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偶尔会传来有人路过的脚步声,但这些声音都像是包在厚厚的布中格外压抑闷沉,那些脚步都是经过克制的。
两人所待的房间里,放满了瓶瓶罐罐,还有各式各样的草药,借着那摇曳的木框小灯,可以看见一些锅子、研磨之类的工具,看起来就像是大型的巫医的工房。
这里固然不是巫医的工房了。
──这里是帝都夜行的总部。
“夜行”这个直属于华朝皇帝的特务机关,在帝都的总部倒是非常简陋,这个房间看起来就像是一间破落民房的一角,不仅是屋顶四处有破洞漏光,想必遮风挡雨的性能都不太好。
但偏偏就是这么一个破落之地就是叫人闻风丧胆的“夜行”总部。
“夜行”是潜藏于黑暗的特务机关,不为世人所知,就算是官员里也只有少数人知晓他们的存在。他们既是皇帝手下的杀手,也是皇帝手下的耳目,他们会为皇帝干一些不能见光的事情,包括且不限于暗杀、拐带之类的事情。
一个不能见光的组织,自然不能有一个可以见光,亮丽堂皇,引起他人注意的根据地了。“夜行”的总部就设立在帝都的民居之中,经常转移,而且组织分散,他们的连系是靠着有效的通迅手段,并不像是“镇国卫”等如雷贯穿的机关有着一座偌大凡办公府第。
而两人所在,就是“夜行”据点的药库。
这些不仅是有着各式各样极具功效的药品,更多的却是用于各种无法见光用途的特种用药,包括毒药以及迷药等……由于害怕这些药品会遭到滥用,所以几乎每天都会精点一次。
是,他们为非作歹,但这都是基于陛下的意志,如果陛下没有那份意愿,他们昃断然不可以行使这份被赋予的力量。
“喂,这里是不是缺了点什么?”
其中一名负责清点的夜行成员发现不妥之处。
狠不得把全身都打扮成一份漆黑的青年,皱起眉头注视着放在柜子上那个已经打开的盒子的内部。按照记录,这里应该有四个瓷瓶才对。
但此刻盒子之中,只有三个瓷瓶。
青年的同伴,那个已经上了年纪的大叔闻走了过来。
“哪里?”他声音阴沉地问。
青年闻便指了指那个盒子。
“这东西少了一瓶……这究竟是什么药?”
青年加入夜行已经有一后时间了,担任清点药库的时间也已经有一年之长,他自认已经可以认清药库里大部的药品,但这盒子里所放的药是他为数不多不认识的东西。
原因很简单,因为几乎不会用到。
在出纳的记录里,那盒子里的东西几乎没有进出过,每次清点时都和记录可以对上,但唯有这一次不一样。
“喂,陛下最近不是病倒了吗?这该不会是……”
青年联想到这里来。陛下病倒至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听说是在朝上直接吐血昏晕过去的。从青年听来的情况里,陛下当时那种征状更像是中毒了的样子,不过太医院好像还是没有考虑到那个地方去。但他也不可能真的跳出去,向太医院进,毕竟从编制上,他们都是不存在的。
“你这小子思维还真跳脱……”
青年的同僚──中年男人受不了地叹了口气。
“这玩意儿就是一种没用的毒药……几乎没有人会用,只要稍微练过武的人都不会中毒。在体内运行的灵气循环能够轻易把毒性压制住并将之排出体外。所以,这东西可是万年无人问津,据说是药谷流出的药品。就算是普通人中毒了,也很难有性命之忧。”
“是这样吗?”青年眨眨眼睛。
他的同僚搔着自己的脑袋,“不过倒是有些传说,这是得配合另外一种毒药来使用的……不过,药谷的东西都很奇怪,谁知道会有什么奇怪的药效。”
“提到药谷……”青年做出追忆的表情,眼神不自觉地往上飘,“早阵子好像收到了相关情报,说药谷被不知名的人给毁了来着……”
男人把盒子关上,继续投身于清点的环节之中。
“那种手段也只有夜鸦了吧。”他随口应了一句,满不在乎的样子。
“但是‘虐杀姬’为什么要毁了药谷?”
