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在哪里?”
“距离府第的北边,和这里方向相反,好几丈远。”
“……我说你们没事将府第建那么大干嘛?”夏雪有些不讲理地低声骂道。
“……”
宫越不作声。
虽然他对夏雪的态度有些不满,却也知道对方为着自己逗留下来,全基于道义上的考虑,她大可以不管自己死活就此离去。他也不会不知好歹。
“这里不能久留。”宫越说。
夏雪自然知道这一点,根本不需要宫越提醒,她重重地哈出一口气,然后──
窗户被人从外撞开──不只一处。
刺客找到了他们的所在地,顿时组织攻势冲了进来。
夏雪强提气,持剑还击。她有些习惯和看不见的人战斗,一名刺客很快就现出身形。被贯穿心脏的他成为这一波攻势的最先牺牲品。
但,夏雪略显力有不继了。
一把匕首从后方刺至,夏雪想要往旁边挪移闪开时,身形有些迟凝,腰间被划出一道不算深的血痕。
“混你的帐,知道本姑娘的衣服值多少钱吗?”
夏雪反手还击,一剑要了对方的性命,结果又有人从天降至。她只能往前滚动狼狈地躲过那猛力的下刺。没能得手的刺客匕首深陷于地板之中,他当机立断地松手抽身,却仍没能躲过夏雪踢出的一脚。
骨骼发出悲鸣,这名刺客肋骨被全断倒下。
突然,一阵巨响从天轰下,有如流星坠石。
轰!
夏雪只觉耳膜被震得一阵钝痛,整个人就被抛至半空,视野一阵天旋地转,房间被火焰给塞满──塞爆。
落地时,夏雪被塌崩下来的瓦砾和折成数截的横梁给压住。
“夏姑娘!”
位于轰击的中心较远处,宫越刚才及时翻起桌子肩微挡住了爆风,才勉强免于灾难。他这时冲到夏雪旁边,将她从被重物压制之中拉了出来。
夏雪衣服之上着了火,宫越立即脱外自己的外袍,以拍扫的动作帮她灭火。
不过,效果有限。
幸好夏雪没有昏迷过去,她直接运行灵气迫出体外驱散了沾身的火焰,同时还用灵气驱散席卷而来的火焰余波。
他们所在的房间几乎全毁。
多处受伤的夏雪几乎成了血人,但她依然强撑身体起身,推了推宫越:
“快……跑!”
“……”
宫越不回话,反而架起夏雪的手臂,让她不致跌倒。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岂得放任一个姑娘家在这里不管呢?宫越用行动来到证明自己还是个男人。
“疯了。”
夏雪不快地骂了一声,这个男人怎么就这么倔呢?
不幸之中的大幸时,那一发轰击房间的炮弹也将刺客们波及进去。可以看见满屋的瓦砾之中混着不少的残肢。
“哼,真是草菅人命。”
夏雪冷冷地瞄了那些残骸一眼。
她在宫越的搀扶下,缓步往屋外走去。
“从来都是这样。”宫越悄声回答,“在某些人眼里,人命只是那黑色的数字。”
“你也一样吧?”
“……渐渐就会麻木了。”面对夏雪尖锐的问题,宫越叹声,“夏姑娘,你又何曾不一样呢?一个和一百个根本没有分别。”
夏雪本能想要反驳,却一时哑了。
不过,两人之间的沉默注定不会长久。
又是一声如轰雷的声音炸响。
“往那边躲!”夏雪危乱之中指出,所指方向是院子处的一口井。
宫越来不及思考,就往那边跃去。两人就像精准投出的头,穿过井口落在口中。水灌进口鼻的同时,他们隐约听见炮弹着场的响声。
在水里,那一声炸响变得极为沉闷。
往水面看去,可以看见一片火红,那红色浮浮沉沉的,像极一片浮光。
夏雪和宫越没有马上探出水面,而是等待爆炸的余波过去。前者心想,宫越说得没错,外面果然有所布置,不过竟然敢在帝都里动用火炮,混水摸鱼,那二皇子定是势在必得了。
在宫家之外的其他力量无法行动的现在,宫越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危险。
要动用那一张护界符吗?
