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经〕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二月辛酉,葬我君宣公。无冰。三月,作丘甲。夏,臧孙许及晋侯盟于赤棘。秋,王师败绩于茅戎。冬十月。
[原文]
〔传〕元年春,晋侯使瑕嘉平戎于王,单襄公如晋拜成。刘康公徼戎①,将遂伐之。叔服曰:“背盟而欺大国,此必败。背盟不详,欺大国不义,神人弗助,将何以胜?”不听,遂伐茅戎。三月癸未,败绩于徐吾氏。
为齐难故,作丘甲。
闻齐将出楚师,夏,盟于赤棘。
秋,王人来告败。
冬,臧宣叔令修赋、缮完、具守备,曰:“齐、楚结好,我新与晋盟,晋、楚争盟,齐师必至。虽晋人伐齐,楚必救之,是齐、楚同我也。知难而有备,乃可以逞②。”
[注释]
①徼戎:乘戎不备而取胜。②逞:解除。
[译文]
元年春天,晋景公派遣瑕嘉调解周天子跟戎人的冲突,单襄公到晋国拜谢调解成功。刘康公对戎人心存侥幸,想要乘此攻击他们。叔服说:“背弃盟约而又欺骗大国,这必定失败。背弃盟约便是不吉,欺骗大国便是不义,神灵、民众都不会帮助,将要用什么去取胜?”刘康公没有听从,于是就攻击茅戎。三月十九日,在徐吾氏地方被击得大败。
鲁国为了防止齐国入侵,定出“丘甲”的制度。
鲁国听说齐国将要率同楚军前来攻伐,夏季,跟晋国在赤棘结盟。
秋天,周天子的手下人来鲁国报告战败。
冬天,臧宣叔命令整顿军赋、修治城郭,完成防御设施,讲:“齐国和楚国结成友好,我国最近跟晋国订立盟约,晋国跟楚国争夺盟主,齐国的军队必定会来攻打我国。即使晋国攻击齐国,楚国一定去救它,这便是齐、楚两国一块对付我们。预计到祸难而有所防备,祸难就能够解除或缓和。”
成公二年
[原文]
〔经〕二年春,齐侯伐我北鄙。夏四月丙戌,卫孙良夫帅师及齐师战于新筑,卫师败绩。六月癸酉,季孙行父、臧孙许、叔孙侨如、公孙婴齐帅师会晋克、卫孙良夫、曹公子首及齐侯战于鞌,齐师败绩。秋七月,齐侯使国佐如师。己酉,及国佐盟于袁娄。八月壬午,宋公鲍卒。庚寅,卫侯速卒。取汶阳田。冬,楚师、郑师侵卫。十有一月,公会楚公子婴齐于蜀。丙申,公及楚人、秦人、宋人、陈人、卫人、郑人、齐人、曹人、邾人、薛人、人盟于蜀。
[原文]
〔传〕二年春,齐侯伐我北鄙,围龙。顷公之嬖人卢蒲就魁门焉,龙人囚之。齐侯曰:“勿杀!吾与而盟,无人而封。”弗听,杀而膊①诸城上,齐侯亲鼓,士陵城,三日,取龙,遂南侵及巢丘。
卫侯使孙良夫、石稷、宁相、向禽将侵齐,与齐师遇。石子欲还,孙子曰:“不可。以师伐人,遇其师而还,将谓君何?若知不能,则如无出。今既遇矣,不如战也。”
夏,有……
石成子曰:“师败矣。子不少须,众惧尽。子丧师徒,何以复命?”皆不对。又曰:“子,国卿也。陨子,辱矣。子以众退,我此乃止。”且告车来甚众。齐师乃止,次于鞫居。新筑人仲叔于奚救孙桓子,桓子是以免。
既,卫人赏之以邑,辞。请曲县,繁缨以朝,许之。
仲尼闻之曰:“惜也,不如多与之邑。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礼,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节也。若以假人,与人政也。政亡,则国家从之,弗可止也已。”
孙桓子还于新筑,不入,遂如晋乞师。臧宣叔亦如晋乞师。皆主献子。晋侯许之七百乘。子曰:“此城濮之赋也。有先君之明与大夫之肃,故捷。克于先大夫,无能为役。”请八百乘,许之。克将中军,士燮佐上军,栾书将下军,韩厥为司马,以救鲁、卫。臧宣叔逆晋师,且道之。季文子帅师会之。
及卫地,韩献子将斩人,献子驰,将救之,至则既斩之矣。子使速以徇,告其仆曰:“吾以分谤也。”
师从齐师于莘。六月壬申,师至于靡笄之下。齐侯使请战,曰:“子以君师,辱于敝邑,不腆敝赋,诘朝请见。”对曰:“晋与鲁、卫,兄弟也。来告曰:‘大国朝夕释憾于敝邑之地。’寡君不忍,使群臣请于大国,无令舆师淹于君地。能进不能退,君无所辱命。”齐侯曰:“大夫之许,寡人之愿也;若其不许,亦将见也。”齐高固入晋师,桀石以投人,禽之而乘其车,系桑本焉,以徇齐垒,曰:“欲勇者贾余余勇。”
癸酉,师陈于鞌。邴夏御齐侯,逢丑父为右。晋解张御克,郑丘缓为右。齐侯曰:“余姑翦灭此而朝食。”不介马而驰之。克伤于矢,流血及屦,未绝鼓音,曰:“余病矣!”张侯曰:“自始合,而矢贯余手及肘,余折以御,左轮朱殷,岂敢言病。吾子忍之!”缓曰:“自始合,苟有险,余必下推车,子岂识之?然子病矣!”张侯曰:“师之耳目,在吾旗鼓,进退从之。此车一人殿②之,可以集事,若之何其以病败君之大事也?擐甲执兵,固即死也。病未及死,吾子勉之!”左并辔,右援枹而鼓,马逸不能止,师从之。齐师败绩。逐之,三周华不注。
韩厥梦子舆谓己曰:“且辟左右。”故中御而从齐侯。邴夏曰:“射其御者,君子也。”公曰:“谓之君子而射之,非礼也。”射其左,越于车下。射其右,毙于车中,綦毋张丧车,从韩厥,曰:“请寓乘。”从左右,皆肘之,使位于后。韩厥,定其右。逢丑父与公易位。将及华泉,骖于木而止。丑父寝于中,蛇出于其下,以肱击之,伤而匿之,故不能推车而及。韩厥执絷马前,再拜稽首,奉觞加璧以进,曰:“寡君使群臣为鲁、卫请曰:‘无令舆师陷入君地。’下臣不幸,属当戎行,无所逃隐。且惧奔辟而忝③两君,臣辱戎士,敢告不敏,摄官承乏。”丑父使公下,如华泉取饮。郑周父御佐车,宛为右,载齐侯以免。韩厥献丑父,献子将戮之。呼曰:“自今无有代其君任患者,有一于此,将为戮乎!”子曰:“人不难以死免其君,我戮之不详,赦之以劝事君者。”乃免之。
齐侯免,求丑父,三入三出。每出,齐师以帅退,入于狄卒。狄卒皆抽戈冒之,以入于卫师。卫师免之。遂自徐关入。齐侯见保者,曰:“勉之!齐师败矣。”辟女子,女子曰:“君免乎?”曰:“免矣。”曰:“锐司徒免乎?”曰:“免矣。”曰:“苟君与吾父免矣,可若何!”乃奔。齐侯以为有礼,既而问之,辟司徒之妻也。予之石。
[注释]
①膊:暴尸。②殿:镇守。③忝(tiǎn):辱。两君:指晋君与齐君。
[译文]
二年春天,齐顷公发兵进攻鲁国的北部边境,包围了龙地。顷公的宠臣卢蒲就魁进攻城门,龙地人把他抓了起来。齐顷公讲:“不要杀他,我跟你们结盟,并马上撤出你们的边境。”龙地人不听,把卢蒲就魁杀了,并陈尸城上示众。齐顷公亲自敲击战鼓,士兵登上城墙,只用三天时间便夺取了龙地,跟着又向南入侵,抵达巢丘。
卫穆公派孙良夫、石稷、宁相、向禽前去进攻齐国,在齐、卫两国边境跟齐军相遇。石稷想撤军,孙良夫说:“不行。本来我们领兵就是去进攻齐国的,如今碰到了齐军却又要撤退,如何向国君交代?要是晓得不能与敌人作战,便不如干脆不出来。如今既然和齐军遭遇,便不如一战。”
夏天,有……
石稷讲:“我军已经战败。要是你不稍稍等待以顶住敌军的进攻,恐怕就要全军覆没。你失去了军队,如何向国君复命?”众人都不答复。石稷又讲:“你孙良夫是国家的卿。要是连您也损失了,将是国家的耻辱。你领着军队撤退,我在这里抵御。”而且又通告全军说救援的兵车来了很多。如此齐军才停止攻伐,驻扎在鞫居。前来救援的是新筑大夫仲叔于奚,他让孙良夫免遭被俘。
事后不久,卫国人要赐予仲叔于奚一座城邑,被他谢绝。不过他请求允许他以诸侯才能使用的乐器跟马饰朝见国君,卫穆公答应了。
孔子知道此事后说:“可惜啊!还不如多赏他几座城邑呢。由于只有器物和爵号不能轻易赐给他人,这是国君应当掌握的。有了名号,便有了相应的威信,有了相应的威信,才能保有他所得的器物,拥有各种器物才能体现出尊卑贵贱的礼,有了礼才能推行道义,推行道义才能谋得民众的利益,谋求了民众利益才能治理民众,这是国家的关键。要是随便赐给别人,便等于把政权拱手交给别人。一旦政权失去,国家也便随之而丧失,到那时便无可挽回了。”
孙良夫回到新筑,他没有进城便前往晋国请求出兵。鲁国的臧宣叔也来到晋国请求出兵。他们都找到郤克。晋景公只同意派给七百辆战车。郤克讲:“这只是城濮之战的兵力。那次战役,依靠先君的明德和诸位先大夫的才能,才取得胜利。我跟先大夫相比,才干差得远。简直连给他们当差都不够。”请求拨给八百乘,晋景公答应了,于是郤克率领中军,士燮为上军副帅,栾书领着下军,韩厥为司马,前往救助鲁、卫二国。臧宣叔迎接晋军同时作为向导带路。鲁国的季文子则领兵和晋军会合。
军队抵达卫国,有人违背了军法,韩厥要杀人,郤克飞车前往营救,抵达时那人已经被杀了。于是郤克派人迅速在全军示众,他对御者说:“我如此做是为了分担别人对韩厥的谴责。”
联军在莘地追上了齐军。六月十六日,联军攻至靡笄山下。齐顷公派人请战说:“您领着你们国君的军队来到敝国,即使我军已经疲惫不堪,不过也要准备跟贵军一会,请明天早晨再见。”郤克答复说:“晋国跟鲁、卫二国是兄弟国家,他们来告诉我们讲:‘齐国频频到我们国家发泄生气。’寡君不忍心,就派群臣前来贵国请求收敛一些,不过又不让我们长期停留贵国。既已出兵,便只有前进,不能后退,我们不会让国君失望。”齐顷公讲:“大夫的许诺,正是我的愿望。就算您不同意,我们也必须要和你们决战。”齐国的高固闯进晋军,举起一块巨石砸向晋国士兵,把那士兵擒获又坐上他的战车,还连根拔起一棵桑树系在车后,回到齐军,巡察各个营垒,而且说:“谁需要勇气,我有多余的能够卖给他!”
十七日,两军在齐国鞌地摆开阵势。邴夏为齐顷公驾车,逢丑父为车右。晋国的解张为郤克驾车,郑丘缓为车右。齐顷公讲:“我还是把这些人都消灭了再吃早饭吧。”没有给马披甲,便向晋军奔去。郤克在此之前被箭所伤,鲜血一直流到鞋上,不过还是不停地擂打战鼓,他讲:“我受伤了!”解张激励他讲:“从一开始,我的手和肘便被箭射伤了,我把箭折断继续驾车,左边的车轮都被血染红了,我哪儿敢说受伤呢?您还是坚持一下吧。”郑丘缓讲:“从开始交战,只要遇到危险,我便下去推车,您哪里晓得这些呢?不过您也确实受伤了。”解张讲:“我手中的旗子跟战鼓是军队的耳目,是进是退都要听从它们。故而这辆战车上只要有一个人镇守,就能够完成,如何能由于个人受伤而败坏了国君的大事呢?身披铠甲,手持兵器,本来就抱定了去死的决心。即使受伤了,不过还没有死,您还是奋力作战吧。”讲完,便一把用左手抓住缰绳,用右手拿起鼓锤击鼓,战马便控制不住地飞奔起来,军队也随后跟着冲了上去。最终齐军大败。晋军又追赶上去,一直绕着华不注山追了三圈。
韩厥在前天晚上曾做了一个梦,梦见父亲子舆对自己讲:“明天早上交战时你不要站在车的左右两侧。”故而韩厥就站在车的中间代替御者追击齐顷公。邴夏对齐顷公讲:“快射后面车上那位御者,我看他的神态象个君子。”顷公讲:“既然觉得他是个君子又要射他,这不合礼。”于是便射车左,车左坠到车下,又射车右,车右也死在车中。这时晋国的大夫綦母张丢了自己的战车,他追着韩厥喊道:“请让我搭乘您的车。”綦母张上车后准备站在车左或车右的位置上,都被韩厥用肘推开了,韩厥让他站在自己身后,又弯下身子,把死去的车右的尸体扶正。趁这个机会,逢丑父跟齐顷公互换了位置。当他们快到华泉时,骖马被路边的树木挂住,车子走不动了。头一天晚上,逢丑父在车中睡觉,有一条毒蛇从车底下爬上来,他用胳膊打蛇,最终被蛇咬伤,不过他隐瞒了这件事,故而如今车被挂住,他不能下去推车,以至被韩厥追上。韩厥手持马缰走到顷公面前,磕了几个头,手里捧着酒杯,又献上一块玉璧,讲:“寡君派我们众位臣子前来为鲁、卫二国求情说:‘不要让晋军进到齐国土地。’遗憾的是正好跟您的兵车在一条路上碰到了,我也无法躲避。再说我也不能躲避,不然会给两国国君带来耻辱,我作为一个战士也感到极为惭愧。我想冒昧地禀告国君,我很无能,不过既然作为补充的人手承担这一职务,便一定要履行我的职责。”逢丑父让顷公下车到华泉去拿水。郑周父驾着副车,宛为车右,载上顷公跑了,从而让他免于被俘。韩厥把逢丑父献上,克准备杀死他,他连忙喊道:“迄今为止还没有象我这样代替国君受难的人,如今有一个在这儿,你们还要杀掉他吗?”郤克讲:“一个人为了使其国君免于祸难,宁愿自己去死,我杀死这样的人是不吉利的。不如赦免了他,从而劝勉事奉国君的人。”于是便免除逢丑父一死。
齐顷公侥幸免于被俘,不过他为了营救逢丑父,三次冲入晋军,又三次杀出重围。每次杀出重围时,齐军都紧紧护卫着他,当他冲到狄人军队中时,狄人士兵都拿戈跟盾保护他,让他顺利进到卫国军队中。卫军也没有加害于他。故而顷公就一路畅通从徐关进到齐国。他对守城的人讲:“你们一定要加强戒备。由于我军已经战败了!”行进中,前卫驱赶路上的一个女子,让她躲开。那个女子问:“国君幸免了吗?”前卫答复讲:“幸免了。”女子又问:“锐司徒幸免了吗?”“幸免了。”那女子叹口气讲:“要是国君和我父亲幸免于难了,我还想如何呢?”说完便走开了。顷公觉得这个女子先问君后问父,很懂礼。事后通过查问,才晓得他是辟司徒的妻子。便把石窌这个地方封给了她。
[原文]
晋师从齐师,入自丘舆,击马陉。齐侯使宾媚人络以纪、玉磬与地。不可,则听客之所为。宾媚人致赂。晋人不可,曰:“必以肖同叔子为质,而使齐之封内尽东其亩。”对曰:“肖同叔子非他,寡君之母也。若以匹敌,则亦晋君之母也。吾子布大命①于诸侯,而曰必质其母以为信,其若王命何?且是以不孝令也。《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若以不孝令于诸侯,其无乃非德类也乎?先王疆理天下,物土之宜,而布其利。故《诗》曰:‘我疆我理,南东其亩。’今吾子疆理诸侯,而曰尽东其亩而已,唯吾子戎车是利,无顾土宜,其无乃非先王之命也乎?反先王则不义,何以为盟主?其晋实有阙。四王之王也,树德而济同欲焉;五伯之霸也,勤而抚之,以役王命。今吾子求合诸侯,以逞无疆之欲。《诗》曰:‘布政优优,百禄是遒。’子实不优,而弃百禄,诸侯何害焉!不然,寡君之命使臣,则有辞矣。曰:‘子以君师辱于敞邑,不腆敞赋,以犒从者;畏君之震,师徒桡败。吾子惠徼齐国之福,不泯其社稷,使继旧好,唯是先君之敞器、土地不敢爱,子又不许。请收合馀烬,背城借一②。敞邑之幸,亦云从也;况其不幸,敢不唯命是听?’”
[注释]
①大命:非常重要的命令,这里指晋君的命令。②背城借一:背着城池借着残兵决一死战。
[译文]
晋军追击齐兵,从丘舆进到齐境,进攻马陉。齐侯命宾媚人用纪甗、玉磬跟土地贿赂晋国大夫。要是晋人不接受,便听任晋人怎么做了。宾媚人进行贿赂,晋人不答应。说:“一定以肖同叔子做抵押,并且还要使齐国境内的田垄都改成东西方向。”宾媚人答复说:“肖同叔子不是别人,是我们国君的母亲。要是把齐、晋两国的地位看成是相等的,那么她也是晋君的母亲。你们公布大命给诸侯,却说一定要扣押国君的母亲做凭信,那对周王的命令又如何?况且此种作法正是号令诸侯不要孝亲。《诗经》上说:‘孝子的孝心是没有穷尽的,永远把它感染给你(孝子)的同类。’要是用不孝来号令诸侯,那只怕你们不也成了无孝德一类的人了吗?先王划分疆界理治天下的土地,依照土地的情况来播种适宜生长的作物,以得到应得的利益。故而《诗经》中讲:‘我们的疆域由我们治理,南北东西成田垄。’现在你们划分疆界理治诸侯的土地,反倒说把田垄都改成东西方向而已,只是对你们的兵车进出有利,不照顾齐国的土地构成什么田垄合适,那只怕不合先王的遗命吧?违反先王的遗命便是不义,还靠什么做天下的盟主?那晋国实在是有过错了。四王之所以统一天下,主要是能树立德化并能满足诸侯共同的愿望;五伯之所以称霸诸侯,主要是能辛劳并安抚诸侯,服事周王之命。现在你们求合诸侯,是为了达到无限的贪欲。《诗经》中讲:‘施行宽和政治的君主,百种福禄都将齐聚他的身上。’你们不但不宽和,而且更丢弃了百种福禄,这对诸侯有什么害处呢?你们要是不同意,我们国君命令我们时还有别种说法。他讲:‘你们领着晋君的军队辱临我们国家,我们的军队疲劣不雄厚,希望用这个犒劳你们的军队。我们怕你们的威武,军队战败了。你们要是施行恩惠给齐国加福,不灭除齐国的社稷,使齐、晋两国继续旧日的友好,便是先君留下来这些纪甗、玉磬跟土地,我们也不敢吝惜,不过你们又不同意这样做。那只好请让我们收拾、集合起残余的军队,背城决一死战。要是齐国侥幸得胜,也还是依从晋国之命;何况不幸而又战败了,怎敢不听从晋国之命?’”
[原文]
鲁、卫谏曰:“齐疾我矣!其死亡者,皆亲①也。子若不许,仇我必甚。唯子则又何求?子得其国宝,我亦得地,而纾于难,其荣多矣。齐、晋亦唯天所授,岂必晋?”晋人许之,对曰:“群臣帅赋舆以为鲁、卫请,若苟有以藉口而复于寡君,君之惠也。敢不唯命是听!”
禽郑自师逆公。秋七月,晋师及齐国佐盟于爰娄,使齐人归我汶阳之田。公会晋师于上,赐三帅先路三命之服,司马、司空、舆帅、候正、亚旅,皆受一命之服。
[注释]
①(nì逆):同“昵”,亲近,指齐君左右亲近的人。
[译文]
鲁成公、卫穆公进谏郤克讲:“齐国恨我们了!齐国死去的人,都是齐侯亲近的人。你要是不同意齐国的请求,齐国仇恨我们必定更甚。那么你们还希望求取什么?你们获得了齐国的国宝,我们鲁、卫也获得了失地,而且免除了祸患,那好处很多了。齐、晋两国也都是天授命的大国,难道晋国必定永久胜利?”晋人答应了鲁、卫的意见,答复齐人说:“我们群臣率领兵车跟士兵是替鲁、卫向齐君请命的,要是有理由能够向我们国君交待,这是你们的恩惠。怎敢不遵从!”
