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本官拙荆,就由她去吧。”
周围人才想起顾大人不日前迎娶的夫人正是这家梅府大小姐,可现下梅馥一身落魄,别说没有半点富商千金的样子,更不要说和眼前风头正盛的顾相联系到一块,让人忍不住嘀咕。
梅二嫂一看顾少元还给梅馥留了两分情面,不由眼前一亮,她小跑到梅馥跟前,恳求道:
“阿馥,你倒是和姑爷说说,这都是我娘家给我的东西,不能当做梅府的东西一起查封吧?”
可梅馥却置若罔闻。她万万没有想到,上前来查封自家的人,竟然是自己同床共枕的夫君。她迎面上前,径直走到顾少元面前。
“顾少元,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
顾少元躲开她质问的眼神,厉声道:
“梅馥,我和你说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犯错了就要受罚,就算……梅顾两家是姻亲,也绝不能徇私枉法,包庇纵容!”
他一番话说得言辞灼灼,有理有据,竟是让人一句也反驳不出来。
梅馥吸了吸鼻子,看着四下凌乱萧条的场面,眼泪落了下来,她极力控制住声音中的颤抖。
“顾少元……就算梅家有错,那你能不能再等一等……非要挑这个时候,你,你……明明知道我爹还病着。”
“就是!”梅二嫂一跺脚,也随之附和。
“就算我们有错,到底亲戚一场,怎么能说翻脸就翻脸。”她拉着梅馥,绘声绘色道,“阿馥,你不知道,大早看到姑爷带人来,我们还以为是来走亲戚,没想到……我呸!”
梅馥心中钝痛,而顾少元已经背过身去,忙碌的士兵看到眼前变故都停下了手中动作,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有人上前请示。
“顾大人,您看现在……”
顾少元心一横。
“搬!”
下面人得令,立马又开始封的封,搬的搬。梅二嫂一看他们的架势,声嘶力竭再去阻止,自然还是徒劳无功。
“顾少元你——”
“梅馥你闹够没有,闹够了就自己回去,别妨碍我公务!”说完,顾少元不再与梅馥废话,摔袖而去。
梅府查封一事闹得极大,到底还是没有瞒下梅长安。而现在有家不能回,也幸好梅长安嫁女时派头极大,给梅馥的嫁妆中除了金银细软各种外,还陪嫁了几个庄子和好多铺子,现在梅馥嫁到顾家,这嫁妆自然也不算梅家家产,没被查封。
于是梅馥和三哥还有几个嫂子一商量,都决定暂时搬到城北的庄子,一来,返途方便,京中一有消息立马能知晓;二来,那里环境优美,是梅家种花的花房,因几个哥哥对养花种草一向不在意,便给了梅馥,正好也利于梅长安的疾病疗养。
梅馥雇了马车,亲自和她爹梅长安同车共行。梅馥担心梅长安知道家中被查封一事之后气骨伤身,可没想到梅长安只淡淡地找儿子、儿媳和女儿询问了事情始末后,竟好半天没有说话,面上却也没有表现悲凄。
可就在马车驶进梅馥别庄后,梅长安掀帘看了半晌,像是在找什么人,好半天,突然抬眼貌不经意道。
“少元呢?”
梅馥心中一酸,笑着给她爹披上大氅。
“他啊,忙得不可开交,这阵子好像在忙着点什么,我也不清楚。”她给几个嫂嫂千叮万嘱,不要让梅长安知道查封之事是顾少元操办的,二嫂虽嗤之以鼻,但最后也没有多言。
梅长安听梅馥说完,深深叹了一口气。
“虽是打发你的庄子,但说到底也算是顾家的财产,等过几天我身体好点了,到时候你和我回顾家一趟登门道谢,不然你在你公公婆婆那边也是难做。”
“这就不用了!”梅馥摆手,怕她爹起疑,梅馥忙道:“公公、婆婆还说您病着等几天亲自来看您,说到底咱们也算是亲家,怎么能让一个病着的人反倒去找他们呢?”
