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骑在马上,带着数百人马走在官道上,一行人挂麻载孝的,一路上引起不是人的注目。在这些人得知眼前的人便是宁王人马前,还以为又有什么大人物死去,竟然有数百人的送葬队伍。
秦煜驾崩一事,其实在民间引起的动静相对较少。
是的,秦煜从来都不是一位很得民心的贤皇。对于民众而,一位皇帝的驾崩多多少少也引起关注,但是否普天同悲,抑或是暗暗窃喜,端看皇帝是否得民心了。
而秦煜在民众的心目中,既不是一名仁君,也算不上一名明君,所以反而没能引起任何轰动。民众想必知道一名君王驾崩绝不是轻巧的事情,但最多就是叹慨一句罢了。
太遥远了,没有任何实感,这大概就是民众们心情的最佳写照。
在最近靠的城镇稍作补给和休整后,队伍再次出发。稍微再往西走上半天,就可以远远看见华山了,只要过了华山,就是连绵的秦岭山脉,以及位于秦岭北面的帝都长安。
已经近了。
一路上奔波至今,又才刚历过大战,宁王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返回帝都的短短路途中倍感疲倦。他看向宫靖,这名年过八十的大将军脸上也尽是疲倦。想必这队人马里就没有任何一位仍然精力充沛的人吧。
在刚才的城镇上,宁王和军队都穿上了白色的麻服,以示奔丧。
一行白色在官道上又走出一段距离,渐渐走进山脉之中。华山上有几个武家门派,他们听闻宁王的人马要路过,都纷纷下山来凑热闹。
宁王可是声名在外,镇守北域数十年于国有功,不少人都想一睹他的风姿,而且随行的还有一名传奇大将军。
对于武家儿女而,他们心神响往。
而当他们发现随队的竟然还有“阴阳鲤”的首徒,以及北冥有鱼后,更是兴奋得不能自己,各式尖叫喝彩欢迎着众人路过。
固然,这些武家儿女也不敢做出冲上前去拦路这种激进举动,所以宁王等人很快就消失在他们眼前,徒留那两无表情的脸孔刻在人们的心中。想必不少春心萌动的少女对宁王一见倾心吧。
在深入华山山脉后,四周的人烟渐渐少了起来。
虽然官道经常维护,但两边密林的树木生长相当野蛮,经常长出官道旁边。也许是秦煜刚驾崩,官府机能受损吧,这些官道看起来就像是日久失心一样,野草横生。
“宁王。”
北冥有鱼突然开声提醒宁王,这是队伍深入到华山山脚官道一半时所发生的事情。宁王狐疑地看向北冥有鱼,却见对方那长长的狐耳不断在耸动,眼睛也变得深幽起来。
“不速之客?”
他意识到什么,疑声反问。
“数百人,就埋伏在前头的林中。”北冥有鱼冷笑一声,“人倒是藏得很好,都伪装起来了,不过呼吸太重了一些,气息也没有藏好。典型的藏头露尾。”
“不是什么精锐高手吧。”宫靖也察觉到不妥之处,压着声音说。
在这里,就数两人的境界最高。他们的感知远比他人要敏锐,覆及的范围也广得多,所以两人率先有所发现也是理所当然的。
宫天晴眺望了前方一眼,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殿下、爷爷,要绕路而行吗?”
