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城郊的一座小山坡上,秦穆傲然而立。
他眺望着帝都的眼神带着些许哀叹,但第五春秋却没有在里面寻获一丁点仁德和怜悯。秦穆没有任何意思,纯粹只是在感慨,宛如看见蚂蚁穴遭水淹没,蚂蚁在苦苦挣扎悲天悯人一句罢了。
这位皇子可能会在事后,于某个地方痛哭帝都人们的逝去。
但那是哭给百姓们看的。
在没有任何效益的此刻,他绝对不会徒费哪怕是一滴眼泪。嗯,在他的眼里──或许说皇族眼里,所谓的人民大概就是和生产力挂勾的一个数字而已。
既然如此,死再多也不过是字面上的数字,最多就是触目惊心一番。
“殿下打算维稳吗?”
暗自地想着皇族和百姓的关系,第五春秋不忘响应秦穆刚开了头的话头。
“维稳?”秦穆摇了摇脑袋,“本王现在可是无兵可用,怎么维稳?”
秦穆在事情到一发不可收拾前转移到帝都城外,算是躲过了一劫,没有落得生机被夺的下场,但在那种情况下,他也只能带着自己的班底和亲信离开,府兵则是留在了府中。
“殿下,请恕在下多。”第五春秋似乎有些想法。
“哦,多?”秦穆面露好奇,但第五春秋感觉那不是真心实意的,“谨慎如第五公子,也会有多的时候?本王不信,且看第五春秋如何说项。”
“帝都局势大乱,民众定然惊慌不已,殿下说是吧?”
第五春先问了一个答案呼之欲出的问题。
“你说。”
“如果殿下能够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稳定民众和局势,绝对会为殿下留下好名声。而且,皇宫被封锁,殿下一旦站出来,官府定然唯殿下马首是瞻,如此一来,也能让殿下为以后的‘统治’留下一些基础。”
第五春秋拱手恭敬地说,虽然他有投靠二皇子之意,但毕竟比不上跟随二皇子已久的亲信们,所以哪怕是本着好意为二皇子建,也必须尽到礼数,不能留下话柄。
“‘统治’吗?”
秦穆似乎很满意第五春秋特地用上的这两个字。
他对皇位窥视良久──就算那个位置很大可能会自然而然地落到他的头上,但迟迟未能得到那一张立太子的圣旨,他不免有些急了。于他而,第五春秋刚才那一番话的说辞,隐隐已经把他捧到那个位置上,他自然是受用了。
而且还是相当受用。
不过,他也不是傻子,不会就此自我膨胀得找不着北。
“你说的事情本王自然是懂,但是……第五春秋啊,帝都的百姓们可是生机尽失,徘徊在死亡面前,你说本王就算现在尽全力去维稳了,又能获得什么?死去的人不会感恩,而且如果本王一旦站出去,一个不好就会成为出头鸟……”
秦穆转过来看向第五春秋,眼神意味深远:
“这可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啊……”
二皇子殿下好像有些怀疑第五春秋的用心。
但也说不上是在怀疑第五春秋的忠心,或是想要陷害他。他可能是觉得第五春秋有些受情感所动,所以才劝他去处理帝都的局势。
虽然立场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然而第五春秋也不是很忍心看见帝都在受灾的同时,还要没有事后的应急措施,所以他没有退缩,甚至以坚定的表情进一步说:
“可,那些劫后重生的人会记得在混乱之中有一个曾站出来,为了挽救局势而拚尽全力──这个难道不是殿下所缺乏的名声吗?”
二皇子秦穆在朝中势力足够大,但在百姓里却缺乏名声,他一直没有在百姓之中经营甚广,大概是因为他已经没有竞争者,所以也不会去盼那种名望。
值得一提的是,二皇子在民间的名声甚至没有九公主秦时雨来得要高。
秦时雨曾坑杀二万北国兵士,至今仍在百们之间传为佳话。他们盛赞这一位弱质女子在北国抵抗万军。
说白了,人们都期待着一些戏剧性。
而无论是天璇宫武家天才齐绮琪,抑或是武妖成为了华朝第一大宗师,也是符合这种所谓的戏剧性,她们的存在和经历也正是百姓们所渴求的。
因此,秦时雨比任何一位能够达到如此成就的男性而,更为人津津乐道,也更受人敬仰。
“嗯……”
二皇子摸着光洁的下巴沉吟起来,似有被说动之意。他确实缺乏名为民心的支持,这虽然影响不大,但终究会对他往后的统治有所影响。
嗯,聊胜于无,他是这样子想的。
“霍康。”
秦穆转头朝守在稍后处的武将招了招手。
名为霍康的武将沉默地走过来,朝着二皇子行礼,并一板一眼地问:
“殿下有何吩咐?”
