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此，她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回以一笑。殷宁吓了一跳，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别处。
沉默了半晌，只听见云主咳嗽了一声。“不必着急去新城。先去京中寻访一位名师。好好学学治国之道。”
“父皇，儿臣蠢笨对治国之道不明所以。纵使有了名师也是徒劳无功。”刘子云宁愿自己就是一个莽夫。这样至少二哥不会忌惮他。他这一生只想为二哥肝脑涂地。而至于其他的，他什么都不想要。纵使是学会了治国之道又如何，徒增烦恼。
“你真真是没有一点向上之心。这治国之道和治兵之道是相辅相成的。你领兵多年，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云主端起了茶盏，投掷在地。没人敢上前收拾。李天上前收拾。殷宁又端了一盏茶上前。
“陛下请息怒。五殿下的能力有目共睹。陛下明明只是希望五殿下能够安心留在京里为朝政效力。可在五殿下听来，以为陛下质疑他的能力。少年心性。陛下莫怪。”她柔声劝着。云主看了她一眼，问，“刘子云，你说说，是这样吗？”
“父皇，儿臣就算是在新城，也可以学。”
“然则新城贫瘠，荒无人烟怎来名师？”云主微微蹙眉，有些动摇。殷宁自顾自斟茶。这个时候多说无益。如果二殿下执意要让五殿下去。她若是开口了，岂不是自寻死路。
刘墨漓终于开口了。“父皇，五弟一直坚持说要去。儿臣劝不住。只当父皇定能有法子制住他。不然就给他找个师傅，管管他罢。”
他一出生，楼胥天倒是不急了，伸手端了茶。一副看好戏的姿势。
“你倒是说说看，这京中能有谁管得住他？”
“秦钟秦大将军。”
“他？”云主有些犹豫。年过四十的秦钟，老当益壮。这些年来一直镇守边疆。如今回京述职。是个好人选。只可惜心中属意他前去新城。
“秦将军镇守边疆已满十五年。回京述职，总计有两年有余。这段时间，他也不用厉兵秣马，想必是有时间的。这武将还是需要虎将治。”刘墨漓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漫不经心地说笑着。
云主看着刘子云，叹息道：“这秦将军，朕有意将他派往新城。至于你师傅的事，再议不迟。”
“如果是秦将军前去，那么五弟也无话可说，技不如人。”已经探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他愈发地没发心思。茶盏在手中转着圈。看上去很是不严肃。云主见他这样忍不住呵斥了一声。“身为皇子，也没个正经样。请安退下吧。”
言下之意是省得在这里碍眼。刘墨漓求之不得，站起身赶紧走人。殷宁送他们出门。那回廊环绕的太和殿。送他们这一路，路途尤其漫长。
“刚才谢谢你了。”
“五殿下，你明明知道这么问陛下一定会生气，犯不着去冒这个险？”
“恩，就算知道也想要问清楚，究竟谁将取代我。”
看他神色有些为难，殷宁便不再问他，只将矛头盯着刘墨漓。“二殿下又为何不早点说，非要看陛下生气？”
“如若还有转圜的余地，本宫希望子云能去。”
这件事他倒无意隐瞒，眼神从她的脸上滑过，轻笑，“你在父皇跟前伺候得不错。这么快就能说上话了。”
殷宁蹙眉，并不想听他扯这些题外话。“殿下想知道什么，可以先来问过我，犯不着自己冒着大的险。加之今天楼大人也在，不平白让他看笑话。陛下这几日批奏折，我就在边上看着。他属意谁，我还能看的出来。”
他伸手扶着她的脸颊，笑问，“你生气了？因为本宫将你排除在外？”
