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这几日。楼妃日日夜夜伺候在身边。可是他眼里看见的，心里想的却不是眼前人。
“殿下，陛下派了太医来。你就这样赶回去，合适吗？”
楼妃端了药盏递给他。他接过一饮而尽。
“没什么不合适的。如今本宫和父皇之间的嫌隙，不是御医能治好的。”
“殿下，不就是贪污吗？陛下纵使知道也不该生这么大的气。”
“本宫猜测此前定是发生了别的事。父皇在责怪我的时候，说一直以来对我的所作所为诸多忍让。却不料我这般泯灭良心。”他有些挫败，伸手抚着额头。“是本宫处事太不小心了。等你哥哥来了，要他这几日暂时放下手头所有事务。安心地上上朝，休息几天。”
“臣妾记下了。”这些天，太子一直也没说过话。能说这么几句，楼妃也满足了。伺候他喝下药，便在一旁拿起书翻着。
“陛下，过几日就是皇后娘娘的寿辰了。今年是否照旧前去祝贺？”
“我伤成这样，怕她见了伤心。你代我去一趟。等我伤好些，再过去一趟。”
楼妃思衬道：“静心斋离京都也有一天脚程。我便早几日去，也好尽尽孝心。”
“随你。”
“只是殿下身边每个伺候的人，臣妾放心不下。不如让紫烟妹妹先去。我寿辰那天赶过去。不知殿下意下如何？”她手托腮，回眸看了一眼。满是忧思。
刘墨胤淡然一笑，“随你。你说怎么好就怎样？”
叶紫烟这些年来入宫，一直以来都是冷冷淡淡的，不理世事。让她去静心斋伺候，她断然不会拒绝。
这日正午，殷宁领着一位太医前来。楼妃代为婉拒。
“楼妃是个明白人。太子殿下正在气头上糊涂。你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这太医我就搁下了。怎么处理还看太子妃的了。”
殷宁搁下话就要走。楼妃冷冷一笑，“我没自信劝服殿下让太医看伤势。不如你代劳如何？”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正好，陛下也要奴婢寻个机会瞧瞧严不严重。”
楼妃话中曲折之意她听得明白。拿出陛下的名头，四两拨千斤。楼妃也无可奈何。
进了内殿，就听见一阵沉闷的咳嗽声响起。殷宁侧头看了看太医。太医近前去把脉。刘墨胤手一甩，他唯唯诺诺地退到一边。
“殿下——”殷宁也随着走了进去，“便让大夫瞧瞧，奴婢也好去恢复陛下。这身子是自己的，何苦与自己过不去？”
听见她的声音，刘墨胤不说话，只看着她。太医上前把脉。“太子殿下的伤不碍事。开几帖药，再喝几日就成了。”
“没事就好！”殷宁长舒了一口气。“那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奴婢告退。”
他也不曾留人。
出了门，只见楼妃用异样的眼光打量自己。殷宁礼节周到地福了福身。“楼妃娘娘，陛下的意思是太子殿下伤愈之后，重新监国。你尽可以放心。”
“殷宁姑娘一直在陛下身边伺候。有一件事劳烦姑娘明示。”
“不敢当，楼妃娘娘有事，尽管吩咐。”
“太子此前是犯了什么事？陛下这滔天怒火不会仅仅是因为收受贿赂。”
殷宁迂回提醒。“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太子犯了什么事，奴婢不清楚。只是楼妃娘娘也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想一想。为何上一次，您生着病，陛下都发那么大的火。”
“你……”楼妃柔柔笑着，不置可否。
殷宁自昭阳殿出来，打发太医去回陛下。自己却是朝着流水阙走去。
她心里知道陛下还惦记着太子，这一次的打击已经是致命的了。可太子这一受伤。这一剑下去，云主心里头多少有些介怀。因此对太子的处置至今未下。时间拖得越久，很可能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云主的意思是处置还是要处置的。可是监国一事，还是太子担着。
若是就这样，白费了这一番苦心波折。
她不得不想别的办法。进了流水阙，雪早已等在那里。
“雪，在永盛剑坊间找几个剑术高超之人。兵分两路，一路去去王尚书府中，一路去他们关押人口的地方。”
“做什么？”
“简单说来就是放了那些人，抢钱。”
“为什么？”这要付出的代价肯定不小。事情不需要他们来处理。
“陛下现在并没有很责怪太子的意思。他为了保太子周全，处理王大人一事可能要考虑。所以今晚明日肯定不会派人去处理。若是有人抢先一步劫掠了王尚书府。而那些作为证据的奴隶若是不翼而飞。陛下肯定会怒不可遏。届时，太子殿下就算是于此无关。也一定逃脱不了惩戒。”
“就为此？”雪轻轻一笑，“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你知不知道若是被查到。”
“这件事我想得很清楚。我亲自带人。届时会以二殿下的行事方式解决这件事。就算是有人发现了。也如坠云中，迷雾重重。”
“你真的打算如此。”雪知道她既然已经决定，那么一定是有了全盘的打算。既然都已经决定好了，那么就不会善罢甘休。
“雪，让人将聚会的时间也提前。我不能三天两头的出宫。今晚我已经安顿好了。往后隔几天就不可能再出去了。你先行出门，我随后就到。准备好一切，等我。”
他颔首。殷宁回到太和殿，伺候云主用晚膳。
“听李天说你今晚要出宫。”
“故人的生辰到了，半年了也没有去上一炷香。心里觉着愧疚，想去告诉她，废奴的好消息。没有人会去取她的长生牌。奴婢要是不去，就没有热闹了。拖得久了，心里不安。”
“故人？何故？”云主说话总是这般有趣，殷宁忍不住笑出了声。“回陛下，这位故人是我在梨园的师傅。因为种种缘故，死于非命。”
