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最美的相遇-玻璃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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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再次回到了原点,夏奕阳没有再给她打过电话,黑色的帕萨特也没有在吴家的别墅外出现过,没有不期而遇,也没有飞鸿一瞥。当然,他的身影,叶枫在电视上还是能经常看到。

    叶枫去过一次中视,秦沛召集的短会,关于那个公益广告。她在会议室门口遇到夏奕阳,原来他也是参与者之一。她想和他打个招呼,他就那么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眼波都没露过她半点。好半天,她才回过神,原来他并不是绝对温和好脾气的人,从前,是他对她太宽容了。

    “你们两个这是要渐行渐远了?”连粗线条的秦沛都嗅出异常来。

    “秦导,你扯什么呢,咱们现在谈正事。”她白了秦沛一眼,硬撑着不给他留一点取笑她的话柄,“我听吴叔叔说你们台里有办个什么新栏目,叫《星夜微光》,是吗?”脸悄然发烫,她不太习惯说谎。

    秦沛琢磨地盯着她:“你想来插一脚?”

    “不可以?”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你来也就是做一片绿叶。”

    “主持人内定了?”

    “这个栏目现在的几个大的赞助商都是柯安怡拉过来的,策划也是她弄的。哦,要是你抬出你妈妈,再让你吴叔叔相助,倒是可以持平,到时候那戏就精彩了。”

    叶枫鄙视道:“真是黑,现在除了身高无法放水,还有哪儿能讲公平?”

    “谁让咱们是礼仪之邦,处处都讲人情味,嘿嘿,看不惯,你别回国呀。六年能过,一辈子不就几个六年么!”

    是呀,怎么就回来了呢?叶枫也问自己。

    小卫鬼鬼祟祟告诉叶枫,娄洋梅开二度了,是个刚出校门的研究生,比他小十五岁。叶枫不觉得讶然,娄洋虽然外表儒雅,风度翩翩,内心其实很强势。这种一直生活在象牙塔中的女子,不谙世事,非常适合掌控和塑造,和崔玲是两个极端。为了成功,男人可以忍辱负重,一旦实现目标,就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爱情,有时候就是一个工具。这是男人的理智,是女人的悲哀。所以情窦初开时的恋情,必然会随风而逝。男人在每一个时段,所需要的爱都是不同的。

    上个周五,她和专家探讨我们的父辈们为什么能比现在的人过得幸福而快乐?他们的婚姻大部分是媒妁之约和父母之命,他们之间没有经过恋爱,甚至对对方毫无了解。专家说得非常客观,那时的人们观念保守,物质匮乏,人员的流动性不大,女性意识尚未觉醒,以及爱的表达方式不同。她问道:“你是说那时候的人并不懂爱吗?”专家说:“爱是有底蕴的,应该权衡到日后的责任感。现在的人,爱只是挂在嘴边的一句戏语,并不是真正出自内心的承诺,可怜的是,对方信以为真了。以前,渴望爱情是浪漫而又惊天动地的。经历过之后才明白,爱情不需要趣味,需要的是安定感、真实感。”

    新的恋情并没有让娄洋看上去满面容光,他仍是淡定如风。“怎样?”他向叶枫展开一幅巨大的照片,是她前两天拍的,穿得非常职业,笑得很亲切。照片被PS过了,她的牙齿白得可以做牙膏广告,皮肤粉嫩堪比时尚杂志的封面明星。在照片的左上方,显目地标着五个字“叶子的星空”。她不解地看着他。

    “元月一日,《深夜轻语》正式更名为《叶子的星空》,现在正式启动宣传。”

    “这太突然了!”叶枫呆住,不是惊喜过度,而是有点心虚。

    “突然什么,我们之前就谈过这件事,现在时机成熟了。”

    “我觉得时机还不成熟。”

    娄洋斜视着她:“今天怎么这样谦虚了,不会你心里面有其他盘算?”叶枫慌忙摇手,悻悻地笑着:“没有!”

    娄洋的眸光瞬地一沉:“叶枫,你要是有更好的平台,我不拦你,但要在宣传之前告诉我,不然,这场子就不好收了。嗯?”

    她艰难地点头。“那我把这事再往后推一个月?”娄洋说道,语气依然和善。叶枫都嫌弃自己了,多大的人了,什么事都藏不住。

    广院图书馆前的枫树林,已经从浅红变成深红,她去上课的时候,总能看到有学生在那拍照。她停下脚步,能看上半天。艾俐问她是不是羡慕人家的鲜嫩,眼神那么忧伤。她狠狠踹了艾俐一脚:“难道我老了吗?”