“不。我从来没有想过殿下能遇事和我商量。我只希望，你要冒险，不要扯上五殿下。他不是你的挡箭牌。”
闻言，他的脸色铁青。他先转头看了看子云。再回过头来看着她的时候，眼神有些不一样。
“你说的有道理，往后我是该考虑周全。”他可以拿任何人阻挡，却唯独不能是子云。全心全意信任自己的弟弟，他怎能利用？
“殷宁这与你无关，你……”子云急急插话。殷宁抬高了声音盖过他的。“殿下能这么想，就够了。宫门到了，奴婢就不远送了。二位殿下走好。”
她说着也不等他允许，转身就走。她脚步匆匆，躲避之心，昭然若揭。仔细揣摩她最后那一句话，让人误以为刘子云是她殷宁的私有物。何时起，两人的关系这般亲密。
“二哥，你别将殷宁的话放在心上。她一时情急……”
“你和她何时起这般好。为替你说话，都不稀和我翻脸。”他满脸笑意，可是隐隐中也带着些怀疑。这让刘子云很无奈，突然之间他什么都不想说了。
“怎么不说了？我还以为你会解释一下。”
“说来不怕二哥笑。我当她是朋友。”
“朋友？”刘墨漓一愣，随即一笑。就这样一笑，嘴角微微一扯，本没什么意思。可在刘子云看来仿佛是嘲讽。他就忍不住动气，“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也许二哥你从来高高在上，所以不珍惜那一片冰心在玉壶。她的心透彻纯净。她的心七窍玲珑。她聪明，却看不透有些人，究竟是不是值得？”
“子云……”他压低声音，低低威胁。“以奴为知己，我随你。你也最好记住，你和我一样是高高在上的。你若是放低身段，我亦随你。唯独我和她之间的事，你无权过问。”
“二哥，我累了。先回去了。”他这一天一直是愤愤不平的。再呆下去，怕自己不受控制。
分开之后，他没去别处。只在丽人阁外边上等着。暮色四合，她踏着晚霞归来。看见暮色残阳中熟悉的背影，殷宁一路小跑上前。
“五殿下，你怎么在这里？等我吗？”
“恩。先前见你生气了，当着二哥的面又不能问。想想还是来看看，免得你心里难受。”
她抿唇一笑，“见到你，就不难受了。”
“今天，你错怪二哥了。我的脾气他也不能控制。和父皇吵起来，也是我意料之外。”
殷宁轻巧一笑。“我知道了。我并不曾放在心上。只一件，你没事就好。”
两人相视一笑。
……
是夜，殷宁在灯下绣荷包。小云一直说要一个，怕自己绣得不好看。硬是要殷宁帮忙。平日里不得空闲，便在夜里赶工。也实在想不起还有什么花样。便照着之前的花样绣了个一模一样的。第二天便让人拿去给了小云。
她依旧还是在前殿伺候着。李天端着画眉鸟在逗趣儿。殷宁抬头看着，笑了一声。“李公公您老还真是喜欢这只画眉。”
“我更喜欢养鸽子。只是这宫里忌讳养鸽子。”
他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来一只鸽子。见状殷宁吓了一大跳，夺了那鸽子，抽出了那信，然后放飞了鸽子。飞速地藏好了信，殷宁气道：“李公公你怎么就没个危机意识。若是叫人看见了，你我脑袋还要不要了？”
“我就这样拿着进来的，也没人敢问。总目睽睽之下还能那么泰然处之才会没事。”李天叹息着摇头，“你还需要多学学。有事没事，并不是眼睛看见的那么简单的。”
“李公公是否还有其他事要提醒的？”
“没。只想告诉你，生意成了。尽赚了十万两白银。”
“暂时永盛剑坊的开支不成问题了吧？”
“是这样。”李天继续伺候着画眉鸟，怡然自得。殷宁拧眉思索片刻后，道：“那么乘着这个时候去准备几样东西。”
“准备什么？”
“我改日列个清单。你拿去给青师傅就是了。”
“好！”远远地看见云主来了，李天给她打了个手势。两人收拾收拾便迎上前去。
“刚刚朕见一只白鸽在太和殿上方盘旋。便命人捕了下来，去查查是何人胆敢私自放白鸽。”有小太监将白鸽拿了上来。李天和殷宁对视一眼。
两人齐齐跪下。
