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暗处换上便于活动的衣服,把自己的睡衣长裙丢弃在别处,试图引开追兵的注意,但她依然很快就被人追上。
在这样下去,肯定会被追上的!宫天晴在巷子里穿梭,却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后头的追兵声音。
她并非没有目的地。
她打算先寻求北冥有鱼等人的庇护,和水云儿会合。她一个人势单力薄,根本无法救出宫靖等人,有必要的话夏家商号甚至是天璇宫的力量也得借上才行。
但是,她就算有目的地,也无法径直往那里跑去,那样目标太明显了,她不能让追兵们察觉到自己有着必到不可的目的地,否则对方肯定会在那里布下天罗地网。
诚然,就算她不表现,对方应该也猜到她会赶向北冥有鱼所在之地吧,不过宫天晴只要表现得不强烈,表现得她依然有其他地方可去,他们就无法把专注力集中在一处。
因此她从宫家逃离,几乎胡乱逃了足足半个时辰,路线几乎遍布整个帝都。她想着也该差不多,这才调转方向慢慢往天璇宫所经营的小筑靠近过去。
而剩下的距离,已经不到三十丈了。
“来,去前面看看!”
前面巷口处传来禁军的声音,宫天晴立即紧贴着墙面,往外头探望。前方街道上,几名禁军拿着火把在巡视,寻找着宫天晴的踪影。
宫天晴深吸一口气,平缓自己的呼吸,以免吸引外头之人的注意。镇国卫应该也已经投入搜捕行动之中了,否则他们不可能如此准确捕捉到宫天晴所在的大致范围。
幸好,还没有遇上天境武者。
“在这边!”
后头的追兵追上来了。
宫天晴往后面看了一眼,见到那火光极速往这边奔来,二话不说就往街道上冲去。
本来在街道上搜捕着的禁军应声看过来,也看见宫天晴的身影了,立马便追了过来。
宫天晴知道人们大概已经察觉到,她由头到尾想去的地方也只有那一个,应该正在往这边集结过来。她必须抢先在对方布下天罗地网前抵达子筑那边,否则她刚才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如此想着,宫天晴深入另外一条巷子。
──有刀光迎面而来斩来。
宫天晴屏住呼吸,交错着手中尚未出鞘的两剑加以抵挡。斩来的横刀相当锋利,轻易就砍中了鞘里面。
“宫家大小姐宫天晴?”
眼前的人一身黑衣,脸也用黑布蒙住了,他的声音闷闷的。
不是镇国卫?宫天晴察觉来者身份并非是朝廷的人,而且如果是他们,她至少会在事前察觉到一些气息才是。
“你是影门的人?”
宫天晴诧异地瞪目。
虽然不知道影门为何会介入到这件事里头,但是她知道对方是敌不是友,所以才会一刀招呼过来。
“宫天晴,你的命被人买了。”
“被朝廷吗?”
宫天晴察觉到对方压来的力道越来越重,猛地抬起右腿一脚蹬出。影门刺客肚腹被踢了一脚,闷声后退两步,宫天晴一扬右手,甩动右剑,将套在上面的剑鞘飞出去,如箭般射向刺客。
刺客举刀相迎,将剑鞘弹开,却见黑影袭来,慌张之间往前横斩一刀。
他只觉肩头一重。
宫天晴跃起身子,在他肩上一借力,便如大鹫般高高跃起。她转身甩动左剑,把左鞘也当箭般射出。那名刺客下意识再挥刀一挡,宫天晴趁此期会拉开了距离。
转移到巷子边上,宫天晴不再沿巷子笔直前进,转为飞檐走壁。纵管这样会失去了建筑的遮掩,叫追兵们更容易发现她的所在,但作为代价,她获得更快的速度。
宫天晴自一座建筑跳至另一座建筑,在她快要着地的瞬间,破风声陡然响起。
她回身挥出右剑,弹开不知从何射来的暗箭,然后继续前行。几名刺客突然从下杀出,从她底下暗处阴险地刺出匕首,宫天晴在空中扭转身体,任由几名刺客掠过。
“在那里!用箭射她!”
