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秦牧，对她来说是个好生意。张大帅——张作霖，给大家掏钱，来上海十里洋场玩一圈，这是上等的好事。
杀了秦牧，再赚一笔巨额赏金，驼龙等土匪是被钱吸引过来的。
她和秦牧没有任何私仇，也没有公仇。秦牧，在驼龙眼里就是一个有名气的肉票而已。
今天她见到秦牧，顿时芳心大乱，对秦牧的杀意半点也没有了。她只想多看会这样好看的一个男人，也许这就是一生一次的事。
驼龙心情非常好。她现在身上是淡蓝色斜襟小褂，黑色的半长不短裙装，脚下是扣絆布鞋，标准的民国女学生打扮。
这让她有点陷入了角色扮演的境界。这时候，她希望自己就是一个女学生，这样她觉得自己才有可能和秦牧勾搭上。
当然，“勾搭”这样的词，是驼龙能想到的唯一像样的词汇了。以她的出身，她其实想说的是“姘”到一起。只是这个词似乎亵渎了自己的感情，所以她绞尽脑汁，觉得只有“勾搭”才配的上眼前情况。
她这时候完全不想杀了秦牧，她只想就这样看着秦牧，最好到天荒地老。
贺方教授一看，你特么真是个贱货，这时候发什么花痴。
眼见着演讲都结束了，秦牧就要离场，这时候贺方教授急了。他侧倾过身子，把头靠在驼龙肩膀上，压低声音恶狠狠的说道：“臭婊子，快动手！”
“臭婊子”三个字，一下把驼龙的美梦打醒了。
是啊，她就是一个妓女，一个土匪，这样的人怎么能和当世冠军侯搭上关系呢。
不过这也不怪驼龙如此想。要知道，妓女和军阀，在这个时期并不是不可能。相反的，这种事还挺常见。
最出名的一对，就是蔡锷和小凤仙，他们的身份，就如秦牧和驼龙一样。
这一对的故事轰动天下，正因为前面有例子，所以驼龙才做起了美梦。
可是贺方这恶毒的三个字，让驼龙美梦惊醒。这时候，她不但不会杀秦牧，反倒掉转了目标。
女人的性格，就是如此。更何况驼龙不是普通女人，她是女匪，杀人无数的女匪。
贺方也是在上海待久了，对当前的社会状态不了解。
他在大学当教授，这时候的教授，比熊猫还珍贵。
这样的人，历来都被捧到天上去。普通人去妓院，那就是下流，贺方教授这样的身份去妓院，那不是下流，那是高雅艺术活动。
但是虽然人家从事高雅艺术，却不耽误他从心底里看不起妓女。
这一着急，就把最恶毒的话骂了出来。
这下可就捅了马蜂窝。
上海滩，或者说如今的中国，妓院是合法的，妓女也非常多。
一个女人做妓女也不会做一辈子，很多人会找个恰当的时机，找个接盘侠脱离苦海。
这时候，有名有姓的，多少有点名气的妓女，就会登报纸发个广告。
比如1922年2月19日上海《民国日报》载文《堕坑妓女登报征夫》，内提一位黄氏名雪花的湘江妓女，年方廿一，才貌双全，厌弃烟花生涯，生出从良意愿，特刊广告如下：
自维陋质，少堕烟花。柳絮萍轻，长途浪遥。
茫茫恨海，谁是知音？黯黯情天，未逢侠士。孽缘已满，夙债堪偿。
无奈未遇知音，难奏求凤之曲。每念红粉飘零之苦，同抱天涯落拓之悲。
好景无多，名花易谢。雅不欲托报章而择配，登告白以求凰。
翻觉红粉颜羞，难免文人讥讽；奈何东皇力薄。可恨护花无方。
章台作客，大半征逐风尘；惜玉怜香，总之花丛稀见。
叹年华之逝水，付夙恨以何如？
若蒙君子如司马之多情，小妹具文君之慧眼，不弃花丛贱质，请速惠临。
被招者，以二十二至四十三岁为合格，身价（赎身费）二百二十元，条件面订。
你看，人家这广告登的，若是没有点文采的，你都不知道她说的多有内涵。这份广告堪比极佳的骈文。
