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迟递过拜帖,梅馥在轿中等了半晌,过了一炷香时间,只见一个老太太带着两个女子迎了出来,女子一大一小,大的那个眉目如画,气质出尘;而小的那个看着还没有及筚,扎着两个孩童总角,一身孩气,五官虽没有长开,却也是个美人胚子。
顾夫人见老太太出现,已自己打开帘子下了轿,梅馥也忙从轿中出来,站在顾夫人身后。
两家夫人相见甚欢,热情寒暄。
梅馥暗暗打量打量沈冰柔,她今天也是一身月白粉衣,乌发轻垂,髻上漫不经心地插着一根簪子,随着动作,那簪子的花球微微晃动,不是那雪素绣球花簪还是什么……梅馥唇边漾出一丝苦笑,也不知自己在难过什么,下一秒却与沈冰柔目光相撞。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见梅馥看过来,沈冰柔目光一闪,低下头去。
两位夫人也逐渐收回话头,沈夫人瞧了瞧梅馥。
“这就是少元新娶的媳妇吧?”
梅馥上前对老太太微微一福,比起沈冰柔身材偏瘦,沈夫人却长得十分有福相,面上也带着三分笑意。
“沈顾两家本是世交,若不是前阵子家中事务颇多,侄女也应早点过来看伯父伯母。”
“这哪里话,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
沈夫人亲热地拉着梅馥,含笑打量。
梅馥今日穿着一身撒花绯色红丝绣裙,面上略施薄粉,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明艳生气,这让看惯了美人的沈夫人也禁不住赞叹。
“上次少元成亲,我们一直没瞧到你,现在总算见到了。果然是个标致人物,怪不得少元非卿不娶。”
这话中三分真七分假,梅馥也笑着接上。
“沈伯母谬赞了。要说还是沈家两位妹妹标致。”
顾夫人也接上话。
“就是,特别是冰柔这孩子,我越看越喜欢。可惜我只得少元一个孩子,不然真想也娶回来。”
话音刚落,梅馥心中一个咯噔。沈家母女面上一白,却也不说话。
若不是顾少元心心念念只娶梅馥为妻传遍京城,这沈家并不是没有打过顾少元的主意,可惜,现在男婚女嫁已成定局,这突然阴错阳差被提起心事,却也尴尬。
顾夫人察觉失言,连忙话锋一转。
“其实,我和阿馥今日前来,也是为了冰柔的事……”
沈夫人早猜到几分,笑着招呼。
“看我,都忙晕了,快,我们进屋里聊。”
几人厅上落座,见顾夫人说明来意,沈夫人说了几句闲话后也不再端着,丫鬟婆子看茶之后,也不顾及梅馥,惆怅道。
“冰柔这孩子,样样都好,但为什么偏生就遇不到一个如意郎君呢?”
她端着茶碗,辗了辗茶盖,刚放到唇边想想又放下。
“都说灵犀寺求姻缘最灵,去年开春,我带着冰柔去庙里上香添香油,却被门口的疯癫和尚拦下硬是要卜上一卦……”
“疯癫和尚?”顾夫人听得出神,“就是那个传说中神龙见尾不见首,卜卦好的不灵坏的灵,说来说去只有坏没有好的那位?”
“除了他还有谁。”沈夫人叹息一声。
“那你们卜卦了没有?”
“这和尚听着玄乎,我们虽也比较好奇,但是却也是轻易不敢卜的……”
“这是……”顾夫人唏嘘,压低声音道,“听说国舅爷夏雪篱也曾请那疯癫和尚卜过一卦?”
“真的?”沈夫人惊讶,连梅馥也感到好奇。这夏雪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想到居然也对自己的姻缘上心,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顾夫人点点头,“朝堂上的事咱们不懂,不过这国舅爷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位列上卿,更有夏太后,也就是当时的夏皇后撑腰,就算和咱们清流的人家不对盘,可这娶妻,别说是朝臣权贵,还是平民富贾,哪家不巴结……”
“那可说不准……”沈夫人微笑,“如今夏氏姐弟能有这个位置,说到底,也和那位脱不了关系。”
这话中意有所指,座上的人均一点就明。传闻中当朝太妃,先帝的贵妃戚烟和夏雪篱之间那些故事,虽没有确证,却也传得满城风雨。先不说戚烟的哥哥戚煜是夏家所倚靠的,再者戚太妃善妒成性,心胸狭窄,断不可轻易放过夏雪篱。
“但一码事总归是一码事,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国舅爷一直不谈婚嫁,据说连贴身伺候的婢女侍妾也没有,夏皇后自然也是急的。”
“是。再怎么风光,终究不能断了夏家香火。”
顾夫人抿了一口茶。
“于是借着春祭,太后便带着国舅去灵犀寺上香,然后……就被那疯癫和尚拦住了!”
