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解鬼谷子-忤合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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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看《忤合第六》。“忤”“合”两个字意思相反,相背为“忤”,相向为“合”。也就是说,“忤”是和对方走不到一块儿,属于接触不良,有抵触,我的话不顺他的心,他的话不合我的意。平时我们常听到有人说自己的子女忤逆不孝。“合”就是配合得非常好。《易经》中的家人卦就是“合”,睽卦就是“忤”。要去说服人,谈得好就合作,就是“合”;谈得不好就再见,甚至还会对立,就是“忤”。《忤合》这一篇讲的就是趋向与背反之术。

    本篇最后一段,明显就是《孙子兵法·用间篇》最后所说的:“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殷。故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之所恃而动也。”商朝革夏朝的命,就因为用了伊尹,“故伊尹五就汤,五就桀,而不能有所明,然后合于汤。”伊尹来来回回跑了五次,既跑到过夏桀那边去,也跑到过商汤那里去,经过参观比较,最后发现夏朝这个当权派难以为继,还是商汤这一新兴势力有为,他就帮着商汤灭了夏桀。这叫“上智之间”,即有最上等智慧的间谍。他不是那种专业的打入敌人内部窃取情报的间谍,但是他智慧高,通过观察,能确定最后胜利的一方。也可以这么说,伊尹来来回回跑,前几次可能真的是参观、比较,后几次则绝对是做间谍,因为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帮助商汤颠覆夏桀。姜子牙也一样,他要灭殷纣,也是在朝歌城厮混,同时跟周文王、武王也很熟,到最后扮演“上智之间”的角色。故《孙子兵法·用间篇》说殷朝的兴起是因为“伊挚在夏”,伊尹正好在敌人的大本营,完全了解对方的虚实。而周朝的兴起,则是“吕牙在殷”,吕牙就是姜子牙。他们都是在敌人阵营,对敌方了解得全面深刻,就此决定了要效忠谁、反对谁。也就是说,要么忤,要么合。春秋战国时期,有些具备大才干的文武之士,要是他来你的阵营,在你眼皮底下,你没看出他是大才,或者你不想用他,或者旁边有一些既得利益者不希望你用,你于是放掉了一条大鱼,他就跑到对手那边,反过来对付你。就像商鞅,在当时的中原大国魏国,老丞相公叔痤在死前向魏惠王推荐商鞅,而且还说,如果魏王不用,就得把他杀掉,免得给别人大用。魏惠王却认为丞相老糊涂,竟然向他推荐一个小小的中庶子。魏王心想,既然自己根本就不想用他,何必要杀他呢?结果,商鞅在秦国得到重用,使秦国在短短的几年间国富兵强,魏国与秦国的几次大仗都败北。可见,以前的人看人确实厉害,而且也够狠。我劝你用一个人,你不用,那我就要站在国家的立场上杀掉他,以除后患。那个老丞相劝魏惠王的时候,也知道魏王不会听他的,他警告商鞅赶快逃,结果商鞅比他还厉害,说魏王绝不会杀我,他既然不用我,就是对我不认可,也不会在意,怎么会杀我呢?

    你不用的人,别人会用,最后就来灭你。纣王没用姜子牙,姜子牙就亡纣;夏桀不能用伊尹,而商汤重用,伊尹就灭了夏桀。“忤合”,对说客来讲,他掌握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也能做到来去自如。如果是争强天下,他就会决定辅佐一个,把另外一个灭了。老板选员工,员工也选老板。春秋战国时代实在是充满了自由,没有说一定要帮谁,所以,君臣关系是会撞墙、谈不拢,还是情投意合,非常重要,而且不能勉强。

    (一)

    凡趋合倍反,计有适合。化转环属,各有形势,反覆相求,因事为制。是以圣人居天地之间,立身、御世、施教、扬声、明名也;必因事物之会,观天时之宜,因以所多所少,以此先知之,与之转化。