“我们有多少人手?”秦穆面无表情地问。
霍康看了看二皇子,又看了看第五春秋,回答说:
“不到五十。”
接着,他的视线又再于两人脸上来回。
“殿下,如果你想派人到帝都行事,未将是极不建议的。这五十人手仅是守护殿下就已经相当勉强,如果再分出去办事,殿下的安危可是不保。”
“霍康,你还真是有够直接的。”
秦穆哼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不满自己的下属偷听了的关系。霍康只是低下了头,没有任何求饶,也没有道歉,估计是直性子。
“也罢,硬骨头泡不软。”
秦穆大概也是知道自己下属的性子,所以并没有追究,刚才生气想必也只是装装样子。
“本王没有让你分派我们的人手,那些投靠我们的人,不是有人力物力吗?本王只是让你去通知他们,让他们归──”
秦穆像是教导孩子们循循善诱,但话到一半时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侍卫快步走来。
由于上坡的原因,他的步伐跨得挺大的,第五春秋观察着他,看着他停在了霍康身旁,单手摆在嘴旁悄声说了些什么。
第五春秋能够听见内容。
他身为天境,距离又近,就算想听见也不可能。
不过,第五春秋原本想要假装镇定,就算听见什么都不会有任何表情变动,但当内容全部跃进耳里时,他还是忍不住皱眉。
霍康听完后,又扭身走到二皇子向他转达。
秦穆先是一愣,霍康说完好几秒后,他才眼睛一亮,露出满意的表情。
“好好好好,这一下宫越就算是不死也得落个半残。饶是雪麒麟法术惊人,面对经脉受损,伤势严重的宫越也定是回天乏力。”
秦穆说完便笑出声来,笑得相当高兴明朗。
他笑着走到那名侍卫的旁边。
下一瞬间,他笑容尽敛,表情无预兆地阴沉了下来。
“可有生还?”
“只余九人。”侍卫战战兢兢地回答,“不过殿下放心,派出去的人都已经消除了来历,断然不会有人查到殿下的头上来。”
嗯嗯,秦穆满意地点着头,但突然又话锋一转,笑着问:
“死的自然不会,但没死的呢?”
那定是个阴森的笑容。
只见侍卫全身僵住,像是遭到寒风侵袭一样。
“嗯?”
见侍卫迟迟没有反应,秦穆稍稍挑起了眉头,脸上的表情更叫人不寒而颤。
“还不快去?”霍康严词呵斥侍卫。
侍卫如梦初醒,连忙朝二皇子告退,转身去办他主人刚才暗示过的事情。没死的人会开口,以免夜长梦多,自然是得处理掉了,他此刻就是想安排杀害自己同事的事情。
付卫虽然感到寒心,但二皇子的奖赏也很是优厚。
只要自己敬敬业业的,之后一定能够出人头地才是!正是这个信念坚持他逗留在二皇子身边。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这种观念可是再正常不过了。
“殿下,那帝都维稳的事?”
“嗯,派几个做做样子就行,具体的人力物力都让他们出。”秦穆一点羞耻之心都没有,彷佛都是理所当然的,“另外,去准备些粮食。灾后粮食可是重中之重,那些能够活下来的人,本王可是要保他们一顿温饱。他们可和那些将死之人不一样。”
秦穆说完便对第五春秋展露一个客套的微笑。
“第五公子,你说对吧?”
“……”第五春秋不答,但拱手示意自己无话可说。
秦穆又再笑了笑,再次回帝都那个方向。
红色的莲花仍在绽放,他心底涌起几分寒意。嗯,他有些畏惧,哪怕他将会接管这个国家,仍然对于那些翻手覆云的超然存在感到害怕。
为了弥消那股恶寒,他喃喃地说:
“能够活下来的百姓才是真正能起作用的,只有‘活的民意’才是本王之期望,本王可是要成为至尊之人。”
***
“张念枝活过来了?”
在听见那个消息时,秦煜首先是诧异。
饶是贵为帝王的他也难以避免惊讶,因为起死回生本就是奇迹,而玉耀所复活的还是千年以前,独步天下的大术者。
“龙雀,你是指……张天师的张念枝?”
