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具又一具无头尸体,秦穆身为皇族,自然不能沉默。他拍案而起,那风范不失皇者的威严。
但,要以此震慑夜鸦仍然有所不足。
“殿下,请莫怪。”夜鸦却摆出半惊讶半歉意的神色,“奴家刚才只是一时手抖。奴家也太胆小了一些,被二殿下的侍卫给吓倒了。”
这家伙!秦穆气极反笑,却也拿夜鸦没有任何办法。
府里虽然有府兵和侍卫,但就算全部堆在这里,也不过是夜鸦眼中的蚂蚁,她哪怕是勾勾手指,也能将秦穆的手下全歼在这里。
秦穆很冷静,不想作出没必要的牺牲。
更重要的一点是,夜鸦不杀皇族,如果她有破戒的打算,秦穆早就死了。当然,这是可以用来制定方针的根据,但就此不加怀疑便又会过于草率。
“夜鸦,你是谁派来的?”
秦穆不得不怀疑夜鸦是受雇他人的。
“殿下,你疑心太重了,奴家可是不杀皇族的哦。”
夜鸦字字分明地重申。
秦穆无地审视着夜鸦的表情,无法从这个喜杀的女人脸上找到任何线索。他只能无奈地再次在那桌子上坐下。
“你不杀皇族可能是真的,你可能不会杀本王,但杀本王的人羞辱本王却仍能办到的。”
“奴家在想,殿下未免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吧?”
夜鸦笑着如此说。
秦穆闻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凶兽一样,立即露出狰狞的表情。
他确实被戳到痛处了。
身为皇位第一继承任,却迟迟没有得到册封,朝臣们越来越怀疑皇帝的意向。
虽然皇子不多了,但是秦煜还有亲兄弟在。在这种怀疑下,秦穆前期拉笼的朝臣们也越来越不卖力。
他们其他方面或许不强,但明哲保身的能力,朝中大臣都是一等一好手。
“哎呀,奴家话说重了,殿下莫怪。”
夜鸦又在装傻了,秦穆脸颊抽搐起来。
他告诉自己切勿动气,否则很可能会失去冷静的思考。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强使自己思考,心想还好把自己的护剑众──三清剑派了出去,否则他恐怕也得在此遭到夜鸦的毒手。
“殿下,不服气呢。”
夜鸦却忽然说道。
秦穆的眉头一下子便紧皱起来,他重新坐回椅子上,也不管上面是否被溅有血染。不过,那血的触感贴在屁股上,他觉得很不好受。
院子充满浓烈的血腥味道。
可,偏偏就是身处在这种残忍的景色之中,夜鸦更别具风韵。
“你在说什么?”秦穆冷声反问。
“奴家在说二殿下不甘心,也不服气,心里有怨恨。”
“……”
被说中了,秦穆闭口无。
“殿下想得到那个位置。”
夜鸦微微侧头,斜着视线以余光看向帝都的中央处。
那是皇宫的所在之地。
“你这是在妄议朝政,干涉皇家之事。”
“皇家之事?”
夜鸦不太认同,说了一声殿下说笑了:“如果真的是家事,殿下不妨跑到陛下面前质问于他,问他为什么不把那个位置册封给你?”
“你──!”