    “凡趋合倍反”,“趋”,快步走,因大势所趋,所以要快步走。“趋合”就是假如发现一个值得合作的伙伴,双方谈得拢,他也可能用别人,那就不要矜持地等着人家三顾茅庐了,要赶快去,因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倍反”,最终搞清楚不能合作的,闪的时候不能太快,要给对方留点面子。要是你不能为他所用,而你对他了如指掌,他就可能杀你灭口,所以在离开的时候要慎重考虑如何进行。也就是说,一旦发现原先的判断有误,这个人不能长期合作,走的时候,要懂得慢慢抽身,一边笑一边抽身。要是拂袖而去,说不定你还没走出大门就被灭了。所以要全身而退,就得学《易经》巽卦的功夫,神不知鬼不觉,人家完全没有觉察到你抽身的意图,你就远遁了,走的时候没有任何东西留下来。这就是一步一步地解套,如解卦第四爻在第三爻“负且乘”之后,“解而拇,朋至斯孚”,把不适合的旧关系解除掉,才能恢复自由身、结交新朋友。那么,“解而拇”的动作就不能太急,要低调进行,最好能神不知鬼不觉,然后慢慢解开。这就是“趋合倍反”,一个是可以合作,要快速抓住机会;一个是取消合作,得慢慢撤,不要给自己造成伤害。

    “计有适合”,人跟人到底是能合作,还是没有办法合作,都要用计,最后再决定是合作还是退出。《孙子兵法》说,国君和大将谈得拢就用之,不用就去之,表面上都维持着客客气气的局面。古代有端茶送客,现代有“随时联系吧”,都是用委婉的方式表示“以后就不联系了吧”。合则留,不合则去,大家心里都有数。

    “化转环属”,“属”是连在一起,这种合作的进程,中间是不断变化的,刚开始决定与某人合作的时候,不见得知道将来的发展,要深谈之后才会知道,这个变化连接起来就像圆环一样。

    “各有形势”,在事态变化圆转的时候,中间是连续的,你要掌握住这个千变万化、随时变化的形势。“反覆相求”,有时候一次不能够完全搞清楚,还要一遍一遍地求,一定要搞清楚。“因事为制”,“制”即掌握主动,一定要掌握到那个关键的钥匙。事情是千变万化的,不能只靠言,还要看事,看对方怎么做事,看看大家对事情的看法有没有差距,做事情的习惯是什么,再决定能不能共事。就像《飞箝篇》所讲,有时是看对方的气势,有时是看对方的才能,有时是看对方有没有资源。“因事为制”,充满了弹性,灵活机变,你得跟上这个变化。

    “是以圣人居天地之间”,像鬼谷子这种人,很有信心建功立业,他说人生天地之间要觉得自己是圣人。“立身、御世、施教、扬声、明名也”,立足社会,有效地控管世事,一旦取得一定的影响力,就可以发挥自己的教化作用,使自己的声名传扬,显示于外,真正造成影响力。如两千年之后,我们还知道有苏秦、张仪纵横的故事。对于猎取声名,鬼谷子一点也没有避讳。换句话说,纵横家在大争之世的战国时代,从不讳言他的人生追求,认为人生短短几十年,居天地之间,要“立身、御世、施教、扬声,明名”,造成很大的影响力,没有说要隐居,也没有说要修德,更不会说这个世界不好,自己要去极乐世界早点解脱。他们的想法很积极、很正面,千方百计寻找机会,观时世,看对象。“必因事物之会”,“因”即顺承,必定顺着人、事、物发展变化的关键点,即因缘相聚的交汇点,在时移世易、时来运转中,看看有没有缘找到合作的对象。很多事物一天到晚都在变动,一定要因,要抓住事物之会,然后充分利用。“观天时之宜”,观察天时合适不合适。“因以所多所少”,搞清楚自己所做的是多还是少,斟酌损益,增加或减少,要很冷静地计算。什么东西多了,什么东西不够,是对方、我,还是环境、天时的原因?“以此先知之,与之转化”,根据忤合的原理了解事物的大致发展趋势,再根据事物的形势变化而转变自己的决策。这就是居天地之间的圣人比常人厉害的地方,他可以先知,掌握大势的发展方向,每天都在修正、转变策略。战国时期的大商人吕不韦,虽然最后下场不好,但是在开始时还是创造了奇迹,无中生有,以“奇货可居”的策略走出了一条从政的大道。他把全部的身家押在当时被认为是弃子的秦国质赵的嬴异人身上,经过秦国几代国君后,最终吕不韦得以主掌秦国的大政,成为权倾天下的秦国丞相。这是怎样的眼光呢?当时秦赵两国之间的变化以及嬴异人回国作为储君的可能性,他是怎么知道的呢?这种无中生有的本事才是大能,根据形势和事物的变化,在人弃我取的情况下,慢慢培养机会,结果成就大功。