这边的动静果然引起追兵们的注意,刹那便是一泼箭雨往宫天晴洒去。她轻啐一声,身旁凭空凝出几把气剑。
“……”
伴随着宫天晴挥动左剑的动作,气剑旋转成激射而出,有如数个漩涡暴风一样,绞碎了来袭的移矢。但仍有漏网之鱼被宫天晴手中一把对剑给挡下。
此时,位于湖旁的天璇小筑依然出现在宫天晴的眼底。
她忍不住松了口气。
只要抵达那里,她就安全了,也可以寻得帮助──这个想法才萌生的瞬间,她确确实实松懈下来,导致那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她也慢了一拍才听见。
“你,分神了。”
宫天晴惊骇地扭头,却见一名镇国卫不知道何时绕至自己身后,手中横刀已经成了突刺之势。
下一刹,寒芒点至。
宫天晴倒抽一口气,踢出了右脚,同时交叉手中对剑。她一脚踢在对方的手腕上,把对方的点来的一刀踢歪,但对方的刀锋回转得很快,转刺为劈,一刀斩向宫天晴,刚巧斩向宫天晴早就交叉好的对剑上。
铿!火花迸发。
镇国卫藏在金色明皇面罩后的眼珠猛地瞪大,因为他这一连串的攻击彷佛被宫天晴都算准了一样,轻易挡下。
但是──
宫天晴急于离开,便想再次起脚踢向对方,借着反冲之势拉开相互之间的距离,结果这一下子却被镇国卫一手抓住。
“啊……”
宫天晴痛呼一声,整个人被那镇国卫抡了起来。对方将她抡了好几圈然后松手,她就宛如成了那流星一样撞向地面。
碰一声!
后背有猛力的冲击透体而入,宫天晴整个身体反弹了好几下,吐出体内的所有空气,身体每个角落都悲鸣起来,强烈的痛楚侵袭了她的身体。
她撞落在某条街道的中央,刚巧落在天璇小筑的门外。
“围住她!”
早至准备在此的伏军从四面八方冲出来,一下子就将她团团围住,无数弩箭冒着寒光对准了缓缓地爬起身来的女孩。
那名重击她的镇国卫刚巧落在她的面前,一不发地缓步逼近女孩。
宫天晴深吸口气,稳住体内凌乱的气息和痛楚,平伸右手凝出气剑,摆出了架势。她的对剑在她着地时脱手弹出,落在了她无法轻易触及的地方。
“宫小姐,束手就擒便还有从轻发落之机,劝你不要太冥顽不灵了。”
镇国卫脚步不停,渐渐拉近了和宫天晴之间的距离。他说这话时,两人距离不到十步远了。
“从轻发落?”宫天晴不屑地笑道,“罪犯谋反,是诛九族的死罪,我身为宫家长女,能从轻发落吗?”
镇国卫叹了口气。
他知道眼前的少女并非是一般大家闰秀,待在家中不识世事的类型,对方没有相信他的话,也不可能会相信他的话。
“既然如此,宫小姐何苦再多寻痛苦?身犯重罪,就算逃脱,也只能在四处奔忙之中度过余生,不如就此放弃,还可以落个痛快。”
“哼,子虚乌有的事情!”
宫天晴不服气地说,伸出左手再次凝出另一把气剑。双剑在手的她已经有抵抗到底的勇气,而且她不是孤身一人,她已经来到了地方。
“你笑什么?”
见到宫天晴勾起了嘴角,镇国卫忍不住止步。
“笑这个天下可笑。”宫天晴大声说道,“我宫家三代尽忠,没想到到头来却因为一时的猜测落得如此下场。还有宁王,他身为皇族,甘于在北域守国门,苦巴巴过日子,最后还是落得如此下场。一朝天子一朝臣,此话我明白,但是一朝天子满地血,我就不懂了!你们懂吗?”
