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解鬼谷子-揣篇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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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揣篇》和《摩篇》是相邻的两篇,“揣摩”二字都与手有关,它们有什么不同呢?“揣”是动作刚开始,先试探一下;“摩”是要开始下手,产生近距离接触。“摩”之后,就要提出方案,要权衡,这就是“权”,即《权篇》;进而提出确定的一个方案——“谋”(《谋篇》);然后共同做一个决定——《决篇》。任何事情都是这样,由远而近,由表及里,再做决定。

    (一)

    古之善用天下者,必量天下之权,而揣诸侯之情。量权不审,不知强弱轻重之称;揣情不审,不知隐匿变化之动静。

    “古之善用天下者,必量天下之权,而揣诸侯之情”,古代善于操纵天下的人,必定先考量天下形势的变化,而且他到哪一个国家的时候,也先揣测那个国家的国情。

    “量权不审”,如果对天下势力和诸侯国综合国力不能详察,就“不知强弱轻重之称”,不会知道各诸侯国国力谁强谁弱、地位谁轻谁重。

    “揣情不审”,对领导人的心理揣测不准确。“不知隐匿变化之动静”,不知道很多的内情,对方内心隐秘的想法就无从得知。这些内情没人会主动告诉你,你一定要揣,要试探,才可了解民情、君心。这些内情隐匿的变化,决定对方的动静,所以要揣情、详审。

    兵法家也好,纵横家也好,在战国时期,都是怀揣天下之志。对于大国、小国彼此结盟或者对抗的关系,当然要掂量,做到心中有数。这一点在哪一个时代都适用。尤其是我们现在所处的21世纪,全球化特征很明显。世界格局虽然有对抗、有争霸,但是各自的联系日趋紧密,谁想在这个格局中掌握话语权,就要凭综合国力来说话,包括经济、国防、科技、政治、外交、文化等实力。正因为各国联系紧密,新的世界大战很难发生,故外交成了最大的战场。外交斡旋,就要揣情审慎。对于各个国家,有些数据一定要掌握,心中永远都有一个大地图,评估不同阵营中的国力及结盟关系,这就叫“量天下之权”。“而揣诸侯之情”,天下列国,尤其是那些大国,组织了一些攻守同盟,要研究其实力到底如何,我们应怎么评估,如果发生冲突,彼此的胜负可能是怎样。战国时期,那些国君心里怎么想,不见得会告诉别人。作为策士,就要揣摩上意,不然怎么去说服人家,投其所好,帮他除去心腹大患呢?人一定是陷在种种情里头的,领导人也是一样,而且通常很难直接了解到,尤其是你还没有到他身边以前,怎么能够凭空想象呢?要了解他们内心中真正的想法和期盼,就要用揣的方法,不断地试探。

    还有“量权不审”,权衡国力要非常审慎,不是所有公开的资料都可以相信。有的材料可能注水,或故意有所保留。我们考量一个企业的实力、一个国家的实力,要评估合理不合理,其结构对不对,有没有藏私,有没有假象,要像会计审账一样,量权而审。如果“量权不审”,就“不知强弱轻重之称”,对大国小国的势力对比,谁强谁弱,谁轻谁重,就失去了判断力,跟事实有距离。现在这个世界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做贼的通常一定喊抓贼。现在的世界可谓是恐怖平衡,大家都掌握了毁灭对方的武器,但是谁也不敢动。如果实力悬殊,就有爆发战争的可能。如果“揣情不审”,就不能抓住领导人心中真正的想法,“不知隐匿变化之动静”。领导人的想法一般都藏得很深。有的是故意藏起来的,并且经常变化。就是我们自己的思维在一天中都不知道要变多少次,起心动念,不时变化,一下这么想,一下那么想。想法生变,感情就变,对一件事情的态度可能就会发生变化。如果不讲出来,外人怎么看得出来呢?所以这种揣情的功夫必须非常细腻。

    (二)

    何谓量权?曰:度于大小,谋于众寡,称货财有无之数,料人民多少、饶乏、有余不足几何?辨地形之险易,孰利孰害?谋虑孰长孰短?揆君臣之亲疏,孰贤孰不肖?与宾客之智慧,孰少孰多?观天时之祸福,孰吉孰凶?诸侯之交,孰用孰不用?百姓之心,去就变化,孰安孰危?孰好孰憎?反侧孰辩?能知此者,是谓量权。