    (二)

    世无常贵,事无常师。圣人无常与,无不与;无所听,无不听。成于事而合于计谋,与之为主。合于彼而离于此,计谋不两忠,必有反忤;反于此,忤于彼;忤于此,反于彼。其术也。

    “世无常贵”,一个人的身价,是不确定的,是根据行情来决定的。贵是没有一定的,就像《易经》中的归妹卦跟渐卦的关系,谁是小老婆,谁是大老婆,是不一定的。归妹卦初爻,“归妹以娣,跛能履,征吉”,跛脚的变成了大老婆,因为跛脚先跟独眼龙(指第二爻“眇能视,利幽人之争”)合作,然后把独眼龙干掉。有人以为自己一定是大老婆,最后却变成小老婆(娣),成了出嫁时的赠品。身价随时而变,出手一定要把握时机。有时候要惜售,有时候不能惜售,价格是随时变动的。“事无常师”,任何事情没有不变的师法对象。圣人没有固定的老师。老师要是不成了,你就只能学那一点东西,老师要是藏一手,你不就学成残废了?广泛地学习才能触类旁通,发展出自己的一套思想、行为原则。“世无常贵”,有人现在贵,明年可能就进监牢。“事无常师”,在某一点上他算是老师,可能在别的方面他却很拙劣。

    “圣人无常与,无不与;无所听,无不听”,“与”是赞同,像交好的国家叫“与国”,两者水乳交融,我需要你,你需要我。但是,圣人认为蜜月不能长久,可能今年两国之间的关系好得很,明年就不一定了,搞不好还玩对抗。像美国拼命要讨好越南、日本,但他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及战后互相杀了多少人呢?“圣人无常与”,说明我们交好的对象也是不一定的,世事无常,变化无常,所以不要死心塌地,以为关系不会变了。我们现在交好,就做好现在的事情,并不代表将来一辈子“与”到最后了。什么人可以合作,要视当时的需要以及自己的需要而定。“无不与”,也没有永远的不交好。要永远保持灵活的方式,即建交的可能。为什么要树敌呢?现在不跟他合作,因为还想不出来怎么合作,但是将来说不定可以合作。“无不与”就是跟所有人保留合作的空间。很多创业的伙伴到最后还能够“与”的有多少?跟刘邦“与”的,好像后来都不见了;投靠朱元璋的,也不见了。真正了不起的人能看透:“无常与”,充满了弹性,“比之匪人”可以,“系小子”也可以。“无不与”,你怎么知道将来会跟谁在一起?都得示好,即使没有实际的合作关系,也要保留活的人脉,双方保留一个良好的印象。拒绝人家也不要说得太直白,只是目前缘分还不到,说不定将来有很大的合作空间。

    “无所听,无不听”,没有说一定要听谁的,也没有说永远不听谁的。你讲的我都听,但是听了之后如何裁定、落实,那是另外一回事。我并没有说不听,我愿意听,只是没有说非要听谁的不可。这样的人充满了弹性。假如你有实力,对方可能暂时对你不中意,但现在不中意,说不定将来可能又中意了。就像我们经常看到一些人过去身边有谁谁谁,现在却是另外一个人了。“无所听,无不听”,端看时势怎么变化,看大家彼此合作的满意度。谁能说一定是什么或者重点是什么呢?只要“成于事”,对方可以授权,自己能够施展拳脚,“而合于计谋”,我所献的策略他都听了,“与之为主”,那就甘心辅佐对方。能够成事,计谋能够合,能言听计从,就如诸葛亮讲的,刘备都听,张良的建议,刘邦马上采纳,这就是“成于事而合于计谋,与之为主”。

