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月色中寒铁散发的光芒,有些骇人。擦身而过之后,那人转而回来。从身后响起的马蹄声催促着她拼命前进。来者不善,她能躲就躲。可是马儿已经撑不住了。从皇城而来。她实在是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不得不掉转头来,面向来人。先发制人。
手中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来人生生接了一招后,反身倒戈。殷宁夹着马儿往后退,躲开了剑,却撞到了街边人家的木门。
“砰——”一声巨响。她连人带马进了屋内。狭窄的小屋,连转个圈的余地都没有。唯有弃马下地。这是一家布店。殷宁伸手抓了布就扔。几团布下来,来人已经撑不住,扑到在地。殷宁抓了他的马,狂奔离去。
今夜,本来这夜色就不太平。她早就有所预料可从未曾想过来势如此凶猛。第一个人来得如此之快,她已经防备不及。如今又来一个。眼前的人已经扑来。她抓起了手上的剑,横扫而过。血飞洒,她的脸上满是血水。雨水冲不淡血水的味道。冬日里的雨带着刺骨的冰冷。这一路,她走得太辛苦。
她从来不知道竟然有人知道她的行踪。这一路,到了永盛剑坊门口之时,她已经伤痕累累。她满是鲜血的手搭上铜环。铜环清脆的声音在黑暗里沉沉地响着。无限的沉重在夜里回荡。
拍了几下后,她整个人无力地滑坐在地。侧首望去,雨夜里,门口的饕餮面目可憎。朱红大门缓缓开启。有人将她抬进了门。
青师傅上前来给她看了看伤势。包扎好之后,药要烧好了。
“这么大的雨,怎么来的?”
殷宁将一路上遇到的事,说与他们听。一个个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会有谁对她不利。
“姑娘这次出宫,所为何事?”青师傅打破沉默开口问。殷宁回过神来,“差点忘了正事。我已经拿到地契,那别院就可以为我们所用。既然是皇家别院,那我们在那里安排人巡逻也就不是一件引人注目的事。我要你们准备的武器粮草,还没运到杜府吗?”
“不是我们不送。而是这几日的京城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人心急躁,每晚都有人在街上劫掠。我们一直不敢贸然送货。怕出个万一。若是遭劫,我们多多少少会有损伤。想等过这几日官府的人出面整理了。我们也轻松。”
“怎么会好端端地就出现了这么一批人呢?我今儿个来的路上,遇见的是不是这一批人呢?”
“很有可能是。只是他们一般不劫路人。都是劫持货物居多。而且他们的身手远远不如门主你所说的那样。似乎只是一些不要命的粗人,惹不起。”青色这么说着。殷宁拧眉看着伤口,恍惚问道:“那该如何是好?我已经拿了人家的地契,还答应了不出十日就到的。如今时间就要到了。也不知道可以拖多久。”
“如果是成心想要,就让他们也派出人马。有什么损伤也不能让我们一方承担。本类这笔买卖就不合算。”青色脸色有些难看。听他这话,殷宁知道他多少有些抱怨的情绪。
“青师傅不必斤斤计较。这一次,买的人是皇后。她要这些东西也是为了帮太子度过难关。她也着实没有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这间别院我曾经去过。那里足够我们剑坊安顿的。”
“我们剑坊在这里好好的,为何要?”青色突然一顿,“狡兔三窟。而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谁也不会想到天子脚下的皇家别院还会住着别人。知道的人,就如皇后和太子,他们是不会将自己的事说出去的。”
“这正是我所向。青师傅,虽然我们此时此刻似乎很安全。可明里暗里不知道所少人想要查永盛剑坊。最近这段时间我们动作频频。皇城里的人已经觉出些不同寻常。飞舞阁他们一早已经知晓。如今想要退也退不得。只千万不要让别人去查飞舞阁的底就是了。”
“上一次,门主在飞舞阁杀的那个人,又是怎么一回事?”青色神色有些用严肃。殷宁淡然一笑,“已经没事了。那个人是白虎门的门主。我自多年前,收服了白虎门之后,一直以来他们的事都是我操控的。在他们不能为我所用并拖后腿的时候,必须清理门户而已。”
青色甚是可惜地摇了摇头。“门主竟然掌管着白虎门,当初怎么没有说。”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往事。”殷宁微微蹙眉,些许不悦,“不说了,只说说看究竟这些货该怎么办。如果要我去跟皇后娘娘说明实情也是可以的。毕竟和她做生意的是普通商家。哪里抵得住贼人。担心是正常的,不担心倒是奇怪了。”
“这样也好拖几日也无妨。”
“关于街上的这些人,飞舞阁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倒不是。似乎是有后台,却不清楚究竟是何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明目张胆地抢。”
