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了官场的纷争,也远离了世俗的叨扰,刘伯温放浪山水,寄寓诗文,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朱珠呢,虽然没有正室的名分,但能和心上人双飞双栖,也很心满意足。
与刘伯温过着闲淡恬适的生活相反,天下却处在一种动荡不安的局势中。
至正四年(1344年),奔腾肆虐的黄河接连三次决口。正月,黄河先是在曹州决口,好多州县村落成了河泽之国,朝廷赶忙征调了二万多民工去堵塞缺口,恢复河堤。就在曹州被水患折腾得焦头烂额之时,黄河又在对梁决口,一发不可收拾,朝廷又是征民夫、又是调物资,穷于应付。然而到了这一年的五月,天降大雨连日不绝,致使滔滔河水漫过河堤,向四处漫延,并冲毁了白茅堤、金堤和曹州、济州、克州等多处的河堤,灾民无数,处处告急,救援乞赈的奏章如雪片般飞向朝廷。
中书左丞相别儿怯不花及中书右丞相阿鲁图、郑王脱脱、太师马和儿台等大臣眼见局势一天比一天恶化,再不有所举动,必将酿成民变,元朝的基业也就难保了,因而强逼着久不理朝的妥欢帖睦尔召集众臣,研究对付水患的方针策略。
诗书侍御史市宝启奏说:“黄河水患古已有之,千百年来作乱不止。想那滔滔河水从青藏高地奔腾而下,水势极为湍急迅猛,挟带滚滚泥沙。河南地界土质十分松软,加上又是一马平川的平原,黄河水道迁徙无常,如脱缰的野马。历来治理沙患均以疏浚为主,这是从大禹年间传下的法子。然而近二百年来战乱不断,黄河疏于治理,积患至今,方一发不可收拾。”
元顺帝还没有完全醒过神来,很是慵懒地问:“布爱卿,治河有何妙招呀?”
布玄不徐不急地回奏道:“皇上,治河务必方法得当,若处置正确,则会事半而功倍,延迟水患的到来;若是方法不当,则必将事倍而功半,水患不请自至。今河水三次决口,河堤已是千疮百孔,单单哪里决堤就去修补哪里已远远不能解决问题。”
此言一出,当即有人出来极力反对。顺帝仔细端详,原来是中书平章陈控,陈控反驳布玄,道:“如今河水已将中原大地变成一片汪洋,灾民、水患已火烧眉毛,现在还不是从长计议之时,应当着手加固堤防,堵塞决口。”
工部尚书贾鲁启奏说:“黄河如今已形成一北一南两条河道,北边的新道为新河道,乃黄河水下泄受阻时夺路形成的,南边的河道为黄河故道。臣以为当今治河有两个法子可行。一是加固加高北边这条河道,以防止其横向溃流;二是采取疏导和堵塞并举,将河水逐步迁回到故道上去,综合来看前一法子费工费料费时要少些,后一法子要多出数倍。”
朝堂上顿时形成了两种意见,一种支持布玄从长计议,彻底治河;一种则认为此时当“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方是上策。元顺帝被左说右说没了主见。
脱脱也上奏道:“皇上,臣以为治水患应从长远计议,否则今年修,明年修,年年都要修,还不若根治一次,虽不敢说一劳永逸,但终究可保几十年不出一次大的水患。”
工部尚书成遵启奏说:“皇上,修河的工程浩大,而近年来国库吃紧,恐怕一时难以支付出巨大的花销,且工匠民夫的人数有限,不如依陈控所奏,先将紧要处堵住再从长计议。”
这元顺帝妥欢帖睦尔是个守财奴,大笔的银子花在他的吃喝享乐上,他从不吝啬,若是花到正途上,好比剜掉他的心头肉,他思量再三,便打定了主意。
“众位爱卿,就先将黄河决堤之处堵塞住,待到国库充盈时再彻底治理吧。”
马札儿台、郑鲁图等人还要极力劝说顺帝,顺帝却一拂袖子退了朝。
当布玄下朝步出大殿后,仰头望了望阴沉的天空,低头叹了口气说:“明年还得闹水灾。”
果然如布玄所言,在至正五年(1345年)七月,黄河河水又在济阴处决口。
后来,不得不依照贾鲁的建议对黄河进行大的治理,由工部尚书贾鲁兼任河防史,总揽治河大权。至于贾鲁治河时挖出石人,那已是后话。在此之前,反元的义旗处处飘扬,这些武装力量各自为战,称号也各不相同。有头裹红巾的被称作红巾军,也有将弥勒佛奉作精神领袖,他们四处宣扬弥勒佛降临人世,天下大乱,元朝将灭。还有宣称明王出世,以此号召大众,积聚抗元力量。
那时,人心惶惶,社会动荡不安,诸多民谣广为流传,许多人听了民谣之后,内心更加惶恐。
其中有一首民谣是这样的:天高皇帝远,民少相公少,一日三遍打,不反待如何!