    下面就“何谓量权”这段话展开。《揣篇》的中心内容有两项:一个是量权,一个是揣情。前者是针对团体,后者是针对团体中的最高领导人。这两个功夫都得下。

    “度于大小,谋于众寡”,“大小”就是大国、小国或国强、国弱,“度于大小”就是要衡量一个国家的地域大小,这一点很容易掌握,基本上有数据可循。“众寡”就是人口数。现在有很多人口大国,不要太低估其实力。虽然人均产值或者各方面没有那么好,但是它有潜力,有着巨大的市场。可能一段时间内,这些人是作为廉价的劳工,但是他们会很快由生产者变成消费者。中国人口多,市场潜力可以说是全球最大的,十多亿的人口,就算只有一亿的精英,其消费能力和生产能力也令人咂舌。“众寡”既包括人口消费,也包括人口的生产力,这些情况一定要掌握。综合国力的强弱、人民的众寡,一个要度,一个要谋。

    “称货财有无之数”,就是考量经济实力了,这个国家的资源分布、供需关系也得称量。“料人民多少、饶乏、有余不足几何”,怎么又涉及“人民多少”呢?这就和人均经济水平有关了。“饶乏”,富饶还是匮乏,像沿海比较富,内陆就比较穷,有的地方很富饶,有的地方很匮乏,都是不平均的。要考虑贫富悬殊与否,资源分配合理与否。不能只看总数,要看人均和地域,由此可知这个国家国内的矛盾和问题所在。“有余”,“不足”,有些产品有剩余,多的就出口,换取匮乏的产品。这些情况“几何”,统统都要有一笔账。

    “辨地形之险易,孰利孰害”,然后看这个国家的幅员疆土,其地形险要与平易之处要辨别清楚。有的国家国土面积不小,但是崇山峻岭或者沙漠广布,导致地广人稀,没有多少地方是能用的。有的国家地势就很平旷,例如平原就好种地,人群也可以聚居。当然,“地形之险易”除了涉及经济生产、资源分配,还涉及军事。地形非常险的,可能易守难攻,如果是平原地带,军队很容易长驱直入。这种情况“孰利孰害”,要明辨。地险对发展生产和繁衍人口显然不是很有利,但防御敌人时是有效的屏障。平易地形,有利于发展生产和聚集人口,但想防御敌人的进攻却颇费精力。哪些是有利的因素,哪些是包袱,都要明辨。

    “谋虑孰长孰短”,就是弄清这个国家有没有能人。这些谋士为国家打算,是有长久之计,还是明显地短视?有的人深谋远虑,考虑到了国家的长远规划,有的人目光如豆,只想到了眼前的利益。在整个纵横时代,谋长谋短,攸关国家存亡、强弱。所以,不管是国家战略布局,还是企业经营规划,要想谋得持续发展,就要有很长远的眼光。企业要培养核心竞争力,要观时代潮流,要长期投资,可能投资十年都无法回收成本,这就需要长远布局的谋虑。这一点对台湾企业来说,就很难做到。大概是因为岛内政局变幻,一切不确定的因素养成了企业主灵活、耍赖的习性,让他们做长久的规划特别难。可见,大环境不确定,人就不容易做长远的规划,所以计长还是计短,也跟环境因素有关。台湾企业这种灵活经营、缺乏长久规划的做法,后果慢慢就会显现。当然,企业不一定全是长期规划,有时短期、中期的规划也是必要的,只要不妨害长期的规划,是在大的发展趋势内,那也是无妨的。《易经》中的屯卦说“利建侯,勿用,有攸往”,“利建侯”就是布局,“勿用”就是短期勿用,“有攸往”就是中长期有所往。如果一天到晚没有长期规划,连近处的事情都会出问题。