宫天晴的声音传遍了全场,镇国卫和那些禁军们都沉默下来。
他们不知道其中是否有所冤屈,朝廷让他们抓谁他们就抓谁,一向不会有所犹豫或是过问,但这次抓的是宁王以及宫靖。
是的,有一些不同。
他们脑海里终于有一丝疑问,那两个功高劳苦,一辈子都为华朝守住北面国门的人物真的会谋反吗?他们觉得难以置信,这个疑问一直在脑海里徘徊挥之不去。
但是,他们也不能真的罢工,有令不从于他们而也是谋反的大罪。
镇国卫苦恼地叹息一声:
“那别宫小姐就怪我们手脚粗鲁了。”
说完,他再次迈开脚步,而那些包围着宫天晴的禁军们也在渐渐收缩他们的包围圈。
但宫天晴只是在那站着,她就只是站着罢了。
然后,小筑不算沉重的大门便打开了。里面荡来的风,吹起了人们的头发,乱了他们的视线。
“大晚上的,真的是扰人清梦呐。”
身穿水色裙子的少女从门后缓缓步出,手中握住了一把素白的横刀,一袭如纯净水丝的头发在空中荡样。
最麻烦的事情还是来了,镇国卫面色一沉,心中凝重。
“天璇宫要管此事?”
“镇国卫大人所指何事?”水云儿笑着反问。
她巡视着在场的数百士兵,掩嘴窃笑了几声。
“真是好大的阵仗呐。”
“宫靖谋反,这可是大罪,我们又岂能不郑重其事?”
“哦,宫将军谋反了呀。”水云儿点头示意自己明白,然后歪起了脑袋,“不过这件事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确实和你以及天璇宫没有任何关系,所以还请姑娘能够视而不见,这对你我都好。”
镇国卫才释出自己的善意,水云儿却向宫天晴招了招手,气直气壮地说:
“宫妹妹,你听见了吗?对方让我们别多管,你还不赶快进来。”
宫天晴立即转身,就要往小筑里跑去。
“混帐!”
察觉到自己被捉弄,镇国卫扬声大喝。
那些士兵们也再次握紧自己手中的兵器,只要镇国卫一声令下,他们会毫不犹豫动用手中的兵器。
“姑娘,我与你为善,你为何要作弄于我?”
“你不是说让我们天璇宫别管吗?宫妹妹可是天璇宫的人啊,你让我们别管,我就把她唤回来,难道不是这样吗?”
水云儿一脸诧异,还有几分无辜。才走到水云儿身边的宫天晴看见她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
“宫天晴是宫家的人!谋反一罪,诛九族也!宫天晴身为宫靖的直系亲属,死罪难免!”
“什么啊……”水云儿揉了揉额角,“宫妹妹是天璇宫的人,是天璇宫的少宫主啊……”
“她也是宫家的人。”镇国卫目光锐利。
水云儿哂笑出声,摊了摊手掌,那作派倒有几分雪麒麟的味道。
“那就怪了,既然宫妹妹是宫家的人,又是天璇宫的人,你要抓她,却叫我们天璇宫置之不理,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镇国卫竟被问得哑口无。
他不是觉得对方有道理,只是一时被绕了进去,转不过弯来罢了。但这个弯也不用费上多少时间,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厉声问道:
“也就是说,天璇宫也要作反?”
“反不反不知道,但是事情未查明,你就一口一个谋反,说宫妹妹身负死罪,这不好笑吗?”
“你……”
镇国卫气得眼角猛抽,说不过对方。
“来人!给我把宫天晴抓住!”