“哎……”殷宁叹了口气,“我现在什么都不担心。就担心怎么回皇城。云主生病了,我不在他身边倒是没事。就怕他醒了好了我还不在。那样我就不知道怎么解释。”
“门主再等等吧。楼大人今日是要来的。这些天他四处奔波筹措物资,为我们度过难关。无论如何,门主也要表示谢意。”
“如此……”殷宁想起那一日他叫楼妃送她鹤顶红。她不明白他为何送来这东西。如今她是派上用场了。可是他再神机妙算也不可能算到有朝一日需要去对付叶紫凌。他送她鹤顶红究竟是何意,想来也只有他知道。问个明白好了。
……
与此同时,太和殿里人皆散去。独留皇后一人。渐渐地,念佛声低了下去。她站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榻前。御榻上的人,昏沉沉地睡着。她端起了一旁的药盏说要亲自喂药,让侍女宫人们全部退下。
一干人等听命退到外间。她端起了药,将它泼进了花盆。云主就昏沉沉的病着,也不见好转。更没有醒的迹象。守在外间的大夫是急得满头是汗。
刘墨胤前来探视,却被皇后赶了回去。他本意欲离开,放心不下又闯进了内殿。只见她一个人坐着榻边愣愣出神。
“母后,父皇不过是着了风寒。你不必日夜守在这里,不然父皇还没好。你倒是先累坏了。你回去休息,儿臣在这里守着。”
“不必担心,你自去忙你自己的事儿去。”
“儿臣已经处理好了。今夜没什么事了。”
“你确定吗?今夜雨很大。京都最近地方上不太平。那些人的货物迟迟未到。这一件件一桩桩,真要母后帮你都处理了?”杜皇后缓缓转过头看着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母后已经老了。有些人也叫不动了。这些人是母后目前为止唯一能调动的人了。都是些老弱病残。不过很可惜,这么横行劫掠,也没有抓到那胆敢要我皇家别院的奸商。他们倒是精明这些天连个动静都没有。这殷宁姑娘整日里在皇城里呆着,对外边的事倒是很了解。”
“母后这件事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人家开出的条件已经很优厚了。我想殷宁她已经尽力了。”明知殷宁在说谎,他根本就没有和她有什么牵扯。自然她也不会是替他办事的。这一次介绍的这个商人,也不知道好不好。可是,事急从权。
“她是很努力。只是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说至此,杜皇后神色一变,冷峻的笑容中带着令人害怕的威慑。“她非死不可!”
“母后——”刘墨胤失声惊叫,“你做了什么?她人呢?”
“她今夜离开皇城。她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安排了人跟着她,在城中有多处埋伏。只等她到就杀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她还在拨弄着佛珠。刘墨胤看着她,反应不过来。
“母后,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还不知道。正等着消息呢。很快就会有消息了。”她面无表情的模样,让刘墨胤心里一沉。既然母后下了旨意,想来她是凶多吉少。一想起她可能会出事,他如何还能平静。飞跑着出了太和殿。揪住人问了一下,得知她朝着哪个方向去了。便什么都没想,牵了马就狂奔出城。他不知道去哪里能找到她。只是这一路跑着,到了一段路上,渐渐的闻见了那血腥味。被雨水冲刷着,可是死去的马儿躺在地上纹丝不动。他翻身下马查看,被身边的人阻止。
“殿下不要再看了。这里风大雨大的。”
“找找看,有没有女子?”他很着急,声音高亢又颤抖着。翻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人。他站在街头,大雨如注。
他对她了解太少,不知道从何找起。她今日出宫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事。虽则知道她是为刘墨漓做事的。可是这样的夜,究竟有什么事那么重要,非要出宫。承担着被发现的危险。还有她未知的一场绞杀。
不知道她究竟如何了。夜,不平静,心,很急躁。第一次担心一个人,单新得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却又无可奈何。经此一事,他下定决心。就算是费人力物力,再大的代价,他也要全权掌握她的行踪。
……
三更时分,楼胥天的马车在剑坊门口停下。他点起了香放在了香炉中。看着香炉中除了他之外还有一根香。想到她可能来了,便急急忙忙进了门。也不曾撑伞,一路走上,一身濡湿。
“这么大的雨,怎么不撑把伞?”青色站起身迎上前去。站在门口看着那大雨,“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楼大人也一路过来,没有遇见那些贼人吧?”
“贼人?”楼胥天哈哈大笑,“贼人是没有遇见却撞见两个要饭的,用银子打发了。怎么?谁遇见了?”
