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现在离开很可能就容易被发现,前面是平原,一望无际,要是来的是敌人就相当麻烦了。”宫兰平冷静地说。
“那、那怎么办?”苏伟还是有些慌张。
“等入夜吧。”
宫兰平想也不想地答,然后又解释说:“这边山坡众多,只要躲好,应该不容易发现。我们待入夜后再次起行,趁着天色离开这里。”
“──你这个打算可能要报销了。”
那名听力好的镇北卫苦笑着说。
“嗯?”宫兰平疑惑地看他,他却举起手举,伸出食指了指天。
“你这家伙尽爱装神弄鬼!”
不知道是那位同伴抱怨了一句。
但这不影响众人往上天投去视线的动作,他们一同看天,左右寻找那名镇北卫所指之物。
“──宫少将军,看那里!”
苏婉率先有了发现,她指向天空的角落。
那是燕城的方向。
人们投以视线,只见有数点黑影盘旋疾翔于天空的角落。宫兰平稍微辨认了一下,惊觉那确实就是燕城的正上方。
距离有些远,他们看不清楚那些黑影的真身。
──突兀地,真相揭示了。
一声尖锐短促,有如笛子又如琴的怪响接连响起,那些黑点应声散了开来,往四面八方振翅飞去,其中有两个黑影是径直往这边飞来的。
“是鹰!”
宫兰平幡然醒悟,叫了出来。
“是鹰卫的鹰!”
“它们怎么会从燕城出来!”斥猴也是怪叫出声。
反而是那名耳力很好的镇北卫相对冷静,他苦闷凝重地说:
“燕城恐怕沦陷了,鹰卫们进驻,正驱使鹰群在侦查四周。”
“侦查四周……?”
宫兰平灵光一闪,震惊地说:
“他们要全歼附近的知情者,他们要尽可能捏住消息的传递。”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苏伟真是稳定不下来了。
他们就是附近的知情者,要是燕城真的被敌军攻破占领,发现他们并派出军队来对付他们,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镇北卫们再骁勇善战,受限于仅有的数目,也双拳难敌四手。
燕城里面可是有足以攻破一座城的兵力。
苏伟越想越觉得不妙,思绪乱如麻,待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边喊着边往马匹那边跑去。
“赶、赶快逃!”
“别!”
宫兰平从后追至,抓住了他的手臂。
拉扯之下,苏伟摔在了地上,受痛的他翻身想要骂人,结果眼睛忽然一黑,看见一片阴影往他罩去。
“这什、什么东西!”
苏伟只觉得如有被子的柔软物覆在自己身上,他下意识挣扎,露出了脑袋,却见自己身上盖着了一张大布。
布的颜色和周遭类似,只要盖上就几乎会和周遭融为一体。
苏伟顿时明白这些布的作用,这绝对是一种伪装。
可,马呢?
正想着,旁边宫兰平已经把马匹驱赶跑离这里,受惊的马儿朝不同的方向跑,也不知道天上的鹰群有没有注意到。
“苏大人,得罪了。”
那名耳力很好的镇北卫钻进了苏伟的布之中。
“等、等等!本官可没有龙阳之好。”
“小的也没有。”
镇北卫苦笑着,双手捏住布匹的两角罩住了两人。
彼端,宫兰平则搔着脑袋来到苏婉的旁边,支支吾吾了一会儿,也说不出话来。
苏婉机敏地看见宫兰平手中只有一匹布,然后左右环顾间,又见那些镇北卫已经两两组好队伍,缩在了和周遭颜色几乎一致的布下面,正朝这边露出龊龌的笑容,她又怎么会还不明白情况呢?