秦穆又气又郁闷。
他不能。
正因为不行,他无以对,他才会觉得气闷。
“唉……”
忍不住就把最真实的无奈之情渲泄出来,秦穆无力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哪怕终于夺得兵部的控制权,但是那些朝臣可是一个比一个精,都留有后路。
但凡是比较激进和后果严重的事情,他们都万般推脱。
“殿下想要那个位置吗?”夜鸦的问题来得突然。
秦穆隐隐觉得夜鸦来意不简单。
“……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秦穆沉默。
“殿下难道不想要?”夜鸦换了个问法。
秦穆岂会不想要,他想要都想疯了。
“看来殿下想要。”
夜鸦似乎是从他的表情得到答案,径自断说。
“你这次不是来找本王叙旧的,也不是只来顺手牵羊的。”
“倒也不是。”夜鸦举手遮唇,发出一阵笑声,“这两个才是主因,而奴家接下来的,才是顺便。”
“那且说说你的顺便究竟是所为何事。”
“殿下想要那个位置也简单,奴家可是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夜鸦目光幽幽,笑容半浮沉在黑暗之中,格外地意味深远。秦穆虽然若有所觉,知道夜鸦的用意不简单,有一种深究下去就回不了头的错觉,但却仍然胜不过那个位置的诱惑。
“愿听其详。”秦穆严肃地说。
黑暗中,夜鸦的唇暴露在斜落过来的月色之中,她的唇咧开得彷佛已经开裂似的,一对眸子深幽得可怕,彷佛整张脸只剩下眸子和唇的存在般。
“说来也简单,只要把陛下杀了,你的愿望就能杀你。”
“杀……了?”秦穆愣住。
他怎么能不愣住呢?夜鸦在说的,可是谋权篡位,是谋反大罪。
但,夜鸦依旧不以为然。
更可怕的是,她继续说下去了:
“二殿下你乃是皇位第一继承人,在陛下没有定下何者继位时,陛下一旦身死,殿下你就能够名正顺坐上那个位置,而且更快。”
夜鸦的唇吞吐着这一字一语间,唇型美腻,充满神秘的诱惑。
秦穆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发出鲜明的声音,深刻地明白到坐在面前的不仅是虐杀姬,还是一名邪魔外道。
──这位邪魔外道正在引诱秦穆犯禁。
最不可犯的禁。
无论是身为臣子,或是儿子,那都是大逆不道的禁忌。
然而,有着足够的吸引力。
没有天人争扎,秦穆竟然有了心思,无论是因为他真的已经等不下去,抑或是对秦煜因为宫越而惩罚自己而心生怨气。
但至少,秦穆无法完全抗拒夜鸦的提议。
“那不是易事。”秦穆几乎是一字一字吐出来的。
夜鸦笑容进一步加深。
“陛下目光远大,却不会看近处,好比是殿下你。”
确实有道理。
秦煜的目光一直在他所谋划的格局之上,并沉迷于其中。渐渐地,朝政开始混乱,派系争斗不断,这都是拜秦煜所赐。他太执着了,以致于很多时候都看不见除此之外的事物。
有人说,秦煜是个目光短浅的人,也是个极度自我中心的人。
虽然有些不孝,但秦穆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想的。
曾经,他大逆不道地想过如果自己登上皇位,肯定做得比秦煜都好。华朝在他父皇的统治下,能够维持稳定,全赖于华朝基根深厚,大臣们能干之故。固然,其中有秦煜眼光优秀的因素存在,但长此下去,终有一天朝廷会发生不可收拾的混乱。
秦穆不想有那天存在,因为他不想自己登上皇位后,要收拾一个烂摊子。
这也是他急切地想坐上那个位置的原因。
他必须赶在秦煜一意孤行地毁灭武家和华朝根基之前,坐上那个位置,否则他将会成为日落黄昏的帝国之皇。
所以,秦穆对夜鸦的提议有一丝心动。
同一时间地,他心中也生起一个问题:
“──为什么?”
夜鸦的动机是什么?秦穆想不明白。
她如此提议是有着什么的动机?她为什么想要自己取秦煜而代之?他不明白,想不明白,并因此闻到危险的味道。
夜鸦不是蠢人,能够明白秦穆所问为何。
“因为奴家从没忘记。”夜鸦的视线稍微上抬,变得深远起来,“奴家曾经想要刺帝却失败,被拔去了翅膀,成为了金丝雀的那段时日。”
拳头不自觉用力握紧,夜鸦脸上首度展现出真实的感情。
憎恨。
嗯,她脸上堆满了憎恨。
“就连叶凌门都没能把我留在他身边。”她咬牙切齿。
秦穆沉默。
囚禁夜鸦的皇帝并非是秦煜,而是先皇,但是夜鸦的憎恨却变成针对秦煜──或许是先皇已死,她只好将这份仇恨转嫁到秦煜身上?
