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戛然而止,花漪红抬头见是梅馥,眼底也闪过一丝喜色,抬手示意船夫停下。
梅馥蹬蹬蹬跑到船头。
“你也来赏湖景啊?太好啦!上次我走的匆忙,还没来得及和你告别!今天咱们好好叙叙!”
花漪红别有深意地瞟了她一眼。
“还是不叙的好,否则你家夫君该误会了。”
这话分明给梅馥添堵,她叉腰嗔道。
“好啊!你害我输了一支簪子!我没找你赔!你还有脸说风凉话!”
花漪红哈哈一笑,随手自头上拔了一支玉簪,隔着船递给她。
“夫人好小气,赔你一支就是了。”
梅馥也笑,伸手正要去接,想想却又缩了回来,花漪红收起笑。
“怎么?看不上?”
“不是……”
花漪红了然,将簪子重新插回发髻,嘲笑道。
“啧啧,夫人嘴上说着不怕,终归还是在意你家夫君误会的。”
梅馥脸红,摸头嘿嘿。
“抱歉抱歉!不如你过来,我请你喝酒?”
花漪红往舱内看了一眼,摇头。
“不了,下次吧。”
“择日不如撞日,还是你今天有事?”
花漪红正要说话,只听舱内有个清冷的声音道。
“漪红在船头吹了那么久的风,酒可醒了没有?”
花漪红与梅馥均是面色一变,还不及反应,船舱里的人已经掀开珠帘走了出来。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银装素裹犹如晶莹雪树般,正是夏雪篱。
花漪红向梅馥使了个眼色,梅馥会意,转身折回舱内,她今天是陪沈冰柔来相亲的,并不打算惹麻烦,岂料夏雪篱偏偏不肯放过她。
“这不是少元的夫人么?真是巧得很!今日可还有雅兴和我赌一赌?”
对方已经开口,梅馥迫不得已只好转身,没好气道。
“今日我还有事,就不耽搁了,国舅爷找别人吧!”
夏雪篱但笑不语,惑人的笑容春风和煦,却让人觉得有些发寒,梅馥正准备招呼船娘赶紧开船,却闻舱内一声女子的尖叫,梅馥愣了愣,急忙奔了过去。
夏雪篱见状,摆手让人停船并搭起踏板,扶着阿九的胳膊上了梅馥的船。花漪红欲劝阻,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得跟了过去。
梅馥一把掀开帘子,眼前的景象惊得她目瞪口呆。
舱内一片狼藉,杯倾盘翻,沈冰柔满脸泪痕,抱胸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衣襟似被扯破,露出半截雪白肩头,而林殊同双颊潮红,衣裳不整,半个身子撑在桌上喘息。
梅馥急忙冲过去抱住沈冰柔,雷霆般喝问林殊同。
“你干什么了!”
林殊同双手紧捏桌布,咬着下唇嗫嚅。
“我、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
梅馥简直要气炸了,林殊同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没想到会干下这么禽兽不如的事!还好沈冰柔看上去只是衣裳被扯破,并没有被轻薄,她正要安慰两句,哪知怀中状似柔弱的沈冰柔突然大力推开她,一头撞出船舱,跃入湖中。
梅馥大惊,跟了出去,见船夫纷纷打算救人,忙开口制止。
沈冰柔这种自视甚高的女子,只是被扯破衣裳就要死要活,想必也不愿让五大三粗的船夫触碰她的身体。梅馥于是将披风一甩,亲自纵身下水。
梅馥水性不赖,很快就发现了双手乱扒的沈冰柔,她游过去拉住沈冰柔,沈冰柔并未如意料中抵死反抗,反而死死抱住梅馥。梅馥一愣,还是带着她浮上水面。
船上站了很多人,纷纷过来拉他们,花漪红也在其中,他不顾一身丝质袍子,伸手把梅馥搭上了船,梅馥将昏迷的沈冰柔交给春迟,吩咐道。
“给她换身干衣裳,弄些姜汤喂她。”
春迟答应着,带着丫鬟婆子七手八脚把沈冰柔抬了下去,初冬夜晚的水温已经极低,梅馥浑身滴水,牙齿打颤,花漪红看不过去。
“你也去把衣裳换了吧,天凉,容易伤风。”
梅馥摆摆手。
“现在没功夫!”
她得找林殊同要个说法,毕竟是她梅馥推荐的人,沈冰柔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一来不好向顾少元交待,二来也丢了她梅家的脸。
花漪红闻言,二话不说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披在梅馥肩上,梅馥心下感动,更觉花漪红是个嘴硬心软的好人。
两人回到船舱,梅馥见夏雪篱竟然死乞白赖地坐在椅子上喝茶,不由脸色难看,出言讽刺道。
“国舅爷真是好雅兴啊!哪有热闹哪有你,不过这好像是我雇的船,我没邀请,你这样贸然过来是不是有点不妥?”