    “揆君臣之亲疏,孰贤孰不肖”,“揆”即揣测,“君臣之亲疏”,指国君与臣子的关系亲疏。有些君臣好像距离很近,其实疏远得很;有的关系看起来好远,但国君很器重这个人。到底实情怎样,这就需要揣测,不能根据表面现象去判断。有的人貌合心不合;有的人同床异梦;有的人平常疏于联系,其实关系密切得很。是离心离德,还是二人同心?这些都需要揣测。“孰贤孰不肖”,臣子们谁贤谁不贤,也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与宾客之知慧,孰少孰多”,“宾客”指幕僚,但古代讲的宾客,多半跟外交有关。外交,不能只在房间里头出谋划策,还要出去交际斡旋。这些人的智慧档次是不同的,但是他们的地位特别重要,临机应变的智慧是衡量一个外交使节的标准。作为外人,人家的机会不会轻易留给你,你只能在旁边看。面对这种情况,有的人智慧创意层出不穷,有的人搞两下子就油尽灯枯、什么办法也拿不出来了,这就是智慧的“孰少孰多”。

    除了做到以上这些,还得看大环境。“观天时之祸福”,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天时有的时候是多灾多祸,有的时候很祥和。大环境很重要,它决定了一切。“孰吉孰凶?”有人在弥天大祸中受损比较少,他就容易吉,有的人损失大,结果就凶。这就需要观察天象时序的变化,何时给人带来福祉或祸患,何时行事为吉或为凶。

    “诸侯之交,孰用孰不用”,诸侯之间的交往,哪些可以利用,哪些不可以利用。要注意的是,有些诸侯国表面上是盟邦,但有事时不一定用得上。作为盟邦,哪一些国家在急难的时候愿意真给你帮忙,哪一些却作壁上观或者切断关系,这些虚实要知道。就像美国和很多国家结盟,但需要美国出手的时候,它会装糊涂,不出手相助。可见,所谓的交往,有时只是虚张声势,不要奢望他们到时全部会来救你。患难见真情,有交情不一定有用。有时候,那些没交情的反而出来帮忙了。

    “百姓之心”,即民意,很重要。“去就变化”,民心向背是随时变化的,如果民意很稳定,基本没有什么变化,国家就会很稳定。“孰安孰危”,这种民心的变化,什么样是安全的,什么样是危险的,要了解。“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尚书》),一定是这样的。“孰好孰憎”,百姓讨厌什么、喜欢什么,也要清楚。老百姓特别爱谁,特别恨谁,即“民之所好,民之所恶”特别重要。百姓的想法不一定对,但是你一定要重视。主流民意喜欢,你就得喜欢,这才是民之父母,不要跟民意唱反调,要掌握主流。如果大家都讨厌贪污,那就要拼命抓贪污。

    “反侧孰辨”是什么意思?有人认为“反侧”就是“反复”,反复推测;“孰辨”就是“孰便”,即哪一种方式是最好的、最便利的。这样的理解绝对错了。什么叫“反侧孰辨”?也就是对上面“量权”的每一个项目,彻底了解、分析完,看其中有没有什么不安的因素。不安的因素包括失意的政客、心怀不轨之人。这就是可能引发危机的因素,但还没有导致政变的发生。这些人在等机会。有时候可能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他心存异志,如果有外敌打入,他很可能会里应外合。这种潜伏的可怕势力、不同企图的人,暂时还没有发起行动,统统称作“反侧”,即在你身边的危险因素。你身边的人反意已决,但是他隐藏得很好,搞一些阴谋破坏,你也察觉不到,时机一到他就会造反。作为一个说客,评估一个团体之中哪些人有二心,就得下量权的功夫了。领导人如何,老百姓如何,邦交怎么样,大环境祸福吉凶如何,君臣之间的关系如何,外交人才的智慧如何,还有异议分子藏在哪里,他们之间勾结的情形如何,这些都要有一个评估。假如你要替这个团体卖力,老板授权之后,你就要锁定并消灭这些“反侧”,不要让他有机会出手。这就是“反侧孰辨”,要掌握内部的矛盾,把蠢蠢欲动的敌对势力扼杀于萌芽状态。

    (三)

    揣情者,必以其甚喜之时,往而极其欲也;其有欲也,不能隐其情。必以其甚惧之时,往而极其恶也;其有恶也,不能隐其情。情欲必出其变。感动而不知其变者,乃且错其人,勿与语,而更问其所亲,知其所安。夫情变于内者,形见于外,故常必以其见者而知其隐者,此所谓测深揣情。