鲁国大夫禽郑从军中去迎鲁成公,与齐、晋同订盟约。这年的秋七月,晋军同齐国上卿国佐在齐地爰娄订立盟约,让齐国交还鲁国汶阳之地。鲁成公在上鄍同晋军会师,赐郤克、士燮、栾书三个元帅先路跟三命之服,司马、司空、舆帅、候正、亚旅,都领受一命之服。
[原文]
八月,宋文公卒。始厚葬,用辱炭①,益车马。始用殉,重器备。椁有四阿,棺有翰桧。君子谓:“华元、乐举于是乎不臣。臣,治烦去惑者也,是以伏死而争。今二子者,君生则纵其惑,死又益其侈,是弃君于恶也,何臣之为?”九月,卫穆公卒。晋三子自役吊焉,哭于大门之外。卫人逆之,妇人哭于门内。送亦如之。遂常以葬。楚之讨陈夏氏也,庄王欲纳夏姬。申公巫臣曰:“不可!君召诸侯,以讨罪也。今纳夏姬,贪其色也。贪色为淫,淫为大罚。《周书》曰:‘明德慎罚’,文王所以造周也。明德,务祟之之谓也;慎罚,务去之之谓也。若兴诸侯,以取大罚,非慎之也。君其图之!”王乃止。子反欲取之,巫臣曰:“是不祥人也!是夭子蛮,杀御叔,弑灵侯,戮夏南,出孔仪,丧陈国,何不祥如是!人生实难,其有不获死乎?天下多美妇人,何必是?”子反乃止。王以予连尹襄老。襄老死于,不获其尸。其子黑要焉。巫臣使道焉,曰:“归,吾聘女。”又使自郑召之,曰:“尸可得也,必来逆之!”姬以告王。王问诸屈巫,对曰:“其信。知之父,成公之嬖也,而中行伯之季弟也,新佐中军,而善郑皇戌,甚爱此子。其必因郑而归王子与襄老之尸以求之。郑人惧于之役而欲求媚于晋,其必许之。”王遣夏姬归。将行,谓送者曰:“不得尸,吾不反矣。”巫臣聘诸郑,郑伯许之。
及共王即位,将为阳桥之役,使屈巫聘于齐,且告师期。巫臣尽室以行。申侯跪从其父,将适郢,遇之,曰:“异哉!夫子有三军之惧,而又有《桑中》之喜,宜将窃妻以逃者也。”及郑,使介反币;而以夏姬行,将奔齐。齐师新败,曰:“吾不处不胜之国。”遂奔晋,而因至以臣于晋。晋人使为邢大夫。子反请以重币锢之。王曰:“止!其自为谋也,则过矣;其为吾先君谋也,则忠。忠,社稷之固也,所盖多矣。且彼若能利国家,虽重币,晋将可乎?若无益于晋,晋将弃之,何劳锢焉!”
晋师归,范文子后入。武子曰:“无为吾望尔也乎?”对曰:“师有功,国人喜以逆之;先入,必属②耳目焉:是代帅受名也,故不敢。”武子曰:“吾知免矣!”伯见,公曰:“子之力也夫!”对曰:“君之训也,二三子之力也。臣何力之有焉?”范叔见,劳之如伯;对曰:“庚所命也,克之制也。燮何力之有焉?”栾伯见,公亦如之:对曰:“燮又诏也,士用命也。书何力之有焉?”
[注释]
①蜃炭:蜃烧成的灰及木炭。蜃,大蚌蛤。②属:zhǔ,聚。
[译文]
八月,宋文公逝世,开始采取厚葬,用蜃灰跟木炭,增加了随葬的车马,并开始用活人殉葬。陪葬器物也大大增多,外棺做成四坡形,棺木上有翰桧装饰。君子觉得:“华元跟乐举,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履行臣子的职责。臣子的职责便是为国君解除烦恼和惑乱,故而有的臣子不惜生命而冒死进谏。如今这两个人,国君生前,他们放纵他作恶,国君死了,他们又为他奢侈无度,这是国君推向邪恶的深渊,这是什么臣子?”九月,卫穆公逝世,晋国的郤克、士燮、栾书三人在作战回国途中前往吊唁,只是在大门外哭泣。卫国人也在门外接待他们,妇女们在大门里面哭。送他们出来时也是如此。于是此后以此礼为常,直到安葬。楚国进攻陈国夏氏之后,庄王想纳夏姬为妃。申公巫臣讲:“不行。君王召集诸侯,本来是为了征讨罪人。如今纳夏姬为妃,是贪恋她的美色。贪恋美色便是淫乱,淫乱便要受到重罚。《周书》讲:‘要宣扬德行,小心刑罚。’这正是周文王可以缔造周王朝的根本原因。宣扬德行,便是说要努力提倡;小心刑罚,便是说要尽量不用它。要是兴师动众而来,却获得极大的惩罚,这便不是很小心了。您还是认真思考一下吧!”庄王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子反也想娶夏姬,巫臣说:“这是个不吉利的女人。她让子蛮早亡,让御叔跟陈灵公被杀,夏征舒被诛,孔宁、仪行父也因她逃亡国外,陈国因她而亡,还有谁比她更不吉利吗?人生在世的确不容易,您要是娶了夏姬,或许也不会有好结果吧!天下有许多漂亮女人,何必非得要娶她呢?”于是子反也取消了这个念头。庄王最后把夏姬送给了连尹襄老,最后襄老在邲之战中死了,没有找到他的尸体。襄老的儿子黑要和夏姬乱伦私通。巫臣派人向夏姬示意,说:“你回郑国去,我要娶你。”又派人去郑国,让郑国召她回去,讲:“襄老的尸体可以找到,你一定要亲自来迎接。”夏姬将此事告诉了庄王,庄王便向屈巫征求意见。巫臣讲:“这话大概可信。知的父亲荀首,是成公的宠臣,又是荀林父的小弟弟,他最近做了中军副帅,跟郑国的皇戌关系很好,又十分喜欢知。郑国人对邲地之战至今心有余悸,想讨好晋国,他们必定会答应。”于是庄王打发夏姬回郑国。即将动身时,夏姬对送行的人说:“要是得不到襄老的尸体,我便不回来了。”巫臣向郑国请求娶夏姬为妻,郑襄公答应了他的请求。
等到楚共公就位,准备发动阳桥之战时,派屈巫前往齐国访问,而且通报出兵的日期。巫臣动身时带走了全部家产。申侯跪随着父亲准备到郢都去,遇到了巫臣,他讲:“奇怪!这个人既有军事使命在身的戒惧,又有桑中约会的喜悦,或许要偷偷带着妻子逃跑吧。”真的,巫臣从齐国返回到达郑国后,就让副使带着齐国赠送的礼物返回楚国,而他自己就带着夏姬逃走了。准备抵达齐国,齐军刚刚打了败仗,他讲:“我不呆在战败之国。”于是逃到了晋国,通过郤至的关系,在晋国做了臣子。晋国任命他为邢地大夫。子反请求以重金收买晋国,让晋国不起用巫臣。楚共王讲:“不可!他为自己打算,无疑是错误的。不过他为先君出谋划策,却是忠诚的。忠诚,是国家赖以巩固的保证,它对国家的作用太大了。况且他要是能有利于晋国,就算送去重礼,晋国便会同意我们的要求吗?要是他对晋国没有用处,晋国自然会废弃他,又哪里用得着送重礼去请求晋国永不起用他呢?”
晋军班师回国,士燮最后进入国都。他父亲士会讲:“你不晓得我盼望你吗?”士燮讲:“军队得胜回来,国人高兴地迎接他们,要是先回来,必定特别引人注目,这是代替主帅享受这份荣誉,故而不敢先回来。”士会说:“你这样谦让有礼,我晓得我们家族能免于祸患了。”郤克进见晋景公。景公讲:“这次大胜得力于你啊!”郤克答复说:“这完全是国君的教训有方,跟几位将领的功劳,我有什么功劳呢?”士燮进见景公,景公用同样的话慰问他,士燮答复说:“这次胜利,是听从荀庚的命令,接受郤克统帅的结果,我有什么功劳呢?”栾书进见景公,景公也是如此慰问他,他答复说:“此次胜利,是听从荀庚的命令,接受郤克统帅的结果,我有什么功劳呢?”栾书进见景公,景公也是如此安慰他,他答复说:“这次胜利,得力于士燮的指挥跟士兵的奋不顾身,我有什么功绩呢?”
[原文]
宣公使求好于楚,庄王卒,宣公薨,不克作好。公即位,受盟于晋,会晋伐齐。卫人不行使于楚,而亦受盟于晋,从于伐齐。故楚令尹子重为阳桥之役以救齐。将起师,子重曰:“君弱,群臣不如先大夫,师众而后可。《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夫文王犹用众,况吾侪①乎?且先君庄王属之曰:‘无德以及远方,莫如惠恤其民,而善用之。’”乃大户,已责,逮鳏,救乏,赦罪,悉师,王卒尽行。彭名御戎,蔡景公为左,许灵公为右。二君弱,皆强冠之。冬,楚师侵卫,遂侵我,师于蜀。使臧孙往,辞曰:“楚远而久,固将退矣。无功而受名,臣不敢。”楚侵及阳桥,孟孙请往赂之。以执斵、执针、织纴,皆百人,公衡为质,以请盟。楚人许平。
十一月,公及楚公子婴齐、蔡侯、许男、秦右大夫说、宋华元、陈公孙宁、卫孙良夫、郑公子去疾及齐国之大夫盟于蜀。卿不书,匮盟也。于是乎畏晋而窃与楚盟,故曰匮盟。蔡侯、许男不书,乘楚车也,谓之失位。君子曰:“位其不可不慎也乎!蔡、许之君,一失其位,不得列于诸侯,况其下乎!《诗》曰:‘不解于位,民之攸。’其是之谓矣。”
楚师及宋,公衡逃归。臧宣叔曰:“衡父不忍数年之不宴,以弃鲁国,国将若之何?谁居?后之人必有任是②夫!国弃矣。”
是行也,晋辟楚,畏其众也。君子曰:“众之不可以已也。大夫为政,犹以众克,况明君而善用其众乎?《大誓》所谓‘商兆民离,周十人同’者,众也。”
[注释]
①吾侪(chái柴):我等。即我们这些人。②任是:承担这个祸患。任,承受。杜预注:“言后人必有当此患。”
[译文]
鲁宣公派遣使者到楚国要求友好,因为楚庄王死去,鲁宣公去世,没有能够建立友好关系。鲁成公就位,在晋国接受盟约,会合晋国进攻齐国。卫国人不派使者去楚国聘问,也在晋国接受盟约,跟随着进攻齐国。故而楚国令尹子重发动阳桥战役来救援齐国。即将发兵,子重说:“国君年幼,臣下们比不上先大夫,军队人数众多之后才能够取胜。《诗经》讲:‘有众多的贤士,文王才能够安宁。’文王尚且使用大众,何况我们这些人呢?并且先君庄王嘱咐我们讲:‘没有德行而到达边远的地方,不如增加恩惠抚恤民众,而且很好地使用他们。’”于是楚国便大力清理户口,免除欠债,施舍鳏夫,救济困乏,赦免罪人,国家军队全部出动,楚王的护卫军全都同行。彭名驾御战车,蔡景公做车左,许灵公做车右。两个国君还没有成年,都勉励给他们行了冠礼。这年冬季,楚军攻击卫国,于是就攻击我国,军队驻扎在蜀地。鲁国派臧孙去楚军中求和,臧孙辞谢讲:“楚军远离鲁国而长久在外,本来便要退兵了。没有功劳而接受荣誉之名,臣下不敢。”楚军进攻抵达阳桥,孟孙请求前去贿赂楚军。送给木工、缝工、织布工,全是一百人,公衡做人质,请求结盟。楚国人同意讲和。
十一月,鲁成公跟楚国公子婴齐、蔡侯、许男、秦国右大夫说、宋国华元、陈国公孙宁、卫国孙良夫、郑国公子去疾跟齐国大夫在蜀地会盟。《春秋》没有记录卿的名字,这是因为盟会缺乏诚意。在此种情形下害怕晋国而偷偷地跟楚国结盟,故而说结盟缺乏诚意。《春秋》没有记录蔡侯、许男,是由于他们乘坐了楚王的战车,称为失掉了国君的身份。君子讲:“身份是不能够不谨慎对待的啊!蔡、许两国的国君,一失掉他们的国君身份,便不能列在诸侯之中,何况在他们之下的人呢!《诗经》讲:‘在位的人职守不解怠,民众便能得到休息。’讲的便是这种情况了。”
楚军抵达宋国,公衡逃回鲁国。臧孙讲:“衡父不能忍耐几年的不安宁,丢弃鲁国,国家将怎么办?谁来承担祸患?后人必定会有承受这个祸患的!国家被丢弃了。”
在这次军事行动中,晋国避开楚军,害怕楚国人多。君子说:“大众是不能够停止而不用的。大夫执政,并且靠人多战胜敌人,何况是贤明的国君又擅长使用大众呢?《大誓》所讲‘商朝亿万人离心离德,周朝十个人同心同德’,讲的全是大众起的作用啊。”
[原文]
晋侯使巩朔献齐捷于周,王弗见,使单襄公辞焉,曰:“蛮夷戎狄,不式王命,淫湎毁常,王命伐之,则有献捷。王亲受①而劳之,所以惩不敬,劝有功也。兄弟甥舅,侵败王略,王命伐之,告事而已,不献其功,所以敬亲,禁淫慝也。今叔父克遂,有功于齐,而不使命卿镇抚王室,所使来抚余一人,而巩伯实来,未有职司于王室,又奸先王之礼。余虽欲于巩伯,其敢废旧典以忝叔父?夫齐,甥舅之国也,而大师之后也,宁不亦淫从其欲以怒叔父,抑岂不可谏诲?”士庄伯不能对。王使委于三吏,礼之如侯伯克敌使大夫告庆之礼,降于卿礼一等。王以巩伯宴,而私贿之②,使相告之曰:“非礼也,勿籍!”
[注释]
①亲受:亲自接受。②以:与,和。私贿之:私下贿赂巩朔,即暗中送给他财礼。
[译文]
晋侯派巩朔向周天子进献齐国俘虏,周天子不接见,派单襄公辞谢他,讲:“蛮夷戎狄,不遵从天子的命令,沉迷酒色毁坏法度,天子命令征讨他,就有进献俘虏之礼。天子自己接受献俘,并慰劳他们,这是由于惩罚不敬,劝勉有功。要是是兄弟甥舅的国家,侵犯败坏天子的法度,天子命令征讨他,只向天子报告征讨的胜利而已,不进献俘虏,这是由于敬重亲戚昵爱,禁止淫乱邪恶。如今叔父能成功,对齐国战争建立了功勋,而不派天子命卿安抚王室,所派来安抚我的,只是巩伯一个人,他在王室中没有担任职务,又违反了先王的礼制。我即使欲受巩伯的献捷,岂敢废弃先王的典章制度来侮辱叔父?齐,是甥舅的国家,又是周朝太师的后代,难道是它淫乱放纵了私欲而激怒了叔父,还是已经不可劝谏教诲了呢?”巩朔不能答复。周天子把接待的事交托给三公,用同侯伯战胜敌人派大夫告庆的礼节接待巩朔,比接待卿的礼节降低一等。周天子跟巩伯饮宴,并私自送给他财礼,让相礼的人告诉他说:“这是不合乎礼的,不要记录在史册上!”
成公三年
[原文]
〔经〕三年春,王正月,公会晋侯、宋公、卫侯、曹伯伐郑。辛亥,葬卫穆公。二月,公至自伐郑。甲子,新宫灾,三日哭。乙亥,葬宋文公。夏,公如晋。郑公子去疾帅师伐许。公至自晋。秋,叔孙侨如帅师围棘。大雩。晋克、卫孙良夫伐咎如。冬十有一月,晋侯使荀庚来聘。卫侯使孙良夫来聘。丙午,及荀庚盟。丁未,及孙良夫盟。郑伐许。
[原文]
〔传〕三年春,诸侯伐郑,次于伯牛,讨之役也。遂东侵郑。郑公子偃帅师御之,使东鄙覆诸,败诸丘舆。皇戍如楚献捷。
夏,公如晋,拜汶阳之田。许恃楚而不事郑。郑子良伐许。晋人归楚公子谷臣与连尹襄老之尸于楚,以求知。于是荀首佐中军矣,故楚人许之。王送知,曰:“子其怨我乎?”对曰:“二国治戎,臣不才,不胜其任,以为俘馘①。执事不以衅鼓,使归即戮,君之惠也。臣实不才,又谁敢怨?”王曰:“然则德我乎?”对曰:“二国图其社稷,而求纾其民,各惩其忿以相宥也,两释累囚以成其好。二国有好,臣不与及,其谁敢德?”王曰:“子归,何以报我?”对曰:“臣不任受怨,君亦不任受德,无怨无德,不知所报。”王曰:“虽然,必告不谷。”对曰:“以君之灵,累臣得归骨于晋,寡君之以为戮,死且不朽。若从君之惠而免之,以赐君之外臣首,首其请于寡君而以戮于宗,亦死且不朽。若不获命,而使嗣宗职,次及于事,而帅偏师以修封疆,虽遇执事,而弗敢违。其竭力致死,无有二心,以尽臣礼,所以报也。”王曰:“晋未可与争。”重为之礼而归之。
秋,叔孙侨如围棘,取汶阳之田。棘不服,故围之。晋克,卫孙良夫伐咎如,讨赤狄之余焉。咎如溃,上失民也。
冬十一月,晋侯使荀庚来聘,且寻盟。卫侯使孙良夫来聘,且寻盟。公问诸臧宣叔曰:“中行伯之于晋也,其位在三。孙子之于卫也,位为上聊,将谁先?”对曰:“次国之上卿当大国之中,中当其下,下当其上大夫。小国之上卿当大国之下卿,中当其上大夫,下当其下大夫。上下如是,古之制也。卫在晋,不得为次国。晋为盟主,其将先之。”丙午盟晋,丁未盟卫,礼也。十二月甲戌,晋作六军。韩厥、赵括、巩朔、韩穿、荀骓、赵旃皆为卿,赏鞌之功也。齐侯朝于晋,将授玉,克趋进,曰:“此行也,君为妇人之笑辱也,寡君未之敢任。”晋侯享齐侯。齐侯视韩厥。韩厥曰:“君知厥也乎?”齐侯曰:“服改矣。”韩厥登、举爵,曰:“臣之不敢爱死,为两君之在此堂也!”荀之在楚也。郑贾人有将置诸褚②中以出。既谋之,未行,而楚人归之。贾人如晋、荀善视之,如实出已。贾人曰:“吾无其功,敢有其实乎?吾小人不可以厚诬③君子。”遂适齐。
[注释]
①馘:在战争中被割除左耳。②褚:盛衣服的口袋。③厚诬:大加欺骗。
[译文]
鲁成公三年春季,诸侯联军进攻郑国,驻扎在伯牛,这是为了报复郑国在邲之战中对晋国的不忠。于是东下攻击郑国。郑国的公子偃领兵抵抗,并让东部边境地区军队埋伏在地,在丘舆一举打败了诸侯联军。郑大夫皇戌前去楚国进献战利品。
夏季,成公前去晋国,答谢晋国让齐国归还了汶阳之田。许国依靠楚国而不服侍郑国,郑国的子良发兵进攻许国。晋国人把公子谷臣,连同尹襄老的尸体归还楚国,以此赎回知。这时知的父亲荀首任晋军的中军副帅,故而楚国人答应交换。楚共王送别知。讲:“你怨恨我吗?”知答复说:“两国交战,我没有才能,不能胜任自己的职务,而作了俘虏。您没有杀我,让我回国受刑,这是您的恩惠。我真的无能,又敢怨恨谁呢?”共王又说:“那么您感谢我吗?”知答复说:“两国都是为了谋求本国的利益,以求安定民众,如今各自克制愤怒,相互谅解,双方释放战俘,重结友好。两国友好,我没有参与谋划,又敢感激谁呢?”共王又讲:“您回国后,用什么来报答我?”答复说:“我不怨恨您,也不感激你,无怨无德,不晓得应当报答什么?”共王说:“就算这样,您也一定要把您的想法告诉我。”知讲:“托您的洪福,要是我能把我这身骨头带回晋国,就算我国国君将我杀了,我觉得死而不朽。要是承蒙您的恩惠而国君免我一死,把我交给您的外臣荀首处置。就算荀首向国君请求在宗庙将我杀死,我也觉得死而不朽。要是承蒙国君恩惠不同意处死我,而让我继承宗族世袭的职位,并按照次序参与政事,领着一部分军队保卫边境,到那时就算遇到您,也不敢违反命令。我将竭尽全力作战,就算战死,也不敢有二心,以此来尽到臣子的责任。这便是我对您的报答。”共王讲:“看来不能跟晋国争雄。”于是对他重加礼遇,让他回国。
秋季,鲁国的叔孙侨如围攻棘地,占领了汶阳的田地。由于棘地人不肯顺服鲁国,故而才围攻他们。晋国的邲克、卫国的孙良夫率兵进攻咎如,以消灭赤狄的残余势力。咎如败了,这是由于他们的首领失去了民众的拥护。
冬十一月,晋景公派荀庚前来鲁国访问,而且重温过去的盟约。卫定公派孙良夫前来访问,并且重温过去的盟约。成公问臧宣叔:“荀庚在晋国,位次第三,孙良夫在卫国,处上卿之位,让谁在前呢?”臧宣叔答复说:“次国的上卿相当于大国的中卿,中卿相当于大国的下卿,下卿相当于大国的上大夫。小国的上卿只相当于大国的下卿,中卿相当于大国的上大夫,下卿相当于大国的下大夫。上下职位如此,是自古以来的制度。卫国跟晋国相比,还算不得次国。晋国为诸侯盟主,应当让晋国在前面。”二十八日,先跟晋国结盟,二十九日,再跟卫国结盟,这是合于礼法的。十二月二十六日,晋国将军队扩充为六军。韩厥、赵括、巩朔、韩穿、荀骓、赵旃都出任卿,这是奖励他们在之战中的功劳。齐顷公到晋国朝觐,正要举行授玉仪式时,克快步上前对齐顷公讲:“君王这次来访,是为了贵国妇人嘲笑小臣一事来受辱,我们君王可担当不起。”晋景公设宴招待齐顷公。齐顷公总看着韩厥,韩厥说:“您认识我吗?”齐顷公讲:“衣服变了。”韩厥登阶,举起酒杯讲:“我先前不敢怕死,拼命地追击您,就是为了两国国君今天能在此堂举杯欢宴啊。”知在楚国时,有一个郑国商人预备把他藏在装衣物的口袋里,救他出来。两个人已经策划好了,没来得及行动,楚国人便把知送回晋国了。后来这个商人到了晋国,知很好地款待他,就好像他真的把自己救出来了一样。商人说:“我并没有功劳,如何敢领受他的报答呢?我是个小人,不能如此欺骗君子。”于是便到齐国去了。