他说着四处张望,看见了殷宁在一旁坐着。他一眼就瞥见了她袖上的暗红。“你受伤了?”
他蹭上前来,细细查看。殷宁微微拧眉,推开他的手,“有老楼大人关心。没事,不过是一些小伤。”
“听青师傅说这些日子你一直忙着帮永盛剑坊筹备物资。我真的很感谢你,为我们所做的事。”
楼胥天嘻嘻笑着,似真还假地开口道:“殷宁你在开什么玩笑。这剑坊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也是我的。你非要这么见外?”
“楼大人说笑了。我不是见外。这是礼貌。”殷宁一时也捉摸不透他的想法。楼胥天坐下后细细看了看青色为她处理伤口的药,问道:“这是剑伤。殷宁你在来的路上遇见拿刀剑的人了?”
殷宁沉默颔首,无意隐瞒。“对,一个个仿佛都是冲着我来的。足足有四个人。幸好是我运气好,能逃脱。不然我想我可能……”
“你吉人自有天相。既然有四个人之多,看来这不是意外了。”
殷宁不得不点头。“不是意外,仿佛是冲着我来的。可是我实在不明白究竟有谁会跟我过不去。”
“皇后!”楼胥天一想就想到了皇后。
“为什么?”这么问着,殷宁却兀自摇了摇头,“不会,我与她又没有仇。甚至,她想要的东西还要我给她准备。她若是杀了我,对她有什么好处?”
“你为她买的东西不是别人能知道的东西。位高权重的人是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来证明你的清白。这交易一开始你就注定要死的。”楼胥天握紧了双手。抓着指关节卡擦卡擦得响着。
“你怎么不同我说。自作主张。”他真没想过她会这么天真。“你不了解杜皇后。她当初为何会被赶去静心斋。完全是因为她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劲。她亲手杀了一个人。云主实在看不下去了才赶她出宫。去静修的。如今你与她做交易,掌握了她的软肋。她会放任你不管才奇怪。”
“可我见她如今心平气和了许多。”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看她是不可能变得善良的。”
“不需要这么笃定吧。”殷宁这么问着显然有些心虚,不由得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楼胥天无奈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你日后要小心。杜皇后的心之狠。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二殿下在她回来之后,收敛了许多。你都没有发觉吗?”
“我知道。可是我以为一个母亲为了孩子,总是会忍人所不能忍。我想杜皇后不至于这般意气用事。没想到货都还没到,她就意欲除掉我。”
“你的存在,在皇后看来是个很不稳定的因素。也难怪她下此重手。只这一次你回宫,也未必能安全。”
“多谢楼大人提醒。以后的事就是我的问题了。你不必挂心。”殷宁说着站起了身,“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宫了。楼大人也是,这一夜忙碌。担心身体。”
明明不过是场面上的客套话。可是在他听来,也知足了。
“这一路回去还不知道有什么埋伏。我同姑娘一起回去吧!”
殷宁侧首看他,很直接地拒绝。可青色却坚决要她答应。这一路,受了这么重的伤,再遇见什么人,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有楼胥天在旁,也就多一分保障。想到来时的凶险万分。殷宁便答应了。
出了门,楼胥天伸手抚着她上马车。她一脚踏上马车,回首看他我,问道:“我忘了问你,那一日你送我鹤顶红是做什么用的?”
“这皇宫里有些人说话口风不紧。若是有一日有什么人说你什么。威胁你将什么事说出去的时候,你可以就这样处置了她。”
“这鹤顶红是个大夫都查得出来。既然是被毒死,一定会彻查,我不是难辞其咎?”
“这就是你想多了。二殿下也好,太子殿下也罢。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不管你的。我当初给你是因为宫中传言你与二殿下有染。若是有朝一日传到了陛下耳里,对你不利。让你拿着鹤顶红以备不时只需。现在想来应该没事了。”
楼胥天自顾自说着,没有看见她的脸色已经变了。
“楼大人,时候不早了。你也快些上马车吧。”她进了车,在角落里坐好,一动不动的。楼胥天纳闷,爬上车后,坐在了她的对面。
“你怎么了?是觉得鹤顶红不好吗?改日我给你找一种无色无味,也没有人能查到的,如何?”
“有劳大人操心了。流言一事不是毒死毒哑一两个人就能解决的。被人议论纷纷是在所难免的。我与二殿下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不在乎。”她说这有些生气地掏出了一个荷包拿出了里头剩余的鹤顶红,塞给了他。“还你!我不需要。”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寸步难行的。有这药防身也好。”
他说话向来没有轻重,也不知道原来什么时候说过那么一句话,触痛了她。心里知道不好。平日里能言善辩的,可是一到她面前,却是说什么好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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