“薄命之人。”云主搁下了手中的筷子，没了吃饭的胃口。李天夹了菜，劝道：“陛下再多吃一点吧。这些天你一直没什么胃口。”
“想起了一些事，一些人，没有胃口。”
殷宁淡然一笑，“陛下觉着心里不舒服，派人去处理了就是。这菜搁着看着让奴才们不舒服。偶尔也让奴才们心里舒服一次。”
云主被她的话逗笑了，伸手抓起了筷子。
“你要出宫就早些准备出去吧。夜路不好走。带着眹的令牌出宫。”
殷宁答应了一声，收下了令牌。天色还亮就能出宫，还真是出乎意料。殷宁去请了长生牌之后，策马赶往永盛剑坊。她一身紫衣逍遥而过。白马儿在飞舞阁前停下。她进门换了一身衣裳，换了黑马向着永盛剑坊走去。
那一对饕餮吓到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恐怖生物的马儿。马儿提起前蹄仰天长啸。殷宁踏着脚蹬，一跃落地。她点上了香，插好后。低头拍了拍下摆。这才冲上前去敲门。
门缓缓开启，小童迎上前来。“门主，你来了。”
“人都到齐了吧。我看香都点上了。”
“青师傅已经等在里头了。”
殷宁颔首，一边走一边整理着袖口。长长的绳绑好了袖子。她低头跨进了门。
青色见她一身的劲装，问，“门主你这是要去哪里？”
“雪，准备好了吗？”殷宁抬头扫视了一圈。雪微笑着点头。
“那么去贩卖市场的人跟我来。”她说着在腰上系好了匕首。
“门主万万不可，此去万分凶险。”
“青师傅不必担心。我不打没有把握的战。一切事宜，等我回来再议。各位先行商议。我不在乎过程，只在乎结果。”她说着在一边架上随手拿起了那把剑。“就拿这些人，试一试我们永盛剑坊的剑。是否足够锋利。”
“静候门主佳音。”
雪既然已经出声了。一干人等便不再做声。
一行人到了那黑暗的小楼。打开了那些上了门的锁。带走了那些木讷的人。用火药在最短的时间里将那小楼夷为平地。
浓烟滚滚中，殷宁将受伤满是鲜血的剑扔在了地上。她从来不拿一把剑两次。因为她怕她的剑会染上戾气。
回到剑坊已经是三更天。她一身的灰尘血污。
“你浑身都是火药味。用的火药从哪里来的？”
“我说过，这是我一项的行事方式。”
青色皱眉看着那一群瑟瑟发抖的人。“你毁了那里也就算了，把这些人都带来了。生怕别人不找来？”
殷宁勾唇一笑，甚是不以为意。“王大人就快自顾不暇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人。只是这些人，留着也是麻烦……”
“门主，既然人是你决定要救的。便由你决定。想不出办法赶走就是了。”
殷宁缓缓转过身，看着那些人。这些人留着就是祸福难定。赶他们走。他们又是没有身份的人。若是一路乞讨着回到故土也是一番磨难。甚至会有性命之忧。殷宁只觉头疼欲裂。“我不知道。要走要留，让他们自己决定。”
“留下是万万不可的。至少不能留在总部。由着各位主事带回去。”
“也好！”殷宁随意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小憩。一场喧闹过后。所有人都潮水一般涌出门去。满堂喧嚣过后，只剩下一个人孑然独立。
雪看着他一身的缟素，问，“你为何不走？”
“我在等一个人。必须留在京城。而离开了这里，我将没有容身之处。”
“你是个聪明人。”听见如此婉转悦耳的声音，殷宁微睁开眼，看着他。
从他身上衣着可以看出，在那些人中他也算是极品了。那一日她和五殿下去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他。他或许是有过人之处，或者有一技之长，或者有用武之地。
“雪，你还记得那一日我们去过那里。没见着他。”
“你的意思是……他不是奴隶？”
“不。他确实是被关押在那里的。”
“那……”
“琴姬！”殷宁突然想起那一日，琴姬所说的话。她说只要她帮忙找一个人，甘愿以性命相报，殷宁突然想起，猛地站起身向着他走去。“你是不是有一个姐姐？”
闻言，男子的脸煞白。“你……怎知？”
“你的姐姐被王大人献人了，是不是？”
“你……”他上前抓住她的手腕。“你见过她？你认识她？是她要你来救我们的？”
“她还没那个本事。救你也不是为了她。”殷宁深吸了口气。既然有他在手，那么琴姬就能为她所用。从她的所作所为可以想见，这弟弟对她有多重要。
“青色师傅，这个人我就交给你了。他与我，有用。”
“知道了。”
“带他下去吧，我们还要议事。”
三更已至，殷宁匆匆翻了翻账目。“青色师傅，上一次我列的清单，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门主，万把弓弩，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已经完成大半了。另外那万匹丝绸已经备下了。那万石粮食也买了。还没运来。不知门主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买通一个人需要很多的金钱。”
“门主要买通什么人？”
“当今的皇后。”
“皇后？”雪蹙眉，给众人解释道：“就是太子殿下的生母。她一直在静心斋吃斋念佛。怎么会要这些东西？”
“她很快就会回来的。迟早会用到的。”太子殿下出事，她肯定不会坐视不管。当初就是为了太子殿下一事，负气离开的。她一定会回来。
“门主如何断定，若是没有用，我们这里就腾不出一点多余的银子了。”
“信不过我，又为何替我操办。”
如果没有远见，如何为将来打算？这一步一步精心策划好的，就算有意外，也必须物尽其用。
此言一出，一干人等立时噤声。
“殷宁，我们该回宫了。迟了赶不及。”
“我今日是奉了皇命出宫的。我要去锦儿师傅灵前守一夜。这回去的一路，你自己小心。”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