成公四年
[原文]
〔经〕四年春,宋公使华元来聘。三月壬申,郑伯坚卒。杞伯来朝。夏四月甲寅,臧孙许卒。公如晋。葬郑襄公。秋,公至自晋。冬,城郓。郑伯伐许。
[原文]
〔传〕四年春,宋华元来聘,通嗣君也。
杞伯来朝,归叔姬故也。
夏,公如晋,晋侯见公不敬。季文子曰:“晋侯必不免。《诗》曰:‘敬之敬之①!天惟显思,命不易哉!’夫晋侯之命在诸侯矣,可不敬乎?”秋,公至自晋,欲求成于楚而叛晋。季文子曰:“不可。晋虽无道,未可叛也。国大臣睦,而迩于我,诸侯听焉,未可以贰。史佚之《志》有之,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楚虽大,非吾族也,其肯字②我乎?”公乃止。
冬十一月,郑公孙申帅师疆许田,许人败诸展陂。郑伯伐许,取任、泠敦之田。晋栾书将中军,荀首佐之,士燮佐上军,以救许伐郑,取、祭。楚子反救郑,郑伯与许男讼焉。皇戌摄③郑伯之辞,子反不能决也。曰:“君若辱在寡君,寡君与其二三臣,共听两君之所欲,成其可知也。不然,侧不足以知二国之成。”
晋赵婴通于赵庄姬。
[注释]
①敬:犹“儆”,戒慎,谨慎。②字:爱。③摄:代表,代理,指代表郑悼公出面发言。
[译文]
鲁成公四年春季,宋国华元来鲁国聘问,是为了国君就位通好。
杞伯来鲁国朝觐,是因为休弃叔姬的缘故。
夏天,鲁成公抵达晋国,晋侯会见成公不恭敬。季文子讲:“晋侯必定不免于祸难。《诗经》讲:‘谨慎啊谨慎!上天光明普照,承受天命不容易啊!’晋侯的命运决定于诸侯,对诸侯能够不恭敬吗?”这年秋季,鲁成公从晋国回到鲁国,想要跟楚国请求媾和而反叛晋国。季文子讲:“不行。晋国即使无道,不能反叛它。国家强大臣下和睦,而且靠近我国,诸侯听从它的命令,不能够三心二意。史佚的《志》书有这样的话:‘不是我们同族,他的心一定不同。’楚国即使强大,不是我们同族,难道肯爱我们吗?”鲁成公便停止了。
冬天十一月,郑国公孙申领着军队划定所得许国土地的疆界,许国人在展陂击败了他。郑伯进攻许国,占领了任、泠敦的土地。晋国栾书任中军元帅,荀首任副帅,士燮任上军副帅,救援许国进攻郑国,占领了汜地、祭地。楚国子反救助郑国,郑伯跟许男在子反面前争讼。郑国大夫皇戌代表郑伯出面争辩,子反不能决断。讲:“您二位要是屈驾去问候寡君,寡君和他几位臣下,一起听取两位君王的要求,正确的判断才能够得知。否则,就不可以判断出两国的是非屈直。”
晋国赵婴齐与赵庄姬通奸。
成公五年
[原文]
〔经〕五年春,王正月,杞叔姬来归。仲孙蔑如宋。夏,叔孙侨如会晋荀首于。梁山崩。秋,大水。冬,十有一月己酉,天王崩。十有二月己丑,公会晋侯、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邾子、杞柏,同盟于虫牢。
[原文]
〔传〕五年春,原、屏放诸齐。婴曰:“我在,故栾氏不作。我亡,吾二昆①其忧哉。且人各有能有不能,舍我何害?”弗听。
婴梦天使谓己:“祭余,余福女。”使问诸士贞伯,贞伯曰:“不识也。”既而告其人曰:“神福仁而祸淫,淫而无罚,福也。祭,其得亡乎?”祭之。之明日而亡。
孟献子如宋,报华元也。
夏,晋荀首如齐逆女,故宣伯诸。
梁山崩,晋侯以传召伯宗。伯宗辟重,曰;“辟传!”重人曰:“待我,不如捷之速也。”问其所,曰:“绛人也。”问绛事焉,曰:“梁山崩,将召伯宗谋之。”问:“将若之何?”曰:“山有朽壤而崩,可若何?国主山川,故山崩川竭,君为之不举②、降服、乘缦、彻乐、出次、祝币,史辞以礼焉。其如此而已,虽伯宗若之何?”伯宗请见之,不可。遂以告,而从之。
许灵公诉郑伯于楚。六月,郑悼公如楚讼,不胜,楚人执皇戌及子国。故郑伯归,使公子偃请成于晋。秋八月,郑伯及晋赵同盟于垂棘。
宋公子围龟为质于楚而还,华元享之。请鼓噪以出,鼓噪以复入。曰:“习攻华氏。”宋公杀之。
冬,同盟于虫牢,郑服也。诸侯谋复会,宋公使向为人辞以子灵之难。
十一月己酉,定王崩。
[注释]
①二昆:二兄也,指赵同、赵括。②不举:食不杀牲,不设丰盛菜肴。
[译文]
五年春天,赵同、赵括把赵婴流放到齐国。赵婴说:“有我在,所以栾氏不敢作乱。我逃跑,两位兄长恐怕便有忧患了。并且人们各有所能,也有所不能,赦免我又有什么坏处?”赵同、赵括不听。
赵婴梦见天使对自己讲:“祭奠我,我降福给你。”派人向士贞伯询问。士贞伯讲:“不晓得。”不久士贞伯就告诉别人说:“神灵降福给仁爱的人,而降祸给淫乱的人。淫乱而没有得到惩处,这便是福了。祭奠了,或许会遭到放逐吧!”赵婴祭奠了神灵,第二天就被放逐。
孟献子抵达宋国,这是回报华元的聘问。
夏季,晋国的荀首去到齐国迎接齐女,故而宣伯在地馈送他食物。
梁山崩塌,晋景公用传车召见伯宗。伯宗在路上叫一辆载重车让路,讲:“为传车让路。”押送重车的人讲:“与其等我,不如走捷径要快一些。”伯宗问他是哪儿人,他讲:“绛城人。”伯宗问起绛城的事情。他讲:“梁山崩塌,想要召见伯宗商量。”伯宗问:“预备怎么办?”他说:“山有了腐朽的土壤而崩塌。又能如何?国家以山川为主,故而遇到山崩川竭,国君便要为它减膳撤乐、穿素服、乘坐没有彩画的车子、不奏音乐、离开寝宫、太祝陈列献神的礼物。太史宣读祭文,以礼祭礼山川之神。便是如此而已,就算是伯宗,还能如何?”伯宗要求带他去见晋景公,他不同意。于是伯宗便把他的话告诉了晋景公,晋景公听从了。
许灵公在楚国控告郑悼公。六月,郑悼公去到楚国争讼,没有诉胜,楚国人抓住了皇戌和子国。故而郑悼公回国之后,派遣公子偃到晋国要求讲和。秋八月,郑悼公跟晋国的赵同在垂棘结盟。
宋国的公子围龟在楚国当人质之后回到宋国,华元设享礼款待他。围龟请求打鼓呼叫而出华元的大门,又打鼓呼叫而进去,讲:“这就是演习攻击华氏。”宋共公把他杀死。
冬天,鲁成公跟晋景公、齐顷公、宋共公、卫定公、郑悼公、曹宣公、邾子、杞桓公在虫牢会盟,这是因为郑国顺服。诸侯商量再次见面,宋共公派向为人用子灵事件为理由而拒绝了。
十一月十二日,周定王死。
成公六年
[原文]
(经)六年春,王正月,公至自会。二月辛巳,立武宫。取。卫孙良夫帅师侵宋。夏六月,邾子来朝。公孙婴齐如晋。壬申,郑伯费卒。秋,仲孙蔑、叔孙侨如帅师侵宋。楚公子婴齐帅师伐郑。冬,季孙行父如晋。晋栾书帅师救郑。
[原文]
〔传〕六年春,郑伯如晋拜成,子游相,授玉于东楹①之东。士贞伯曰:“郑伯其死乎?自弃也已!视流而行速,不安其位,宜不能久。”
二月,季文子以鞌之功立武宫,非礼也。听于人以救其难,不可以立武。立武由己,非由人也。
取,言易也。
三月,晋伯宗、夏阳说、卫孙良夫、宁相、郑人、伊洛之戎、陆浑、蛮氏侵宋,以其辞会也。师于,卫人不保。说欲袭卫,曰:“虽不可入,多俘而归,有罪不及死。”伯宗曰:“不可。卫唯信晋,故师在其郊而不设备。若袭之,是弃信也。虽多卫俘,而晋无信,何以求诸侯?”乃止。师还,卫人登陴。
晋人谋去故绛。诸大夫皆曰:“必居郇瑕氏之地,沃饶而近,国利君乐,不可失也。”韩献子将新中军,且为仆大夫。公揖而入。献子从。公立于寝庭,谓献子曰:“何如?”对曰:“不可。郇瑕氏土薄水浅,其恶易觏。易觏则民愁,民愁则垫隘②,于是乎有沉溺重之疾。不如新田,土厚水深,居之不疾,有汾、浍以流其恶,且民从教,十世之利也。夫山、泽、林、,国之宝也。国饶则民骄佚,近宝,公室乃贫,不可谓乐。”公说,从之。夏四月丁丑,晋迁于新田。
六月,郑悼公卒。
子叔声伯如晋。命伐宋。
秋,孟献子、叔孙宣伯侵宋,晋命也。
楚子重伐郑,郑从晋故也。
冬,季文子如晋,贺迁也。
晋栾书救郑,与楚师遇于绕角。楚师还,晋师遂侵蔡。楚公子申、公子成以申、息之师救蔡,御诸桑隧。赵同、赵括欲战,请于武子,武子将许之。知庄子、范文子、韩献子谏曰:“不可。吾来救郑,楚师去我,吾遂至于此,是迁戮也。戮而不已,又怒楚师,战必不克。虽克,不令。成师以出,而败楚之二县,何荣之有焉?若不能败,为辱已甚,不如还也。”乃遂还。
于是,军帅之欲战者众,或谓栾武子曰:“圣人与众同欲,是以济事。子盍从众?子为大政,将酌于民者也。子之佐十一人,其不欲战者,三人而已。欲战者可谓众矣。《商书》曰:‘三人占,从二人。’众故也。”武子曰:“善钧③,从众。夫善,众之主也。三卿为主,可谓众矣。从之,不亦可乎?”
[注释]
①楹(yíng):古代堂前东西两大立柱,称东楹、西楹。②垫隘:瘦弱。③善钧:同样是善。钧同均。
[译文]
六年春天,郑悼公前往晋国就讲和一事表示感谢,由郑大夫子游出任相礼。郑悼公本应在两楹之间行授玉之礼,不过他却走到东楹东边行礼。士贞伯说:“郑伯或许难活多久,由于他不能自重,并且目光游移,东张西望,走路过快不够安详,表明他在君位上不能安定,或许长久不了。”
二月,季文子为了纪念鞌地之战的胜利建立了武宫,这是不合礼的。依赖别人解救自己的灾祸,不能建立武宫。在依赖自己而不是依靠别人获得胜利的情形下才能建立武宫。
《春秋》中记录夺取了鄟国,说明这一行动完成得十分容易。
三月,晋国的伯宗、夏阳说,卫国的孙良夫、宁相,郑国人还有伊洛的戎人,陆浑、蛮氏等联合攻击宋国,由于宋国去年拒绝参与虫牢会见。联军驻扎在卫国的地,卫国人没有设防。夏阳说建议偷袭卫国,他说:“就算不能攻进卫都,也可多抓一些俘虏回去,便是有罪也还不至于被杀死吧。”伯宗讲:“不能这么做。卫国非常信赖晋国,故而尽管我军驻扎在郊外,他们也不防备。要是趁机偷袭他们,是不讲信用。即使多抓了一些俘虏,不过晋国却会因此而失去了信用,又如何能得到诸侯的拥戴呢?”就打消了这一念头。晋军撤退之后,卫国人才登上城墙。
晋国人想要从故绛迁都。大夫们都说:“要迁就必定要迁到郇瑕氏那个地方,那儿土地肥沃,又距盐池很近,对国家有利,又让国君快乐,不能放弃这个好地方。”这时韩献子出任新中军将领,同时还兼任仆大夫。晋景公待群臣朝见礼毕,退到路门,韩献子跟在后面。景公站在寝宫的院子里对韩献子讲:“怎么办呢?”韩献子答复说:“不行。郇瑕氏这个地方土地贫瘠,又缺少水源,容易积累污秽肮脏之物。有了污秽肮脏之物,民众就会愁苦不堪,民众愁苦不堪,身体便会羸弱,故而就会滋生风湿和脚肿等疾病。不如迁往新田,由于那里土厚水深,居住不会生病,又有汾水和浍水冲走各种污秽肮脏之物,并且那里的民众服从管理,这对国家的千秋万代极为有利。再讲大山、沼泽、森林、盐地,是国家的宝藏。一旦国家富裕了,民众便会骄傲放纵,靠近宝藏之地,公室将会因此而贫困,并不能使国君欢乐。”景公很快乐,听从了他的建议。夏季四月十三日,晋国迁都到新田。
六月,郑悼公逝世。
鲁国的子叔声伯前去晋国。晋国命令鲁国进攻宋国。
秋天,孟献子、叔孙宣伯侵犯宋国,这是晋国的命令。
楚国的子重进攻郑国,原因是郑国又归顺了晋国。
冬天,季文子前去晋国,就晋国迁都表示祝贺。
晋国的栾书率军救助郑国,与楚军在绕角相遇。楚军撤退回国。晋军就随后进攻蔡国。楚国的公子申、公子成领着申地、息地的军队救助蔡国,在桑隧抵御晋军。赵同、赵括准备出战,向栾书请示,栾书想要同意。荀首、士燮、韩厥劝止说:“不行。我们本来是救郑国而来,由于楚军离开我们,我们才到了这儿。这事实上是把杀戮转移到了别人身上。杀戮没有结束,便又激怒了楚军,如此作战一定胜利不了。就算可以取胜,也不能算是好事。出动大军,而只是打败楚国两个县的军队,有什么光荣呢?要是不能打败他们,那么我们蒙受的耻辱便更大了。不如回去吧。”于是晋军便退兵回国了。
这时军中将领有很多人主张作战,有人对栾书讲:“圣明的人顺从大家的愿望,故而才能把事情办好,您如何不顺从大家的愿望呢?您是执政大臣,应当依据民心做出决定。在您的十一位副帅之中,只有三个人不主张作战。主张作战的能够说是多数了。《商书》说:‘要是有三个人占卜,便听从两个人的。’由于两个人就是多数。”栾书说:“要是同样都是善,便听从多数人的意见。善应该是大家的主张。如今有三位卿持有同一主张,也就能够说是大家了吧。我们听从他们的,不也行吗?”
成公七年
[原文]
〔经〕七年春,王正月,鼷鼠食效牛角,改卜牛。鼷鼠又食其角,乃免牛。吴伐郯。夏五月,曹伯来朝。不郊,犹三望。秋,楚公子婴齐帅师伐郑。公会晋侯、齐侯、宋公、卫侯、曹伯、莒子、邾子、杞伯救郑。八月戊辰,同盟于马陵。公至自会。吴入州来。冬,大雩,卫孙林父出奔晋。
[原文]
〔传〕七年春,吴伐郯,郯成。季文子曰:“中国不振旅,蛮夷入伐,而莫之或恤,无吊者①也夫!《诗》曰:‘不吊昊天,乱靡有定。’其此之谓乎!有上不吊,其谁不受乱?吾亡无日矣!”君子曰:“知惧如是,斯不亡矣。”
郑子良相成公以如晋,见且拜师。
夏,曹宣公来朝。
秋,楚子重伐郑,师于。诸侯救郑。郑共仲、侯羽军楚师,囚郧公钟仪,献诸晋。八月,同盟于马陵,寻虫牢之盟,且莒服故也。晋人以钟仪归,囚诸军府。
[注释]
①恤:忧虑,担忧。吊:通“淑”,善,此指善人。无吊者,即无善君,指无霸主。
[译文]
鲁成公七年春季,吴国进攻郯国,郯国和吴国讲和。鲁国大夫季文子说:“中原各国不整顿军队,蛮夷向中原进攻,而没有人对此忧虑,这是由于没有善君的原因!《诗经》讲:‘上天不善,祸乱就没有安定。’大概说的便是此种情形吧!有了上面的人而不善,还有谁不受到祸乱?我们不久便会灭亡了!”君子说:“这样懂得戒惧,这便不会灭亡了。”
郑国子良做郑成公的相礼到晋国,觐见晋侯而且拜谢出兵救郑。
这年夏季,曹宣公来朝见。
这年秋季,楚国子重进攻郑国,军队驻扎在地。诸侯军救助郑国。郑国共仲、侯羽包围楚军,俘虏楚国郧公钟仪,把他献给晋国。八月,鲁成公跟晋侯、齐侯、宋公、卫侯、曹伯、莒子、邾子、杞伯在马陵一块结盟,为了重温虫牢的会盟,而且又因莒国顺服的原因。晋国人领着钟仪回国,把他囚禁在军用仓库里。
[原文]
楚围宋之役,师还。子重请取于申、吕以为赏田,王许之。申公巫臣曰:“不可。此申、吕所以邑也,是以为赋,以御北方。若取之,是无申、吕也。晋、郑必至于汉。”王乃止。子重是以怨巫臣。子反欲取夏姬,巫臣止之,遂取以行。子反亦怨之。及共王即位,子重、子反杀巫臣之族子阎、子荡及清尹弗忌及襄老之子黑要,而分其室。子重取子阎之室,使沈尹与王子罢分子荡之室,子反取黑要与清尹之室。巫臣自晋遗二子书,曰:“尔以谗慝贪事君,而多杀不辜①。余必使尔罢于奔命以死。”
巫臣请使于吴,晋侯许之。吴子寿梦说之。乃通吴于晋。以两之一卒适吴,舍偏两之一焉。与其射御,教吴乘车,教之战陈,教之叛楚。其子狐庸焉,使为行人于吴。吴始伐楚,伐巢,伐徐。子重奔命。马陵之会,吴入州来。子重自郑奔命。子重、子反于是乎一岁七奔命。蛮夷属于楚者,吴尽取之。是以始大,通吴于上国②。
卫定公恶孙林父。冬,孙林父出奔晋。卫侯如晋,晋反戚焉。
[注释]
①谗慝(tè特):邪恶,指子重、子反谗害善良。贪:贪婪,指子重、子反分室。,同“婪”。不辜:无辜的人。②上国:指中国诸国。
[译文]
鲁成公七年,先前楚军围困宋国那次战役,楚军回国。子重请求取得申邑、吕邑作为奖赏的土地,楚庄王同意他。申公巫臣说:“不行。这申、吕两地所以做邑,是由于从这里征发兵赋,来防守北方各国。要是私人占有它,这便没有申邑、吕邑了。晋国、郑国必定会抵达汉水。”楚庄王便不给子重。子重故而怨恨巫臣。子反想要娶夏姬为妻,巫臣阻止他,于是自己娶了夏姬逃往晋国。子反故而也怨恨他。等到楚共王即位,子重、子反杀了巫臣的族人子阎、子荡跟清尹弗忌以及襄老的儿子黑要,而且瓜分他们的家产。子重获得子阎的家产,让沈尹跟王子罢分子荡的家产,子反获得黑要和清尹弗忌的家产。巫臣从晋国写信给子重、子反两个人,讲:“你们用邪恶贪婪事奉国君,而且杀了许多无辜的人。我必定让你们疲于奔命而死。”
巫臣请求到吴国出使,晋侯同意了他。吴子寿梦很欢喜他。于是巫臣使吴国跟晋国通好。巫臣领着了晋国三十辆战车到吴国做教练,留下十五辆给吴国。送与吴国弓箭射手跟战车御者,教吴人驾驶战车,教他们作战列阵,教他们反叛楚国。巫臣又把他的儿子狐庸安置在吴国,让他在吴国做外交官。吴国开始进攻楚国,进攻巢国,进攻徐国。子重疲于奔命救助巢国和徐国。在马陵盟会的时候,吴军攻进州来。子重从郑国奉命奔去救助。子重、子反在此种情形下一年七次奔驰抵御吴军。蛮夷属于楚国的,吴国全都占取了它。故而吴国开始强大,吴国能够和中原诸国往来通好。
卫定公征讨孙林父。冬季,孙林父逃奔晋国。卫定公到晋国去,晋国把孙林父的采邑交还给卫国。
成公八年
[原文]
〔经〕八年春,晋侯使韩穿来言汶阳之田,归之于齐。晋栾书帅师侵蔡。公孙婴齐如莒。宋公使华元来聘。夏,宋公使公孙寿来纳币。晋杀其大夫赵同、赵括。秋七月,天子使召伯来赐公命。冬十月癸卯,杞叔姬卒。晋侯使士燮来聘。叔孙侨如会晋士燮、齐人、邾人伐郯。卫人来媵。
[原文]
〔传〕八年春,晋侯使韩穿来言汶阳之田,归之于齐。季文子饯之,私焉,曰:“大国制义,以为盟主,是以诸侯怀德畏讨,无有贰心。谓汶阳之田,敝邑之旧也;而用师于齐,使归诸敝邑。今有二命曰:‘归诸齐’。信以行义,义以成命,小国所望而怀也。信不可知,义无所立,四方诸侯,其谁不解体?《诗》曰:‘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七年之中,一与一夺,二三孰甚焉?士之二三,犹丧妃耦,而况霸主?霸主将德是以,而二三之,其何以长有诸侯乎?《诗》曰:‘犹之未远,是用大简。’行父惧晋之不远犹而失诸侯也,是以敢私言之。”晋栾书侵蔡,遂侵楚,获申骊。楚师之还也,晋侵沈,获沈子揖初,从知、范、韩也。君子曰:“从善如流,宜哉!《诗》曰:‘恺悌君子,遐不作人?’求善也夫!作人,斯有功绩矣。”是行也,郑伯将会晋师,门于许东门,大获焉。声伯如莒,逆也。宋华元来聘,聘共姬也。
夏,宋公使公孙寿来纳币,礼也。晋赵庄姬为赵婴之亡故,谮之于晋侯,曰:“原、屏将为乱。栾、为征。”六月,晋讨赵同、赵括。武从姬氏畜于公宫。以其田与祁奚。韩厥言于晋侯曰:“成季之勋、宣孟之忠而无后,为善者其惧矣。三代之令王,皆数百年保天之禄。夫岂无辟王①?赖前哲以免也。《周书》曰:‘不敢侮鳏寡’。所以明德也”。乃立武,而反其田焉。
秋,召桓公来赐公命。晋侯使申公巫臣如吴,假道于莒。与渠丘公立于池上,曰:“城己恶。”莒子曰:“辟陋在夷,其孰以我为虞?对曰:“夫狡焉思启封疆以利社稷者,何国蔑有?唯然,故多大国矣。唯或思或纵也,勇夫重闭,况国乎?”