他懒得再说下去,直接一声令下。那些士兵听命便转身,缓步向水云儿逼近过去。就算两人都是武者,面对如此之多人也应该无从反抗才是。
“──吵耳。”
清冷的一声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仅是如此简单的一声,便将镇国卫连同数百士兵凝固在原地。
镇国卫抬头前,便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而待他的视线落在小筑的屋檐上时,那一抹纯白色的身影便印入他的眼底。
一对狐耳端着天上的明月,毛茸茸的尾巴垂在斜斜的檐上。
端坐着酒盏,侧坐在屋檐之上,支起了腿从裙摆着坦露出来,像是由月和玉所雕出来的,晃人眼目,她紫色的眼珠渗着淡淡的悲伤,映着天上的月。
她美得不可芳物,像是画中的仙子。
“……北冥有鱼。”
镇国卫艰难地吐出少女的名字。
对方的耳朵微微耸动了一上,转头看了过来。在对上视线的一瞬间,镇国卫便连连后退了数步。
像是要为了找回场子一样,他高声地警告说:
“北冥尊座,你也要介入此事?这可是谋反大罪!”
“我在喝酒。”
北冥有鱼收回视线,回了一句无关的话。镇国卫挑了挑眉,强提着勇气再问:
“北冥尊座,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在喝酒,我不喜欢吵闹。”
“……”
镇国卫再度加强语气,希望对方可以知难而退。
“北冥尊座何必顾左右而他,你难道是想要庇护朝廷罪犯?想与整个朝廷作对?”
“和朝廷作对?”北冥有鱼冷笑了一声,“镇国卫就喜欢如此给人扣帽子。”
“哦,那么北冥尊座的意思是?”
北冥有鱼哂笑,端起酒盏凑到唇前,优雅地喝了一口。她端起酒壶,又给自己补上,然后再喝,完全没有理会镇国卫。
就算如此,镇国卫却没有开声再次催促,情况就此僵持下来。
“就算是,又如何?”
北冥有鱼淡然地说。
这句话落在了地上,却宛如爆炸轰鸣般震得人们的耳朵发痛。
“北冥尊座,你……”
镇国卫冷笑出声──不,那其实是倒抽了一口冷气的声音吧。
“我就算是要庇护他们又如何?你们有能力与我为敌吗?”
依旧是冰冰冷冷的语气。
镇国卫和那些士兵像是遭到冻结动弹不得,而北冥有鱼不再理会他们,继续端起自己的酒自顾自地喝着。
不一会儿,援兵到了,越来越多的禁军和镇国卫将这座小筑重重包围住,但就算力强马壮,他们也没有贸然进攻。
因为,北冥有鱼就坐在了那里。
“北冥尊座,你可考虑清楚……和朝廷为敌的后果。”
“后果?”
北冥有鱼哈地笑出声来,“灵月谷尚在的时候,我还会忌朝廷几分,但现在灵月谷不在了,我一个人又有何可害怕的?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镇国卫一时哑口无。
北冥有鱼替华朝镇守国门,换来的就是那一方属于武妖们的净土。但现在那片乐土没了,北冥有鱼也再没有任何牵挂,也再没有可以用来威胁她的条件了。
“好,既然北冥尊座一意孤行,我也──”
“你又欲如何?”
北冥有鱼打断了镇国卫的话,满不在乎地问他。镇国卫话语塞住,脸颊涨红得可怕,也没办法轻易说出:“那我们就硬来!”的话。
最终,他泄气。
“全员按兵不动,我们就看看断水断粮,你们能支撑几天!”
镇国卫就此拂袖而去,留下满目呆然的禁军。禁军将领见此,也只好下令就地警戒,然后追向那名镇国卫。
他们自然是要向上司报告情况,眼下他们没有对付北冥有鱼的力量。
“不自量力。”
看着他们狼狈地离去的背影,北冥有鱼喝了一口酒,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但此时,她却察觉到有人从下方投来视线,于是看过来,却正好对上水云儿满怀感激笑意的眸子。
“唉,阿元,我这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啊……”
北冥有鱼抬头看天,幽幽地吐出了一口带着酒香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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