于是,就产生一个问题。
秦穆在想自己会不会也有这样子的一天。
虽然一旦登上那个位置,夜鸦无法奈何自己。她也是深知道自己无力刺杀秦煜,所以才会来到这里,向秦穆提出建议,想要借刀杀人。
然而──
“第一之我没能成功,第二次我必须成功。”
夜鸦舔了舔嘴唇,面容扭曲得可怕。她曾一度想要刺杀皇帝,以证己道,但落得失败的下场。这是她的遗憾,她想要消灭这个遗憾。
“正面来,绝无胜算。”
秦穆不知道夜鸦内心的想法,沉声提醒夜鸦这一件事。
“奴家自然知道,守在秦煜身边的‘器灵’绝对不会允许皇帝死于他人的剑刃之中,可是……”
夜鸦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推到秦穆的面前。看着那小小的瓷瓶,二皇子的眼睛猛地紧缩。
是毒。
“虐杀姬,你要让本王毒杀父皇?”
秦穆没有意识到询问这个问题时,他是喘着。
“这是世间唯一的毒药──不,或许说是药吧。药谷的秘传之药,能够治一种奇难杂症,但这种药放在不修武艺之人身上,就是一种剧毒,能够在几天之内将武根毁灭。”
没听说过的毒药。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但是夜鸦那里来的药谷秘药?
彷佛是看穿了秦穆的想法一般,夜鸦露出理所当然的神色,细描淡写地说:
“奴家去了药谷一趟,把里面的人全杀了。”夜鸦笑容骤灭,后悔地吐出叹息,“哎,也怪当时太心急,没有留几个可问之人,害奴家找了许久才找到这瓶药呢。”
秦穆觉得眼前的女人确实恐怖,但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到那小小的瓷瓶之上。
同时,他喃喃地说出另外一个问题:
“如果父皇突然暴毙,九妹肯定会有所怀疑,她和六皇叔关系甚好,本王要是就此毒杀父皇登上帝位,难保北方没有异动。”
秦穆还是无法轻易信任夜鸦,如果毒药是假的……他不敢想像自己犯下此等大罪会落得何种下场。事情一旦东窗事发,他就算贵为二皇子,也只有死路一条。
“本王不信任你。”秦穆有话直说。
夜鸦却是愣住,似是没有料到秦穆会有此一问。
“二殿下不信任奴家?”
“你从来没有投诚过。”秦穆说。
夜鸦又是一愣,但没过几秒就开心地笑了出来,甚至笑出了泪来。
“咯咯,原来是这个原因。”她边拭着泪痕边说。
“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没有,是奴家失礼了。”夜鸦止住笑意,问:“那么殿下要如何才能相信奴家呢?”
“本王需要你的投名状。”
夜鸦摆出疑惑的表情。
“帮本王杀几个人。”秦穆说。
“唉,二殿下何必舍近取远呢?”
只要登上皇位,那些人还不是说除就除?夜鸦的意思大概就是这样子。
不过,不待秦穆多说,夜鸦便说着罢了罢了,再次启唇:
“殿下要奴家杀谁呢?”
“好几人,但是──”秦穆眸子精光一闪,“先帮本王杀了宫天晴。”
“宫天晴?”夜鸦眨眨眼睛,“有些意外呢。”
“她既是宫家的继承人,也是天璇宫的继承人,如果她真的登上那些位置,将来就会手掌巨大的势力。”
秦穆理所当然地说着利害,但夜鸦笑着问了一句:
“不仅是这些原因吧?”
“自然也有私怨。”
秦穆不是大方的人。
很久以前,天璇宫曾叫自己狼狈万分,差点死在自家的庄园之中,而后又有宫天晴举报自己一事,害自己被软禁在府中,他岂得不记恨?更何况,这两次都是事关宫天晴。
“原来如此。”
夜鸦点了点脑袋,“不过奴家不想再跑北方一趟了。”
“北方?”
秦穆意外这个字眼会出现于此。
“宫天晴现在就身在宫家帝都府第,和北方有什么关系呢?”
宫越重伤,躺在床上仍然未醒,宫天晴留下来照顾他,人就在帝都之中。既然如此,夜鸦口中的北方又是从何而来?
“现在在,但很快不在了。”
夜鸦的回答略显耐人寻味。
秦穆蹙眉,伸出食指敲着石桌。咚咚咚咚──!这样子的声音间隔分明,响了好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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