冬,叔姬卒。来归自,故书。晋士燮来聘,言伐郯也。以其事吴故。公赂之,请缓师。文子不可,曰:“君命无贰,失信不立。礼无加货,事无二成②。君后诸侯,是寡君不得事君也。燮将复之。”季孙惧,使宣伯帅师会伐郯。卫人来媵共姬,礼也。凡诸侯嫁女,同姓媵之,异姓则否。
[注释]
①辟王:邪僻的君王。②事无二成:即出师与缓师,二者只能择一。
[译文]
鲁成公八年春季,晋景公派韩穿来鲁国谈要鲁国把汶阳之田重新还给齐国的事。季文子为韩穿饯行,私下对他讲:“大国处事公正而成为盟主,诸侯也故而怀念它的德行,畏惧它的征讨,没有二心。讲到汶阳之田,本来便是我国的领土,对齐国用兵之后,才迫使齐国交还我国。现又有第二道命令:‘再归还齐国’。推行道义要凭信用,完成命令要靠道义,这是小国所希望的,也会故而归顺大国。现在不讲信用,不行道义,四方诸侯能不分崩离析吗?《诗经》上讲:‘女子呀无错,男子变花样,两意三心肠!’七年之内,还回来一次又夺回去一次,还有比这更三心二意的吗?男子变化无常,还会失去配偶,更何况是诸侯霸主呢?霸主一定要凭借德行,要是朝令夕改,那又如何能长久得到诸侯的拥戴呢?《诗经》上讲:‘谋略缺乏远见,故而极力劝谏’。行父我担心晋国不能深谋远虑而失去诸侯的拥戴,故而才敢私下对您说这些话。”晋国的栾书入侵蔡国,接着又侵犯楚国,抓获了楚国大夫申骊。鲁成公六年,楚、晋两军在绕角相遇,楚军撤退后,晋国趁机侵犯沈国,俘虏了沈子揖初。这是栾书采纳了荀首、士燮、韩厥三人计谋的结果。君子觉得:“采纳好建议如同流水一样爽快,这是恰当的啊!《诗经》上讲:‘和乐平易的君子,如何不起用人才’说的便是求取贤能之人啊!善于起用人才,这便有功绩了。”此次行动,郑悼公会合晋军,路过许国时,便进攻许国国都的东门,收获很大。鲁国的声伯前去莒国,迎娶妻子。宋国的华元来鲁国访问是为宋共公聘定共姬为夫人。
夏季,宋共公派公孙寿前来送彩礼,这是合于礼法的。晋国的赵庄姬因为赵婴被迫逃亡的原因,在晋景公面前诬陷赵同和赵括。讲:“赵同和赵括准备叛乱。”栾氏、氏作证。六月,晋国杀害了赵同、赵括。赵武跟着庄姬住在晋景公的宫内。景公把赵氏的田地奖给祁奚。韩厥对晋景人讲:“以赵衰的功勋跟赵盾的忠心,却没有留下后代,善良的人或许会因此而害怕。夏、商、周三代君王,都可以几百年保有江山,难道就没有邪恶的昏君?只不过靠他们贤明的祖先才能够免除灾祸而已。《周书》讲:‘不要欺侮鳏夫寡妇。’便是为了宣扬德行。”于是晋景公便立赵武为赵氏继承人,并把赵氏的田地交还给了他。
秋季,召桓公来鲁国传递周天子赐爵成公的命令。晋景公派申公巫臣前去吴国,向莒国借道。巫臣跟莒君渠丘公站在城上,讲:“城墙太破旧了。”渠丘公讲:“我国偏远狭小,又在蛮夷之地,谁还会打我们的主意呢?”巫臣讲:“狡猾的人总是想着扩展疆土以有利于自己的国家,哪个国家没有这种人?正由于如此,故而有很多大国。小国中有的考虑防卫才能够幸存,有的放纵不设防就亡国。一个勇敢的人睡觉时还要把门窗层层关闭,更何况是一个国家呢?”
冬季,杞叔姬逝世。由于她是从杞国回到鲁国的,故而《春秋》才进行记录。晋国的士燮来鲁国访问,提到要进攻郯国,由于郯国事奉吴国。成公送给士燮礼物,请求让鲁国暂缓出兵。士燮不同意,他说:“国君的命令不能随意更改,失去信用便难以自立。我接受的礼物不能另外增加,马上出兵或暂缓出兵只能有一种选择。要是您在其他诸侯之后出兵,那么我们国君便不能再事奉您了。我将如实向我们国君汇报。”季孙对此感到恐惧,于是派宣伯领兵会同晋国征伐郯国。卫国人送来了一个女子作为共姬的陪嫁,这是合于礼法的。但凡诸侯嫁女,要是是同姓国这便要送一个女子作为陪嫁,异姓国家便不必如此。
成公九年
[原文]
〔经〕九年春,王正月,杞伯来逆叔姬之丧以归。公会晋侯、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杞伯,同盟于蒲。公至自会。二月,伯姬归于宋。夏,季孙行父如宋致女。晋人来媵。秋,七月丙子,齐侯无野卒。晋人执郑伯。晋栾书帅师伐郑。冬,十有一月,葬齐顷公。楚公子婴齐帅师伐莒。庚申,莒溃,楚人入郓。秦人、白狄伐晋。郑人围许。城中城。
[原文]
〔传〕九年春,杞桓公来逆叔姬之丧,请之也。杞椒姬卒,为杞故也。逆叔姬,为我也。
为归汶阳之田故,诸侯贰于晋。晋人惧,会于蒲,以寻马陵之盟。季文子谓范文子曰:“德则不竞,寻盟何为?”范文子曰:“勤以抚之,宽以待之,坚强以御之,明神①以要之,柔服而伐贰,德之次也。”是行也,将始会吴,吴人不至。
二月,伯姬归于宋。
楚人以重赂求郑,郑伯会楚公子成于邓。
夏,季文子如宋致女,复命,公享之,赋《韩奕》之五章。穆姜出于房,再拜曰:“大夫勤辱,不忘先君以及嗣君,施及未亡人,先君犹有望也。敢拜大夫之重勤。”又赋《绿衣》之卒章而入。
晋人来媵,礼也。
秋,郑伯如晋,晋人讨其贰于楚也,执诸铜。
栾书伐郑,郑人使伯蠲行成,晋人杀之,非礼也。兵交,使在其间可也。
楚子重侵陈以救郑。
晋侯观于军府,见钟仪。问之曰:“南冠而絷者,谁也?”有司对曰:“郑人所献楚囚也。”使税之。召而吊之。再拜稽首。问其族,对曰:“泠人也。”公曰:“能乐乎?”对曰:“先人之职官也,敢有二事?”使与之琴,操南音。公曰:“君王何如?”对曰:“非小人之所得知也。”固问之。对曰:“其为太子也,师保奉之,以朝于婴齐而夕于侧也。不知其他。”公语范文子,文子曰:“楚囚,君子也。言称先职,不背本也;乐操土风,不忘旧也;称太子,抑无私也;名其二卿,尊君也。不背本,仁也;不忘旧,信也;无私,忠也;尊君,敏也。仁以接事②,信以守之,忠以成子,敏以行之,事虽大,必济。君盍归之,使合晋、楚之成。”公从之,重为之礼,使归求成。
冬十一月,楚子重自陈伐莒,围渠丘。渠丘城恶,众溃,奔莒。戊申,楚入渠丘。莒人囚楚公子平,楚人曰:“勿杀,吾归尔俘。”莒人杀之,楚师围莒,莒城亦恶,庚申,莒溃。楚遂入郓,莒无备故也。
君子曰:“恃陋而不备,罪之大者也;备豫不虞,善之大者也。莒恃其陋,而不修城郭,浃辰之间,而楚克其三都,无备也夫!《诗》曰:‘虽有丝麻,无弃菅蒯;虽有姬姜,无弃蕉萃;凡百君子,莫不代匮。’言备之不可以已也。”
秦人、白狄伐晋,诸侯贰故也。
郑人围许,示晋不急君也。是则公孙申谋之曰:“我出师以围许,伪将改立君者,而纾晋使,晋必归晋。”
城中城,书,时也。
十二月,楚子使公子辰如晋,报钟仪之使,请修好,结成。
[注释]
①明神:指会盟。②接事:处理事务。
[译文]
九年春天,杞桓公来鲁国迎接叔姬的灵柩,这是因为鲁国的请求。叔姬的死,是因为被杞国遗弃的原因。迎接叔姬的灵柩,是为了我国的颜面。
因为晋国要鲁国把汶阳的土田交还给齐国的缘故,诸侯对晋国有了二心。晋国恐惧,在蒲地和诸侯会盟,重温马陵的盟会。鲁大夫季文子对晋大夫范文子讲:“晋国德行已经不行,重温旧盟做什么?”范文子讲:“用勤勉来安抚诸侯,用宽厚来对待诸侯,用坚强来驾御诸侯,用盟誓来约束诸侯,笼络顺服的而讨伐有二心的,这也是次一等的德行了。”晋国召集的这一次会议,是首次邀请呈国,吴国人没有来。
二月,伯姬出嫁到宋国。
楚国人用很重的礼物求取郑国,郑成公跟楚国公子成在邓地会盟。
夏天,季文子去到宋国慰问伯姬,回国复命,鲁成公设宴款待他。季文子赋《韩奕》的第五章。穆姜从房里出来,两次下拜,讲:“大夫辛勤,不忘记先君还有于嗣君,延及于未亡人,先君也是如此来期望您的。谨拜谢大夫加倍的辛勤。”穆姜又赋《绿衣》的最后一章之后才进去。
晋国人来鲁国送女陪嫁,这是合乎礼的。
秋天,郑成公去到晋国,晋国人为了惩处他勾搭楚国,在铜鞮逮住了他。
晋将栾书领兵攻击郑国,郑国人派遣伯蠲求和,晋国人杀害伯蠲,这是不合乎礼的。两国交兵,使者能够来往两国之间。
楚国的子重侵犯陈国以救郑国。
晋景公视察军用仓库,看见钟仪,问人讲:“戴着南方的帽子而被囚禁的人是谁?”官吏答复说:“是郑国人所献的楚国俘虏。”晋景公让人把他放出来,召见而且慰问他。钟仪再拜,叩头。晋景公问他的世官,他答复说:“是乐官。”晋景公讲:“可以奏乐吗?”钟仪答复说:“这是先人的职责,岂敢从事于其他?”晋景公命令把琴给钟仪,他弹奏的是南方乐调,晋景公说:“你们的君王如何?”钟仪答复说:“这不是小人能知道的。”晋景公再三问他,他答复说:“当他做太子的时候,师、保奉事着他,每天早晨向婴齐请教,夜晚向侧去请教。我不晓得别的事。”晋景公把这些告诉了范文子。文子讲:“这个禁囚,是君子啊。说话中举出先人的职官,这是不背弃根本,奏乐奏家乡的乐调,这是不忘掉故旧;举出楚君做太子时候的事,这是没有私心;称二卿的名字,这是崇敬君王。不背弃根本,便是仁;不忘记故旧,便是信;没有私心,便是忠;尊崇君王,便是敏。用仁来办理事情,用信来守护它,用忠来成就它,用敏来推行它。事情即使大,一定会成功。君王何不放他回去,让他结成晋、楚的友好。”晋景公听从了,对钟仪重加礼遇,让他回国去替晋国求和。
冬十一月,楚国子重从陈国攻击莒国,包围了渠丘。渠丘城池破败,大众溃散而逃跑到莒城。初五月,楚国进入渠丘。莒国人抓住了楚国的公子平。楚国人讲:“不要杀他,我们归还你们俘虏。”莒国人杀死公子平。楚国的军队包围了莒城。莒城的城墙也已破败,十七日,莒国溃败,楚军就进到郓城,这是因为莒国没有防备的原因。
君子说:“依靠简陋而不设防备,这是罪中的大罪;防止意外,这是善中的大善。莒国依靠它的简陋而不修城郭,十二天之间而楚军攻克它的三个城市,这是因为没有防备的原因啊!《诗》说:‘即使有了丝麻,不要丢掉杂草;即使有了美人儿,不要丢掉黄脸婆。但凡君子们,无不有缺东少西的时候。’讲的便是防备不能停止。”
秦军、白狄攻击晋国,因为诸侯对晋国有了二心的原因。
郑国人围困许国,这是为了向晋国表示他们并不急于救出郑成公。这是公孙申出的主意,他讲:“我们出兵围困许国,假装打算另立国君的样子,而暂时不派使者去晋国,晋国一定放我们国君回来。”
鲁国在内城修城,《春秋》记录这件事,由于合于时令。
十二月,楚共王派公子辰去晋国,以回报钟仪的使命,请求重温旧好,缔结和约。
成公十年
[原文]
〔经〕十年春,卫侯之弟黑背帅师侵郑。夏四月,五卜郊,不从,乃不郊。五月,公会晋侯、齐侯、宋公、卫侯、曹伯伐郑。齐人来媵。丙午,晋侯卒。秋七月,公如晋。冬十月。
[原文]
〔传〕十年春,晋侯使籴如楚,报大宰子商之使也。
卫子叔黑背侵郑,晋命也。
郑公子班闻叔申之谋。三月,子如立公子。夏四月,郑人杀,立髡顽。子如奔许。栾武子曰:“郑人立君,我执一人焉,何益?不如伐郑而归其君,以求成焉。”晋侯有疾。五月,晋立大子州蒲以为君,而会诸侯伐郑。郑子罕赂以襄钟,子然盟于修泽,子驷为质。辛巳,郑伯归。
晋侯梦大厉①,被发及地,搏膺而踊,曰:“杀余孙,不义。余得请于帝矣!”坏大门及寝门而入。公惧,入于室。又坏户。公觉,召桑田巫。巫言如梦。公曰:“何如?”曰:“不食新矣。”公疾病,求医于秦。秦伯使医缓为之。未至,公梦疾为二竖子,曰:“彼,良医也。惧伤我,焉逃之?”其一曰:“居肓之上,膏之下,若我何?”医至,曰:“疾不可为也。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达之不及,药不至焉,不可为也。”公曰:“良医也。”厚为之礼而归之。六月丙午,晋侯欲麦②,使甸人献麦,馈人为之。召桑田巫,示而杀之。将食,张,如厕,陷而卒。小臣有晨梦负公以登天,及日中,负晋侯出诸厕。遂以为殉。
郑伯讨立君者,戊申,杀叔申、叔禽。君子曰:“忠为令德,非其人犹不可,况不令乎?”
秋,公如晋。晋人止公,使送葬。于是籴未反。
冬,葬晋景公。公送葬,诸侯莫在。鲁人辱之,故不书,讳之也。
[注释]
①大厉:恶鬼。②欲麦:即尝新。
[译文]
十年春天,晋景公派大夫籴茷到楚国,感谢楚国太宰公子辰对晋国的访问。
卫国的子叔黑背带兵侵犯郑国,这是晋国的命令。
郑国的公子班听从了公孙申的计谋。三月,立公子为国君。夏季四月,郑国人杀死公子,又立了髡为国君,公子班逃亡许国。晋国的栾书讲:“郑国人又立了新君,我们囚禁他们的国君还有什么用呢?不如进攻郑国,把他们的国君送过去,以谋求两国的和好。”晋景公生了病。五月,晋国人立太子州蒲为新君,之后由新君会合诸侯进攻郑国。郑国的子罕把郑襄公庙里的钟送给晋国求和,由子然跟晋国等在修泽会盟,派子驷到晋国作人质。十一日,郑成公回到国内。
晋景公晚上梦见一个大鬼,头发披散到地上,捶胸跳着对景公讲:“你杀了我的子孙,太不讲道义。我已经获得上帝的同意,要为子孙报仇了。”捣毁宫门跟屋门走了进来。景公十分害怕,躲到内室。内室的门也被捣毁。景公惊醒后,派人召请桑田的巫师。巫师的解释跟景公梦中所见完全相同。景公问:“这是何意思呢?”巫师讲:“国君吃不到今年的麦子了。”景公从此病情越来越重,于是派人到秦国求医。秦桓公派医缓来给景公治疗。医生还未来到,景公又做了一梦,梦到他的病变成了两个小孩,一个讲:“医缓是个名医,或许要伤害我们,我们逃到哪里好呢?”另一个讲:“我们躲到肓的上面,膏的下面,他还能把我们如何?”医缓到晋国诊断后说:“国君的病无法治好。它在肓之上,膏之下,不能用灸法救治,用针法治疗又达不到,服药的话,药力也到不了,不能治了。”景公讲:“真是个名医。”便赏给他很多礼物,送他回国了。六月六日,景公想吃新麦子,让管理土地的人献上麦子。厨师做好后端了上来。景公把桑田的那个巫师召来,把做好的新麦让他看,之后把他杀了。景公正要进食,突然感到肚子发胀,便到厕所去,不小心掉到粪坑里淹死了。有一个宦官早上做梦背着景公上了天,等到中午,他真的把景公从厕所中背了出来。晋国便决定让他为景公殉葬。
郑成公要惩办另立新君的人,六月八日,杀了叔申跟叔禽。君子对此认为:“忠诚是人的美德,要是效忠的对象不合适也是不行的,更何况他本身便缺乏美德呢?”