又有:“天雨线,民起怨,中原地,事必变。”
这些民谣如火把一样,点燃了受苦人心中反抗的怒火,那早已积聚在心中多年的怨恨和复仇的愿望一下子释放出来,于是有了一家老小通通参加起义军,一个个前赴后继,与大元朝前来镇压的官军展开殊死的搏斗!
韩山童、刘福通从颍州秘密潜至黄陵冈,与他俩一同到来的还有数百名骨干及几千名教众。韩刘两人秘密商议多次,指挥手下做了诸多准备,只待时机成熟,便可揭竿而起了。
不料百密终有一疏。就在起义的前夜,由于叛徒告密,韩山童被官府捕去,关押在大牢中,生死未卜。一时间整个组织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可急煞了二头领刘福通。刘福通将心一横,号令全部人马集合到黄陵冈治河工地上,他站在一处高地上,振臂高呼,慷慨陈词,发表了一番惊心动魄的演说:“受苦受难的弟兄们!如今顺帝荒淫无度,穷凶极恶,昏庸无道,民心丧尽,实乃四海之内穷苦人不共戴天的仇敌!弟兄们,我们终日操劳,完粮纳租,还要出苦力,到头来却养活不了自己,逼得我们卖田卖家、卖儿卖女,他们却坐享其成,不劳而获!兄弟们,我们不能再忍了,明王已降人世,明谕‘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今有明镜可鉴。”刘福通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面铜镜,高擎在手,接着高声宣讲,“各位父老乡亲若是不信,可亲自掘地以验明王之语!”
刘福通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伙人奋力挖掘他所指示的地方,不一会儿,便从地下掘出一个石人来,这石人果真只有一只眼!
这样一来,群情激愤,高声呼喝着:“反了!反了!反了!”
“推翻大元朝,打到大都去!”
刘福通顺理成章地成了领袖,统帅着成千上万的农民起义军,攻城略地,一时锋向所指,无可匹敌!
退隐江湖、寓居杭州的刘伯温并非不问世事,恰恰相反,他密切地关注着天下的动乱,所谓“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用在刘伯温身上恰如其分。刘伯温在田间博览群书,吟诗抚琴;到了晚上,则夜观天象、占卜未来。
至正八年(1348年)十月,台州黄岩人方国珍聚众造反,在海上独霸一方。
方国珍初举造反的大旗,就有许多人赶来投奔,在不长的时日里就有数千人站到了旗下。
正当众多权臣为处理方国珍事宜争得面红耳赤时,方国珍却走了让人意想不到的一步棋。
方国珍思虑再三,感到自己虽然屡败官军大获全胜,然而毕竟势单力孤,再这样顽抗下去,难保不遭受覆顶之灾,不如求朝廷将自己招安,封上个一官半职。倘若能够成功的话,既能保存实力,又可再相机而动,择势而发。
朝廷为此召开庭议,决定招安方国珍部。
方国珍部接受朝廷的招安后,方氏兄弟也摇身一变,由作乱头领变为朝廷命官,相关的消息渐渐传遍了江浙大地,百姓对此议论纷纷、看法不一。
刘伯温闻听到这样的消息后,沉思良久,尔后对朱珠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从前楚国的太子有好生之德,酷爱饲养各种动物。一次,他的手下抓到了一只乌鸦,楚太子便将乌鸦养了起来。他知道传说中的凤凰是吃梧桐树的果实,于是他也用梧桐树的果实来喂食那只乌鸦,希冀乌鸦吃了梧桐树的果实后也能发出凤凰般超凡脱俗的叫声。此时,有个好心人对楚太子直言:‘乌鸦终究是乌鸦,断不会因为吃了与凤凰一样的食物后,就发出与凤凰一样的叫声。’楚太子一意孤行,依旧用梧桐树的果实来喂养乌鸦,乌鸦呢,非但没发出凤凰般的叫声,反而伺机跑了。”
朱珠眨了眨她美丽动人的大眼睛,说:“我明白了。”
刘伯温追问道:“你明白什么啦?”