夏雪想起自己怀里仍有后着,那张护界符虽然无法肯定是不是雪麒麟亲自塞进自己的怀里的,但也只能孤注一掷了。
问题在于,她不敢肯定雪麒麟处于何种情况之中。
护界符一旦破碎,雪麒麟肯定就会收到自己陷入险境的消息,如果因此导致她分心,或许也会将她置于险境之中。
一时间,夏雪难以抉择。
爆炸的余波似乎过去了,宫越率先探出头,夏雪也随之甩去思绪,暂时放下接下来的打算,也跟着探出头来。
想必不用多久就会有第三波炮击袭来吧。
“宫大人,我们不能留在这里。”
虽然这里有助于躲避炮火的洗礼,但同时也是有如牢笼的一个地方。宫越明白了夏雪的意思,点了点头,便再次抓住夏雪的手臂,想要带着她自井口离开。
但──“唔……”
一阵血花绽放。
笔直地自天降下的利箭擦过宫越伸向夏雪的手臂,划破了他的衣服和底下的皮肤后,一头撞进井水之中。
时间彷佛有一瞬间的停滞。
“啧!”
夏雪烦躁而凝重地咋舌,昂首看向井口的同时,本能地想要举起自己右手的剑应对那几个已经围包在井口附近,手持机弩对准这边的敌人。
手空落落的。
夏雪的剑落在了刚才的房间之中──被爆炸掀飞时,她的剑也落下了,她成为了手无寸铁的人。
这个事实叫夏雪骂出一串脏话。
敌人们自然不会让他们有时候思考,瞬间便扣动手中机弩的板机,朝井里倾卸大量箭矢。
钢铁的洪流有如滂沱大雨袭向被围井中的两人。
“夏姑娘!”
宫越下意识挡到夏雪面前,不自量力地想要承担那万箭穿心的结果,都要守住这个向自己伸出援手的少女。
他干什么?
夏雪一阵火大,这个男人难道不知道轻重吗?但是她也不坐以待毙,反握着宫越的手,用力拉着他往水里潜去。
下一秒,大量箭矢下水的闷响震动着井水,如伴在两人的耳伴。
水下的环境一片混乱,也不知道是谁中箭了,吐出一串气泡。鲜红染红了这一井水,夏雪无法确认宫越的情况,只能靠着手中的触感,确保他的方位和存在。
他们尽可能下潜。
箭矢仍在入水,井口那些敌人肯定不射空自己的箭匣,势不罢手。他们想必也已经陷入某种疯狂之中,因为刚才的炮火仍是他们的催命符。
──如果再不杀死目标,就别怪炮火无情了!
幸好,有井水的存在,夏雪和宫越虽然受到一些伤害,但也不至于遭到重创。毕竟水存在较大的阻力,箭矢一旦下水后,威力不免会有所下降。夏雪和宫越在体表铺出一层密度较高的灵气,以抵御这些威力减弱后箭矢。
箭终有打空的时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持续不断的响声终于停竭,夏雪知道井上的敌人终于打光了箭矢,自己也迎来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运气充盈身体,拉住宫越极速上浮,在即将突破水面的瞬间。
──噗咚!
一道身影从井口摔落,落在夏雪和宫越的旁边,掀起巨大的水花。夏雪没能探究是谁掉了下来,因为井上又传来了悲鸣之声,又是一人摔了下来。
什么情况?
夏雪往井口看去,没能看见本应对准这里的机弩。
──但有打斗声传来。
是援兵来了?夏雪心想,但才想吐出的那口气还是被她堵在嘴巴之中。还不能大意,这个时候大意往往都是致命的,她必须慎重其事。
她附近,宫越呼吸越来越吸促。
等到夏雪察觉不妙而看去时,才发现这个男人左肩和右胸上都插着一根箭。箭伤流出的血,已经染得一部分井水映出了鲜红之色。
“宫大人你……”
宫越扭曲着微笑,看向夏雪,眼中满是无奈。
“多年没有在军阵中撕杀,看来武艺还是生疏了不少啊……”
“你说少点废话会死?”
可以从声音中听见宫越身体的虚弱,夏雪连忙帮着宫越捂住其中一处伤口,却也止不住那些血从指缝中流出。
那种触感很恶心,也很叫人窒息。
上方的打斗似乎已经完结,回归到一片静默之中。其中,有明显的靠步声往井口靠近。
“喂,你们死了没?还没死就应一声吧。”
一颗脑袋从井口的边缘探了出来。
听这说话的语气,夏雪还以为是雪麒麟来了,结果抬头看去,却见来者是贝小路。她正瞪着眼睛,动也不动地盯视着宫越瞧。
“喂喂喂,老娘该不会是来晚了吧?”贝小路傻眼地说。
“贝帮主,你有时候说废话,还是想想怎么救人吧?”
夏雪烦闷地丢出这一句嘲讽,接着便带着宫越飞身而起,跃出了那一口井。着地时,宫越没有站稳脚步,连带着将夏雪拽在地上。
“宫大人,你可不能让我的努力给白费了。”
喊着,夏雪扶着宫越,让他靠在井口旁边。
“喂,他中箭了,这得要命的呀!”