“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云主斜靠在美人靠上，看着他们两人。“你们俩个谁先说？”
“回陛下，这鸽子是奴婢放出去的。”
“从何而来？”
殷宁这是愣了一瞬。李天立刻接口，“回陛下，在前殿院子里头立着。奴才拿了来，给殷宁逗趣。谁知她手一松，竟放走了。本以为不过是一只野鸽。不曾想扰了陛下安宁。”
“野鸽？”云主一挥手，拨了一下托盘上的鸽子，“朕看着不像。应是人饲养的。”
“奴才着实不知。是在前殿海棠花下拾到的。”李天的话已经带着哭音。云主听着不舒服，微微蹙眉。李天立马噤声。
“命人去查，这白鸽究竟从何而来？一一查清楚。再不济伤养好了它还得飞回去。”
“是——”众人领命离去。李天心里那个急。倒是殷宁依旧如常，细心地照顾云主。
等到午膳过后，云主歇下。李天才想问她什么。可是她一溜烟就跑不见了。这只白鸽是二殿下送她的。那一日若不是这鸽子，她或许就死在雪国了。而这白鸽从离落宫出来，到时候养好了伤会去的地方要么是流水阙，要么是离落宫。
她前去就是问问养鸽人有没有办法引去其他的地方。养鸽人给了她一只哨子，让她找人在鸽子起飞时，在想要它去的地方吹上那么一声。殷宁着实没有办法也只能先接了下来。
手里紧紧攥着那银笛。一路走了出来，撞见了正在陪同宠姬游园的刘墨漓。
殷宁急着回去。明明遇见了，也没来得及解释。她飞跑着离开。刘墨漓才想问她怎么来了也不曾禀报他。而今面对面遇见了，居然就这样跑走了？
她当这里是哪里？
一直隐忍着怒火。派了人在丽人阁等了整整半天，才在日落之后“请”回了她。她一进门，就看见了他铁青的脸。
“二殿下，事情紧迫。奴婢长话短说。您送我的那只白鸽突然飞进了太和殿。陛下跟前我不能承认那是我的鸽子。等那鸽子养好了伤，它一飞回来。奴婢到时候是难辞其咎。更会牵连二殿下。所以奴婢中午的时候是来找养鸽人想想办法。又不能让人发现便赶着回去。没能给殿下请安，还请恕罪。”
她愈发是不想单独与他呆在一起。一开口就将所有事解释清楚。他竟也无话可问。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颔首。
“既然如此，恕你无罪。”
“多谢殿下。”她说着，早已要走的心思，只等着他开口。可他偏偏就是不说，自顾自地写着字。
她顾自福身，想要离开。被他一个眼神阻止。便在一旁为他研磨。
“这些日子，在太和殿也是这样研磨吗？”
“陛下最不喜写字的时候，墨汁不畅。不似殿下随和，研磨的时候停不得片刻。”
他握住她的手，扯入怀里。吻落下的时候，她整个人颤抖了一下。最终却还是沉默地接受了。吻着她，拥抱她。乃至完全拥有她的时候，她都是平静的。再感受不到她的悸动。总觉着少了些什么。
夜深时分，再度拥着她，同榻而眠。她的睡颜恬静。想着她次日赶早起身要去伺候父皇。所以次日一早，在她睡衣朦胧的时候为她整好了衣裳。抱着她一同上了软轿。
晃悠悠的，睡不安稳。睁开眼，只看见那玄色的布帘。心下不知是何物，乍然惊醒。
“怎么？”他出声问。殷宁侧头一看。狭小的软轿之内，两人紧紧贴着彼此。
“殿下？怎么回事？”她有些迷糊，又有些不舒服。说话间顺势躺倒在他怀里。习惯了这样窝在他的怀里。习惯了被他拥着，却不知为何，一点都不舒服。
“天色好早。等落轿，再回太和殿便不过几步路。”
她听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言不由衷地开口，“殿下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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