    “反正不算是少女了。”艾俐一脸讥诮。

    “别说我,管管你自己。”艾俐胖了许多,秋天的衣服差不多是新买的,以前利落的齐肩中发长长了,胡乱地在后面扎成一束,素面朝天,连个淡妆都没化,鼻间的黑头很深,皮肤起油发暗,一看就是个懒女人。

    “我觉得我现在挺好呀,想吃什么,想穿什么,都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了。”艾俐满不在乎地揽住她的肩。

    她听得心戚戚的。有时候,虽然爱得痛苦,但是每天都是充满活力的,真正把心里面那个人驱遣出去,心是轻了,人却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上完课出来,天渐黑,艾俐站在走廊上,等她一起吃晚饭。两人去了烤肉馆,这家不是特别奢华但是很精致,肉不需要自己烤,有服务生烤好了送上来让客人选择,有点像自助餐。

    “来瓶苹果酒。”艾俐熟稔地向服务生示意。

    “你开车呢!”她瞪着艾俐。

    “这个酒呀,其实是含酒精的饮料,甜甜的,可以冲淡烤肉的油腻,而且喝了有助于睡眠。”

    “你是不是经常喝?”酒是淡绿色的,叶枫伸出舌头尝了下,是甜的,于是放心喝了一大口,谁知入口却很辣,差点将她的眼泪辣出来。

    艾俐笑得前俯后仰:“你怎么还是和上学时一样没出息?”她让服务生送瓶果汁来,自己把整瓶酒拿了过去。喝一口酒,夹片烤肉,沾了碟子里的甜辣酱卷在生菜里塞进嘴巴。

    “你慢点。”叶枫打了下她的筷子,感觉艾俐像暴饮暴食。“别干扰我的快乐。”艾俐避开,问道,“和夏奕阳还是没有联系?”叶枫听得头大,看着酒瓶,也有点想一醉方休。

    “你也真是本事,把那么温和的人给惹恼了。去道个歉吧,然后撒撒娇,不会死人的。其实这事真是你不对,边城欺瞒你,你把火撒在夏奕阳身上干吗?”

    叶枫默默地嚼着烤肉。艾俐又喝了一口酒:“你到底在担忧什么,怕他不理你?”

    “不是。”话虽这样说,心里却没底,所以也没去试,任局面僵着。人都是贱的,失去后才想好好地珍惜,但是又有几个人站在原地等你后悔呢?

    “他是个好人。”艾俐感慨。

    “确实不坏。”她苦笑,“但我坏了。”

    “你在自卑?”艾俐兴奋地提高了声线。她没好气地瞪了艾俐一眼:“我会吗?我就是感觉我好像不会恋爱了。在国外的六年,很孤单,但是平静。现在每一刻我都像在走钢丝,时不时惊出一身冷汗。”

    “不会是又想逃了?”

    “如果要逃,上次就留在青台了。给我一杯酒吧!”她将杯中的果汁喝空,递过去。

    放在桌边的手机响了起来,叶枫抚额,这不知道是边城的第几个来电,她不是因为气他才拒接,而是真的不想见他。艾俐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你不烦我还烦呢,吃个饭都清静不了。有事当面说清楚不就得了,很难么?”

    不难,可是她就是不想说,任它烂了、腐化了、成灰了。“早死早升天,长痛不如短痛。”艾俐实在受不了,抢过电话,接通,告诉边城地址,然后极不厚道地扔下叶枫扬长而去。

    满屋飘荡着烤肉的烟熏味,叶枫打开窗户,到底入秋了,风里添了凉意。慢慢地,叶枫冷静下来。一冷静,更觉得心凉,更觉得自己蠢得不可救药。想当初,自己在崔玲面前大言不惭,说“天真”是保持一颗纯真的初心,难怪崔玲嗤笑。二十七岁女人的“天真”不就是蠢么?

    边城在外面站了近十分钟才推门进来,叶枫低着头,淡淡地说:“哦,你来啦!你看看再点些什么?”她把菜单推给他。边城一言不发抄起桌边的账单,去收银台买了单,然后说道:“我们换个地方吧。”

    换个地方能改变什么?“没有必要,有话……”

    “你走不走?”边城突然吼问道。叶枫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边城。无论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他从没有对她凶过。几天不见,他瘦得近乎脱相,两边的颧骨突出,眼窝深陷,唇瓣苍白、干裂。泛滥到嘴边的斥责,叶枫一个字一个字地又咽了回去,她随他去了深渊酒吧。

    又见深渊,叶枫不禁自暴自弃地想,一起跳吧,永不轮回,永不复生。

    边城要了间包厢,他没点酒,要了海鲜披萨,还有沙拉和果汁。“还要什么?”他抬眼问她。“一杯白开水。”叶枫将自己蜷缩在沙发上,目光落在地面。两个人没什么交谈,仿佛来这儿,他是为了吃一块披萨,她是为了喝一杯温温的白开水。

    吃到一半,边城开口道:“叶枫,你怪我欺瞒你吗?”

