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馥怕其被小皇帝责罚,忙咳嗽一声,小太监惊醒,见了小皇帝,吓得连滚带爬出来请安。
“不、不知皇上驾临,奴、奴才有失远迎,实在该死。”
小皇帝嗯了一声,没有要问罪的意思。
“去吧香苧叫来,朕要取些药膏。”
小太监愣了愣,讨好道。
“药阁奴才也是极其熟悉的,不如奴才替皇上找了来?这更深露重的,皇上岂能久候。”
小皇帝双眉一拧,面露恼怒之色。
“混账东西,朕让你去你就去!这是给舅舅用的药,找错了你担当得起?”
小太监吓得连连称是,跌跌撞撞跑去后院叫人。
梅馥又有些不懂了……至于吗这是?难道他是故意做给我看的?讽刺夏雪篱权势熏天连皇帝都要让他三分什么的?
呃,这小孩眉清目秀极其漂亮,可城府也太深了吧!
片刻,小太监领着个正系着腰带十四五岁的小宫女匆匆赶来,小姑娘生得玉雪可爱,一脸娇憨之态,因为刚睡醒,脸蛋红扑扑的,还没走到跟前,便忙不迭跪下给小皇帝请安。
小皇帝瞥了她一眼,冷然摆摆手。
“免了。朕此次来,是因为舅舅受了剑伤,朕便带着舅舅的爱妾前来取药,你说说看,哪种刀伤药最好?”
呃?说好的西域进贡的刀伤药呢?是胡诌的么?梅馥再次看不懂小皇帝的意图。
香苧有些呆愣。
“这等小事,皇上吩咐小印子过来就好了啊!这大半夜的,何须皇上亲自……哎呦!”
身后的小太监拧了香苧一把,她抬头才见小皇帝神色略不自然,虽想不明白,也知道不该多问,便抓抓头认真的想了片刻,道。
“去腐生肌,还是雪莲活血膏最好。”
“嗯,就是这个,你替朕寻来。”
香苧应下,歪着头看向那十几层高的木制药柜,喃喃自语。
“第七层……第十四格。”
小太监便搬了梯子过来,香苧身手灵活,挽起裙子三下两下便爬了上去,取了药膏,揣在腰间,又三下两下爬了下来,双手呈给小皇帝。
小皇帝接过,点点头,嗯了一声。
“那朕便回去了。”
小太监与香苧齐齐跪地。
“恭送皇上!”
梅馥望见小皇帝的表情有些微妙,转身时,腰间玉佩钩住药柜上的抽屉拉手,又猛一用力,那碧莹莹的玉佩便铮然落地,掉在梅馥脚边。
梅馥在心中辗转了一下,暗自笑了,便干站着不捡,香苧只好膝行过来,双手捧起玉佩奉给小皇帝。
小皇帝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目露嫌恶道。
“裂了口子,朕不要了,赏你罢!”
香苧一惊,再次呆愣。
“啊?这……皇上随身之物,奴婢不敢收。”
小皇帝哼了声,摔袖就走。
“你若不要,就拿去丢掉!”
说着,气冲冲地大步走出药阁,梅馥掩嘴,跟了上去。趁左右的人没注意,低声在小皇帝耳边提醒。
“皇上,对心上人说话,可不能如此口是心非,否则她会以为你讨厌她。”
小皇帝猛然顿住脚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死咬着下唇,尽量保持平静。
“你、你胡说什么?”
终于有点孩子的模样了,梅馥笑了。
“香苧纯真可爱,皇上难道不喜欢吗?”
小皇帝一张嫩脸蹭地红了,急忙往身后看去,见随行的太监宫女个个低眉垂目,似未曾听见,这才吁了口气,挥手。
“好了,你们不必跟着了!”
打发了众人,小皇帝这才抬头看梅馥,眼神闪躲。
“你怎么看出来的?”
梅馥笑笑。
“刚才,皇上是故意落下那玉佩想送给香苧吧?为什么不大大方方送呢?皇上是天子,是九五之尊,哪个女孩子不受宠若惊?何必做色厉内荏之态,您要喜欢香苧,把她放在身边很简单,却以夫主做借口跑来看她?”
小皇帝摔袖。
“你懂什么!她和那些女人不同,何况……朝中许多权贵都巴巴地等着送女儿进宫,而她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小宫女,朕现在还不够强大,对她太好,反而、反而会害了她。”
梅馥一时感慨,没想到小皇帝小小年纪,想得这么远,且他贵为天子,能这样去尊重珍视一个女孩,实在难能可贵。
她不由叹了口气。
小皇帝挑眉,有些不高兴了。
“你叹什么气?”
“没有,妾只是感慨,自古帝王后宫,佳丽三千,向来有宠无爱,而皇上却能设身处地为香苧着想,默默守护她,妾很动容,香苧她……若是知道皇上的心意,一定也会感动。”
“朕才不要什么感动。”
梅馥笑起来。
“除了感动,一定也会回报给皇上同样的喜欢。”
“真的?你觉得香苧……香苧她会喜欢朕吗?”