    注意,这需要有专业的分寸,不能乱来,千万不要脚踏两条船,要保留好的印象和未来合作空间。任何人都很在乎忠诚。如果你是间谍,没被发现还好,一旦被发现,对方一定除掉你或者永不录用。这就是“合于彼而离于此,计谋不两忠”。“必有反忤”,“反忤”就是“忤合”,“忤”是没法合作,“反”就是合。“反于此,忤于彼;忤于此,反于彼。其术也”,你跟这边合,就跟那边不合,或者你跟这边不合,就跟那边合。这就是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运用忤合之术。彼和此属于对立的,是不可能合作的,它们注定势不两立。你选择的时候就要想好,选择跟这一边合作,就忤逆了另外一边。就像伊尹、姜子牙,在没做出决定前,他们有选择空间,一旦投靠各自的主人后,就只有忠诚效命了。“计谋不两忠”,你不能拿一套东西到这边卖,到那边也卖。卖两边,领双薪,除非你是在用反间计,否则没有任何人能够容忍这种事情。合于彼就离于此,既然觉得那边适合,就把这边的事情辞掉。要是他们势不两立,你说你对两边都很忠诚,有这种事吗?《易经》中的随卦有时是系小失大,有时是系大失小(第二爻“系小子,失丈夫”和第三爻“系丈夫,失小子”),在做决定的时候,只有一个效忠的对象。

    可见,选择老板的时候要慎重,也别随便得罪人。既然知道真主之所在,有更好的选择对象,就要安排退路,要给前任保留一个良好的印象,至少表面上的关系要维持。也就是说,采用忤合之术求真主的时候,必须做到幽隐深意,让对方不能有所明,搞不清楚你心中的决定,才不至于有覆败之祸。陶弘景对于这一点深有体会,他说:“既忠不两施,故宜行忤合之术。反忤者,意欲反合于此,必行忤于彼;忤者,设疑似之事,令昧者不知觉其事业。”为人做事要忠诚,既然现任老板不合适,求得合适的老板后决定要拒绝现任老板,那就不要造成伤害,不要让现任太丢面子。这时要行忤合之术,让他搞不清楚你内心真正的想法。这样做的风险其实很高,尤其在战国时代,逼出这么精巧的思维、谋略,也不为奇,处理不好的话,一下子就没命了。不想待的地方,不要断然拒绝,要让对方搞不清楚,这些迷魂阵可以为你争取做出最后决定的时间和空间。

    (三)

    用之于天下,必量天下而与之;用之于国,必量国而与之;用之于家,必量家而与之;用之于身,必量身材能气势而与之;大小进退,其用一也。必先谋虑计定,而后行之以飞箝之术。

    这套方法,“用之于天下,必量天下而与之”。把忤合之术用在全世界,就要把全世界衡量一下,然后决定跟谁交好。“用之于国”,用在一个邦国,“必量国而与之”,要和这个国家开展密切的合作,也得把它研究清楚,衡量该国有没有发展前途,能让你大展宏图。像诸葛亮造势之后,刘备来了,他“必量刘备而与之”,“量国而与之”。那时刘备还没有什么势力呢,但在后来的三国中,诸葛亮选了一个最小的蜀国。诸葛亮如果再等一等,会不会有更大的机会?毕竟蜀国是最小的,而且最先灭亡,看来诸葛亮还是有一点憋不住,因为卧得太久。如果再待久一点,曹操会不会去找他?孙权会不会去找他?这都是有可能的。用之于天下和国家,都是权量的功夫。那么“用之于家”呢?不管是用到小家庭还是大夫之家,“必量家而与之”,都要经过精密的计算,才能与之交好。“用之于身”,用到个人,“必量身材能气势而与之”,必看对方的才能、品行、器质、地位再决定合作与否。

    “大小进退,其用一也”,用在大小、进退等策略上,运用的原则都是一致的。就看你的机会、因缘,但是都要计算,选一个伴侣,选一个同志,都要好好考虑,不要随便决定。原则是,不要过度迁就,也不要过度强求。“必先谋虑计定,而后行之以飞箝之术”,“飞箝”又来了,必定先用忤合之术做好周密的策划,然后用飞箝之术来实施、实现。

    关于“进退”,这一点一定要把握分寸。想走的时候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不要当场做出很决绝的表现。要是碰到高手,就你那点三脚猫的掩饰功夫,对方一看你的鬼样子就知道你不想干了,在你没走之前就会偷偷干掉你或者找机会把你除掉。所以,想要遁退的时候要“好遁”(《易经·遁卦》第四爻“好遁,君子吉,小人否”),好来好去。大家都读兵法,用兵的时候就有较量,所以你心里一定要知道有没有碰到高手,自己的进退不能够让对方太清楚。尤其要退的时候,心里不想干了,但是你的态度要让对方摸不透。