“对方是针对我们而来的。”水云儿叹了一口气,看向了宁王,“叔叔,我们的路线事先被泄露了。”
“是秦穆吗?”北冥有鱼问。
宁王想了想,最终摇了头否定了北冥有鱼的猜测。
“如果是他,倒不至于如此藏头露尾,大可以调动大军埋伏在这里。而且,他应该也知道我们带着几百精锐,用几百乌合之众想要来拦路,未免太过愚蠢不智了。”
“确实,那更像是附近的山贼之类。”
北冥有鱼简洁地评价,全然没有把那几百人放在眼里的样子。普天之下,能奈何得了她的人屈服可数,这五百人在她眼里真的太微不足道了。
“哼,帝都重地,岂会有山贼作恶,估计是外地的山贼。”
宫靖嗤之以鼻,但从他的警戒眼神中可以猜测他并没有轻敌。是的,这位善战的将军绝对不会犯那种低级的错误。
“北冥前辈,里面有境界的人几何?”水云儿询问说。
“不少,但没有天境。”
北冥有鱼想也不想就答,想必那数百人已经完全暴露在她感知之中了吧,否则她不可能如此了然于胸。
“有影门的人。”
突然,沉默了一路跟在紫玄子身边的黑猫开了口。她这么一说,几人的视线瞬间集中在她的身上。
“黑猫姑娘知道?”宁王客气地问。
黑猫瞥了宁王一眼,又不说话了。看起来刚才那一句话其实只是下意识开口的,她好像并不想交代太多。
宁王求助般看向少女旁边。
“嗯?”他诧异地瞪大眼睛。
那本应坐着白衣童子的马匹上空无一人,他稍微四处寻找一下,才发现完全那童子趴在了黑猫的后背上,伴随着前行的脚步摇摇晃晃的。
那名童子睡得相当之熟,吊了一串哈喇子。但不知为何,他看起来有点肮脏的。宁王并不知道紫玄子本来是在自己的马上睡着,然后一个不小心堕了马,是黑猫把他捡了回来的。
──那串哈喇子被吸了回去。
就算是坠马都没有醒来,但此刻却因为察觉到宁王古怪的视线而悠悠转醒,紫玄子那脑袋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毛病。
“嗯?”童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接着,他惊觉自己竟然趴在宝贝徒弟的上面,吓得一时胡乱摆手,语无论次,然后就这样摔下马去。
“哎哟!”他喊痛。
就算如此,大队依然继续向前,黑猫甚至看也不看他一眼。
这岂有任何宗师的气势?
也许是如此觉得,北冥有鱼捂住了额头,就是一句抱怨呢喃:
“怎么紫玄子也是这副模样……”
也是。
另外一个人,北冥有鱼肯定是在说雪麒麟了。是的,这几名宗师真是各有各奇怪。神棍玉耀就不提了,雪麒麟和紫玄子一个没有正形,一个太过随便,北冥有鱼觉得宗师的立场会因为这几人而渐渐降低不少。
是不是好事,她不知道。
但同为宗师,几人之间多多少少也有共同荣辱感,北冥有鱼希望几人能够争气一点,也是人之常情。
“怎么有一群乌合之众在这里守着?有杀意啊……不是宁王的人吧?”
紫玄子后知后觉,搔着脑袋说。黑猫翻了翻白眼,吐槽了一句:
“你是不是要等到敌人把匕首刺进你的胸膛,你才能反应过来?”
她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紫玄子无奈一笑,“可是这些人根本不可能办到啊……”
“你!”黑猫气得脸都红了,“我的意思是让你不要轻视任何敌人,如果他们用毒怎么办?”
“不是有你们吗?”紫玄子那性格乐天得过份。
“真不知道该说他和雪麒麟配好,还是不配好……”
北冥有鱼连眼角都在抽搐了。
两人的性格或许可以很好地咬合到一起,但问题在于这两个要是真的一起了,天下恐怕要大乱──不,在那之前,他们能不能好好活下去,自理生活也是两可之事。
“雪姑娘?”紫玄子愕然地东张西望,还有点小兴奋,“在哪?”
或许是还没有完全醒来吧,紫玄子好像只听见雪麒麟的名字,没有听见北冥有鱼究竟在嘀咕什么。
不过,也可能是有雪麒麟现在行踪不明的原因吧。
是的,雪麒麟、齐绮琪以及秦时雨三人至今还是没有消息,不知道去向。宁王、宫靖以及天璇宫,甚至是夏家商号都有派人去寻三人的踪影,但是无论何方都没有相关消息。
几人顿时沉默下来。
紫玄子自觉自己说错了话,但也不知道错在哪里,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也跟着沉默。
队伍已经越来越靠近被埋伏之地了。
“该怎么办?殿下。”
宫靖低声询问了宁王的意见,后者沉吟着说:
“本王希望可以尽可能避免战斗,毕竟我们披麻戴孝,不是战斗的好立场,那些官可能会抓住机会攻击我们。”
“殿下想要兵不血刃?”
白衣童子策马上前来问道,宁王转头看他,客气地问道:
“是的,紫道长可有好办法?”