还是无法相信,秦煜皱着眉头再次向龙雀确认。他此刻的表情未免滑稽了一声,他多久没试过如此震惊过呢?就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对于帝皇而,过大的感情波动往往是一种失态。
对,他失态了。
而在他得到玉耀的再次颔头确认后──
“滑天下之大稽,荒天下之大谬!”
秦煜怒吼出声,旁边桌子崭新的茶具被他一扫而空,落在地上粉碎的声音也像是一声又一声的咆哮。
“何其嘲讽!”
就算毁了一桌茶具,秦煜还是无法轻易下火。他烦躁地在书房来回踱步起来,放在窗前的一个花瓶惹他不顺眼,他把这个花瓶也给扫倒,又是摔得碎了一地。
贴身公公富贵吓得跪了下来,喊着:“陛下息怒!”边爬过来收拾那些碎片。
要是秦煜被这些碎片给划伤,他可是犯了死罪,是得杀头的,他自然不敢怠慢。没想到秦煜连他也看不顺眼,对着这位正在捡碎片的公公屁股就是一脚踢去。
“滚!”
“──啊!”
富贵喊了一声往前摔倒,摔在了一地碎片上,立即便痛呼起来。就算如此,他还是立即爬上身来,捂住身上出血的伤口,以免自己的血污了地方。
“恕才罪该万死!”他同时求饶。
看见跟随自己多年的仆人被自己弄得如此狼狈,秦煜的气消了不小。他自然不会向下人道歉,但是──
“滚去处理一下吧,不用你侍候了。”
“谢陛下隆恩!”
富贵如蒙大赦,趴在地上向秦煜连磕了几个头,便爬着往后退出一段距离后才站起身,连忙退出房间。
他不忘把房间的门关上。
这下子房间里就剩下龙雀和秦煜两人。
“亏你是龙庭的守护者,区区玉耀都解决不了?”
秦煜怒而拂袖,敲下重重的哼声。
‘妾身并非全能之人。’龙雀冷淡地回应。
她心中还是有些不甘心,但事实摆在眼前,除了接受她还能干些什么?她没有幼稚到对着一堆死物撒气。是的,秦煜刚才的行为看在她眼里就是相当幼稚。
“……”
秦煜拿龙雀没有办法──在各方面也是。
他闷着表情走到自己的书桌后落座,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真是好极了,在朕打压这些灵者势力的当下,不仅是一个又一个宗师冒出来,最后又多了一名飞仙──活着飞仙──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秦煜又是哼声,眯着视线探向龙雀。
“他熟知龙庭,也熟知宫殿的大部分结界,如此一个人竟然不在朕的掌握之中。要是他有意,天下肯定得大乱。”
龙雀沉默不语,以这个方式间接认同了秦煜的担忧。
‘帝都的损失怎么办?’但她转了个话题。
“怎么办?”秦煜抖了抖眉毛,“朕的人都出不去这个宫殿,还能怎么办?只能事后止损了。”
秦煜以冰冷的目光看向龙雀:“怎么样,难道你能够为朕分忧?”
龙雀依然沉默。
她自然是没有办法为秦煜分忧了,她支配着整个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但同时她也受到诸多的束缚。
这是一种平衡。
“──如果贫道愿意为陛下你分忧呢?”
意外的声音。
秦煜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染上了铁青渗着些许苍白之色,而龙雀则露出半是诧异半是敌意的表情。
因为,她认出那是张念枝的声音。
张念枝从屏风身后现身,仍是那一套花草织的裙。玉耀没有她的身边,但龙雀可不敢大意。
‘汝未免欺人太甚。’
龙雀的眼神和声线瞬间冷了下来。
“哼,借尸还魂吗?”秦煜视线投落到张念枝脸上,看着那有如白玉的脸颊,尽可能藏起自己所有感情。他并不害怕张念枝,他的身份也不允许他怕。
“陛下,贫道有些话想和你单独谈谈。”
张念枝不客气,开门便见山。
闻,龙雀想说些什么,张念枝却又抢先说道:
“陛下,就看你敢不敢了。”这是激将法。
‘住嘴!’
龙雀冷喝一声,想要动手之际──
“等等。”秦煜横手阻止了她。
接着,他正面着张念枝,浑身散发着帝皇的威严,沉声地应答说:
“朕洗耳恭听。”
秦煜竟然答应了和张念枝独处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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