“师哥讲这个故事是别有寓意的。那个方国珍就是乌鸦,楚太子嘛就是妥欢帖睦尔。”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刘伯温装出一副很是欣慰的样子。
“去你的,又来讨便宜。”朱珠脸涨得桃红,嗔怒道。
“方国珍呀,用不了多久,他便会起兵造反的。”刘伯温很是自信地说。
刘福通率领那支红巾军,先是攻打下朱皋,刘福通指挥手下将朱皋的粮仓打开,赈济灾民,这项措施顺应民心,当下有几十万人参加到刘福通的队伍中来。
队伍的不断壮大使得起义军底气十足,作战时气势如虹、锐不可挡,杀得官军望风而逃,相继攻克罗山、汝宁、光州等地。
这支红巾军足以让朝廷感到头痛不已,朝廷千方百计要扑灭这支红巾军的红焰时,在新州又冒出了一支红巾军来。
这支红巾军的头领是徐寿辉、彭莹玉。徐寿辉这个人原是个贩布的,早年推着小车走街串巷兜售布匹,后来与彭和尚彭莹玉相识。彭和尚当年举师不成,便隐姓埋名,等待时机,以便东山再起。
彭莹玉在四处流亡时遇见了徐寿辉,见此人身材魁梧,鼻直口方,十分的健谈,有一股领袖气派。于是,彭莹玉便向徐寿辉宣扬弥勒教教义,鼓动徐寿辉伺机造反。
徐寿辉早就胸怀野心,他听一个相面的讲他本是皇帝的命,如今彭莹玉的一番鼓动,让徐寿辉又重新做起皇帝梦来。于是,他与彭莹玉一道四处联络,招集部属,暗蓄兵器粮钱待机而动。
至正十一年(1351年)五月,刘福通率先揭竿而起,元朝政府抽调各路人马前去镇压,徐、彭两人感到举大旗反元的时机已成熟。
是年八月,徐、彭率部在新州起义,与刘福通一样高举红巾军的大旗。
寓居杭州的刘伯温通过多日来对星象的观察,已预感到杭州不久将陷于兵灾。湖北、江西等地的难民陆续地出现在杭州街头,给这个号称“人间天堂”的圣地平添了几分“人间地狱”的景象,真是滑稽。
战火东移,迟早有一天会烧到杭州城。俗语讲:“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刘伯温心中在盘算:应当早下决断,莫要待到大军兵临城下,上天入地皆无路时再作谋划。
就在刘伯温在书斋中来回踱步,思虑着何去何从时,书斋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朱珠如一阵风似的进了门。
“温哥,今天我上街买菜,见到难民比昨日多了许多,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真的好可怜。他们聚集在街头,无处可去,我从他们那里还学会一首民谣。”
“哦。”刘伯温的神色很是凝重,这么多的黎民百姓落难街头,疲于奔命,他的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可他又能做些什么呢?前几日,他已号召杭州城内的绅耆们捐钱捐粮,开设粥厂赈济灾民,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那民谣怎么说?”
“是这样。”朱珠先是仰头想了想,继而仿着难民的腔调,唱了一遍,词文是这样的:“堂堂大元,奸佞当权,开河变钞祸根源,惹红巾千万。官法滥,刑法重,黎民怨。人吃人,钞买钞,何曾见?贼做官,官做贼,混贤愚,哀哉可怜!”
词中的激愤之情一下子击中了刘伯温的心。他想:这也许是哪个落难的读书人在逃难之余有感而发。我若也成为这逃难大军中的一员,不知该会是何模样?
“我们该怎么办呀?”朱珠素知刘伯温是个大孝子,战火既然能烧到杭州,那么不久也会烧到青田,家中老小的安危必将牵动刘伯温的心。战乱之时,什么不测之事都有可能发生。一向以韬略过人而自夸的刘伯温焉有在这紧要关头毫无举措的道理?
“看来我们只有动身回青田一趟啦,也许我们未到青田,青田已被红巾军占领,但总比在此地静观势变要强许多。”
朱珠听完这话,也就不再说什么,而是着手收抬行装。
就在动身的前夜,宋濂突然来到府中,他是过府来告别的。
宋濂被刘伯温迎进书斋,宋濂开门见山地说:“伯温兄,如今局势大坏,杭州城不可久留,愚弟特来辞行。”
“是呀,山雨欲来风满楼。不知潜溪老弟准备去何方?”
