及时制作神主,是不合于礼的。但凡国君死去,安葬后便停止了不定时的号哭,并把死者的神主附祭于祖庙,附祭便要制作神主,单独向死者的神主祭奠,之后便在祖庙中和其他祖先一块烝祭、尝祭、禘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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