她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但她仍然识大体地说:
“没事的宫大哥,事急从权。小女子虽然女儿家,但也懂得大局为重的道理。”
她这么一说反而叫宫兰平更不好意思了。
有一种趁人之乘的感觉,宫兰平狠狠地瞪了自己的同僚们一眼。他们似乎有撮合自己和这位难得一见的姑娘的意思,但他心系战事,根本没有成家立室的想法,要是他一个不好死在战场上,岂不是害了一位女儿家的大好幸福?他不屑为之。
只是,已经事到临头了。
那些鹰受到马儿的惊动,似乎已经盯上这边周遭,宫兰平苦无办法,懒得再作吵闹,他只要谨守规矩,想必这群人也不会无端污了人家清白。
“那失礼了,苏姑娘。”
宫兰平硬着头皮一说,结果苏婉行动迅速,竟然已经先行躺下。
镇北卫们发出嘲弄夹带催促的笑容,彷佛在说:“人家女孩子都已经躺好了,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还在婆婆妈妈什么。”
宫兰平心想,下次训练时,你们就知道死字怎么写了。
他阴险地笑着,同时躺在苏婉旁边并保持一段距离,把布盖好,屏住了呼吸。
黑暗之中,隐隐可以闻到源自苏婉的体香。
──无论如何,这注定是一段极为漫长难熬的等待。
***
驻守在要塞的士兵总算是没有全军覆没。
宫靖派出接应的援兵行动迅速,很快就和三座要塞的兵士们汇合,在堪称“里应外合”的联动下,迅速撤离了要塞。
不过,北国没有追击。
进攻三座要塞的北国军队,多达数万人,就算分兵攻之,以三座要塞里分别驻守的三千兵士们根本无法坚守上多久。
虽说是要塞,但已经累经多次战事的要塞,可以使用的防御工事相当有限。
也是一时大意吧,这三座要塞原本各驻守五千人,但是因为这次北国迟迟没有动作,所以轮换之间有些怠慢,导致三座要塞的兵力空虚。
当然,按理常说,作为桥头堡,这三座要塞是要坚守下来才对。
问题在于情报未明,也不知道对方兵力几何,如果真的死守这三座要塞,可能得不偿失,这一万五千镇北府兵力可是精锐,死一个是一个,极其珍贵。
另一方面,在此时收缩兵力加固宁兰城的防守才是稳中之稳,毕竟那三座要塞本身就只是用来防止小规模侵袭,也算是用来守护要塞和宁兰城之间,那商路出发点的百姓们的安危措施。
在连点三点烽火狼烟告急的现在,那些要塞并非必守不可。
但有一点叫宫靖疑惑不解──
“有点奇怪。”
站在北城门门楼前,透过女墙往外眺望着那一万五千兵士渐渐往这边靠近,宫靖眉头深锁起来。
“宫帅,有什么奇怪之处?”苟延不解地问道。
“北国没有追击。”
宫靖闷闷地答道,搭在女墙上的手不断摩挲着砖头。白色的长发绑成一束,随着带沙吹来的风在荡着,他的头盔和枪都放在了脚的旁边。
“北国这一次出击本来就突然,没有任何风声,想必就是那些集结在附近城市里的兵力。刚过了冬日,他们的粮食应该不多,大概也只也是需要时间休整一下。要是贸然追击,他们也不怕遭到咱们的埋伏吗?”
苟延说得不无道理,但是宫靖就是无法释怀。有一种预感徘徊在他心头挥之不去,那就像自己已经慢慢步进深渊却没有察觉般。
“宫帅,你在担心什么?”
苟延看见宫靖的不安,本着替他分忧的心询问了一句。
宫靖持续沉默着,在整理着各种情报。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启唇地说:
“兵贵神速,北国这次来得如此之急如此突然,显然不是没有准备。鹰卫都参与其中了,证明这是大国师苍凛的手笔。那个我们对抗了一生的狼,会作出毫无准备的大规模侵攻吗?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而如此有准备,却不直接把那一万五千兵士给吞了,让我们成功收缩兵力固守宁兰城,岂不是奇怪之极?敌消彼长,这是再也简单不过的道理了。”
苟延哑口无,他不敢小看北国,更不敢小看苍凛。
苍凛,北国的大国师,也是北国的军魂所在,她在北国的存在有如神明,而她确实担得起这个名头。
若非华朝有北冥有鱼扼守西北要道,缓解了北域的压力,又有九公主的智谋为根基,镇北府恐怕早就守不住这片地域了。
“但如果说,这也是战略一环的话,苍凛的目的何在?”苟延也想不通。
那三座要塞虽说可以驻扎的地方,但是北国不来进攻宁兰城,反而旨在那三座要塞,莫非他们还想在那三座随时都可以被己方包围起来的要塞上久留?要是宁兰城一旦派兵截断了城塞的补给,他们岂不是都插翼难飞了?