“如今刀兵四起,天下已难寻一块太平之地清静之所,我准备去富春山,或许那里会远离战乱。”
“哦?莫不是要学那严光严子陵,到风光秀丽之处隐居下来?”
“朝廷无能,百姓遭殃。读书人在战乱时最是无用。”宋濂见到朱珠进进出出地收拾东西,便问,“怎么,伯温先生也要离杭?”
“实不相瞒,杭州城危在旦夕,我趁此时道路尚未被封锁,先回家探望一下,安顿安顿家中的老小,要不然的话,我的心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
“应该,应该。”
“潜溪老弟打算何时动身呀?”
“行囊我已收拾好了,就放在门外的马车上,与你告完别,我就上路了。”
“老弟,如今是乱世,道路上很不太平,趁火打劫之人多如牛毛,你可要注意安全,多保重身体。”
“谢谢。好吧,我们就此别过吧,你也要保重自己,咱们后会有期!”刘伯温上前一步,一只手拍着宋濂的肩头,另一只手与宋濂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四目相对而视,也没再多说什么。
翌日,刘伯温与朱珠佯装成逃难之人,踏上了返家的路途。
路途上的行人很多,道路时常被阻塞住。人的想法就是奇怪,明明杭州城危在旦夕,偏有人以为是安全之所,全然不顾大批从杭州涌出的难民,执意要赶赴杭州。刘伯温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说不定那些人与自己一样,正要回家去。
在人流中挤了好久,道路终于变得好走一些。朱珠不由得暗暗佩服师哥的神机妙算。原来离开杭州时,朱珠提议雇一辆马车,刘伯温却摇了摇头说:“现在不要雇,雇了也白搭。走一阵再雇吧!”果然,路上的马车实在太多了,一辆接着一辆,哪一辆也走不动,远没有人的两条腿走得快。
待走到人流的末尾时,刘伯温的妙算又得到了验证,在杭州时,因为需要马车的人实在太多了,马车的佣金暴涨,高出平常好几倍来,刘伯温劝阻朱珠不去雇马车时,还对朱珠讲:“到时候,我们能花比平日贱几倍的价钱雇到一辆好马车。”朱珠听了这话,觉得师哥是在痴心妄想,然而在距杭州城七十里处,马车由求之不得转为甩手货,众多急于进杭城的人,在此纷纷弃车步行,车主根本拉不到回去的客人,不拉又有些不甘心,因而干脆贱价以求能拉到生意。
刘朱二人挑了一辆最干净、舒适的马车,花了不到原来三分之一的佣金。
马车载着刘朱二人在颠簸的道路上行驶,朱珠因多日的劳累,居然睡着了,睡得很甜美,发出轻轻的鼾声。刘伯温的心却已飞到青田的家中。
离家多年了,父母也日渐衰老,自己却未能很好地在跟前尽孝,心里就感到一阵阵的愧疚。一会儿,刘伯温又想到今年自己已然四十有一啦,回想这四十一年走过的路,真是人世恍然如梦啊。他又看看酣然入梦的朱珠,早已不是当年情窦初开的少女,跟着他奔东奔西,为了他忙前忙后,付出了那么多,自己却连一个名分都不能给她……
当马车停到刘家大院时,刘伯温才发现有一个要命的问题他却忽视了,那便是怎样向家人介绍朱珠。
然而已没有时间容他仔细斟酌,赶忙招呼朱珠下车与他一同进去。门人一见大少爷回来了,早已飞身进去禀报,刘伯温尚未走到跨院,父亲在母亲的搀扶下已走了出来。
刘伯温向父母施过礼后,便将朱珠拉上前,对父母讲:“这是我师妹朱珠,这些年我的起居生活全由她照顾。”
非常含糊的一句话,老父老母也没有细细追问。
众人来到厅堂之上,刘伯温简略地将近来的经历告知父母,老父刘伦问道:“温儿,兵荒马乱地跑回家中,有甚大事?”
“父亲,风传红巾军残暴凶狠,杀戮无辜,所过之处,血流成河,孩儿实在牵挂家中安危,因而特地赶奔回来。另外,杭州城乃兵家必争之地,我观天象得知杭州城将不久被红巾军所破,好好的人间天堂变为是非之地,因而也就回来了。”
“哦。”刘伦手捻胡须,打量着儿子,随后说,“也好。各地揭竿而起,大兴刀兵,多半是官逼民反,许多人不过是想混口饭吃,领头作乱的多怀不轨之心,凭借苦命人尸骨如山、血流成海来达到非分之想。”
“正因如此,世道变幻莫测,时局也愈加扑朔迷离。”
“温儿,家中的安危你就不必分心了,我正打算迁回武阳村去。那里民风淳厚,又地处偏僻,不用畏惧各种队伍的侵扰。温儿,你可要放开眼量,立定脚跟,谨慎处事呀!”