这个时候的妓女，就是如此。她们从良之后，会发个声明，其实就是提醒曾经的恩客，我再不是从前的自己了，咱们以后路上遇到，就当不认识。
贺方教授这三个字，一下就把驼龙最想隐瞒，最不想提起的记忆给点醒了。
随着记忆觉醒的，是驼龙十万怒火。
嫖我们的是你，骂我们的还是你，好，今天有你没我。
驼龙可不只是个曾经的妓女，她现在是杀人无数的女匪手。
两把马牌撸子，就藏在她双腿内侧——别的地方也不好放啊。
驼龙第一时间想一枪打死贺方，可是她毕竟不是普通女人，她是身经百战的土匪头子。
她的大名，在东北说出来可以吓的小孩不敢哭。
这样的人绝不是只有一腔悍勇，她有的是别人没有的精明。
一瞬间，驼龙想定了计策。
在这里杀人，自己绝对逃不出去。不说台上有秦牧，就是讲台边站着那些秦牧的卫士，也不会让自己活着离开。
杜子平被杀这件事，还是有各种小道消息流传出去，上海滩的人都知道秦牧的卫士厉害。
驼龙自负自己不是人家对手，所以她不敢开枪。
对贺方教授开枪也不行。你带枪进来，那些卫士绝对不会让自己再离开。
驼龙马上侧过身对着贺教授，这样正好挡住了别人视线。她飞快的把马牌撸子抽了出来，塞进了贺方的手里。
同时，驼龙大叫一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贺教授，我不要嫁给你当小老婆，我不要做妾，你拿枪逼我也没用。我宁死不做妾。”
这一声把所有人眼光都招了过来。
大家只见他们的贺教授，手里握着一把手枪，正枪口对着一个女学生。
什么？贺教授要逼人做妾，还用枪，还在这个场合用枪！
这下场面顿时乱了。
学生混乱不要紧，关键是蓝博等人。他们无时无刻不关注着会场的动静，就怕有杀手出现。
现在突然一个大学教授，手里拿着威力巨大的马牌撸子。他离秦牧的距离很近——第一排到讲台，这绝对是手枪的有效射程之内。
特战队员这时候哪管你是不是逼人做妾，你已经威胁到了元首的安全，而且这太特么出乎意料了。
秦牧这次演讲，蓝博做了足够的安全防御措施，进会场的每个人他都搜过身。
蓝博确保没人带着武器，可是他搜男人可以，搜女人，自然不能去摸女学生的双腿之间。这也是驼龙被同盟会看上的原因。只有女杀手，才能假扮学生混进来。
现在蓝博突然看到一个教授手里拿着这么威力强大的手枪，他激灵出一身冷汗。
这时候，特战队员本能的立刻开始行动。
他们都不经过大脑思考，两个人飞速的冲到秦牧面前，把秦牧挡在身后，藏在不起眼角落警戒的蝎子，马上一枪过去，当时就把贺教授脑袋给爆头了。
这下场面大乱起来。
秦牧还试图维持一下秩序，但这个时候，他做什么都是徒劳的。再说，警卫也不允许他再待在这里。
蓝博等人扯着秦牧，飞快的离开了会场，留下乱作一团的学生，和贺教授死不瞑目的尸体。
驼龙，也趁机溜了。
秦牧遇刺的同时，周陵正在周公馆好奇的看着古董匣子。
这个古董匣子已经打开，里面是一对木头小人。这个小人让他顿时兴趣大增。
秦牧最早出现在上海滩时候，就是摆弄着一对木头小人。他还托周素馨打听这个小人的资料，这事周陵知道。
因此他一看到再次出现了一对木头小人，顿时全部兴趣都被调动起来了。这玩意，可是妹夫一直研究的。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秦牧在陕北也会抽时间研究一下小人，周素馨清楚这事，周陵也就知道了。
难道，天启皇帝造的这对小人，有着什么惊天秘密吗？
宋文坐在旁边，看着妹夫以从来没有的郑重态度对待这份古董，心里大喜。
哈哈，张啸林果然是人精。这天下，还有什么礼物能入得了妹夫的法眼？他要什么有什么，根本就没有别的能让他表示哪怕半分的喜欢。