    他向来敏感,人又极其聪明,她的疏离让他立刻意识到症结在哪。

    “你一定有你的理由。”她中肯地讲。

    “叶枫。”边城神情凝重,一字一句道,“即使我们之间没有结局,但请一定不要认为我对你的爱是肮脏的。”

    她想说这些还重要吗,终究没忍心说出口。

    “我和姚华有过两年的婚姻,去年十月我们离婚了。”边城深呼吸,再深呼吸,努力平视着她,坐姿笔直。

    说出来了,终于说出来了,遮掩的最后一层薄纱就这么被轻轻挑开,再也无处遁形,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六年前的决定放手,其实命运就已变道。父亲在庭审时怆然过逝,他从华城及时抽身,他以为还有拯救自己的机会。没有了,早就没有了,那只是自己为了温暖长夜画的一幅画,做的一个梦。她的再次出现,就像一道光,照亮了他灰暗的人生,他想紧紧地攥住,那样就能找回从前的快乐。可惜夜太深,他最终被天边的黑暗吞没,光一点点地消失,他听到门被重重关上的声响。

    在广院时,两人为了练习朗诵,曾找来莎士比亚的戏剧对练。里面有一句话,读着很伤感:“生命中令人悲伤的一件事是你遇到了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但最终却发现你们有缘无份,因此不得不放手。”

    他站起身走向包厢门,拉开,朝外看了看,又仰起头,看了看天花板。从桌上拿起遥控器,把电视的音量调大,直接坐到她身边,像是怕冷,攥紧了她的手。

    “叶枫。”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她凑近他才听得见,“我父亲当时逃得匆忙,什么都没来得及带走,后来警方抄家,没收了一切,但是有一笔钱其他人并不知道,后来还是我和他通话,他才告诉我的。他在姚华待的那家文化公司有一笔股份,用的是姚华的名义。他让我去找姚华,争取把那笔钱拿回来,创个业养活他。可是那时警方也在盯着我,姚华平白无故地把钱给我,一定会招警方的注意,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结婚,我才能名正言顺地接受姚华的钱。为了这件事做得像真的,婚礼很隆重,同学中唯一和我有联系的是夏奕阳,我找他来做伴郎。这样子,我才顺利地拿到了那笔股份,我们另外成立了华城文化公司。我和姚华约定,在婚姻满两年时,以性格不合的理由和平地解除婚约。我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姚华把这桩婚姻当真了。我非常感谢她为我做的一切,我可以为华城卖命一辈子,但我给不了她婚姻,我在一开始就坦承了。离婚之后,她仍然不死心。父亲被引渡回国,死在法庭上,我再不需要尽义务了。我把那笔股份作为回报给了姚华,我只带走了我这几年的薪水,这些钱是干净的,我的心也是干净的……我没有欺骗你,我是真的、真的……”边城的眼角慢慢地湿润了,总有一天,他会成为叶枫的一段回忆,为了这段回忆,他要努力地使它留下美好的印记。

    叶枫瞪大的眼睛里带点震愕、无措,她的手臂僵硬地举起来,挥了两下,又落下来。冰冻的血液一瞬间被火炙烤了下,然后陡然沸腾了,几乎不堪承受,血管差点爆裂。她不相信边城爱姚华,之所以成婚,她脑补过各种各样的场景,一夜情、报知遇之恩、耐不住寂寞……她没有想到他们可能是利益共同体。这是多么无奈、无力、可憎、残酷的选择呀!他到底犯了什么错,命运要如此戏弄于他?他已经放弃了爱情,现在连婚姻也拿来交易。两年的婚姻,去年离婚,那么就是三年前结的婚。三年前,她还在奥克兰,工作节奏不算很快,周末有时打网球,有时去游泳,要不然带本书,在公园里待一天。有个念建筑的大学生追求她,说要为她建一座世界上最美丽的房子。奥克兰郊区的地皮不是很贵,实现这个愿望不难。她鼓励道:“加油吧,少年!”他说,那你愿意嫁给我吗?她摇头:“不要轻易地说出‘嫁’和‘娶’这两个词,这是一辈子的承诺,很重,很重……”

    父母不能选择,他们给了他生命,同时给予了他不可逆转的命运。曾经,他高贵如玉瓶,在命运的洪涛中,却成了一只粗瓷。现在,这只粗瓷碎了一地。叶枫不敢动弹,仿佛抬一抬脚,都能听到他的呻吟。

    “叶枫,不哭!”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无息地从叶枫的眼眶中涌出。边城上前一步,捧起她的脸,含泪笑道,“最坏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以后每一天都会比从前好。”

    那又怎样,他如此骄傲,如此聪敏,所谓过去只不过是小心掩埋,别人可以刻意遗忘,他却如火烙般,刻在骨子里。

    叶枫想起特警队的雷队长曾经暗示过她,说他很复杂,为了她父母仕途着想,她应该远离他。雷队长知道这笔钱的,可能也清楚他和姚华之间的细节。只是边向军死了,这笔钱再也说不清楚,最后不了了之。如果边向军没死,那边城还有可能……叶枫不禁打了个冷战:“是的,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叶枫,我可能会出国进修几年。”都到这时候了,边城发现自己还在奢望着,如果叶枫挽留,那他……没有可能了,她现在对他所有所有的好,不过是痛惜罢了,爱早已荡然无存,而这是让他最不能接受的。

    叶枫没有惊讶,这是一个委婉的说辞,在戳破最后一层薄纱后,她和边城会以另一种方式再次分离。她和他只能擦肩而过,她尊重他的决定,不过,这次他们总算好好地道别了。

    “别去太偏僻的地方,至少要有手机信号,这样过年过节还能问声好。”她狠狠地用手背胡乱地拭去满脸的泪水。

    “嗯,我会好好选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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