贝小路察看了宫越的伤势,颇为哗然地喊道。
“外面的火炮处理好了吗?”夏雪却问出另外一个问题。
如果对准这边的大炮没有处理好,就算将宫越的伤势处理好只会落得粉骨碎骨的下场。
“已经有人去处理了。”
贝小路回答说,夏雪这才松了一口气,接上先前的话题:
“有药吗?”
夏雪直截了当地问,“得赶快处理他身上的伤势,不然他就要凉透了。”
她的药早已因为几经战斗而失去了,只能向贝小路求药。事关重大,贝小路二话不说伸手往怀里一阵摸索,最终却在左袖之中掏出了瓷瓶。
“给,你们天璇宫的金创药。”贝小路递出瓷瓶,“我来折箭,你来上药吧。”
“好。”
夏雪不假思索接下了那一瓷瓶。
“咳咳咳──!”
宫越猛地咳嗽起来,吐出了一口鲜血。
夏雪见他脸色越来越苍白,就知道时间不光了。必须要先止住血!如此想着,她说:
“宫大人,你忍住痛。”
宫越咬牙点了点头,他拿出手帕咬着,以防待会因为剧痛咬断舌头。
贝小路过来握住男人左肩上的箭,待确认夏雪已经拔开瓷瓶并撕好布条准备妥当后,便用力将那根箭折断,让断面和伤口大致保持平整。
夏雪随即在那伤口上倒下药粉,药粉刺得宫越的表情一阵扭曲。他用力咬着那手帕,这才忍住没有悲鸣出声。
上好药后,夏雪用布条将那伤口给紧紧包好。
接着,是宫越胸上的箭。
在贝小路和夏雪的合作下,这处箭伤也很快处理好。只是,这终究是应急措施,宫越的情况仍然刻不容缓。
宫越的情况仍未没有缓和下来。
他身体透出一丝红色的光点。那些光点缓缓升起,加到到流向那朵巨大莲花的光流之中,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起来。
“爹!”
突然,少女落在了院子之中。
是宫天晴。
她明显也几经苦战,灰头土脸的,身上染有血污。才落地,便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跑来,她肯定已经注意到自家父亲的伤势。
“……晴儿。”
看见宫天晴眼冒泪光朝自己跑来,宫越硬撑着身体坐得更直一点。
他大概是不想让宫天晴看见自己如此狼狈,想要勉回一些威严和颜面吧。此时,林仙玉也落进院子之中,她的模样也是相当的糟糕,显然也是苦战过了。
“爹,你的伤怎么了?”
宫天晴手足无措,上上下下察看着宫越的情况,一对手悬而不落,也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去。
“慌慌张张的,成血体统?”
宫越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一句话。
宫天晴未料自己的父亲会如此说话,咬紧了下唇,感到些许难堪。见到她的模样,宫越神色却柔和起来。
他自知对宫天晴亏欠甚多,但是宫天晴仍然待他亲厚,他也不是铁造的心肠。只是,他的态度──尤其是在面对子女时,往往有些刻核,这一时之间也改不过来。
“爹我没事。”
宫越回答,呆呆地伸出手拭去宫天晴脸颊上的血污。他使不上劲,这一抹反而把那血污抹得晕了开来,曳出一条更难看的血痕。
“爹,你先别说话,我立即去找大夫来。”
宫天晴抹了抹泪水,就要站起身来,可宫越却拉住了她。
“爹?”宫天晴诧异。
“晴儿,你听我说,写信给你爷爷,告诉他凶手是二皇子。”
“二、二皇子?”
面对宫越严厉地吐露出来的实情,宫天晴吓了一跳。
“是的,你一定要亲笔写信告诉你爷爷,你爷爷只会相信你──你一定要告诉他……咳咳咳……否则宫家将会无路可走。”
“爹,女儿明白了。”宫天晴连忙答应下来,握住了他的手,“爹,你先别再说话,我去找大夫,你一定会没事的。”
宫越摇了摇头,刚才话语间的咳嗽,他的脸色更苍白了。
“我心脉受损,就算不死也得半残……”
才说完,宫越又是一阵剧烈咳嗽,每咳一次都咳出血来。
“宫大人!”“喂,姓宫的!”“爹!”
宫天晴、夏雪和贝小路同时惊叫出声。
宫越事关重大,这一死可是会动摇整个朝廷的局势。
但这似乎无法避免。
本来反握着宫天晴的手力道尽失,宫越挺得笔直的腰杆往旁边一歪,整个人没有了声息。
宫天晴愣住。
“爹!”
下一秒,她悲痛的喊叫声响彻了天空,应着那帝都天幕里渗着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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