夏雪篱浅浅一笑,面不改色道。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况我和少元一向交情甚好,出了这种事岂能不闻不问?”
简直不要脸!什么拔刀相助,分明就是来看笑话的!梅馥在心里将夏雪篱骂了个狗血淋头,扭头见林殊同半靠在椅子上,夏雪篱身边的侍从阿九正在为他把脉,便觉蹊跷,兴师问罪的话到嘴边也改了口。
“怎么说?”
阿九拿出一只瓷瓶,倒了两粒红色药丸喂林殊同服下,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转身启禀夏雪篱。
“主子,林侍郎并无大碍,只是中了药”
梅馥跳脚。
花漪红自桌上捻起林殊同的杯子晃了晃。
“恐怕是这酒有问题。”
他凑近鼻尖一闻,皱眉道。
“这香味,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青楼常用的助兴之物。”
见他如此了解,梅馥不禁看了他一眼,花漪红不快地移开目光,梅馥知他敏感,赶忙回到正题。
“平白无故!酒里怎么会有药”
夏雪篱不怀好意地望向梅馥,却问林殊同。
“林侍郎,这酒是谁倒给你喝的?”
林殊同服过解药,此时已恢复了常态,略做思量后面色一变,盯住梅馥,目中满是惊疑。
又来了又来了!梅馥就知道夏雪篱这种人没安好心,这种明知故问的嫁祸手段,还真是卑鄙!
梅馥大声辩解。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是你和沈冰柔的中间人,这种事传出去我的名声也不好听,我犯得着吗?”
林殊同一想也对,面色稍霁,夏雪篱却又不失时机地补充。
“听说少元和这位沈姑娘走得很近,顾夫人难道不是因为这个,才如此殷勤地替沈姑娘物色良人么?当然,沈姑娘自视甚高,不是那么容易推得出去的,若是能有些意外,促成这桩好事自然就更……”
梅馥怒不可遏,冷笑打断。
“呵呵,国舅爷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什么都知道?”
这话十分粗鄙,夏雪篱笑容微敛,阿九喝道。
“你这女人说话注意些!”
梅馥白了他一大眼,正要说什么,花漪红已经出来打圆场。
“幸而没出什么大事,只要我们大家守口如瓶,不影响沈小姐和林侍郎的名声便是。”
梅馥知道花漪红和夏雪篱关系匪浅,不想当着他的面和夏雪篱起冲突,让他为难,便强咽下这口气,再说花漪红所言也有道理,只是心中还是不爽……
“这事是我牵的线,我当然不会说出去,花公子更不是那种搬弄是非的人,至于国舅爷嘛……”
梅馥话中有话,大家当然也明白夏雪篱是个什么性质的人,林殊同顿时紧张,他才入京,踌躇满志大好前途怎能断送在这种事上头,他立马起身对着夏雪篱深施一礼。
“国舅,今日之事下官真乃是被人设计陷害的,还望国舅明鉴……”
夏雪篱突然握袖一阵清咳,阿九连忙奉茶,夏雪篱接过,轻蹙双眉。
“冷了。”
阿九赶紧找来茶壶,放在暖炉中温了会,再重新倒了一碗给他,林殊同此时额间已有冷汗,屏息静气等着他发话,夏雪篱悠然抿了口茶,一双丹凤眼专心地盯着杯中琥珀色的涟漪。
“林侍郎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我同朝为官,都为皇上效力,就算本着同僚之谊,我也应相信你的清白,只是你才刚入京,对于周遭环境还不甚了解,务必要自己多听多看,分清楚哪些人是可信的,哪些人是不可信的,以免误了自身前程,让人惋惜……”
林殊同身为外官,和京中利益牵扯不多,但被调用进京,有清流在其中推助,此次他和沈冰柔相亲,也有亲近清流的意思,他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得懂夏雪篱言外之意,夏雪篱这是在告诫他不要跟着清流与夏氏做对,否则后果自负。
林殊同深知夏雪篱要谁三更死,那人便活不过五更,何况自己现在有了把柄在他手中,纵然心向清流,也无力相助了……
“国舅教诲下官谨记在心,定当克己奉公,亲君子远小人,不负皇恩。”
夏雪篱放下茶杯。
“记住了便好。阿九,让人把我们的船靠过来,先送林侍郎回去。”
林殊同受宠若惊,忙起身婉拒。
“岂敢劳烦国舅。”
夏雪篱和颜悦色地道。
“林侍郎不必客气,出了这种事,你还是不要与沈小姐同船而归更妥当,以免遭人口舌。”
梅馥必须承认,夏雪篱生就一幅人畜无害的美丽容貌,笑起来实在很像一个好人,若说方才林殊同只是被他威逼利诱就范,现在再看其神态,居然有几分动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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