青年好奇地问。
“谁知道?这种江湖里的争端本来就很复杂。”男人重重地叹息一声,“朝堂上的也差不了多少就是了。”
“朝堂呢……”
青年无奈地搔了搔脑袋。
自从陛下病倒以后,朝堂上就乱了起来。有人说江湖乱,但青年觉得朝堂上更乱。
不过,他也是没有路可走了。
如果有如果的话,他是真的挺想离开“夜行”。以前的他信奉着有些必要之恶是无法避免的,但现在看来这似乎相当值得商榷了。
这样子的朝廷,真的有必要继续保护下去吗?青年有些茫然了。
“说起来,老大呢?”
青年突然想起那个已经好几天没有露面的“裁缝”。
“谁知道?”男人没好气地耸了耸肩,“头儿总是神出鬼没的,谁知道他现在哪里去了?”
青年想了想觉得也是。
他继续专注于手中的工作上,但没有干上多久,就被外头传来的一阵急促脚步声给打断。
“喂!”
来人焦急地打开了药库的门。
由于太用力的关系,门撞上了一旁的柜子,把上面一些瓷瓶震倒。其中一些直接滚了下来,摔在了地上。
“喂!你小心点,这里面也不知道有没有毒药!”青年大声抗议。
“你管他有没有毒!”
来者一点道歉的意思也没有。
“陛下驾崩了!”
本来正想再度抗议的青年因为对方喊出这一句话而完全僵住身表情和动作,他一旁的男人也是一样。
两人都不明白自己听见什么。
但在数秒后──
那一连九响的丧钟声音响起了。
***
那匹马奔进宁兰城时,刚好是下着小雨的天。
驿者只是亮出玉佩就轻易穿过了城门,快马加鞭奔在街道之上。马蹄踩在街道的积水上,炸出朵朵水花。
街道的人们以为战事又起,纷纷对这一匹快骑投以目光,却惊觉那人身穿素白的丧服。在华朝,只有什么重要的人物死去,才会出现这种报丧的驿者。
是谁死了?
这个话题瞬间成为宁兰城市民讨论的话题。
宁王的车队也注意到那一匹快骑了。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帘子被人从内揭开,宁王探出脑来望后追向那匹快骑,皱起了眉头。
“……报丧驿。”
男人呢喃着,心中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究竟是谁逝世了?他中心念着这个问题,下令车队调头。他本来已经和宫靖商讨好接下来的对策,正准备返回北安城了。
北安城留下宁王妃一人镇守,虽有张柏远在,但宁王仍不免忧心,所以才讨论完事情,他就立即出发准备离开。
但是“报丧驿”的出现叫他不得不调头返回。
那驿者速度很快,宁王“拖家带口”的自然无法追上。不过,他距离宁兰城的官府并没有距离很远,就算驿者先一步抵达,他的车队也不过是慢上那么几分钟。
“去,把宫将军唤来。”
宁王下车后咐唤其中一名骑兵说。
那名骑兵应命而去,策马快速离开。在送走宁王后,宫靖便去忙碌事情去了,没在官府之中。
不过,他应该还没有抵达军营才对。
由于报丧驿身负报丧重任,而且报的还是极重要之人的丧,宫靖理应也该到场,宁王现在派人去唤总比待会官府再派人去要节省时间。
在侍从的伞下,宁王快步走进官府之中。
那名驿者似乎已经被迎进了大厅了,宁王于是便快步往大厅走去,也不管侍从是否能跟上。
突然地,他又想起一件事,唤来了身边紧随的侍卫士兵。
“请问殿下有何吩咐?”
“去,到天璇宫的院子里把水姑娘也唤来。”
“水姑娘?”侍卫有些惊讶。
“没错,”宁王予以肯定,然后语调迅速地说,“就跟她说报丧驿来了,她自然就会懂。另外,宫姑娘应该也在那边,记得也通知她一声。”
夏雪和李婉婷已经在昨天出发返回洛阳,剩下水云儿和宫天晴两人住在那院子里。考虑到两人的身份,宁王认为两人也应该第一时间收到消息才是。
侍卫领命离去后,宁王始才踏进大厅之中。
那名报丧驿正坐在大厅一旁的椅子上,喝着下人们送上的水。他渴极了,喝了一杯又一杯,显然是经过长途拔涉才终于抵达这里。
他最初并没有察觉到宁王的到来,待守在他一旁的下人跪了下来向宁王请安,他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宁王。
“吾儿?!”