    (四)

    古之善背向者,乃协四海,包诸侯,忤合之地而化转之,然后求合。故伊尹五就汤,五就桀,而不能有所明,然后合于汤。吕尚三就文王,三入殷,而不能有所明,然后合于文王。此知天命之箝,故归之不疑也。

    “古之善背向者”,“背向”即忤合,要往哪儿去叫“向”,要离开哪里叫“背”,即古代善于运用忤合之术的人。“善背向”,这一点要处理好,“乃协四海,包诸侯”,可以协同天子统御天下,把诸侯充分掌握在自己手中。也就是说,掌握全世界都没有问题,不管诸侯之间是中立还是对立,都能掌握。

    “忤合之地而化转之,然后求合”,当然,最后还是要找到一个中心,即可以辅佐的对象,而且是长期合作的对象。“忤合之地”,中间就要决定,不经历、不谈话、不考校,怎么知道最后选谁合适呢?“化转之”,要很圆融。其实,从《易经》的角度看,《忤合篇》整篇就是在踩老虎尾巴。伴君如伴虎,一路小心,到最后就很圆融,即履卦上爻的“视履考祥,其旋元吉”,应对无碍。爻变就是兑卦,因为你太会说了,说得人家内心欢喜,欣然认可。一路走过来,遭遇那么多豺狼虎豹,履险如夷,“履而泰,然后安”,下面就开泰。与好多人合作过,没有一个是结怨的。能合则合,不能合,也不要踩到他的痛点,不要被他咬死,到最后周旋无碍。“忤合之地而化转之”,有人能合作,有人必须抛开,都能很圆融地处理。“然后以之求合”,然后找到真正的合作对象。

    “故伊尹五就汤,五就桀,而不能有所明,然后合于汤”,“就”是投靠,“而”是“因为”。伊尹五次投奔汤,然后又五次离开汤投奔桀,因为心里明白在桀那边不能够发挥自己的聪明智慧,没有光明的前途,最后还是投奔了汤。要知道,汤和桀是势不两立的,但伊尹可以来来去去,进去了出来,出来还可以再进去,能出能入,而且人家不为难他。“合于汤”,是经过慎重考量的。他也不是没有给桀机会,至少和桀合作的可能并非完全没有。桀就让大才在眼皮底下溜过,汤则言听计从。

    “吕尚三就文王,三入殷,而不能有所明,然后合于文王”,姜子牙三次投奔周文王,又三次离开投奔商纣王,因为在纣王那边完全不能够发挥自己的才能,和他完全没有默契,说不通也行不通,最后只好和文王合作。

    “此知天命之箝”,天命出现了,哪一个朝代起来,哪一个组织起来,都是有天命的。正如《易经》所说的“自天佑之,吉无不利”,要看清楚大形势,天命属谁就是谁。所以,作为纵横家,要挑老板,一定要挑到天命所归之人,这就是“此知天命之箝”。“故归之不疑也”,想通了,就去投靠他,绝不犹豫。这里,用的还是那个“箝”字,允诺有时候要看情况,拒绝别人的方式有千种万种。我们不管做大事、做小事,还是找伴侣、谈恋爱,这样的经验一定有很多。尤其是女生,拒绝别人不能过于随便,不然很容易得罪别人。拒绝的本领其实有人天生就会,尤其是长得比较有姿色的,通常很懂得怎样拒绝人更好。她一定“飞箝”,绝对不会说你死皮赖脸,而是说你很优秀,说你这种人未来一定有很好的伴侣,但不是我,我们没有这个缘分。真是可惜啊!拒绝你,我心里也很难过。美女说这样的话,你还好意思再去追求她吗?这其实是忤,不是合,是为了防止你翻脸,“飞箝”就在这时候用,讲好听的。“飞箝”这种功夫,基本功一般人都会,但用到最高境界时,可以用来对付那些强大的国家、团体、企业或者是重要对象,而且用得出神入化。

    (五)