梅馥见他那迷茫不安的模样,终于有了属于孩子的稚气,心中不由软了几分,笑道。
“当然了,皇上仪表堂堂,又是个有担当有作为的男子汉,换了哪个女孩子都会喜欢的。只不过,不是每个女孩都爱珠宝玉佩,妾看药阁中放着毽子,香苧可能喜欢,妾下次若是进宫,给皇上带几个民间最时兴的,皇上拿去送给她,她必定高兴!”
小皇帝面露喜色,唇角不觉露出一丝笑意,嘴里却道。
“你这人还不错,难怪顾相……哼,只可惜有眼无珠,偏偏跟了舅舅。”
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小皇帝再次紧张地看向梅馥,梅馥只是一笑。
“夫主对我很好,顾相虽是众人口中的国之栋梁正人君子,他的妻子却含恨而死,可见不是个好丈夫,跟了夫主,我很庆幸。”
小皇帝用无可救药的眼神看着她,显然对这番话不是很赞同,哼了声道。
“朕……喜欢香苧的事,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梅馥点头,伸出小拇指。
“好,皇上若信不过妾,咱们可以拉钩上吊!”
小皇帝嗤了一声,还是不情不愿地伸出小拇指与她打了个钩钩。
夏雪篱这一伤,送琴给段莹然这事就似乎被他忘了。梅馥几次想开口,但却在最后都莫名忍住了。终于,太后旁边的洪公公拐弯抹角来找梅馥探听动态,得知情况竟毫无进展时阴阳怪气道。
“娉夫人,太后抬举您,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见梅馥不语,洪太监一甩衣袖走了。他前脚刚走,树上一道人影便纵身而下,抱臂站在几米开外,目中尽是嘲意。
“有些人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
“你再说一遍小心我揍你!”
梅馥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朝阿九扔去。阿九大笑两声,轻巧避开。
“主子在前院等你,还不快去。”
梅馥楞了一秒,走到前院时,夏雪篱已一身紫色春裳立在了马车旁。虽然身上还披了一件披风,但比起往日气色却好了很多,他扬了扬手上的扇子,手上一圈纱布立时便露了出来。
“你的手好点了吗?”
夏雪篱眸光微闪,却是朝梅馥伸出了另一只手。
“娉娉这是在关心我?”
“谁,谁关心你了。只不过我还没有报仇,你切不能有什么万一!”梅馥恶狠狠地说完,脸上却浮出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夏雪篱轻笑,执起梅馥的手把她拉入马车。梅馥方坐下,便一眼看到了马车内的琴盒,不就是那日天弦阁所购的另一把瑶琴!
梅馥心中咯噔,假装不经意开口。
“我们这是要去哪?”
“阜宁长公主的茶花宴。”
这阜宁长公主,是先帝同父同母的嫡长姐,虽在朝中无权无实,但也因是老皇上亲封的长公主,又与先帝一脉同源,就连小皇帝李月见面也要客气地称一声皇姑母,其余人更是给三分薄面。
公主十七岁下嫁桐城郡守魏长卿,与驸马常年镇守边关,可不想十年之前,边境陈国政变,陈国皇子逃亡桐城,魏长卿在先帝的授意之下,大开城门救下陈国皇子,不想却遭陈国进犯,战死沙场,彼间阜宁也被陈国擒住,只说用陈国皇子交换。
先帝无奈,手足连心,为了个外姓皇族害了姐夫若再失了长姐,怎么想也觉得不合适。于是侥幸逃脱的陈国皇子最终还是没有避过血祸,方被遣返便被人残忍杀害不表。
而被送回京城的长公主却郁郁寡欢,在京中另立公主府,独自抚养魏长卿的遗腹子魏昭长大,不理朝政,就算夏雪篱风头盛起,清流一派老臣拜见长公主,跪求她出面主持大局,竟也没有请动。
如此几年,长公主的名声日渐淡去,若不是每年春岁礼部按例送赏,或许很多人都忘了这长公主的存在。传闻中长公主贤良淑德,虽是女流之辈,却有治世之才,不然清流诸臣也不会请其出马。在先帝的葬礼上,梅馥曾远远见过她一次,一身白色素装,与先帝的宫嫔截然不同的冷冽气场,不露丝毫表情的脸上带着于世而独立的冷漠,疏远而高傲,似乎与平常凡人已分属两个世界。
这样一个尘外高人,突然广发花帖,举办茶花宴,实在奇怪。而宴请之人却又波及颇广,朝中不分流派均被邀约。
“魏昭刚满九岁,平日在国子监就学,说起来年岁尚浅,但长公主突然出世,或许为小侯爷铺路也有可能。”
魏长卿战死后,先帝为慰抚长公主,追封了驸马为安国侯,而长公主之子沿袭侯位,虽年纪尚小,但桐城兵符却依旧被其执掌,说起来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利。
平日里清流与夏雪篱就斗得你死我活,现在长公主高调示人,自然又会成为两派争夺拉拢的对象。
梅馥瞅了一眼闭目微笑的夏雪篱,神经一瞬有些紧绷,不知为何,脑中突然莫名涌出一股不大好的预感,心弦乱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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