梅长安一听顾家二老会亲自来,心里宽慰,一时只感叹顾家重情重义,不像有些富贵人家一遇到亲家落魄就避而不及,反复叮嘱梅馥要孝顺顾家二老,好好和少元过日子。梅馥内心苦涩,可脸上却还是强撑着,只微笑地听她爹说话,不时点头。
如此过了两三日,这梅家的事还是没有半点突破,梅馥又厚着脸皮去找了顾少元几次,除去一次顾少元不在府内,后面均都碰到,可每每谈到梅家之事时,两人均是不欢而散。
如此几次,梅馥心里也清楚,梅家这事,顾少元是打算袖手旁观了,先不说他自诩清流,更何况,这事本身就是淮王有意为之,作为淮王手下最得力的爪牙,顾少元这一出大义灭亲演得真是好啊!
梅馥抹了抹眼睛。
“顾少元,别的也不提了,我只问你,我大哥和二哥会不会有事?”
顾少元眉头紧锁,他闭了闭眼,没有正面回答,声音透着疲惫。
“梅馥,我也是秉公办事,请你不要为难于我……”
“我为难你?”梅馥不怒反笑,“顾少元,换做其他人遇上这样的事也会三番几次地找上门吧,为什么偏生是对我,你就如此冷漠,缺乏那一点点必要的同情和耐心呢?”
顾少元也知道自己话重了,到底曾是情根深种的情侣,看到对方恍若隔日的变化他心中多少页有些动容,但一想到梅霜雪枝后的另一张脸,怯声唤出的那一声“少元哥哥”,顾少元方柔软下去的心霎时又冷了下来。
“梅馥,若以后还是为这件事,你不用再来找我了!”说完,又是头也不回地走开。
梅馥不知道自己已经是第几次看到他甩袖而去的背影,一次次,使她那颗火热的心渐渐冰冷尘封。
顾少元话已说透,梅馥咬咬牙,只得另辟蹊径。当朝中,能与淮王李宸绍抗衡的,除了那突然龙袍加身的小皇上,就只有国舅夏雪篱了。梅馥自觉和夏雪篱关系微妙,从先前的势不两立,到现下一次又一次地求上门去,若是换做以前打死不求人的性子,这种事情她是做不来的,可现在……
但也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梅馥匆匆赶到唯能与夏雪篱扯上关系的花漪红住所,才从翠生口中得知,花公子早在梅府出事之前就随国舅一起去皇家别院养病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梅馥膝头一软,瘫倒在地。翠生吓了一大跳:
“阿馥姐姐,你没事吧?”
“没,没事……”
梅馥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她疲惫地上了马车,打算回家和爹还有三哥嫂嫂们说一声,无论前路如果险阻,这皇家别院都得走一遭了。
可才回到庄子,就听到里面一阵吵嚷,梅馥心头一跳,方从马车上跳下时,一顶蓝篷马车与她擦肩而过。
赶车的小子有些眼生,梅馥听到里面低不可闻地几声呜咽,立马止住。
“等等,你是谁,车里坐着何人?”
那人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根本不看梅馥一眼。
梅馥气恼,正要解下车上的马冲去前面时,蓝篷马车突然停住,于此同时,车帘被掀开,出现了一个红肿着眼睛的丽人,不是她三嫂还是谁?
梅馥一时反应不过来,错愕道。“三嫂,你这是……”
三嫂哭得梨花带雨,眼睛已经肿得不成人样,她用手绢掩住下巴,控制住下一秒又要痛声大哭的冲动,忍泪和梅馥道。
“大小姐,我走了,保重!”
梅馥心中荒凉,霎时也明白了大半,但却仍忍不住颤着嘴唇确认:
“……走去哪里?”