“小道可不姓紫啊……”
眼见紫玄子又尴尬又苦涩的笑容,宁王一时呆住了。他侧头询问宫靖道:
“宫将军,你可知紫玄子道长姓什么?”
“不是姓紫吗?”宫靖也是一脸愕然。
两人交谈声音虽小,但是却逃不过宗师的耳力,紫玄子可是清清楚楚全听见了。紫玄子有些自暴放弃,肩膀垮了下来。
“爱徒啊,为师的姓真的很难──”
“你姓什么来着?”
紫玄子还没有问完,黑猫就用半是为难半是疑惑的表情回反问说。紫玄子就像是被人敲了一记闷棍般,瞪大了眼睛,脸上相当狼狈。
结果,黑猫却是笑了起来。
她笑了几声,跟着在紫玄子奇怪的视线下,转向宁王敛起笑容。
“他姓赵。”
紫玄子意识到自己被捉弄了,又好笑又好气。
“原来如此。”
宁王点头,反刍了几下似乎终于把紫玄子的姓给记下来了。这时,宫天晴弱弱地举起了手,在引起其他的注意后,迟疑地提醒其他人说:
“我们已经陷入包围圈了……”
“没事的,晴儿。”
宫靖抚着胡子,呵呵地笑了起来。
“他们不敢来攻的。”
“咦?”
宫天晴左右察看,果然没有看见敌人从林中冲出。他们还隐藏在森林之中,距离近到这种程度,宫天晴还是捕捉到一些气息。
但,敌人就是没有动。
“一群乌合之众没有那种胆量。”
北冥有鱼淡淡地说着。
她的气息已经完全外放,对方想必是察觉到有宗师在,所以才没有轻举妄动──不,他们是完全不敢动。
单从这一点看来,这群人真的只是乌合之众,连死士都算不上。
“哼,”宁王正眼都不看旁边的森林一眼,“这群人想必是由那些想要讨好二皇子的人给派来的吧。如果他们情报充足,断然不会没有掌握本王带着数百亲兵的情报,也不会派这种人马来堵截半王。”
“不过,陛下恐怕不是毫不知情啊……”
紫玄子的口吻表面是无奈,里面却藏着深厚的嘲讽。黑猫眉头跳了跳,不满地开了口:
“你说话就不能说全吗?你是道士没错,但不是那种神棍吧?为什么说话只说一半,故弄玄虚呢?”
“哎呀!小道才是你的师傅啊!你怎么……你怎么……”
紫玄子捂住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样,那痛苦的表情确实是有模有样。
黑猫不吃他这一套,而宁王则试探着问道:
“有镇国卫的人?”
“是。”回答的却是北冥有鱼。
“哦?”
宁王和宫靖对看一眼交换了某种意见,然后这次换成是宫靖来问:
“北冥尊座、紫道──呃,紫玄子道长,这其中是如何分辨呢?”
“无他,老熟人罢了。”
紫玄子回答说。
在帝都曾经和镇国卫统领交过手,紫玄子认出了那位天境统领的气息,判断也是由下作出。北冥有鱼想必也是一样才对。
如此一来,能够判断出来的情报就有一个:这次的堵截伏击,秦穆是知情的,而且很可能是他所默许的。
思及此处,宁王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
既然秦穆早已知情,却没有阻止,这其中是否意味着他对宁王抱有比预料更多的敌意呢?
但此举未免太愚蠢一些,秦穆肯定也知道单凭这种力量是对付不了宁王一行人。如此,他不如将这事给阻止下来,好给宁王卖一个人情,这不是更有利吗?还是说,对方已经毫不遮掩自己对宁王的敌意了?
无论如何,宁王更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回到帝都后的处境肯定不会太好。
“要找个人试着问问是谁的主意吗?”黑猫意外地开了口。
“谢谢黑猫姑娘,但是用不着,就算抓住了,对方也不会承认。这种纠缠没有任何意义。”
“你们这群人玩的游戏真复杂。”
黑猫不太痛快地评价说,宁王只能苦笑以对,回了一声:“是啊……”最后,那群伏击的人果然没有出来,只是眼睁睁看着宁王一行人给通过。
──真是一场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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