依梅馥对夏雪篱认识,这人断不可能轻易任人摆布。
然而却出乎意料,在沈夫人的追问之下,顾夫人才慢悠悠地道出后话。疯癫和尚硬是要给夏雪篱卜上一卦,众人都道夏雪篱会拒绝,不想此人却笑着答应。
“如此,便卜上一卦吧。”
三个铜钱落地,和尚收起癫狂之相,眉目凝重。
夏皇后不禁有些担忧。
“大师……本宫的弟弟难道……”
“非也非也。”和尚拖起铜钱,捏起一枚细看。“依卦象看,这位施主红尘缘尽,不过尚有千日光阴……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若是能找到命中续缘的那位女子……则能渡劫重生……”
什么千日光阴,这不就是咒人家死吗?
众人听到此也一阵沉默。不过又有什么女子渡劫一类的戏码,顿时就跌宕玄妙了很多。
“若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我倒希望这个能成!”梅馥轻笑,“这样以后沈伯伯、爹还有少元就不会这样辛苦。”
众人也笑,气氛一下缓和了下来。沈冰柔接过话头。
“听爹前些日子念及朝堂之事的烦恼,据说这国舅大人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对异己者从不手软,那这疯癫和尚后面有没有……”
“那倒没有。”顾夫人道,“国舅爷却只是置之一笑,便带人离开了。算起时间来,去年春祭比往年来得更早些,除夕之前就举行了,应该比你们去灵犀寺还要更早些。”
这也真是奇了……
梅馥暗罕。
不过说起来几次和夏雪篱交锋都不甚愉快,但是实质上,除了婚礼上送来一柄折断的如意,他夏雪篱似乎也暂时没有干什么实质性的报复之事。
顾夫人话毕,也开始对沈冰柔的卜卦内容好奇,两人聊了一些闲话,眼瞧沈冰柔带着妹妹沈冰洁出了屋,顾夫人小声询问:
“那和尚对冰柔那边,可说了什么?”
“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沈夫人面色一瘟,含糊其辞道,“说我家大姑娘姻缘来得迟缓,若是非要寻觅那如意郎君,只说已是时机已过,求而不得,得而不愿……”
沈夫人越说声音越低,说到后面已是难掩伤心。
顾夫人连连安慰,梅馥听在心里,虽然对沈冰柔十分无感,但对一个一心待嫁小姑娘来说,也觉得这话说得有些过了。
“这些话怎么能随便当真!”梅馥故作轻松,“这姻缘一般都是红线老人来管,断不是那西方净土的事儿。沈伯母,我看,这一定是那和尚弄错了,再者,他这样被吹得玄玄乎乎的,到现在好像也没有听说哪一件事成真啊!要紧的,我们还是去问问冰柔妹妹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
沈冰柔的闺房设在沈府内院深处,梅馥只道去和冰柔妹妹聊聊,好知其喜好也帮她选个好夫婿。两位夫人欣然应允。两个姑娘年纪相仿,梅馥性子更活泼些,熟稔后交流还能有好效果。若是顾夫人开口,女孩子家羞涩,到时候弄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乱点鸳鸯可就弄巧成拙了。
庭院林落,梅馥在丫鬟的带领下,一路上游廊绕径自不必说。可惜眼下已然入冬,庭院寥落,除了零星几朵耐冷的花潦草挂在枝头,周围一片肃穆。冷风灌来,梅馥紧了紧身上的斗篷。
琴声叮咚,却节奏涣散,虽有些曲不成调,但也能感觉到抚琴人心中那抹踌躇与哀伤。侍女打起帘子,梅馥呵了呵略僵的手指,对心不在焉的抚琴人道。
“冰柔妹妹好像有心事?”
沈冰柔这才察觉到有人进屋。
琴声骤歇,她愣了一秒,从琴座上站起,不冷不热地招呼了一声“梅姐姐”。
凭女人的直觉,沈冰柔不喜欢她。
可梅馥又何尝对她有好感?
先不说沈大才女是梅馥自幼最讨厌的“别人家的孩子”,光是最近她和顾少元那暧昧不明的牵扯就让梅馥抓狂!
她见识了大哥纳妾时梅家的纷乱,虽沈冰柔不会屈尊做小,但顾少元话语间无意识的维护却敲响了梅馥的警钟。就算人家确实也只是朋友之谊,无任何他想,但打早打小打了,把这个女人赶紧嫁出去才能了却心头之患!
丫鬟送上了瓜果点心,梅馥打量了下房屋的陈设。
瑶琴、烟笼、梅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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