梅三嫂摇摇头,她嫁入梅府不过一年,与梅老三都是淡泊名利不惹纷争的性子,这虽然已经出阁,却仍然犹如二八少女一般天真娇憨。
“先回家吧……等过了段时间我再来找……”
“找什么找!”梅三嫂话生生被人厉声打断。梅馥循声一望,里面坐着个锦服的妇人,正是三嫂的母亲,她眉毛一横,对梅馥翻了个白眼。
“也真够倒霉的,赔了嫁妆还不够,难道还要丢命?这梅家,你别指望再回来了!”
“娘……”梅三嫂哭泣。
那女人却一把把她推进门车,狠狠地摔下帘子。
“走——”
马车绝尘而去,梅馥心中荒凉,来不及多想,她赶紧跑到三哥住的屋子,还没进门,只听一阵噼里啪啦,见梅馥过来,大嫂、二嫂忙拉着她道。
“阿馥,你去劝劝你三哥,老三媳妇家坚持做主要他们和离,现在……哎……”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事情如此,又岂能强迫别人和自己共患难呢?这样一想,对顾少元的无情似乎也有了三分释然。
梅馥走进梅家老三梅远的屋子,不出意外的看到满地的碎瓷片。梅三哥垂头丧气地背门坐在椅子上,听到后面的声响,都没有回头,只是呆呆地吐出三个字。
“她走了……”
“我知道,三哥。”梅馥看着那张布满胡渣的清俊面庞,扫过桌上墨迹未干的和离书。
梅远怔怔地看着远处。半晌,才幽幽叹息。
“不过也好……走了一个是一个……”
他话语凝重,语气悲观。梅馥想起在顾少元那遭到的冷遇及其不太明朗的未来,心口骤时紧缩。
“爹知道吗?”
三哥摇摇头,像是想起什么猛然惊起。早上那事情闹得太凶,梅长安如果在不可能坐视不管啊,这么说的话,难道他不在府上。
“……一早上没有看到他。”
两兄妹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急急赶到爹住的小院子时,哪里有什么人影,可问遍了庄子里的各人,均对梅老爷的下落不知所踪。这别院只有一辆马车,早上梅馥出门时已随她使用。这梅老爷到底去了哪里?可就在梅馥与几个哥嫂急得团团转准备报官时,一顶马车急匆匆地赶到庄子。
“喂,有人吗?”赶车的老胡头丢下马车急急往里赶。
“哎,真是晦气,别死在我的车上啊!”
他内心绝望,本以为今天遇到了个肥差,在郊外拉了这个雍容富贵的老头,可才载着他在城内晃悠了几个地方,这老头进出几个府邸后脸色一下比一下不好,最后竟然在上他马车时吐了一口老血,当即就晕在他的车上。
路上,他听这老头自称是从这别院来的,也不忍把他随意乱丢在荒郊野外,于是自认倒霉连人带车拉倒这里认认,这一下,正巧和心急如焚的梅家众人撞上。梅馥几个千恩万谢了老胡头,除去车资外又给他了几块银锭。
好在梅老爷一直病着,梅府被查封后,虽遣散了梅府大半仆役,可梅家长聘的郎中金大夫却一直被梅馥说服留下。众人手忙脚乱地把梅老爷抬进屋子,金大夫在他穴位上扎了几根银针,探过脉象只说是突然受惊,气急攻心,只需静养便可。
梅家上下才安下心来。梅馥守在旁边,看着爹那张红润的脸庞没有一丝生气,在眼眶里一直打转的眼泪终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阿馥,别哭……”
耳畔一声老迈的安慰猛然拉过梅馥的思绪,梅馥惊喜,赶紧拥到床前。
“爹,你醒了?”
梅老爷半晌不语,晨光暮歇,此刻天色已暗了下来,屋内的烛光微弱,似乎一阵风就能吹灭。梅老爷心中叹息,查封那天看自己女儿眼圈青黑,当下便忍住探求究竟,今天独自偷跑出去,只想去找找年轻时的老朋友帮帮忙,才发现……
气数已尽,气数已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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