宁王看见那驿者的面容,大吃了一惊。
秦吾──严格来说就是宁王的侄儿,也是宁王皇兄武王之子。但这身份还不算是最值得吃惊的点,而是报丧驿由皇族担当这一点。
“宁王叔!”
秦吾连忙起身,想要向宁王见礼,但是也许是太过劳累的关系,他身体猛地一晃,就要往地上倒去。宁王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他,才发现对方的一身素白已经湿透,而且脸色也苍白得可怕。
“吾儿,怎么会是你?”
宁王皱着眉把秦吾扶回椅子上坐下,同时不解地如此问道。他心里的不安已经越来越浓烈了。
难道是哪位皇兄不幸……他有此想法。
“侄儿谢过宁皇叔。”
秦吾坐回椅子上,重重地吐出一口闷气。
他是真的累极了。
“可是皇兄他……”宁王试探地问道。
“父王一切都好,正在南方种着地呢……”
秦吾摇了摇头,“多谢宁王叔关心。”
宁王听见不是武王出事,松了一口气,心想也是,毕竟武王是个痴迷武术的人,武艺是几位王爷里最高的,身体也理应比其他人要强健。
顺带一提的是,武王正是和秦煜在对待武家的意见上有所分歧,武王才会赌气去到求来了南方的封地,而秦煜也本着眼不看不为烦的态度把他分封到南方去。
不过,秦吾则因为喜欢帝都留在了那里。
“那,是谁?”宁王问。
秦吾表情转黯,好几度欲又止。他最终叹息一声,沉重地回答说:
“──是陛下。”
“……”
有如雷霆轰鸣。
他说了些什么?宁王不明白自己听见什么,但身体早已往后退了好几步,眼睛也已经瞪大。
他觉得自己的脑浆已经糊成了一团。
“你刚才说……是谁?”
“是陛下,宁王叔。”秦吾沉痛地说道,“是陛下驾崩了。”
“嘿!”
这几对不是一声冷笑,更不是嘲讽,也不是在庆幸,而是因为太惊讶而倒抽了一口气,宁王足足费了十多秒之久,才明白到秦吾究竟在说什么。
“你说陛下驾崩了?”
宁王惊声反问。
恰奉此时,水云儿和宫天晴也在侍卫的带领下抵达,也听见宁王这一声大吼。两人顿时僵住了动作和表情,一脸不明白自己听见什么的样子。
“是的,陛下驾崩了。”
而秦吾像是没有注意到几人的心情一样,点头肯定了宁王的问题。
──陛下驾崩了。
这短短几字带着的叹息量可是相当惊人,他们很难在短时间内接受。好一阵子,整个大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谁都没有作声。
***
“陛下驾崩了?”
已经年过八十,久经战场的老者想必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动摇过了吧。
但是,偏厅里所有人恐怕都没有取笑对方的立场。就连宫靖也如此动摇了,更何况是其他晚辈呢?就算已经在事前得知,宁王始刻的表情也没有好上多少。
他心神都在动摇,至今无法平伏。
该如何把这消息都带来的冲击处理好,宁王还没有任何头绪,甚至有些力不从心。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事隔已久,而且这次更是相当突然。
恐怕整个天下也没有几人能够妥善处理这个消息所带来的冲击了吧。如此想着,宁王的视线不自觉地往旁边飘去。
该说是一如所料吧?
水云儿的动摇比所有人都要更厉害,宁王仔细打量了两眼,可以看见对方极力瞪大的眼眸里,有一种空白感。对,像是被挖空了一块一样。
失去了复仇对象,想必叫她相当动摇吧。
“是的。”
秦吾却没有体谅在场所有人的震惊,直接肯定了宫靖的问题。刹那间,又是一阵沉默。
“怎么会……太突然了。”
宫靖像是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一样,身体瘫软在椅子上。
发誓效忠的对象突然不在了,他的信念和忠诚出现了空白和断层,这未尝是一种沉重的打击。
“爷爷,你没事吧?”
宫天晴关切地走到了宫靖旁边,伸手搭上了老者的肩膀,彷佛想要借此给予对方力量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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