    揣情即测探对方内心隐秘的实情。“揣情者,必以其甚喜之时,往而极其欲也”,善于揣情的人,必定利用人情的喜怒哀乐,在这个领导人最高兴的时候去迎合他,并尽力满足对方的欲望。“其有欲也,不能隐其情”,人一旦有了欲望,内心的真情就很难隐藏。

    “必以其甚惧之时,往而极其恶也”,一定要在对方最恐惧的时候去见他,最大限度地诱发其内心的恐惧憎恶。“其有恶也,不能隐其情”,对方一旦有厌恶、恐惧的表现,内心的真情也是很难隐藏的。这就告诉我们,要彻底抓住领导人情感的变化。如果一个人很冷静,喜怒不形于色,就很难斗,因为他的内心没有失去平衡。所以,要真正了解一个人,尤其是领导人心中真正的想法,一定要利用一些极端的状况,才能够看得出来。人在“甚喜、甚恶之时”,高兴过头或恐惧厌恶之极时,很难掩藏自己的情绪,他深藏在内心中的好恶,就会被人探知。人逢喜事精神爽,难免畅所欲言;一旦遇到讨厌的事,就会咬牙切齿。这些情况一旦被有心人掌握,就可以由此揣测到对方内心的真实想法。如何揣测?“极其欲也”、“极其恶也”,要变本加厉地增加强度。人非常高兴的时候,没有办法遏制情绪,言语上就不如平常谨慎,等到他心生警觉的时候,你已经了解一大部分了。这就叫得意忘形、乐极生悲。平常不敢随便讲的一些话,一高兴时就跑出来了,可以通过这些话掌握到重要信息。在人甚喜、甚恶之时,再推他一把,煽风点火,极其欲、恶,很多隐秘的东西就出来了。你一旦知道他心中真正想的是什么,那就投其所好。“其有欲也”,就没有办法隐藏内心中的情感。一个领导人的情感,如果被外界抓到了,那可就糟糕了。《易经》中的兑卦上爻“引兑”就是如此。一旦懂得“引”,只要他露一个毛线头,就可以把他的隐私拽出来。通常一个领导人会防范周严的,可是他碰到特别喜好、特别厌恶的事情,就很难掩饰,然后你给他扩大、渲染,就可以什么东西都揣测得清清楚楚了。可见,人在有欲的时候,欲令智昏,就不可能再隐藏自己的感情,所以,不但是领导人需要隐藏自己的感情,一般人也要如此。有的人特别害怕某事,色厉内荏,表面上还说不怕,其实他担心得不得了,他特别害怕、极度恐惧的时候,你就把恐惧再扩大,他就会马上缴械了。

    “情欲必出其变”,一个人内心中真正的好恶,一定会在这种情感的极端变化之中显露出来。假如他保持冷静,喜怒不形于色,这个人就很难对付。但是,人不可能永远这样,总有一些事情会引起其情绪的变化。这时从旁冷静观察,就可能掌握真相。

    对于一些特别难对付的,隐藏情欲特别到位的人,这一招不一定用得上,那就“感动而不知其变者,乃且错其人,勿与语,而更问其所亲,知其所安”。“感动”,有所感就会有所动,如果我们运用前面的极欢喜、极恐惧去触动他内心中的情,还是没有办法了解他内心真正的喜怒哀惧的变化,这个人就是特别有忍耐力,也可能他警觉到你在试探,能够咬牙克制住,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东西。碰到这种高手,千万不要再用老招,得变了,暂时放弃,“乃且错其人”,“错”即“措”,放置一旁,“勿与语”,不要再跟他谈了。你想办法勾出对方的想法,用尽诸如捭阖、抵巇、飞箝、反复的手法,这个人还是难搞,好像一块铁板,没有感情,那么“错其人”,你暂时搁置,不要强攻,强攻可能达不到目的,更会引起他的警觉。不要再跟他说了,去问跟他关系很密切的人,从侧面去套出实情。那就是“而更问其所亲”,他总有很亲近的心腹、比较了解他的人,可以从他平常很亲近、很相信的人那里去了解真相。“知其所安”,他怎么会有这种“非人”的表现,就了解了。面对一个惩忿窒欲的高手,就得从他身边的人去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