“是,孩儿记取了。”
刘伯温的母亲在旁边一直未吭声,此时开口说话:“温儿,到后边看看你娘子和孩子吧,朱姑娘在这里陪我们聊聊。”
刘伯温只得遵母命去了后边。
他的原配夫人正在房中做着针线活,两个孩子在院中玩耍。丈夫突然回来,她焉有不知之理,特别是与丈夫一同回来的还有个女人,她做针线活不过是借此掩饰心中的忑忑与慌乱。她自信没有什么对不住刘伯温的,怎奈刘伯温的心中早有旁人,因而与她的关系十分冷淡。俗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丈夫对她没甚爱意,她也只有认命了。平日里操持家务、侍奉公婆,特别是两个天真活泼的孩子,便是她生活的全部了。
刘伯温先在院中与两个孩子亲昵了一会儿,随后才走进房中,找了张椅子坐下。
他夫人也未抬头,依旧做着手中的针线活,只低声问了声:“回来了?”
“嗯。”
“路途上累吧?”
“嗯。”
屋内的空气很是沉闷,她想专心致志做活却接连几次扎了手,他想马上回到厅堂去,看看母亲如何对待朱珠,可就是站不起身来。刘伯温打量着房中的摆设,如此陌生,他好像置身在一个陌生人的房中。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挨过好久。刘伯温下决心站起身来,对那个远远坐在床上依旧做针线活的她说了句:“我去前边看看。”
说罢,一挑门帘头也不回地走了。
剩下房中的人呢,手中的活儿也不做了,气恼地扔到墙角,将身子伏在被上,呜呜地哭开了。
刘伯温回到前厅,看见父母依旧在座位上,而朱珠刚才坐的那个位子上,却是空的。
刘伯温的头嗡的一下子变大了。他声音颤抖地问他的母亲:“朱珠呢,她去哪里啦?”
“哦,她说去探访一个老朋友,就走了。我们拦也没拦住。我问她要不要跟你打个招呼再走,她说不必了。”
老太太的回答滴水不漏。刘伯温的心中很清楚:朱珠压根儿就没有什么老朋友在这里!一定是母亲对她说了些什么。
刘伯温想要询问刚才谈话的内容,但看到老太太脸上毫无表情,知道问了也是枉然。于是说:“我出去走走,顺便探访探访老朋友!”
其实,这不过是个托词而已。他来到街上不停地找,疯狂地找,可在茫茫人海中找寻一个人谈何容易。
直到天黑,一无所获的刘伯温满怀沮丧懊恼的心情回到家中,面对精美丰盛的晚宴,他毫无胃口。
夜间,刘伯温和衣而眠,一点睡意都没有,满脑子想的全是有关朱珠的事,她为何不辞而别,她会去哪里,她现在怎么样……
他试图占上一卦,算算朱珠现在会在哪里,但注意力始终难以集中。他隐隐约约地感到朱珠与自己的缘分已经完了,也许今生今世都难以再见到她了。
第二日一早,刘伯温又借故上街了,他将青田县城的每一个角落都找遍了,然而,直至夕阳落山,依旧没有寻见朱珠的踪迹。
也许她早就离开了青田。他在心中这样想。
第三日,父母正式将居所迁回老家武阳村,刘伯温只得陪父母妻儿一道回了武阳村。将家中一切都安顿好后,刘伯温与家人辞行,只身一人混迹到北去的人流中,他要独返杭州城。
前不久刚刚走过一遍的路是那样地熟悉与陌生,熟悉是由于山水景致还是原来的大致模样,陌生是因为没有了朱珠的相伴。
在闲暇之余,刘伯温用尽平生所学来探测朱珠的行踪,然而,一切结果都是杳无音信,就好似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过朱珠这个人似的。
朱珠为何不辞而别成了刘伯温心中的一个不解之谜。刘伯温突然发现自己早已习惯了有朱珠陪伴左右的日子,如今没有了朱珠,一个白天好似一年,一个晚上好似一万年。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这十四字的意味刘伯温现在的感悟最深。
刘伯温的心中还残存着一线希望,那便是朱珠只身一人回到了杭州的蜗居,因而刘伯温急切地要返回杭州,也许当他推开空门冲进院中时,朱珠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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