秋天,成公到晋国访问。晋国人强留成公,让他为景公送葬。这时籴茷还没有回来。
冬天,安葬了景公。成公为景公送葬,其他诸侯都没有参加。鲁国人觉得这是鲁国的耻辱,故而《春秋》没有记录,这是为了避讳。
成公十一年
[原文]
〔经〕十有一年春,王三月,公自至晋。晋侯使犨来聘。己丑,乃盟。夏,季孙行父如晋。秋,叔孙侨如如齐。冬十月。
[原文]
〔传〕十一年春,王三月,公至自晋。晋人以公为贰于楚,故止公。公请受盟,而后使归。犨来聘,且莅盟。
声伯之母不聘,穆姜曰:“吾不以妾为姒。”生声伯而出之,嫁于齐管于奚①。生二子而寡,以归声伯。声伯以其外弟为大夫,而嫁其外妹于施孝叔。,来聘,求妇于声伯。声伯夺施氏妇以与之。妇人曰:“鸟兽犹不失俪,子将若何?”曰:“吾不能死亡。”妇人遂行,生二子于氏。氏亡,晋人归之施氏。施氏逆诸河,沈其二子。妇人怒曰:“已不能庇其伉俪②而亡之,又不能字人之孤而杀之,将何以终?”遂誓施氏。
[注释]
①出:犹言遗弃。管于奚:齐国人。②庇其伉(kànɡ抗)俪:保护自己的配偶。
[译文]
鲁成公十一年春,周历三月,成公从晋国回来。晋国人觉得成公二心于楚国,故而扣留了他。成公请求接受盟约,之后让他回国。郤犨来鲁国聘问,而且参加结盟。
鲁成公十一年,声伯的母亲没有举办媒聘之礼就跟叔同居,穆姜讲:“我不能把姘妇当成嫂嫂。”声伯的母亲生了声伯便被遗弃了。嫁给齐国的管于奚。生了两个孩子后便守寡了,把两个孩子给了声伯。声伯让他的异父弟弟做了大夫,又把他异父妹妹嫁给了施孝叔。晋国郤犨来鲁国聘问,向声伯求取妻子。声伯把施氏的妻子抢给了郤犨。这个女人对丈夫讲:“鸟兽还不肯失去配偶,您想要如何做?”施孝叔讲:“我不能由此去死或逃亡。”这个女人便随郤犨走了,在郤氏那儿生了两个孩子。郤氏被灭,晋国人把她还给施氏。施氏在黄河边迎接她,把她的两个孩子扔到黄河里。这个女人生气说:“不能保护自己的配偶而让她远离,又不能爱护别人的孤儿而杀害他们,如何会有好结果呢?”于是便发誓不再做施氏的妻子。
[原文]
夏,季文子如晋报聘,且莅盟也。
周公楚恶惠、襄之也,且与伯与争政,不胜,怒而出。及阳樊,王使刘子复之,盟于鄄而入。三日,复出奔晋。
秋,宣伯聘于齐,以修前好。
晋至与周争鄇田,王命刘康公、单襄公讼诸晋。至曰:“温,吾故也,故不敢失。”刘子、单子曰:“昔周克商,使诸侯抚封,苏忿生以温为司寇,与檀伯达封于河。苏氏即狄,又不能于狄而奔卫。襄王劳文公而赐之温,狐氏、阳氏先处之,而后及子。若治其故,则王官之邑也,子安得之?”晋侯使至勿敢争。
宋华元善于令尹子重,又善于栾武子。闻楚人既许晋籴成,而使归复命矣。冬,华元如楚,遂如晋,合晋、楚之成。
秦、晋为成①,将会于令狐,晋侯先至焉。秦伯不肯涉河,次于王城,使史颗盟晋侯于河东。晋盟秦伯于河西。范文子曰:是盟也何益?齐盟,所以质信也。会所,信之始也。始之不从,其可质乎②?”秦伯归而背晋成。
[注释]
①为成:结成和好。令狐:晋国地名(在今山西临猗县西)。②始之不从:开始就不顺从。质:此指有诚心。
[译文]
夏季,季文子到晋国回报聘问,而且参与结盟。
周公楚憎恨周惠王、周襄王族人的逼迫,而且又和伯与争夺政权,没有得胜,生气便离去了。抵达阳樊,周天子派刘子让他回来,在鄄地结盟之后回到国内。三天后,周公楚又逃奔到晋国。
秋季,宣伯到齐国聘问,重修过去的友好。
晋国郤至和周天子抢夺鄇邑的土地,周简王命令刘康公,单襄公到晋国争讼。郤至说:“温地,是我过去的封邑,故而不敢失去它。”刘康公、单襄公说:“先前周朝战胜商朝,让诸侯据有封地,苏忿生据有温地做了司寇,跟檀伯达封在黄河边上。苏氏投靠狄人,又不能住在狄地而逃往卫国。襄王为了慰劳文公而赐予他温地,狐氏、阳氏先住在那儿,之后才轮到您。要是追查它的过去情况,那么它是周天子属官的封邑,您如何能得到它呢?”晋侯命令郤至不要胆敢去抢夺。
宋国华元跟楚国令尹子重友善,又跟晋国栾武子友善。听说楚人已经答应晋国籴茷讲和,并让他回国复命了。这年冬季,华元到楚国,又到晋国,结成晋国、楚国的和好。
秦、晋两国结成友好,预备在令狐会盟,晋侯先抵达那里。秦伯不肯渡过黄河,停留在王城,派秦国大夫史颗跟晋侯在黄河东会盟。晋国郤犨跟秦伯在黄河西会盟。范文子讲:“如此的结盟有什么好处?齐心会盟,是表达诚信的。约定会盟地点,是信用的开始。开始便不听从,难道还能有诚心吗?”秦伯回去便违反了跟晋国的友好约定。
成公十二年
[原文]
〔经〕十有二年春,周公出奔晋。夏,公会晋侯、卫侯于琐泽。秋,晋人败狄于交刚。冬十月。
[原文]
〔传〕十二年春,王使以周公之难来告。书曰:“周公出奔晋”,凡自周无出,周公自出故也。宋华元克合晋、楚之成。
夏五月,晋士燮会楚公子罢、许偃。癸亥,盟于宋西门之外,曰:“凡晋、楚无相加戎,好恶同之,同恤危,备救凶患。若有害楚,则晋伐之;在晋,楚亦如之,交贽往来,道路无雍,谋其不协,而讨不庭①。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队其师,无克胙国!”郑伯如晋听成,会于琐泽,成故也。狄人间宋之盟以侵晋,而不设备。
秋,晋人败狄于交刚。晋至如楚聘,且莅盟。楚子享之,子反相。为地室而县焉;至将登,金奏作于下,惊而走出。子反曰:“日云莫矣,寡君须矣,吾子其入也!”宾曰:“君不忘先君之好,施及下臣,贶之以大礼,重之以备乐,如天之福,两君相见,何以代此?下臣不敢!”子反曰:“如天之福,两君相见,无亦唯是一矢以相加遗,焉用乐?寡君须矣,吾子其入也!”宾曰:“若让之以一矢,祸之大者,其何福之为?世之治也:诸侯间于天子之事,则相朝也,于是乎有享宴之礼。享以训共俭,宴以示慈惠。共俭以行礼,而慈惠以布政。政以礼成,民是以息。百官承事,朝而不夕,此公侯之所以城②其民也。故《诗》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及其乱也,诸侯贪冒,侵欲不忌,争寻常以尽其民;略其武夫,以为已腹心、股肱、爪牙,故《诗》曰:‘赳赳武夫,公侯腹心。’天下有道,则公侯能为民干城,而制其腹心;乱则反之。今吾子之言,乱之道也,不可以为法。然吾子主也,至敢不从?”遂入,卒事。归以语范文子,文子曰:“无礼必食言,吾死无日矣夫!”
冬,楚公子罢如晋聘,且莅盟。十二月,晋侯及楚公子罢盟于赤棘。
[注释]
①不庭:不朝。②城:保护。
[译文]
鲁成公十二年春季,周天子的使者前来通报周公楚出逃一事。《春秋》记录讲:“周公出奔晋。”但凡从周王室逃出不能称作“出”。对周公称“出”,是由于他自己出逃的原因。宋国的华元促成了晋、楚两国的和谈。
夏季五月,晋国的士燮会见了楚国的公子罢跟许偃。四日,在宋国的西门外结盟,盟辞讲:“以后晋、楚两国不再相互以武力相争,同心协力,共同振救危难,援救灾荒祸患。要是有人危害楚国,那么晋国便出兵征讨;对晋国楚国也是如此。两国使者往来,道路不得设置障碍,有不同意见可共同协商,有背叛两国者便一起征讨。谁反叛这一盟约,神灵便会杀死他,并使他的军队毁灭,不能保佑国家。”郑成公也到晋国接受和约,并跟诸侯在琐泽会见,这全是晋、楚两国和好了的原因。狄人乘晋、楚两国在宋国结盟的机会出兵进攻晋国,不过自己却不设防备。
秋季,晋国人在交刚击败了狄人。晋国的至到楚国访问,并且监督楚国履行盟约。楚共王设宴招待他,子反作相礼人,在地下室悬挂乐器奏乐。至正要登堂,地下室里奏起了乐曲,他吓得赶忙跑了出来。子反讲:“时间不早了,我们国君正在等待您,您就快进去吧!”至讲:“贵国国君不忘和我国先君的友谊,并将此种友好推及到下臣身上,用隆重的礼仪跟全套的音乐来迎接我。要是上天赐福,我们两国的国君相见,将用什么礼节来代替这个呢?下臣我真的不敢当。”子反讲:“要是上天降福,我们两国国君相见,也只能是在战场上,以一枝箭相赠,哪儿用得着音乐?我们国君还等着您,您就进去吧!”至说:“要是在战场上以箭互赠,那便是祸中的大祸,还有什么福可赐?天下大治的时代,诸侯在完成了天子使命的闲暇里,便相互朝见,在此时就出现了享、宴的礼仪。享礼用来教导恭敬节俭,宴礼用来表达慈爱恩惠。恭敬节俭用来推行礼仪,而慈爱恩惠用来布施政事。政事凭借礼仪来完成,民众故而安居乐业。百官处于政事,都是在早晨而不是在晚上,这是公侯用来保护他们民众的方法。故而《诗》讲:‘雄健的武士,是公侯的护卫者。’在社会动乱不安的时代,诸侯便贪婪无比,侵略的欲望达到了无所顾忌的地步,争夺尺寸之地而让民众遭殃,网罗武士作为自己的心腹、死党和爪牙。故而《诗》又讲:‘雄健的武士,是公侯的心腹。’要是天下有道,那么公侯便能成为民众的保护者,而控制他们的心腹。要是是动乱的时代,情况便刚好相反。刚才您说的话,便是乱世之道,不能作为行为的准则。不过您是主人,我又如何敢不服从呢?”于是便进去了。办完事之后,郤至回到了晋国,把上述情形告诉了士燮。士燮讲:“没有礼法,说话一定不算数,我们离战死疆场的日子不远了啊!”
冬季,楚国的公子罢到晋国访问,而且监督晋国履行盟约。十二月,晋厉公跟楚国的公子罢在赤棘会盟。
成公十三年
[原文]
〔经〕十有三年春,晋侯使钅奇来乞师。三月,公如京师。夏五月,公自京师,遂会晋侯、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邾人、滕人伐秦。曹伯卢卒于师。秋七月,公至自伐秦。冬,葬曹宣公。
[原文]
〔传〕十三年春,晋侯使钅奇来乞师,将事不敬。孟献子曰:“氏其亡乎!礼,身之干也;敬,身之基也。子无基。且先君之嗣卿也,受命以求师,将社稷是卫,而惰,弃君命也。不亡何为?”
三月,公如京师。宣伯欲赐,请先使,王以行人之礼礼焉。孟献子从,王以为介,而重贿之。
公及诸侯朝王,遂从刘康公、成肃公会晋侯伐秦。成子受于社,不敬。刘子曰:“吾闻之,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是以有动作礼义威仪之则,以定命也。能者养之以福,不能者败以取祸。是故君子勤礼,小人尽力。勤礼莫如致敬,尽力莫如敦笃。敬在养神,笃在守业。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有执,戎有受,神之大节也。今成子惰,弃其命矣,其不反乎!”
夏四月戊午,晋侯使吕相绝秦,曰:“昔逮我献公及穆公相好,戮力同心,申之以盟誓,重之以昏姻。天祸晋国,文公如齐,惠公如秦。无禄,献公即世。穆公不忘旧德,俾我惠公用能奉祀于晋。又不能成大勋,而为韩之师。亦悔于厥心,用集我文公,是穆之成也。文公躬擐甲胄,跋履山川,逾越险阻,征东之诸侯,虞、夏、商、周之胤而朝诸秦,则亦既报旧德矣。郑人怒君之疆埸,我文公帅诸侯及秦围郑。秦大夫不询于我寡君,擅及郑盟。诸侯疾之,将致命于秦。文公恐惧,绥静诸侯,秦师克还无害,则是我有大造①于西也。无禄,文公即世,穆为不吊,蔑死我君,寡我襄公,迭我地,奸绝我好,伐我保城,殄灭我费滑,散离我兄弟,扰乱我同盟,倾覆我国家。我襄公未忘君之旧勋,而惧社稷之陨,是以有之师。犹愿赦罪于穆公。穆公弗听,而即楚谋我。天诱其衷,成王陨命,穆公是以不克逞志于我。穆、襄即世,康、灵即位,康公,我之自出,又欲阙翦我公室,倾覆我社稷,帅我蝥贼,以来荡摇我边疆,我是以有令狐之役。康犹不悛,入我河曲,伐我涑川,俘我王官,翦我羁马,我是以有河曲之战。东道之不通,则是康公绝我好也。及君之嗣也,我君景公引领西望曰:‘庶抚我乎!’君亦不惠称盟,利吾有狄难,入我河县,焚我箕、郜,芟夷我农功,虔刘我边陲,我是以有辅氏之聚。君亦悔祸之延,而欲徼福于先君献、穆,使伯车来命我景公曰:‘吾与女同好弃恶,复修旧德,以追念前勋。’言誓未就,景公即世,我寡君是以有令狐之会。君又不祥,背弃盟誓。白狄及君同州,君之仇雠,而我之昏姻也。君来赐命曰:‘吾与女伐狄。’寡君不敢顾昏姻,畏君之威,而受命于吏。君有二心于狄,曰:‘晋将伐女。’狄应且憎,是用告我。楚人恶君之二三其德也,亦来告我曰:‘秦背令狐之盟,而来求盟于我,昭告昊天上帝、秦三公、楚三王曰,余虽与晋出入,余唯利是视。不恶其无成德,是用宣之,以惩不壹。’诸侯备闻此言,斯是用痛心疾首,昵就寡人。寡人帅以听命,唯好是求。君若惠顾诸侯,矜哀寡人,而赐之盟,则寡人之愿也,其承宁②诸侯以退,岂敢徼乱?君若不施大惠,寡人不佞,其不能以诸侯退矣。敢尽布之执事,俾执事实图利之。”
秦桓公既与晋厉公为令狐之盟,而又召狄与楚,欲道以伐晋,诸侯是以睦于晋。晋栾书将中军,荀庚佐之;士燮将上军,钅奇佐之;韩厥将下军,荀佐之;赵旃将新军,至佐之,毅御戎,栾钅咸为右。孟献子曰:“晋帅乘和,师必有大功。”五月丁亥,晋师以诸侯之师及秦师战于麻隧。秦师败绩,获秦成差及不更女父。曹宣公卒于师。师遂济泾,及侯丽而还。迓晋侯于新楚。
成肃公卒于瑕。
六月丁卯夜,郑公子班自訾求入于大宫,不能,杀子印、子羽。反军于市。己巳,子驷帅国人盟于大宫,遂从而尽焚之,杀子如、子、孙叔、孙知。
曹人使公子负刍守,使公子欣时逆曹伯之丧。秋,负刍杀其太子而自立也。诸侯乃请讨之。晋人以其役之劳,请俟他年。冬,葬曹宣公。既葬,子臧将亡,国人皆将从之。成公乃惧,告罪,且请焉。乃反,而致其邑。
[注释]
①大造:重大贡献,重大功劳。②承宁:止息、安静。
[译文]
十三年春天,晋厉公派遣郤锜来鲁国请求援兵,处置事情不恭敬。孟献子讲:“郤氏或许要灭亡了吧!礼仪,是身的躯干;恭敬,是身的基础。郤子没有基础。并且作为先君的嗣卿,接受命令而来请求出兵,想保卫国家,不过却怠惰,这是丢弃了国君的命令,不灭亡还做什么?”
三月,鲁成公到京师。宣伯想要获得奖赏,请求先行出使。周天子用对普通外交官的礼仪来迎接他。孟献子跟随成公,周天子把他作为成公的第一位外交官,而重重地赠与他财礼。
成公跟诸侯朝见周天子,接着便跟从刘康公、成肃公会合晋厉公进攻秦国。成肃公在社神庙接受祭肉的时候不恭慎。刘康公讲:“我听说,民众获得天地的中和之气而降生,便是所谓天命。故而就有动作、礼义、威仪的典则,用来固定天命。有能力的人保持这些能够得福,没有能力的人败坏这些能够取祸。故而君子勤于礼法,小人竭尽力量。勤于礼法没有比恭慎再好的了,竭尽力量没有比敦厚笃实再好的了。恭慎在于供奉神灵,真的在于各安本分。国家的大事情,在于祭奠和战争,祭奠有分祭肉之礼,战争有受祭肉之礼,这是跟神灵交往的大节。如今成子表现出怠惰,抛弃了天命,或许回不来了吧!”
夏四月初五日,晋厉公派遣吕相去跟秦国断绝外交关系,讲:“先前我先君晋献公跟贵国先君秦穆公相互友好,合力同心,用盟誓来表明,再用婚姻加深此种关系。上天降祸于晋国,文公到了齐国,惠公到了秦国。不幸,献公去世。穆公不忘掉过去的恩德,让我们惠公因此能在晋国主持祭奠,不过又不能完成重大的勋劳,而有了韩地之战。后来心里又有些懊悔,故而成就了我们文公回国为君,这全是秦穆公的功劳,文公亲自身披甲胄,跋涉山川,经历艰难险阻,征服东方的诸侯,虞、夏、商、周的后裔都向秦国朝见,也便已经回报过去的恩德了。郑国人侵犯君王的边界,我们文公领着诸侯跟秦国共同包围郑国,秦国的大夫不跟我们国君商量,擅自和郑国订立了盟约。诸侯憎恶这件事,打算跟秦国拚命,文公恐惧,安抚诸侯,使秦军能够平安回国而没有受到损害,这便是我国的大功于西方秦国之处。不幸,文公逝世,穆公不善,蔑视我们故去的国君,以我们晋襄公为软弱可欺,忽然入侵我们同地,断绝我们同友好国家的往来,进攻我们的城堡,灭绝我们的滑国,离散我们的兄弟之邦,干扰我们的同盟之国,颠覆我们的国家。我们襄公没有忘掉君王过去的功劳,而又害怕国家的颠覆,如此才有地这一战役,不过还是愿意在穆公那里解释罪过。穆公不听,反倒勾结楚国来打我们的主意。天意护佑我国,楚成王丧命,穆公故而不能在我国得逞。穆公、襄公逝世,康公、灵公就位。康公,是我国穆姬所生的,不过又想损害我们的公室,颠覆我们的国家,领着我国的内奸,以动摇我们的边疆,故而我国才有了令狐这一战役。秦康公还是不愿改悔,又进入我国河曲,进攻我国涑川,掠取我国王官,割断我国的羁马,故而我国才有了河曲这一战役。东边的道路不通,都是因为康公同我们断绝友好造成的原因。等到君王继位之后,我们的国君晋景公伸着脖子望着西边说:‘或许要安抚我们了吧!’不过君王也不愿加惠结盟,反倒乘我国有狄人的祸难,侵入我国的河县,焚烧我国的箕地、郜地,抢割我国的庄稼,骚扰我国边境,我国因此而有辅氏的战役。君王也后悔战祸的蔓延,而想求福于先君晋献公跟秦穆公,派遣伯车前来命令我们景公讲:‘我与你同心同德、丢弃怨恨,重温以往的恩惠,以追念先前的勋劳。’盟誓还没有完成,我晋景公便逝世了,故而我们国君才和秦国有令狐的见面。君王又不善背弃了盟誓。白狄跟君王同在雍州境内,他们是君王的仇敌,却是我们的亲戚。君王前来命令讲:‘我跟你进攻狄人。’寡君不敢顾及亲戚,畏惧君王的威严,便给官吏下令进攻狄人。不过君王又对狄人有了别的念头,告诉他们说:‘晋国将要进攻你们。’对君王的做法,狄人接受而又厌恶,故而就告诉了我们。楚国人厌恶君王的反复无常,也来告诉我们讲:‘秦国背弃了令狐的盟约,而来向我国请求结盟’,对着皇天上帝、秦国的三位先公、楚国的三位先王祝告:我即使和晋国有往来,我只是唯利是图。楚国人厌恶秦君反复无常,故而把事情公布出来,以惩戎言行不一的人。’诸侯都听见了这些话,故而才痛心疾首,都来与我亲近。我领着诸侯以听候君王的命令,只是为了请求和好,君王要是加惠而顾念诸侯,怜悯寡人,而赐我们以结盟,那是我的愿望。那就能够安定诸侯而退走,岂敢自求祸乱?要是君王不施大恩大惠,我很不才,或许就不能领着诸侯退走了。谨把内心的话向您的左右执事宣布,请执事权衡利害吧。”
秦桓公已经跟晋厉公在令狐会盟,而又召来狄人跟楚人。要引导他们攻击晋国,诸侯因此跟晋国和睦。晋国的栾书率领中军,荀庚作为辅佐,士燮领着上军,郤锜作为辅佐;韩厥领着下军,荀作为辅佐;赵旃领着新军,郤至作为辅助。郤毅驾御战车,栾作为车右。孟献子讲:“晋国的将领跟甲士上下齐心,军队一定建立大功。”五月初四日,晋军率领诸侯的军队跟秦军在麻隧作战。秦军大败,抓捕秦国的成差和不更女父。曹宣公死在军中。军队便渡过泾水,到达侯丽之后回去。军队在新楚迎接晋厉公。
成肃公死在瑕地。
六月十五日晚上,郑国公子班从訾地请来进入祖庙,没有做到,便杀害印、子羽,回来屯驻在市上。十七日,子驷率领国内的人们在祖庙结盟,跟着便全部烧了它,杀死公子班,子、孙叔、孙知。
曹国人派公子负刍留守,派公子欣时去恭迎曹宣公的遗体。秋季,公子负刍杀死曹宣公的太子而自立为国君,诸侯便请求征讨他。晋国人因为他在和秦作战中有功劳,请求等到以后再征讨。冬天,安葬曹宣公。安葬以后,子臧想要逃走,国内的人都要跟着他逃走。曹成公负刍才感觉害怕,承认罪过,并且请求子臧留下来不要出走。子臧这才返回来,把采邑还给曹成公。
成公十四年
[原文]
〔经〕十有四年春,王正月,莒子朱卒。夏,卫孙林父自晋归于卫。秋,叔孙侨如如齐逆女。郑公子喜帅师伐许。九月,侨如以夫人妇姜氏至自齐。冬十月庚寅,卫侯臧卒。秦伯卒。
[原文]
〔传〕十四年春,卫侯如晋,晋侯强见孙林父焉,定公不可。夏,卫侯既归,晋侯使送孙林父而见之。卫侯欲辞,定姜曰:“不可。是先君宗卿之嗣也,大国又以为请,不许,将亡。虽恶之,不犹愈于亡乎?君其忍之!安民而宥宗卿,不亦可乎?”卫侯见而复之。
卫侯飨苦成叔,宁惠子相。苦成叔傲。宁子曰:“苦成家其亡乎!古之为享食也,以观威仪、省祸福也。故《诗》曰:“觥其觩,旨酒思柔。彼交匪傲,万福来求。’今夫子傲,取祸之道也。”
秋,宣伯如齐逆女。称族。尊君命也。
八月,郑了罕伐许,败焉。戊戌,郑伯复伐许。庚子,入其郛。许人平以叔申之封。
九月,侨如以夫人妇姜氏至自齐。舍族,尊夫人也。故君子曰:“《春秋》之称,微而显①,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惩恶而劝善。非圣人谁能修之?”