    “夫情变于内者,形见于外”,正常情况下是这样,“诚于中,形于外”,内心情感发生变化,外面一定会表现出来。普通人一定是如此的,可是在极度斗争的职场、官场、商场、外交场合或者是战场,你就要想办法克制,正如俗话说“智者不怒”。《孙子兵法》说“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也就是说,明君良将不可以因为心里不痛快就发动战争,所以得冷静。形一定不能见于外,见于外就被人家利用。“故常必以其见者而知其隐者”,因此常常可以从他表现出来的信息去探测他内心中真正的想法。藏得很深时,就测深一点。人一般是这样的,测试一下、试探一下,内情就跑出来,显现在外面。由外知其内,《人物志》《冰鉴》全部是这一套,只看冰山的一角,就把下面的全部都掌握了。《易经》说,观其所感、观其所恒、观其所聚,则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对于看不见的东西,我们要由看得见的那一部分去推测,“此所谓测深揣情”,这就是“测深揣情”。

    (四)

    故计国事者,则当审量权;说人主,则当审揣情。谋虑情欲,必出于此。乃可贵,乃可贱;乃可重,乃可轻;乃可利,乃可害;乃可成,乃可败:其数一也。故虽有先王之道,圣智之谋,非揣情,隐匿无可索之。此谋之大本也,而说之法也。

    “故计国事者,则当审量权”,所以谋划国家大事的人,就要审慎运用权量之法,了解国家的综合国力水平。对于国家大事,量权之前一定要加上审的功夫,千万不要搞错,千万不要仓促下结论,要冷静,一审再审。

    “说人主,则当审揣情”,游说国君,就要用揣情之法,探知对方心里真实的想法。“谋虑情欲,必出于此”,一切的谋略考虑、真情喜好,都出自这里。要搞清楚对方真正想什么,要揣度,谋虑和情欲都从这里来。你要是搞不清楚他真正喜欢什么,倾向于什么,那你的建议没有用。要投其所好,就得知道他心中真正想干的事,谋虑也出于此,情欲也出于此。

    “乃可贵,乃可贱;乃可重,乃可轻;乃可利,乃可害;乃可成,乃可败”,一旦掌握了实情,我们就可以操纵他,量权精确,揣情也精确。可以让他贵,也可以让他贱;要他重就重,要他轻就轻;可以让他获利,也可以让他损失;可以让他成功,也可以让他失败。一切好像完全被你操纵于股掌之间。所以,一个人把自己的真情泄露了就这么可怕,完全受人家操纵。

    “其数一也”,“一”特别重要。老子说“王侯得一以为天下贞”。道家从老子开始讲“得一”,要抓住要点,因为殊途同归,所以要掌握要害、关键。“天下之动,贞夫一”,以一就可以喻万,所以,完全掌握了对方的心理,就可以将其玩弄于股掌之间。

    “故虽有先王之道,圣智之谋,非揣情,隐匿无可索之。此谋之大本也,而说之法也。”作为一个说客,作者告诉你,这是谋的大本,一定得会这一套功夫,这是游说的方法。“虽有先王之道”,虽然有先贤圣王的那些大道理、圣人智者的谋略,但是要是不下揣情的功夫,尤其是战国时代,不下鬼谷子这一套细微的功夫,那你就没有办法探知乱世之中人心的复杂。所以光是有“先王之道、圣智之谋”还不够,“非揣情”不可为之。要搞清楚对象,不能见到什么人都讲那一套,像孟子到处兜售仁义,遇到战国时代的梁惠王,第一面就谈不拢了。人家要富强,你跟他说仁义。梁惠王正在新败的时候,要雪耻复仇,结果孟子跟他讲仁义。梁惠王一见孟子就说:“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者乎?”这才是他想要的。有的人表面上假仁假义,心中想的还是富贵利达,你要是不把这个弄清楚,那就“无可索之”。先王之道再好也没用,人家根本就没有兴趣。商鞅见秦孝公也是如此,刚开始也讲先王之道、圣智之谋,秦孝公都快睡着了。商鞅后来又绕了几个弯,才把秦王真实的想法勾出来。《孙子兵法·始计篇》就说“索其情”,人家不会直接告诉你,要想办法把它引诱出来。“非揣情”,不下这个功夫,“隐匿无可索之”,统统都是不可能的。“此谋之大本,而说之法”,鬼谷子在那个时代很坚定地认为(事实上也是如此):想要做事,要建构平台、运用资源,就得用这种手段。