    非至圣达奥,不能御世;非劳心苦思,不能原事;不悉心见情,不能成名;材质不惠,不能用兵;忠实无真,不能知人。故忤合之道,己必自度材能知睿,量长短远近孰不如。乃可以进,乃可以退;乃可以纵,乃可以横。

    “非至圣达奥”,“达奥”即达到最深奥的层次。没有像圣人一样通达高深的境界,是不能统御世界的。也就是说,功夫不够,千万不要丢丑,棋差一着,往往缚手缚脚。就像学《易经》,没有学到化境,没有练到人卦合一,就是再学二十年,人还是人,卦还是卦。

    “非劳心苦思,不能原事”,“原”是动词,即追本溯源,原始要终。不是费尽心力苦苦思索,就没有追本溯源的能力。“能原事”,什么事情都能够探到根。所以,对于任何事情,要下“原”的功夫,一定要劳心苦思,不然就无法通透。

    “不悉心见情,不能成名”,不悉心发现事情的真实情况,就不能成名。采之于心曰“悉”,要想成名,别人心里所想的就要完全了解,尤其在你布的局里面,相关的人物心里所想的,你要完全能够洞察。所有人的心,不管是“明夷之心”、“天地之心”,还是“有孚惠心”、算计人的心、损己利人的心等,都要了解。人的情就是从心里面流出来的,没有心就没有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一定要洞察。如果“悉心见情”都办不到,不知道对方真正的意图,如对方为什么会生气,为什么突然讲出这么温暖的话来,这些都不了解,还谈什么成名呢?

    “材质不惠,不能用兵”,所有的竞争都要看材质,即看看你是什么材料,看看你的根器如何。如果“材质不惠”,惠就是“慧”,你本身不是冰雪聪明,考虑事情不是特别周到、一点就透,不是那种材料,就“不能用兵”,如果你用兵会害死人。

    “忠实无真,不能知人”,有些人忠厚老实,却无真知灼见。这说明,他们够笨,不可能有察人之明。《礼记·经解》说:“温柔敦厚,诗教也……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而不愚,则深于诗者也。”意即《诗经》教化人要温柔敦厚,但不可以使之愚昧。有些人是滥好人,对什么人都相信,没有防人之心,别人问一他答十。不愚昧,还能够无不利,很重要。如果没有对生命的真知灼见,看到人讲的话都相信,以为世界上都是好人,这就是善良的人常常会一辈子很不愉快的原因。有些人被人家卖掉,还在帮着数钞票。这样的人不够强悍,不够真,不了解人生的真实是什么。“忠实无真,不能知人”,完全没有体会人生的真实,这样做太危险了。人需要善良,可是必须要强悍,这样善良才有用,才能够遏恶扬善。忠实还要“真”,才能知人。知人太难了,《人物志》《冰鉴》《鬼谷子》都教你知人,可是,历史上在知人方面能够不犯错误的人几乎没有,多多少少都犯错。

    按照老子的逻辑,一个人能够自知才能知人:“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不自知的人就不能知人,自知的人就有创造的能力。道家修行很高的叫真人。

    “故忤合之道,己必自度材能知睿,量长短远近孰不如”,所以,要运用忤合的原则,一定要忖度自己的材质、能力、智慧、睿智,衡量自己与对方的长处、短处,权衡优势和劣势,确定对方不如自己之后再实施。这就告诉我们,要自知,知道自己有多少分量,才能知人。如果修为不高,比你修为高的,你绝对看不懂,比你邪恶的,你也看不懂。最高的洞察的智慧即睿智,用佛教术语讲是般若智。你跟谁处得来或者跟谁要绝对保持距离,一定要有自知之明。跟人家一见面,就要明白自己什么地方超过人家,什么地方不如人家。什么事情是长,什么事情是短,什么事情是远,什么事情是近,都要了解。一切都了解了,就可以决定“乃可以进,乃可以退,乃可以纵,乃可以横”。做到了,就可进可退,纵横天下了。

    关于这一篇,我感觉比较深奥的就是“忠实无真,不能知人”。我们不要误会“真”,真的人可能一天到晚讲假话,因为不能不讲假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才是一个真人。如果见到什么人都讲一样的话,恐怕是一个笨蛋,这人被人家卖了,也许还在懵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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