宋文以前也想送点礼物，讨好一下妹夫，可是周陵只是礼貌的收下，很多东西他看都没看过。
这个小人就不同了，周陵不但收下小人，甚至连这个匣子都很珍惜的仔细放在身边。这是爱屋及乌啊。
那岂不是自己也能跟着沾光！
“兰姨，给宋公子泡茶。”周陵亲自吩咐手下佣人兰姨，沏茶招待宋文。
一般情况下，周陵都不出声，这件事作为佣人的兰姨，会自然的办好。现在他亲自说话，就是要郑重接待宋文。
兰姨眼里闪过一丝杀意。是时候了。
她的真实身份，是特高科的女间谍。日本人对中国图谋已久，对中国下的功夫，可比西方多的多。
周陵在没认识秦牧之前，也就是说他没发迹之前，就已经被日本特高科盯上了。他的惠民银行是上海银行界里面，中国人独资开办的银行，前三名。
这样的人，当然在日本人名单之上。随手安插一个间谍，小意思，这也是应有之义。
现在，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周陵家大业大，兰姨是个女佣，不是女杀手。她不可能一个人杀的了周陵，下毒也不行，她不是厨子，就是个端茶送水打扫卫生的。
而且杀周陵，需要在恰当机会，如今就是个恰当的机会。松井，还有张啸林，都需要周陵在这一刻死去，然后创造更好的机会杀秦牧。
这个木头匣子里面的炸弹，是通过无线电遥控的。现在的无线电遥控装备远没有后世那么小巧，爆炸的启动开关，做不到能藏在人身上。
兰姨身上没这个开关，但是她可以打电话。
她只要拨出一个号码，马上日本人就会按下起爆器。
因为古董进了周公馆，外人也就看不到具体情况了。总不能让宋文来炸死他妹夫，虽然也许他有这个想法，但是显然这事不能靠他。
兰姨就是起一个观察作用。她发现机会合适，炸弹离周陵很近——这个匣子就在周陵眼前的桌子上，这样马上就可以起爆，炸死周陵。
这时候，兰姨立刻要打电话。但是现在可不是后世，不是人人都有手机的。电话都是有线电话，放在固定位置。
她肯定不能用周陵会客室这部电话，而且这事肯定要背着人干，所以她就穿过几重院落，去一个偏僻的房间找电话。
这时候，周陵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离死不远了。
他正等着一个人。
很快，他要等的人来了。
李列阁。这个小老头被秦牧带到了上海，也暂时留在周公馆中。
周陵对古董一点没兴趣，他也就不去了解其中的知识，现在面对这个小木头人，周陵马上想起了李列阁。
周陵跟在秦牧身边越来越久，他越来越像后世的人物，而且是很高大上的人物。
他的手下，那些跑江湖卖艺的能人，原来就没有，现在更是连沾江湖习气的都被他赶走了。
关于古董的事，周陵一时真想不出能问谁。这时候他就想起李列阁了。
这个人一辈子跑江湖，还出老千赢了张啸林20万大洋，显然他是有点见识的。
而且秦牧似乎很看重他，妹夫看重的人，周陵也多少要另眼相看——虽然李列阁的出身让周大少不喜欢，但是用用也无妨。
李列阁现在心里踏实多了。当时周陵没把他交给张啸林，那么现在也就不可能了。
有了周公子的照拂，李列阁觉得自己在上海滩横着走都没人敢管。
听到周陵召唤，他兴冲冲的来到了会客室。
一进门，李列阁大吃一惊。
“周公子，危险，有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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