卫侯有疾,使孔成子、宁惠子立敬姒之子以为大子。冬十月,卫定公卒。夫人姜氏既哭而息,见大子之不哀也,不内酌饮②。叹曰:“是夫也,将不唯卫国之败,其必始于未亡人!呜呼!天祸卫国也夫!吾不获也使主社稷。”大夫闻之,无不耸惧。孙文子自是不敢舍其重器于卫,尽置诸戚,而甚善晋大夫。
[注释]
①微而显:言精而意明。②不内酌饮:不饮水。内,通“纳”。
[译文]
十四年春天,卫定公到晋国访问,晋厉公强行让他接见孙林父,定公不愿。夏天,卫定公回到国内,晋厉公派郤犨送孙林父回国拜访国君。卫定公准备拒绝,定公夫人定姜讲:“不能如此做。孙林父是先君同宗卿的后人,并且又有大国来请求,不答应,势必要亡国。就算厌恶他,不是也比亡国更好一些吗?国君应当忍受一下。您接见他,既安定了百姓,又赦免了宗卿,岂不两全其美?”于是卫定公接见了孙林父,并恢复了他的职位跟封地。
卫定公设宴招待,由宁惠子为相礼。席间郤犨非常傲慢。宁惠子说:“家族将要灭亡。自古以来,设宴招待,便是为了观察一个人的言行威仪,了解他的祸福。故而《诗经》讲:‘酒杯虽大,酒性柔和,不骄不傲,福禄全到。’如今那个人傲慢无礼,这真的是自取灾祸啊。”
秋天,宣伯到齐国为鲁成公迎娶齐女。《春秋》称呼宣伯的族名“叔孙”,表示他是奉君命而去的。
八月,郑国的子罕征讨许国,被击败。二十三日,郑成公再次进攻许国。二十五日,攻进许都外城。许国人被迫以叔申的封地送给郑国求和。
九月,宣伯带着夫人姜氏从齐国回来。这次《春秋》不称他的族名“叔孙”,是为了尊重夫人。故而君子们觉得“《春秋》的语言,文辞细密但含义显明,记录史实又意义深远,委婉含蓄但顺理成章,讲述全面又无所歪曲,惩戒邪恶,劝化善行。要是不是圣人,谁能达到此种程度呢?”
卫定公患了病,让孔成子、宁惠子拥立他的妾敬姒的儿子为太子。冬天十月,卫定公逝世。夫人定姜哭了一阵便停下来了,她看见太子并不悲哀,气得连水也不喝了。叹道:“太子这个人啊,不只会使卫国走向灭亡,而且还必定会从我身上开刀。唉!这或许是上天降祸给卫国吧!我后悔没有让他的同母弟弟来做国君。”大夫们听见之后,都非常害怕。从此孙林父不敢把他的贵重物品放在卫都,而是移到了他的封邑戚地,并且也很注意跟晋国的大夫们搞好关系。
成公十五年
[原文]
〔经〕十有五年春,王二月,葬卫定公。三月乙巳,仲婴齐卒。癸丑,公会晋侯、卫侯、郑伯、曹伯、宋世子成、齐国佐、邾人同盟于戚。晋侯执曹伯归于京师。公至自会。夏六月,宋公固卒。楚子伐郑。秋八月庚辰,葬宋共公。宋华元出奔晋。宋华元自晋归于宋。宋杀其大夫山。宋鱼石出奔楚。冬十有一月,叔孙侨如会晋士燮、齐高无咎、宋华元、卫孙林父、郑公子、邾人会吴于钟离。许迁于叶。
[原文]
〔传〕十五年春,会于戚,讨曹成公也。执而归诸京师。书曰:“晋侯执曹伯”,不及其民也。凡君不道于其民,诸侯讨而执之,则曰某人执某侯。不然则否。
诸侯将见子臧于王而立之,子臧辞曰:“《前志》有之曰:‘圣达节,次守节,下失节。’为君,非吾节也。虽不能圣,敢失守乎①?”遂逃奔宋。
夏六月,宋共公卒。
楚将北师,子囊曰:“新与晋盟而背之,无乃不可乎?”子反曰:“敌利则进,何盟之有?”申叔时老矣,在申,闻之,曰:“子反必不免。信以守礼,礼以庇身,信礼之亡,欲免得乎?”楚子侵郑,及暴隧,遂侵卫,及首止。郑子罕侵楚,取新石。栾武子欲报楚,韩献子曰:“无庸。使重其罪,民将叛之。无民孰战?”
秋八月,葬宋共公。于是华元为右师,鱼石为左师,荡泽为司马,华喜为司徒,公孙师为司城,向为人为大司寇,鳞朱为少司寇,向带为大宰,鱼府为少宰。荡泽弱公室,杀公子肥。华元曰:“我为右师,君臣之训,师所司也。今公室卑而不能正,吾罪大矣。不能治官,敢赖宠乎?”乃出奔晋。二华,戴族也;司城,庄族也;六官者,皆桓族也。
鱼石将止华元,鱼府曰:“右师反,必讨,是无桓氏也。”鱼石曰:“右师苟获反,虽许之讨,必不敢。且多大功,国人与之,不反,惧桓氏之无祀于宋也。右师讨,犹有戌在。桓氏虽亡,必偏。”鱼石自止华元于河上。请讨,许之。乃反,使华喜、公孙师帅国人攻荡氏,杀子山。书曰:“宋杀其大夫山”,言背其族也。
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出舍于睢上。华元使止之,不可。冬十月,华元自止之,不可,乃反。鱼府曰:“今不从,不得入矣。右师视速而言疾,有异志焉。若不我纳②,今将驰矣。”登丘而望之,则驰。骋而从之,则决睢倖,闭门登陴矣。左师、二司寇、二宰遂出奔楚。
华元使向戌为左师,老佐为司马,乐裔为司寇,以靖国人。
晋三郤害伯宗,谮而杀之,及栾弗忌。伯州犁奔楚。韩献之曰:“氏其不免乎!善人,天地之纪也,而骤绝之,不亡何待?”初,伯宗每朝,其妻必戒之曰:“盗憎主人,民恶其上,子好直言,必及于难。”
十一月,会吴于钟离,始通吴也。
许灵公畏偪于郑,请迁于楚。辛丑,楚公子申迁许于叶。
[注释]
①不能圣:不能及于圣人。失守:即失节。②我纳:即纳我,接纳我们。
[译文]
十五年春,诸侯在戚地会面,是为了征讨曹成公。把曹成公抓起来送往京师。《春秋》记录:“晋侯把曹伯抓起来。”这是由于曹成公没有危害他的人民。但凡国君对百姓无道,诸侯征讨他而把他抓起来,就说“某人把某人抓起来”。否则便不作如此的记录。
诸侯预备让子臧进见周王并立他为国君,子臧拒绝说:“以前的志书上有这样的话,说:‘圣人通达节义,次一等的保守节义,下等的丧失节义。’做国君,不合乎我的节义。我虽不能比上圣人,又怎敢丧失节义呢?”于是便逃跑到宋国。
夏六月,宋共公逝世。
楚国预备派兵北上。子囊讲:“刚刚与晋国结盟而背弃盟约,恐怕不行吧?”子反讲:“敌情有利于我们便前进,盟约管它干什么?申叔时已经年老,住在申地,知道后,说:“子反必定很难免于祸难。信用是用来保守礼仪的,礼义是用来庇护自身的,信用跟礼义丢失了,想免于灾难行吗?”楚共王入侵郑国,抵达暴隧,于是便侵袭卫国,到达首止。郑子罕入侵楚国,攻占了新石,栾武子想要对楚国报复,韩献子讲:“不用。让他们加重自己的罪孽,百姓便会背叛他们。失去了百姓,谁为他们作战?”
秋八月,安葬宋共公。这时候华元做右师,鱼石做左师,荡泽做司马,华喜做司徒,公孙师做司城,向为人做大司寇,鳞朱做少司寇,向带做太宰,鱼府做少宰。荡泽要削弱公室的力量,杀掉公子肥。华元说:“我做右师,国君与臣子的教导,是师所职掌的。现在公室的地位卑下我却不能拨正,我的罪过大了。做官不能尽职,如何敢倚仗获得宠爱而取利呢?”于是出逃到晋国。二华,是戴公的族人。司城,是庄公的族人。其它六位官员,全是桓公的族人。
鱼石想要劝止华元出逃,鱼府说:“右师回来,必定会讨伐荡泽,这样便会没有我们桓氏一族了。”鱼石说:“右师要是能回来,就算允许他讨伐,他也必定不敢。再说他建有许多大功,国人拥护他,他不回来,我担心我们桓氏一族在宋国无立身之地了。右师征讨,还有向戌能免,桓氏一族就算灭亡,也必定是灭亡一部份。”鱼石亲自在黄河边上劝阻华元别走。华元请求征讨荡泽,鱼石答应了,华元这才回来。派遣华喜、公孙师率领国人进攻荡氏,杀死荡泽。《春秋》记录说:“宋国杀死它的大夫山。”称名而不称族,是说荡泽反叛了他的宗族。
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出都居住在睢水边。华元派人劝止他们,他们不听。冬十月,华元亲自去劝止他们,他们不听,于是回转。鱼府说:“如今不听从,便再不能进入国都了。右师眼珠转动很快话也说得很急,他已另有打算了。要是不接纳我们,此刻就要快速驾车而去了。”登上山丘眺望他,看他正飞速而归。众人驱车跟随他,他已经决开睢水堤防,关掉城门,登城设防了。左师、二司寇、二宰便出逃到楚国。
华元任命向戌做左师,老佐做司马,乐裔做司寇,以安定国人。
晋三郤陷害伯宗,诬陷他把他杀死,连带杀死栾弗忌。伯州犁逃到楚国。韩献子讲:“堉氏恐怕难以免除灾难了吧!善人,是天地的纪纲,而多次加以杀害,不灭亡还等什么?起初,伯宗每次朝见,他的妻子必定要劝戒他讲:“‘盗贼无缘故地憎恨主人,下民无缘故地毁恶上人。’你爱好直言不讳,必定会蒙受祸难。”
十一月,跟吴国在钟离相会,这是开始跟吴国往来。
许灵公担心郑国的逼迫,请求把国家迁往楚国去。辛丑,楚公子申把许国迁往叶地。成公十六年
[原文]
〔经〕十有六年春,王正月,雨,大冰。夏,四月辛未,滕子卒。郑公子喜帅师侵宋。六月丙寅朔,日有食之。晋侯使栾黡来乞师。甲午晦,晋侯及楚子、郑伯战于鄢陵。楚子、郑师败绩。楚杀大夫公子侧。秋,公会晋侯、齐侯、卫侯、宋华元、邾人于沙随,不见公。公至自会。公会尹子,晋侯、齐国佐、邾人伐郑。曹伯归自京师。九月,晋人执季孙行父,舍之于苕丘。冬,十月乙亥,叔孙侨如出奔齐。十有二月乙丑,季孙行父及晋盟于扈。公至自会。乙酉,刺公子偃。
[原文]
〔传〕十六年春,楚子自武城使公子成为汝阴①之田求成于郑。郑叛晋,子驷从楚子盟于武城。
夏四月,滕文公卒。
郑子罕伐宋,宋将,乐惧败诸陂。退,舍于夫渠,不儆。郑人覆之,败诸陵,获将、乐惧。宋恃胜也。
卫侯伐郑,至于鸣雁,为晋故也。
晋侯将伐郑,范文子曰:“若逞吾愿,诸侯皆叛,晋可以逞。若唯郑叛,晋国之忧,可立俟也。”栾武子曰:“不可以当吾世而失诸侯,必伐郑。”乃兴师。栾书将中军,士燮佐之;钅奇将上军,荀偃佐之;韩厥将下军,至佐新军,荀居守。如卫,遂如齐,皆乞师焉。栾黡来乞师,孟献子曰:“晋有胜矣。”
戊寅晋师起。郑人闻有晋师,使告于楚,姚句耳与往。楚子救郑。司马将中军,令尹将左,右尹子辛将右。过申,子反入见申叔时,曰:“师其何如?”对曰:“德、刑、详、义、礼、信,战之器也。德之施惠,邢以正邪,详以事神,义以建利,礼以顺时,信以守物。民生厚而德正,用利而事节,时顺而物成,上下和睦,周旋不逆,求无不具,各知其极。故《诗》曰:‘立我民,莫匪尔极。’是以神降之福,时无灭害,民生敦,和同以听,莫不尽力以从上命,致死以补其阙,此战之所由克也。今楚内弃其民,而外绝其好,渎齐盟,而食话言,奸时以动,而疲民以逞。民不知信,进退罪也。人恤所,其谁致死?子其勉之,吾不复见子矣。”姚句耳先归,子驷问焉,对曰:“其行速,过险而不整。速则失志②,不整丧列。志失列丧,将何以战?楚惧不可用也。”
五月,晋师济河。闻楚师将至,范文子欲反,曰:“我伪逃楚,可以纾忧。夫合诸侯,非吾所能也,以遗能者,我若群巨辑睦以事君,多矣。”武子曰:“不可。”
六月,晋、楚遇于鄢陵。范文子不欲战。至曰:“韩之战,惠公不振旅;箕之役,先轸不反命;之师,荀伯不复从,皆恶之耻也。子亦见先君之事矣。今我辟楚,又益耻也。”文子曰:“吾先君之亟战也,有故。秦、狄、齐、楚皆强,不尽力,子孙将弱。今三强服矣,敌楚而已。惟怪人能外内无患。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盍释楚以为外惧乎?
[注释]
①汝阴:汝水之南。②矢志:考虑不周。[译文]
十六年春天,楚共王从武城派公子成用汝阴的土田向郑国求和。郑国反叛晋国,子驷跟着楚子在武城结盟。
夏四月,滕文公死。
郑国的子罕攻击宋国,宋国将、乐惧在汋陂击败了他。宋军退兵,驻扎在夫渠,不加警备。郑军进行袭击,在陵击败了他们,俘虏了将、乐惧。这是因为宋国仗着打了胜仗而不加警惕。
卫献公发兵进攻郑国,到达鸣雁,这是为了晋国的原因。
晋厉公打算征讨郑国,范文子说:“要是按照我的愿望,诸侯都背叛,晋国的危机能够得到缓解。要是只是一个郑国背叛,晋国的忧患,可能马上就来了。”栾武子讲:“不能当我们这一辈执政的时候失去诸侯,必须要进攻郑国。”于是便发兵。栾书领着中军,士燮作为辅助;郤锜率领上军,荀偃作为辅助,韩厥领着下军,郤至作为新军辅助。荀留守。郤犨去到卫国。乘机到齐国,请求两国出兵。栾黡前来请求出兵,孟献子讲:“晋国可能获胜了。”
四月十二日,晋军出兵。郑国人听见晋国出兵,便派使者报告楚国,姚句耳同行。楚共王救助郑国。司马子反领着中军,令尹子重领着左军,右尹子辛领着右军。路过申地,子反进见申叔时,说:“这次作战会如何?”申叔时答复说:“德行、刑罚、和顺、道义、礼法、信用,这是战争的手段。德行用来施予恩惠,刑罚用来纠正邪恶,和顺用来服侍神灵,道义用来建立利益,礼法用来适合时宜,信用用来护守事物。百姓生活丰厚,德行便端正;举动有利,事情便合乎法度,时宜合适,万物便有所成就;如此便能上下和睦,相处没有矛盾,有所需求无不具备,各人都晓得行动的准则。故而《诗》讲:“安置民众,无不合乎准则。’这样,神灵便降福于他,四时没有灾害,民众生活丰厚,齐心一致地听从,没有不尽力以服从上面命令的,不顾性命来弥补死去的战士的空缺,这便是战争所以可以胜利的缘故。如今楚国内部丢弃他的民众,外部断绝他的友好,亵渎神圣的盟约而讲话不算话,违反时令发动战争,使民众疲劳以求快意。人们不晓得什么是信用,进退都是过错。人们为他们的结局在忧虑,还有谁肯牺牲性命?您还是尽力做吧!我不会再看见您了。”姚句耳先回来,子驷询问情形,他答复说:“楚军行军迅速,经过险要的地方行列不整齐。动作太快便会思考不周,不整齐便丧失了行列。考虑不周,行列丧失,如何能打仗?楚国或许不能依靠了。”
五月,晋军渡过黄河。听说楚军即将到来,范文子想要回去,讲:“我们装着逃避楚国,这样就可以缓和忧患。会合诸侯,不是我所能做到的,还是把它留给有能力的人吧。我们要是群臣和睦以奉事国君,这便够了。”栾武子讲:“不行。”
六月,晋、楚两军在陵碰到。范文子不想作战。郤至讲:“韩地这一战,惠公失败归来,箕地这一役,先轸不能回国复命;邲地这一仗,荀伯不能再与楚军周旋,这全是晋国的耻辱,您也知道先君时代的情况了。如今我们逃避楚国,这又是增加耻辱。”范文子讲:“我们先君的屡次作战,是有缘故的。秦国、狄人、齐国、楚国都很强大,要是我们不尽自己的力量,子孙将会被削弱。如今三强已经顺服,敌人只是楚国而已。只有圣人才能够外部内部都没有祸患。要是不是圣人,外部安定,内部一定还有忧患,何不放弃楚国把它作为外部的戒惧呢?”