    (五)

    常有事于人,人莫能先,先事而至,此最难为。故曰揣情最难守司。言必时有谋虑,故观飞蠕动,无不有利害,可以生事美。生事者,几之势也。此揣情饰言成文章而后论之也。

    “常有事于人”,心中有谋划,能揣情和量权,“人莫能先”,没有人能够与之抢得先机,他在大争之世永远跑在最前面,竞争中总能赢在起点、赢在中间、赢在终点,人家永远赶不上,望尘莫及。“人莫能先”,这就是竞争的本质。

    “先事而至”,想做事情,还没做,就知道“履霜坚冰至”,懂得知机应变。能够预先知道,有先见之明,是因为早就下了功夫了。很多事情刚一发生就能看出其发展趋势,“此最难为”。断大事断得准,揣情揣得准,而且先一步出手,遥遥领先,是很不容易做到的。人们都想争到那个位置,结果很多人都落后了,他却能一骑绝尘。先知少,先行者也少。为什么有的人变成了领导者,别人追都追不上?就因为看得准、谋划深,“常有事于人”,找对了对象,不会“比之匪人”(《易经·比卦》)。大家都想做事,都想争先,可是有的人早就布局了,时机一到就下手。“此最难为”,这是一般人最难做到的,做不到就没有办法抢先。

    “故曰揣情最难守司”,我们去了解那个关键的人内心中的情感,其情感还不是一直不变的,要时刻掌握他的情绪,才能与时偕行,所定的计谋都合乎时宜,合乎关键人物情感的变化。这种揣情术是最难做到的。每当对方一变化,你就能够掌握其为什么会变,并相应调整,随机应变,牢牢掌握其情绪的变化,这就叫“守司”。但是,即使做到了一定程度的掌控,你还要守密,不能让竞争者知道,要永远控制得当。做到这些真的很难。

    “言必时其谋虑”,老板情绪、欲望的变化,会影响他的谋虑,你就要跟得上,要随时变化。跟着时走,才能做决策,这绝对是动态的。下面的话很多人看了都很受触动。鬼谷子运用自然法则,讲明不但人这么复杂的万物之灵起心动念难以明白,就连小虫子也是。“故观蜎飞蠕动,无不有利害,可以生事美”,“蜎”指蚊子的幼虫。这句话的意思是,看小虫子飞动或者蠕动,无不包含利害关系,由此可以悟出如何把事情做成功。这种小飞虫、小爬虫,都是机,都流露出想干什么,它们所有行动的主导就是生存的利害。孙子说,兵不能随便动,如果动,一定要合乎利才动。他怎么不说“合乎义”呢?因为利害原则在主导。小虫子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考虑到利害,人更是了。冷静观察小虫子爬飞的动作,都可以分析出利益法则。会操纵的人、会观察的人,任何一个小的信息都不放过,然后他就可以按照自己的目的进行最好的利用。像飞蛾扑火,飞蛾认为火对它有利,那你就要运用。有些人对名利有渴盼,你就可以操纵他。“可以生事美”,可以做成你想做的事情,而且做得很成功。

    “生事者,几之势也”,做大事的人,要掌握时机的发展趋势。事情有了征兆,展开来就叫势,后面想要发展,就要运用势。“此揣情饰言成文章而后论之也”,这就要求我们在揣情中善于修饰言辞,然后再进行论说。话要讲得漂亮,足以打动人心,要让人忘劳忘死。有些话不能讲得太直接、太难听,要粉饰一下,要讲得像官样文章。如外交辞令就要饰言,要美化,还要有章法,有起承转合,讲得冠冕堂皇,然后大家再讨论讨论。这就叫揣情,知道是一回事,还要美化美化,“成文章而后论之”。言辞修饰是必要的,儒家讲“修辞立其诚”。在人间世,实际上很多在职场上流行的修辞根本没有“立其诚”,都是包装过度。

    整个《揣篇》在讲什么呢?用《易经》来讲就是噬嗑(び)卦,噬嗑卦下一卦就是贲卦的文饰。都是斗争,丛林法则,莫不有利害。纵横家去见那些国君,不也是互相利用吗?要建功立业,要富国强兵,这是一种交易,进行的就是噬嗑(斗争)。有噬嗑,一定要懂得贲(包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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