“苍凛的目的在于那三座防御工事尚可的要塞……但为什么呢?那可不是容他们久留之地……”
宫靖喃喃沉吟着。
以往北国都会驻扎在要塞稍远处,一处防守难攻的山陵地带之中,并以该地为大本营,再展开阵势才是。
难道,还有一支大军藏在了那里?
无法作出判断,情况太缺乏了,宫靖越觉不安和急迫。
但现阶段看来,北国确实只是意在那三座要塞,没有任何想要迅速进攻宁兰城的意思──明明兵贵神速,现在进攻才是最好时机,这一次本是成功的突袭,宁兰城几乎没有任何提早准备。
或许是疑兵之计?宫靖深感疑惑。
而且有一件事叫他十分惭愧、懊悔以及无地自容的是,他竟然想着秦时雨在就好了。他惊觉镇北府已经对九公主依赖到这种地步。
不过,秦时雨真的在的话,她或许就能够搞清楚北国的动机了。
一生征战多年,宫靖和苍凛不只一次在战略上有所对抗,但多数都是以他的败北告终。苍凛的战略总是悄无声息的,难以捕捉,待他摸索到对方的真正意图时,往往都太迟了。
也有他取得优势的时候,苍凛却往往都能够迅速应对,并想出破解之法。
这种情况直到九公主那一天坑杀了两万北国为终。
虽然没有获得相应的职位,可秦时雨是镇北府的军师已经是一种共识。不仅是镇北府里面,更是宁兰城兵士们乃至于百姓们的一种共识。
同时,宫靖明白就算自己再觉得过于依赖秦时雨不是好事,但现在也不是意气用事的好时机──
“苟延,发暗鸦传信。”宫靖作出决定。
虽然他已经派出宫兰平捎带口信,另外也已经发过暗鸦向秦时雨报告这边的情况,但是他觉得应该再更新一下最新的情报以及写上自己的想法和疑问。
另外,还有一个人需要通知。
“是。”
苟延应下,等着宫靖说出内容。
“把现阶段所有情况精简告诉九公主殿下,并询问她的想法。如果可以的话,请她速速回到宁兰。另外,也抄写一份传信给宁王殿下,恳请他早作准备。”
是,苟延又应了一声。
他接着转身朝保管着暗鸦的专职官员招了招手。这位已到中年的暗鸦官背着一大个匣子,里面全是训练精良的军用暗鸦。
“你可都听清楚宫帅所说的话了?”苟延问他。
“是的,臣听明白了。”
暗鸦官点头应是,恭恭敬敬的。
接着,他拿来纸和墨,靠在女墙上就挥笔疾写起来。他书写速度很快,没多久就把两条信息写完。
“苟将军,你请过目。”
暗鸦官吹干墨水,把两张写有信息的字交到苟延手上。苟延快速确定了一眼,觉得没有问题后,又递给了宫靖确认。
“嗯……”
宫靖确定没有问题后,便拿出自己的小印章,在上面盖好,证明这个消息的可靠性。
纸条又回到了暗鸦官的手上。
他先后打开匣子拿出暗鸦,给它们在背上安上小小的匣子,并将纸条塞进去,接着才把它们放飞出去。
两只暗鸦振翅高飞,往两个不同方向飞去,传达出可能足以震动整个华朝的消息。
“希望不是如本府想像般那么严重吧……”
宫靖目送着两只暗鸦冲天飞去,闷闷地叹了一口气。持续盘旋在他心中的不安没有散去,受此影响,兵士们都觉得份外地压抑。
然后──
流光划破了天空。
从北边有两道光芒急速袭来。
“那是什么?!”最先发现的人惊叫出声。
宫靖应声抬头,看见天空像是被撕裂了一样,两道强烈的光芒兵分两路,径直地追向飞向不同方向的暗鸦,来得又快又急。
暗鸦们似乎也注意到后方袭来的敌意,开始作出机动回避,没想到那光芒却如灵蛇般也跟着移动,咬着暗鸦们不放。
大量的墨色羽毛如雪般落下。
暗鸦还是没能免于灾难,先后被光流贯穿命中,悲鸣一声无力地往地上坠落,撞在地上掀不起任何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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