[原文]
甲午晦,楚晨压晋军而陈。军吏患之。范匄趋进曰:“塞井夷灶,陈于军中,而疏行首。晋、楚唯天所授,何患焉。”文子执戈逐之,曰:“国之存亡,天也。童子何知焉。”栾书曰:“楚师轻窕,固垒而待之,三日必退。退而击之,必获胜焉。”至曰:“楚有六间,不可失也。其二卿相恶,王卒以旧,郑陈而不整,蛮军而不陈,陈不违晦,在陈而嚣,合而加嚣。各顾其后,莫有斗心。旧不必良,以犯天忌,我必克之。”
楚子登巢车以望晋军。子重使太宰伯州犁侍于王后。王曰:“骋而左右,何也?”曰:“召军吏也。”“皆聚于军中矣。”曰:“合谋也。”“张幕矣。”曰:“虔卜于先君也。”“彻幕矣。”曰:“将发命也。”“甚嚣,且尘上矣。”曰:“将塞井夷灶而为行也。”“皆乘矣,左右执兵而下矣。”曰:“听誓也。”“战乎?”曰:“未可知也。”“乘而左右皆下矣。”曰:“战祷也。”伯州犁以公卒告王。苗贲皇在晋侯之侧,亦以王卒告。皆曰:“国士在,且厚,不可当也。”苗贲皇言于晋侯曰:“楚之良,在其中军王族而已。请分良以击其左右,而三军萃于王卒,必大败之。”公筮之,史曰:“吉。其卦遇复?瘙椃,曰:‘南国蹙射其元王,中厥目。’国蹙王伤,不败何待?”公从之。
有淖于前,乃皆左右相违于淖。步毅御晋厉公,栾为右。彭名御楚共王,潘党为右。石首御郑成公,唐苟为右。栾、范以其族夹①陷于淖。栾书将载晋侯,曰:“书退,国有大任,焉得专之?且侵官,冒也;失官,慢也;离局,奸也。有三罪焉,不可犯也。”乃掀公以出于淖。
癸巳,潘之党与养由基蹲甲而射之,彻七杞焉。以示王,曰:“君有二臣如此,何忧于战?”王怒曰:“大辱国,诘朝②射,死艺。”吕钅奇梦射月,中之,退入于泥。占之曰:“姬姓,日也,异姓,月也,必楚王也。射而中之,退入于泥,亦必死矣。”乃战,射共王中目。王召养由基,与之两矢,使射吕钅奇,中项,伏韬。以一矢复命。
[注释]
①夹:护卫。②朝:明天早晨。
[译文]
二十九日(阴历月终),楚军的清早逼近晋军而拉开阵势。晋国的军吏担忧此种情形。范匄快步向前,讲:“填井平灶,便在军营中摆开阵势,把行列间的距离放宽。晋、楚两国全是上天的赐予,有什么可担忧的?”范文子拿起戈来驱逐他,讲:“国家的存亡,这是天意,小孩子晓得什么?”栾书讲:“楚军轻佻,加固营垒而等着他们,三天必定退军。乘他们退走而进行追击,必定能够得胜。”郤至讲:“楚国有六个空子,不可失掉;楚国的两个卿相互排斥;楚共王的亲兵们从旧家中选拔,都已衰老;郑国即使摆开阵势却不整齐;蛮人即使有军队却摆不成阵势;楚军摆阵不避晦日;士兵在阵中喧闹,与敌军相遇便更加喧闹,各军彼此观望,没有战斗意志,旧家出身的士兵不一定精良,故而这些都触犯了天意跟兵家大忌。我们必定能打败他们。”
楚共王登上楼车了望晋军。子重让大宰伯州犁侍立楚王身后。楚王讲:“车子向左右驰骋干什么?”伯州犁讲:“这是召集军吏。”“都聚集在中军了。”伯州犁说:“这是一块谋划。”“帐幕张开了”伯州犁讲:“这是在先君的神主前占卜。”“帐幕撤除了。”伯州犁讲:“这是即将发布命令了。”“喧闹得厉害,并且尘土飞扬起来了。”伯州犁讲:“这是准备填井平灶摆开阵势。”“都登上战车了,将帅跟车右都拿着武器下车了。”伯州犁讲:“这是宣布号令。”“他们要作战吗?”伯州犁讲:“还不能清楚。”晋军上了战车,将帅跟车右又下来了。”伯州犁讲:“这是战前的祈祷。”伯州犁把晋厉公亲兵的情形向楚共王报告。苗贲皇在晋厉公的旁边,也把楚共王亲兵的情形向晋厉公报告。晋厉公左右的将士们都讲:“有国家中杰出的人物在那儿,并且军阵厚实,不能抵挡。”苗贲皇对晋厉公讲:“楚国的精兵在于他们中军的王族而已。请求把我们的精兵分开去进攻他们的左右军,再集中三军进攻楚王亲兵,必定能够把他们打得大败。”晋厉公让太史占筮。太史讲:“吉利。获得复?瘙椃。卦辞讲:‘南方的国家局促,射它的国王,箭头中目。’国家局促,国王受伤,不失败,还等着什么?”晋厉公听从了。
晋军营前头有泥沼,于是晋军都或左或右地避开泥沼而行。步毅驾御晋厉公的战车,栾担任车右。彭名驾驶楚共王的战车,潘党担任车右。石首驾御郑成公的战车,唐苟作为车右。栾、范带着他们私族部队左右护卫着晋厉公前进。战车陷在泥沼里。栾书想要将晋厉公装载在自己车上。他儿子栾讲:“书退下车!国家有大事,你哪能一人包办了?并且侵犯别人的职权,这是冒犯,抛弃自己的职责,这是怠慢;离开自己的部下,这是干扰。有三件罪名,这是不能碰的。”于是便掀起晋厉公的战车离开泥沼。
六月二十八日,潘尪的儿子党跟养由基把皮甲重叠而射它,穿透了七层。拿去给楚共王看,讲:“君王有这样两个臣下在这里,还有什么可担忧的?”楚共王生气说:“真丢人!明早作战,你们射箭,将会死在这武艺上。”吕锜梦见自己射月亮,射中,自己却退到了泥里。占卜,讲:“姬姓,是太阳;异姓,是月亮,这必定是楚共王了。射中了他,自己又退到泥里,就必定会战死。”等到作战时,吕锜射中了楚王的眼睛。楚王召唤养由基,给他两支箭,让他射吕锜。结果射中吕锜的脖子,伏在弓套上死了。养由基拿了剩下的一支箭向楚共王复命。
[原文]
至三遇楚子之卒,见楚子,必下,免胄而趋风。楚子使工尹襄问之以弓,曰:“方事之殷也,有韦之跗注,君子也。识见不而趋,无乃伤乎?”至见客,免胄承命,曰:“君之外臣至,从寡君之戎事,以君之灵,间蒙甲胄,不敢拜命。敢告不宁君命之辱。为事之故,敢肃使者。”三肃使者而退。
晋韩厥从郑伯,其御杜溷罗曰:“速从之!其御屡顾,不在马,可及也。”韩厥曰:“不可以再辱国君。乃止。至从郑伯,其右翰胡曰:“谍辂之,余从之乘而俘以下。”至曰:“伤国君有刑。”亦止。石首曰:“卫懿公唯不去其旗,是以败于荧。”乃内旌于中。唐苟谓石首曰:“子在君侧,败者壹大。我不如子,子以君免,我请止。”乃死。
楚师薄于险,叔山冉谓养由基曰:“虽君有命,为国故,子必射!”乃射。再发,尽殪。叔山冉搏人以投,中车,折轼。晋师乃止。囚楚公子。
栾见子重之旌,请曰:“楚人谓夫旌,子重之麾也。彼其子重也。日臣之使于楚也,子重问晋国之勇。臣对曰:‘好以众整。’曰:‘又何如?’臣对曰:‘好以暇’今两国治戎,行人不使,不可谓整。临事而食言,不可谓瑕。请摄饮焉。”公许之。使行人执承饮,造于子重,曰:“寡君乏使,使御持矛。是以不得犒从者,使某摄饮。”子重曰:“夫人尝与吾言于楚,必是故也,不亦识乎!”受而饮之。免使者而复鼓。旦而战,见星未已。
子反命军吏察夷伤,补卒乘,缮甲兵,展车马,鸡鸣而食,唯命是听。晋人患之。苗贲皇徇曰:“乘补卒,秣马利兵,修陈固列,蓐食申祷,明日复战。”乃逸楚囚。王闻之,召子反谋。谷阳竖献饮于子反,子反醉而不能见。王曰:“天败楚也夫!余不可以待。”乃宵遁。
晋入楚军,三日。范文子立于戎马之前,曰:“君幼,诸臣不佞,何以及此?君其戒之!《周书》曰‘惟命不于常,’有德之谓。”
楚师还,及瑕,王使谓子反曰:“先大夫之覆师徒者,君不在。子无以为过,不之罪也。”子反再拜稽首曰:“君赐臣死,死且不朽。臣之卒实奔,臣之罪也。”子重使谓子反曰:“初陨师徒者,而亦闻之矣!盍图之?”对曰:“虽微先大夫有之,大夫命侧,侧敢不义?侧亡君师,敢忘其死。”王使止之,弗及而卒。
战之日,齐国佐、高无咎至于师。卫侯出于卫,公出于坏。宣伯通于穆姜,欲去季、孟,而取其室。将行,穆姜送公,而使逐二子。公以晋告难,曰:“请反而听命。”姜怒,公子偃、公子趋过,指之曰:“女不可,是皆君也。”公待于坏,申宫儆备,设守而后行,是以后。使孟献子守于公宫。
秋,会于沙随,谋伐郑也。宣伯使告犨曰:“鲁侯待于坏以待胜者。”犨将新军,且为公族大夫,以主东诸侯。取货于宣伯而诉①于晋侯,晋侯不见公。
曹人请于晋曰:“自我先君宣公即世,国人曰:‘若之何忧犹未弭?’而又讨我寡君,以亡曹国社稷之镇公子,是大泯曹也。先君无乃有罪乎?若有罪,则君列诸会矣。君唯不遗德刑,以伯诸侯。岂独遗诸敝邑?敢私布之。”
[注释]
①诉:毁谤。
[译文]
至三次碰到共王的亲兵。看见共王后,他就必定要下车,摘下头盔,向前快步而进。共王派工尹襄送给他一张弓表示问候,并说:“现在战斗正在激烈地进行,这位身着红色军服的人想一定是位君子吧。刚才看见寡人便快步向前,可能是受伤了吧。”郤至看见工尹襄,摘下头盔接受共王的命令,说:“外臣跟随寡君作战,托国君的威灵,能够披甲入列,不敢拜受国君的问候。我并没有受伤,承蒙国君关心,真的担当不起。因为军务在身,谨向使者肃拜以表敬意。”对着使者肃拜三次才退下去。
晋国的韩厥追击郑成公时,他的御者讲:“要不要赶快追上去。前面那辆车的御者屡屡回头,注意力没有集中到马上,我们能够追上去。”韩厥说:“我一度羞辱过齐侯一次,这次可不敢再羞辱郑伯了。”下令停车。郤至继续追赶郑成公,他的车右茀翰胡说:“快派轻兵抄到前面去阻拦,我从后面追上他的车,便能把他抓获。”至讲:“伤害国君是要受到刑罚的。”也停下不追了。石首对郑成公讲:“先前卫懿公与狄人作战时便由于没有丢掉旗子,才在荧泽被害。”就把旗子收起来放到弓袋里。唐苟对石首讲:“你在国君旁边,遇到失败便应一心保护国君。我不如您,请您保护国君逃跑,我下车抵挡一阵。”最后唐苟战死。
楚军被逼至险要地带。叔山冉对养由基讲:“即使国君曾命令您不得随便射箭,不过为了国家的利益,您一定射箭。”于是养由基便搭弓射箭,两箭射死两人。叔山冉抓住一个俘虏便向晋军扔去,掷中晋军的战车,把车前横木都砸断了。晋军停下来,只是俘虏了公子。
栾看见子重的旗子后请求说:“楚国俘虏讲那是子重的旗子。车上的人一定就是子重了。先前我出使楚国时,子重问我晋国的勇武表现在哪里,我答复说:‘表现在最喜欢军容整肃。’他又问:‘还有什么呢?’我答复说:‘喜欢从容不迫。’如今两国交兵,外交使节不相往来,不能说是军容整肃;碰到战争爆发却说话不算数,也不能说是从容不迫。请国君派人替我给子重敬酒。”厉公答应了他的请求,派人交给子重一杯酒,并说:“寡君缺少人手,让栾出任车右,故而他不能亲自来犒劳阁下,特派我来向您敬酒。”子重说:“栾当初在楚国曾和我说过你们晋国喜好整肃和从容,必定是为了这句话才给我送酒,他的记性真好。”接过酒来一饮而尽。使者回去之后,便又击鼓作战,从早晨一直到晚上星星出来。
子反让军官了解伤亡情形,及时补充步兵跟车兵,修理盔甲武器,摆列战车马匹,鸡叫时便吃饭,整装待发。晋国十分忧虑。苗贲皇通告全军说:“如今检阅战车,补充兵员喂饱战马,磨砺武器,排好战阵,各就各位,饱餐一顿,再祷告一次,想要明天再战。”并故意放跑了楚国俘虏。楚共王得知后,召子反商讨对策。子反的侍从谷阳竖给子反饮酒,子反喝醉了,故而不能前去进见。共王感叹地讲:“看来是上天要让楚国失败啊!我不能坐以待毙。”便连夜逃走了。
晋军进到楚军阵地,一连把楚军的粮食吃了三天。士燮站在晋厉公的车马前说:“我们国君年轻,群臣又无才干,不过我们为何却取得了这么大的胜利呢?国君得以此为戒啊!《周书》中讲:‘天命不会一成不变。’也即是说,只有有德的人才能享受天命。”
楚军撤退回国,走到瑕地,共王派人对子反讲:“当年城濮之战时,先大夫子玉让楚军全军覆没,那时国君不在军中。不过这次战败,你没有责任,是我的罪过。”子反连续叩首两次说:“就算国君赐我一死,我也感觉无限光荣。是我的部下率先逃跑,这次失败是我的过错。”子重派人对子反说:“先前那个使军队失败的子玉是如何的结果,想必你也听说了。何去何从,你自己斟酌吧。”子反说:“就算没有子玉自杀一事,您让我去死,我也不敢贪求不义而苟且偷生啊。我让国君的军队遭受失败,哪儿敢忘掉以死谢罪呢?”共王派人去阻挡,没有赶到他便自杀了。
战争爆发的第二天,齐国的国佐、高无咎来到军中。卫献公带兵从国内前来参战,鲁成公也从鲁国的坏领兵赶来。宣伯跟穆姜私通,打算杀死季文子和孟献子,抢夺他们的财产。成公预备动身时,穆姜为他送行,要求让成公驱逐季文子跟孟献子。成公把晋国要求联合进攻郑国的事情告诉了她,之后说:“请等我回来再听从您的吩咐。”穆姜十分生气,这时成公的庶弟公子偃、公子从旁路过,穆姜指着这两个人说:“你要是不答应,他们都能够成为国君。”成公在坏等待去晋国,同时下令加强宫中守卫和警备,并在各处都设置了守卫,之后才动身,故而他去晚了。当时他派孟献子留守宫中。
秋天,成公跟晋厉公、齐灵公、卫献公、宋国的华元、邾人在沙随举行会谈,研究怎样进攻郑国。宣伯派人告诉郤犨说:“鄢陵之战时,鲁侯待在坏迟迟不去,是静观晋、楚两国的胜负。”那时郤犨领着新军,而且兼任公族大夫,主管东方诸侯的有关事宜。他从宣伯那儿接受了财物,在晋厉公面前告了成公。晋厉公故而拒绝会见成公。
曹国人向晋国人请求说:“自从我们先君宣公逝世,国人都讲:‘这可怎么办?忧患没完没了。’去年贵国又征讨寡君,并让我国主持国政的公子子臧逃亡国外,这是要彻底灭掉曹国啊。是我们先君有罪吗?要是他有罪,为何又让他参加鲁宣公十七年的断道盟会呢?国君您向来没有失去德行和刑罚,赏所当赏,罚所当罚,故而才称霸于诸侯。为何唯独对我们曹国却赏罚失当,不够公平呢?特此讲述,敬请宽恕。”
[原文]
七月,公会尹武公及诸侯伐郑。将行,姜又命公如初。公又申守而行。诸侯之师次于郑西。我师次于督扬,不敢过郑。子叔声伯使叔孙豹请逆于晋师,为食于郑郊。师逆以至,声伯四日不食以待之,食使者而后食。诸侯迁于制田。知武子佐下军,以诸侯之师侵陈,至于鸣鹿。遂侵蔡,未反,诸侯迁于颍上。戊午,郑子罕宵军之,宋、齐、卫皆失军。
曹人复请于晋,晋侯谓子臧:“反,吾归而君”。子臧反,曹伯归。子臧尽致其邑与卿而不出①
[注释]
①出:不出仕,不再做官。
[译文]
这年七月,鲁成公会合尹武子跟诸侯进攻郑国。成公将要出行,穆姜又像以前那样命令他。成公又在宫中设守之后才出行。诸侯的军队屯驻在郑国的西面。我国的军队屯驻在督扬,不敢路过郑国。子叔声伯派叔孙豹请求晋军来迎接鲁军,又在郑国郊外为晋军准备饭食。晋军为迎接鲁军而来到,声伯四天没有吃饭等着他们,直到让晋国使者吃了饭之后自己才吃。诸侯迁移到制田。知武子做下军副帅,领着诸侯的军队攻击陈国,抵达鸣鹿。于是便攻击蔡国,还没有回来,诸侯又迁移到颍上。七月二十四日,郑国子罕在晚上领兵偷袭,宋国、齐国、卫国都溃不成军。
曹国人再次跟晋国请求,晋侯对子臧说:“你回国,我送回你们的国君。”子臧回国,曹伯也回来了。子臧把他的封邑跟卿的官职全部交回去,而且不再出仕。
[原文]
宣伯使告犨曰:“鲁之有季、孟,犹晋之有栾、范也,政令于是乎成。今其谋曰:‘晋政多门,不可从也。宁事齐、楚,有亡①而已,蔑从晋矣。’若欲得志于鲁,请止行父而杀之,我毙蔑也而事晋,蔑有贰矣。鲁不贰,小国必睦。不然,归必叛矣。”
九月,晋人执季文子于苕丘。公还,待于郓,使子叔声伯请季孙于晋。犨曰:“苟去仲孙蔑而止季孙行父,吾与子国,亲于公室。”对曰:“侨如之情,子必闻之矣。若去蔑与行父,是大弃鲁国而罪寡君也。若犹不弃,而惠徼周公之福,使寡君得事晋君。则夫二人者,鲁国社稷之臣也。若朝亡之,鲁必夕亡。以鲁之密迩仇雠,亡而为雠,治之何及②?”犨曰:“吾为子请邑。”对曰:“婴齐,鲁之常隶也,敢介大国以求厚焉?承寡君之命以请,若得所请,吾子之赐多矣,又何求?”范文子谓栾武子曰:“季孙于鲁,相二君矣。妾不衣帛,马不食粟,可不谓忠乎?信谗慝而弃忠良,若诸侯何?子叔婴齐奉君命无私,谋国家不贰,图其身不忘其君。若虚其请,是弃善人也。子其图之!”乃许鲁平,赦季孙。
冬十月,出叔孙侨如而盟之,侨如奔齐。十二月,季孙及犨盟于扈。归,刺公子偃,召叔孙豹于齐而立之。
齐声孟子通侨如,使立于高、国之间。侨如曰:“不可以再罪。”奔卫,亦间于卿。
晋侯使至献楚捷于周,与单襄公语,骤称其伐。单子语诸大夫曰:“温季其亡乎!位于七人之下,而求掩其上。怨之所聚,乱之本也。多怨而阶乱③,何以在位?《夏书》曰:‘怨岂在明?不见是图。’将慎其细也。今而明之,其可乎?”
[注释]
①有亡:即亡国。有,助词。蔑:不。②密迩:靠近。仇雠(chón仇):指晋国的仇敌齐国和楚国。亡而为雠:灭亡了以后变成仇敌。治:治理,犹言补救。③阶乱:祸乱的阶梯。
[译文]
宣伯派人告诉郤犨说:“鲁国有季、孟,如同晋国有栾、范一样,政令在他们那里制成。如今他们商量说:‘晋国的政令出自各大卿家族,我们是不能服从的。宁愿事奉齐国、楚国,只是亡国而已,不跟从晋国了。’晋国要是想要在鲁国实现志望,请扣留行父并杀死他,我把蔑杀害并事奉晋国,便没有二心了。鲁国没有二心,其他小国一定服从晋国。不然,行父回国便必定反叛晋国了。”
这年九月,晋国人在苕丘抓捕了季孙行父。鲁成公回来,在郓地等着,派子叔声伯向晋国请求放回季孙行父。郤犨讲:“要是除去仲孙蔑并扣留季孙行父,我给您鲁国,对您比对公室还亲。”声伯答复说:“侨如的情况,您必定听到了。要是去掉蔑和行父,这是彻底地丢弃鲁国而惩罚寡君。要是还不丢弃鲁国,而承蒙您向周公求福,让寡君可以事奉晋君。那么这两个人,是鲁国的社稷之臣。要是早晨杀了他俩,鲁国一定晚上灭亡。由于鲁国是靠近晋国的仇敌,灭亡了之后便会变成仇敌,如何能来得及补救呢?”郤犨说:“我为您请求封邑。”声伯答复说:“婴齐,是鲁国的小臣,岂敢依靠大国来求取高官厚禄?我奉了寡君的命令前来请求,要是获得所请求的,您的恩赐便太多了,还有什么请求?”范文子对栾武子说:“季孙在鲁国,辅助过两个国君了。妾不穿丝绸,马不吃粮食,能不认为他是忠诚吗?相信奸邪而抛弃忠良,如何对待诸侯呢?子叔婴齐接受国君的命令没有私念,为国家谋划没有二心,为自己打算而不忘他的国君。要是拒绝他的请求,这是丢弃贤人啊。您还是考虑一下!”于是便同意和鲁国讲和,赦免了季孙行父。
这年冬天十月,放逐叔孙侨如并跟诸大夫结盟,侨如逃奔到齐国。十二月,季孙和郤犨在扈地结盟。回国,暗杀了公子偃。把叔孙豹从齐国召回并立了他。
齐国声孟子跟叔孙侨如私通,让他位居高氏、国氏之间。侨如讲:“不能再犯罪了。”究逃往卫国,也位在卫国各卿之间。
晋侯派郤至向周天子献楚国俘虏,郤至和单襄公讲话,屡屡夸耀他的战功。单襄公对大夫们讲:“郤至大概要被杀吧!他的地位在七个人之下,却想求得盖过他的上级。怨恨的聚集,是祸乱的根本。多招怨恨是祸乱的阶梯,如何还能据有官位?《夏书》讲:‘怨恨难道只是在明处?不易看到的倒应当考虑。’要慎戒细小的怨恨。如今郤至却把怨恨变得明显了,难道行吗?”
成公十七年
[原文]
〔经〕十有七年春,卫北宫括帅师侵郑。夏,公会尹子、单子、晋侯、齐侯、宋公、卫侯、曹伯、邾人伐郑。六月乙酉,同盟于柯陵。秋,公至自会。齐高无咎出奔莒。九月辛丑,用郊。晋侯使荀来乞师。冬,公会单子、晋侯、宋公、卫侯、曹伯、齐人、邾人伐郑。十有一月,公至自伐郑。壬申,公孙婴齐卒于胀。十有二月,丁巳朔,日有食之。邾子且卒。晋杀其大夫钅奇、犨、至。楚人灭舒庸。
[原文]
〔传〕十七年春王正月,郑子驷侵晋虚、滑。卫北宫括救晋,侵郑、至于高氏。
夏五月、郑大子髡顽、侯獳为质于楚,楚公子成公子寅戍郑。公会尹武公、单襄公及诸侯伐郑,自戏童至于曲洧。晋范文子反自鄢陵,使其祝宗祈死,曰:“君骄侈而克敌,是天益其疾也,难将作矣。爱我者唯,祝我①,使我速死,无及于难,范氏之福也。”六月戊辰,士燮卒。乙酉,同盟于柯陵,寻戚之盟也。楚子重救郑,师于首止。诸侯还。齐庆克通于声孟子,与妇人蒙衣乘辇而入于闳。鲍牵见之,以告国武子。武子召庆克而谓之。庆克久不出,而告夫人曰:“国子谪我。”夫人怒。国子相灵公以会,高、鲍处守。及还,将至,闭门而索客。孟子诉之曰:“高、鲍将不纳君而立公子角,国子知之。”
秋七月壬寅,刖鲍牵而逐高无咎。无咎奔莒。高弱以卢叛。齐人来召鲍国而立之。初,鲍国去鲍氏而来为施孝叔臣。施氏卜宰,匡句须吉。施氏之宰有百室之邑。与匡句须邑,使为宰,以让鲍国而致邑焉。施孝叔曰:“子实吉”。对曰:“能与忠良,吉孰大焉!”鲍国相施氏忠,故齐人取以为鲍氏后。仲尼曰:“鲍庄子之知不如葵,葵犹能卫其足。”
冬,诸侯伐郑。十月庚午,围郑。楚公子申救郑,师于汝上。十一月,诸侯还。初,声伯梦涉洹,或与已琼瑰,食之;泣而为琼瑰盈其怀,从而歌之曰:“济洹之水,赠我以琼瑰。归乎!归乎!琼瑰盈吾怀乎!”惧不敢占也,还自郑。壬申,至于狸而占之,曰:“余恐死,故不敢占也。今众繁而从余三年矣,无伤也。”言之,之莫而卒。齐侯使崔杼为大夫,使庆克佐之,帅师围卢。国佐从诸侯围郑,以难请而归;遂如卢师杀庆克,以谷叛。齐侯与之盟于徐关而复之。十二月,卢降。使国胜告难于晋、待命于清。晋厉公侈,外多嬖。反自鄢陵,欲尽去群大夫,而立其左右。胥童以胥克之废也,怨氏,而嬖于厉公。钅奇夺夷阳五田,五亦嬖于厉公。犨与长鱼矫争田,执而梏之,与其父母妻子同一辕。既、矫亦嬖于厉公。栾书怨至,以其不从己而败楚师也,欲废之,使楚公子告公曰:“此战也,至实召寡君,以东师之未至也,与军帅之不具也,曰:“此必败,吾因奉孙周以事君。”公告栾书,书曰:“其有焉!不然,岂其死之不恤而受敌使乎?君盍尝使诸周而察之?”至聘于周。栾书使孙周见之。公使觇之②,信;遂怨至。厉公田,与妇人先杀而饮酒,后使大夫杀。至奉豕,寺人孟张夺之,至射而杀之。公曰:“季子欺余!”厉公将作难,胥童曰:“必先三,族大多怨。去大族,不逼。敌多怨有庸”。公曰:“然!”氏闻之。钅奇欲攻公,曰:“虽死,君必危”。至曰:“人所以立,信、知、勇也。信,不叛君;知,不害民;勇,不作乱。失兹三者,其谁与我?死而多怨,将安用之?君实有臣而杀之,其谓君何?我之有罪,吾死后矣。若杀不辜,将失其民;欲安,得乎?待命而己。受君之禄,是以聚党。有党而争命,罪孰大焉?”壬午,胥童、夷羊五帅甲八百,将攻氏。长鱼矫请无用众,公使清沸助之。抽戈结衽,而伪讼者“三将谋于榭。矫以戈杀驹伯、苦成叔于其位。温季曰:“逃威也。”遂趋。矫及诸其车,以戈杀之。皆尸诸朝。胥童以甲劫栾书、中行偃干朝。矫曰:“不杀二子忧必及君!”公曰:“一朝而尸三卿,余不忍益也!”对曰:“人将忍君。臣闻乱在外为奸,在内为轨。御奸以德,御轨以刑。不施而杀,不可谓德;臣逼而不讨,不可谓刑。德刑不立,奸轨并至,臣请行!”遂出,奔狄。公使辞于二子,曰:“寡人有讨于氏,氏既伏其辜矣。大夫无辱。其复职位!”皆再拜稽首,曰:君讨有罪,而免臣于死,君之惠也。二臣虽死,敢忘君德?”乃皆归。公使胥童为卿。公游于匠丽氏,栾书、中行偃遂执公焉。召士匄、士匄辞。召韩厥,韩厥辞,曰:“昔吾畜于赵氏。孟姬之馋,吾能违兵。古人有言曰:“杀老牛莫之敢尸。’而况君乎?二三子不能事君,焉用厥也?”舒庸人以楚师之败也,道吴人围巢,伐驾,围厘、,遂恃吴而不设备。楚公子橐师袭舒庸,灭之。闰月己卯晦,栾书、中行偃杀胥童。民不与氏,胥童道君为乱,故皆书曰:“晋杀其大夫。”
[注释]
①祝我:诅咒我。②觇(chán):侦察、窥探。[译文]
鲁成公十七年春季,周历正月,郑国的子驷入侵晋国的虚地跟滑地。卫国的北宫括救助晋国,进攻郑国,直达高氏一地。
夏季,五月,郑国的太子髡顽、獳侯去楚国作人质,楚国的公子成、公子寅去郑国防守。鲁成公会合尹武公、单襄公和诸侯进攻郑国,从戏童直到曲洧。晋国的士燮从鄢陵回国后,让他的祝宗为他祷告,但愿自己早点死亡。他说:“国君骄横奢侈却可以战胜敌人,这是上天在加重他的过错,灾难即将发生了。爱我的人只要诅咒我,让我快死,以免碰到福患,这就是我们范氏家族的福气了。”六月九日,士燮逝世。六月二十六日,成公跟尹武公、单襄公、晋厉公等在柯陵举办会盟,重温鲁成公十五年在戚地的盟约。楚国的子重发兵救助郑国,军队屯驻在首止。诸侯联军撤退回国。齐国的庆克跟齐灵公之母声孟子私通,有一次他男扮女装跟一个妇人同乘一辆车子进入官中巷门。鲍牵看到了,便告诉了国武子,国武子便找来庆克并谴责了他。庆克故而很久不出门,他告诉声孟子说:“国武子谴责了我。”声孟子为此很生气。国武子陪灵公一同前去与诸侯会盟,高无咎跟鲍牵留守都城。等到国武子跟灵公回到国都时,城门却被关闭了。而且要检查行人。声孟子向灵公告状讲:“高、鲍准备不让你进城,另立公子角为国君,国武子晓得这是阴谋。”
秋,七月十三日,灵公下令砍掉了鲍牵的双脚,把高无咎驱赶出齐国。高无咎逃跑到了莒国,他的儿子高弱领着高氏封邑卢地的人举行了叛乱。齐国人把鲍牵的弟弟鲍国从鲁国召回立为大夫。先前,鲍国离开鲍氏族人来到鲁国做了施孝叔的家臣。施氏占卜,挑选家族总管,最后匡句须吉利。施氏的总管,享有一百户人家的封邑。于是施氏给了匡句须封邑并出任总管,不过他却把这一职位让给了鲍国,并把封邑也给了他。施孝叔讲:“占卜的结果是你吉利。”匡句须答复说:“可以把这一职位送给一个忠诚善良的人,还有比这更吉利的事吗?”真的,鲍国辅助施氏家族忠心耿耿,故而齐国人挑选他做鲍氏家族的继承人。孔子讲:“鲍牵还不如葵莱聪明,葵莱还能保护自己的脚。”
冬季,诸侯联合征讨郑国。十月十二日,包围了郑国。楚国的公子申援郑国。军队屯驻在汝水边。十一月,诸侯联军撤退回国。先前,声伯梦见徒步涉过洹水,有人给自己一块美玉,他吃了它,哭泣时泪水却变成了珠玉,装满了怀抱。他跟着那个人唱道:“渡过洹水,有人送给我美玉。归去吧!归去吧!美玉装满了我的怀抱!”醒来后他很恐惧,不敢占卜问吉凶。从郑国回来,走到狐时占卜,他说:“我很惧怕死,故而不敢占卜。如今有很多人跟从我,并且已经有三年了,再不会有伤害了。”他说完这话,到黄昏时便死了。齐灵公让崔杼出任大夫,让庆克辅佐他,率兵围攻卢地。国佐正随诸侯一块围攻郑国,听到这个消息后,便以国内出现了动乱为由请求回国。于是到了围攻卢地的军队中,杀害庆克,领着谷地的人叛乱了。齐灵公被迫跟他在徐关盟誓,并恢复了他的官职。十二月,卢地投降。齐国就派国胜到晋国去报告这一动乱的情形,并让他在清地等候命令。晋厉公很奢侈,有很多宠臣。他从鄢陵回国之后,想去除所有的大夫,而另立他左右的宠信之人。胥童由于父亲胥克被郤缺罢免,而怨恨郤氏,但很受厉公的宠信。郤锜抢夺了夷阳五的田地,夷阳五也受到厉公的信任。郤犨与长鱼矫争夺田地,把长鱼矫抓住后囚禁了起来,把他跟他的父母妻子捆在同一辆车上。很快,长鱼矫也受到厉公的宠信。郤犨、栾书怨恨郤至,是由于郤至不听从自己的主张却击败了楚军,便想罢免他。于是指使楚公子告诉厉公说:“此次战役,事实上是郤至召请我们国君来的。由于东方诸侯军队还没有到位,他说:‘这次战役一定失败,我将因此而拥立孙周来事奉君王。’”厉公把这番话告诉了栾书,栾书讲:“有这回事。不然,他如何毫不怕死,去接见敌国的使者呢?君王何不试着派他出使周王室而进一步观察他呢?”于是至到周王室访问,栾书又让孙周和他会面。厉公派人监视郤至,便相信了公子茷和栾书的话,于是便开始怨恨郤至。晋厉公外出狩猎。郤至献给厉公一头野猪,寺人孟张抢夺了过去,郤至一箭将他射杀了。厉公讲:“郤至这是欺负我。”厉公准备对群大夫发难。胥童讲:“必定要首先去掉三郤,由于他们家族势力大,怨恨他们的人很多。铲除了这个大族,公室便不会再受到逼迫。征讨树敌很多的人,容易成功。”厉公讲:“对。”郤氏家族知道了这件事,郤锜要攻打厉公,他说:“就算我们死了,国君也一定面临危险。”郤至说:“一个人所以立身处世,即在于有信用、智慧和勇气。讲究信用便不会违反国君,有智慧便不能残害民众,想要安定君位,能行吗?我们还是听候命令吧。我们享受国君的俸禄,故而才能蓄养家兵。有了家兵便去和国君抗争,还有比这更大的罪行吗?”二十六日,胥童、夷阳五领着甲士八百人,准备进攻郤氏。长鱼矫请求不用兴师动众,厉公派清沸协助他。长鱼矫和清沸魋抽出戈来,把两个人的衣襟连结在一块,伪装成打架的模样。三郤准备在台榭上为他们调解,长鱼矫便用戈把郤锜和郤犨杀害在座位上。郤至说:“我要逃避无罪被杀。”于是便逃跑了。长鱼矫在他车上追上了他,用戈杀了他。三郤的尸体都被陈列在朝廷示众。胥童率领甲士在朝廷上劫持了栾书跟荀偃。长鱼矫说:“要是不杀死这两个人,祸患一定会降临到国君身上。”晋厉公说:“一个早晨便杀了三位卿,我不忍心再多杀了。”长鱼矫答复说:“栾书跟荀偃将会容忍你国君。我听说在外作乱是奸,在内作乱是轨。防御奸用德,防御轨用刑。不施恩而杀人,不能称德行;臣子逼迫国君而不加讨伐,不能称刑罚。德行跟刑罚不能树立,奸跟轨便会同时到来。我请求离开晋国。”于是便逃亡到狄人那儿去了。厉公派人对栾书跟荀偃解释说:“我征讨郤氏。郤氏已经伏法。他们不要为此事感到受辱,我恢复你们的职位。”栾书跟荀偃两次叩头拜谢说:“国君征讨有罪之人,而赦免我们的死罪,这是国君的恩惠。我们二人就算死了,敢忘掉国君您的大德?”于是两人都回去了。厉公让胥童做卿。晋厉公到宠臣匠丽氏家里玩耍,栾书跟荀偃趁机抓住了厉公。他们召士杀厉公,士拒绝了,召韩厥,韩厥也拒绝了。韩厥说:“先前我被赵家收养提拔,孟姬陷害赵氏,我不愿出兵攻打赵氏。古人有句话讲:‘宰杀老牛没有人敢做主,’何况是对待国君呢?你们几个既然不愿意服侍国君,何必利用我的手杀死他呢?”舒庸人利用楚军战败的机会,带着吴国人包围了巢地,进攻驾地,接着又包围了厘、虺二地。于是便依仗吴国而不加强防备。楚国的公子橐师领兵偷袭舒庸,灭掉了它。栾书跟荀偃杀了胥童。民众不拥护郤氏,而胥童又趁机引诱国君制造动乱,故而春秋都记录为“晋杀其大夫”。
成公十八年
[原文]
〔经〕十有八年春,王正月,晋杀其大夫胥童。庚申,晋杀其君州蒲。齐杀其大夫国佐。公如晋。夏,楚子、郑伯伐宋。宋鱼石复入于彭城。公至自晋。晋侯使士匄来聘。秋,杞伯来朝。八月,邾子来朝。筑鹿囿。己丑,公薨于路寝。冬,楚人、郑人侵宋。晋侯使士鲂来乞师。十有二月,仲孙蔑会晋侯、宋公、卫侯、邾子、齐崔杼同盟于虚。丁未,葬我君成公。
[原文]
〔传〕十八年春,王正月庚申,晋栾书、中行偃使程滑弑厉公,葬之于翼东门之外,以车一乘。使荀、士鲂逆周子于京师而立之,生十四年矣。大夫逆于清原,周子曰:“孤始愿不及此。虽及此,岂非天乎!抑人之求君,使出命也,立而不从,将安用君?二三子用我今日,否亦今日,共而从君,神之所福也。”对曰:“群臣之愿也,敢不唯命是听。”庚午,盟而入,馆于伯子同氏。辛巳,朝于武宫,逐不臣者七人。周子有兄而无慧,不能辨菽麦,故不可立。
齐为庆氏之难故,甲申晦,齐侯使士华免以戈杀国佐于内宫之朝。师逃于夫人之宫。书曰:“齐杀其大夫国佐。”弃命,专杀,以叛故也。使清人杀国胜。国弱来奔,王湫奔莱。庆封为大夫,庆佐为司寇。既,齐侯反国弱,使嗣国氏,礼也。
二月乙酉朔,晋悼公即位于朝。始命百官,施舍、已责,逮鳏寡,振废滞,匡乏困,救灾患,禁淫慝,薄赋敛,宥罪戾,节器用,时用民①,欲无犯时。使魏相、士鲂、魏颉、赵武为卿。荀家、荀会、栾黡、韩无忌为公族大夫,使训卿之子弟共俭孝弟。使士渥浊为大傅,使修范武子之法。右行辛为司空,使修士匄之法,弁纠御戎,校正属焉,使训诸御知义。荀宾为右,司士属焉,使训勇力之士时使②。卿无共御,立军尉以摄之。祁奚为中军尉,羊舌职佐之。魏绛为司马。张老为候奄。铎遏寇为上军尉。籍偃为之司马,使训卒乘,亲以听命。程郑为乘马御,六驺属焉,使训群驺知礼。凡六官之长,皆民誉也。举不失职,官不易方,爵不逾德,师不陵正,旅不逼师,民无谤言,所以复霸也。
公如晋,朝嗣君也。
夏六月,郑伯侵宋,及曹门外。遂会楚子伐宋,取朝郏。楚子辛、郑皇辰侵城郜,取幽丘,同伐彭城,纳宋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焉。以三百乘戍之而还。书曰:“复入”。凡去其国,国逆而立之曰入。复其位曰复归。诸侯纳之曰归。以恶曰复入。宋人患之。西吾曰:“何也?若楚人与吾同恶,以德于我,吾固事之也,不敢贰矣。大国无厌,鄙我犹憾。不然,而收吾憎,使赞其政,以间吾衅,亦吾患也。今将崇诸侯之奸,而披其地,以塞夷庚。逞奸而携服,毒诸侯而惧吴、晋。吾庸多矣,非吾忧也。且事晋何为?晋必恤之。”
公至自晋。晋范宣子来聘,且拜朝也。君子谓:“晋于是乎有礼。”
秋,杞桓公来朝,劳公,且问晋故。公以晋君语之。杞伯于是骤朝于晋而请为昏。
七月,宋老佐、华喜围彭城,老佐卒焉。
八月,邾宣公来朝,即位而来见也。
筑鹿囿,书,不时也。
己丑,公薨于路寝,言道也。
冬十一月,楚子重救彭城,伐宋。宋华元如晋告急。韩献子为政,曰:“欲求得人,必先勤之,成霸安疆,自宋始矣。”晋侯师于台谷以救宋。遇楚师于靡角之谷。楚师还。
晋士鲂来乞师。季文子问师数于臧武仲,对曰:“伐郑之役,知伯实来,下军之佐也。今季亦佐下军,如伐郑可也。事大国,无失班爵而加敬焉,礼也。”从之。
十二月,孟献子会于虚,谋救宋也。宋人辞诸侯而请师以围彭城。孟献子请于诸侯,而先归会葬。
丁未,葬我君成公,书,顺也。
[注释]
①时用民:用民有一定的时限。②时使:待时选用。
[译文]
十八年春天,周历正月五日,晋国的栾书跟荀偃派程滑杀了晋厉公,葬在翼地的东门之外,下葬时只用了一辆车子。又派荀、士鲂到京城恭迎孙周回来立为新君,即晋悼公,这时才十四岁。晋国大夫到清原迎接,悼公讲:“我并没有想到要做国君。如今既然到了这一地步,或许也是天意的安排。人们要求拥立国君,是为了让他发号施令。要是立他为君又不听从他的命令,那么要他有何用?你们几位今天要想立我也行,不想立我也可以。恭敬而又听君命,那便是神灵所赐的福气了。”群臣都讲:“这也正是我们群臣的愿望,怎敢不唯命是听?”十五日,悼公跟群臣盟誓后才进入国都,住在伯子同家。二十六日,朝见了武宫庙,下令驱赶了不肯称臣的夷阳五等七人。悼公本来还有位哥哥,不过是个白痴,居然连豆子和麦子都分辨不清,故而不能立为国君。
齐国由于发生了国佐杀害庆克的事件,正月二十九日,齐灵公派士华免在宫中用戈杀死国佐。众人都逃到了夫人的宫里。《春秋》记录说:“齐杀其大夫国佐。”是由于他背弃会师伐郑的君命提早回国,专权杀死庆克,而且又领着地的人发动了叛乱。跟着齐灵公又让清地人杀了国胜。国弱逃往鲁国,王湫逃亡到莱地。庆封做了大夫,庆佐做了司寇。很快,齐灵公又让国弱回来,让他继承了国氏的宗嗣,这是合于礼的。
二月一日,晋悼公在朝廷举行就位大典,并开始任用百官,同时决定施惠于民众,免除民众债务,照顾鳏夫寡妇,起用被废黜或屈居下位的贤人,救济贫困,援救灾患,严禁邪恶,减收税赋,赦免罪人,节省开支,适时使用民众,决不违背农时。任用魏相、士鲂、魏颉、赵武为卿,荀家、荀会、栾黡、韩无忌为公族大夫,让他们教育卿的子弟晓得恭敬、节俭、孝顺、友爱。任用士渥浊为太傅,负责修订士会制定的兵法;任用右行辛为司空,负责修订士制定的法令。由弁纠驾驶战车,掌马之官也归他管理,让他教育御者要懂得礼义。荀宾出任车右,所有的车右都归他管理,让他教育勇士们要及时效力。各军主帅和副帅没有固定的御者,设立军官统管此事。任用祁奚做中军尉,羊舌职做副职,任命魏绛做司马,张老做侯奄。任用铎遏寇为上军尉,籍偃为司马,让他训练步兵跟车兵,做到步调一致,听从命令。任命程郑为乘马御,六种马官归他管理,让他教育马官懂得礼仪。但凡各部门的长官都是深受民众赞誉的人,被选拔的人均能称职,每个官员都能遵从现行制度,授予的爵位不超出他们的德行,下级不欺陵上级,副职不欺陵正职,民众不毁谤朝廷,故而晋国又能再一次称霸诸侯。
成公前去晋国,朝觐新立的晋悼公。
夏天六月,郑成公侵犯宋国,攻到宋都曹门之外。又联合楚共王攻打宋国,抢夺了宋国的朝郏。楚国的子辛、郑国的皇辰侵占了宋国的城郜,夺取了幽丘。又一起进攻彭城,把宋国的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送回宋国。又留下三百辆战车帮助戍守,此后班师回国。《春秋》记录为“复入”。但凡离开自己的国家,本国又迎他回来而且仍旧立他,称“入”,恢复他的职位称“复归”,诸侯把他送回来称“归”,强行以武力让他回来称“复入”。宋国人对楚国留下三百辆战车戍守十分担心。西吾说:“担忧什么?要是楚国人跟我们同样憎恨鱼石等人,施恩给我们,那么我们本来就应当事奉他们,不敢再有二心了。不过楚国贪得无厌,把我国作为他们的边邑还感觉不满足。不是跟我们同仇敌忾,而是收留我们憎恶的人,并企图让我们辅助政事,伺机钻我们的空子,这才是我们的祸害呢。如今他们尊崇鱼石等奸邪之人,而且分封他们土地,阻塞各国之间的通道。使得奸人拍手称快,而让顺服者离心离德,损害诸侯而且使吴、晋等国心生畏惧,这对我们来说,好处便大了,并不是我们的担忧。再说我们事奉晋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能在这时候帮助我们吗?晋国一定会来救助我们。”
成公从晋国回来。晋国的范宣子来鲁国聘问,以答谢成公对晋悼公的朝觐。君子觉得:“晋国在此事上是有礼的。”
秋天,杞桓公来鲁国朝觐,慰劳成公,而且询问晋国发生的事件。成公把晋悼公新的政策告诉了他。杞桓公马上到晋国朝觐并请求通婚。
七月,宋国的老佐、华喜包围了彭城,老佐在此次战役中逝世。
八月,邾宣公来鲁国朝觐,这是他就位后的例行朝见。
鲁国修建了养鹿的园林,《春秋》记录此事,表明不合时令。
七日,成公在寝宫内逝世,这是合于常规的。
冬天十一月,楚国的子重领兵援助彭城,进攻宋国,宋国的华元派人到晋国告急。这时韩厥执政,他对悼公说:“要是想获得诸侯的拥护,自己首先要勤劳,成就霸业,安定天下,应当从救援宋国开始。”于是悼公发兵到台谷以救助宋国。在靡角之谷碰到楚军。楚军撤退回国。
晋国的士鲂来鲁国请求出兵。季文子问臧武仲应派出多少军队,臧武仲讲:“上次进攻郑国时,荀来请求出兵,他是下军的副帅。如今士鲂也是下军副帅,和上次出兵的数量相同就行了。事奉大国,应充分思考到使者的爵位次序,并且要恭敬,才合于礼。”
十二月,孟献子跟晋悼公、宋平公、卫献公、邾子、齐国的崔杼在虚见面,谋划援助宋国。宋国人谢绝了诸侯的好意,只请求让军队进攻彭城。孟献子向诸侯请求之后,先行回国参加葬礼。
十二月二十六日,“葬我君成公”。《春秋》如此记录,表示国内形势十分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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