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回身,他扬起一抹笑,笑得仓促,一时间觉得愈加的尴尬。殷宁淡然一笑,“我有一件事忘了问你。你的妹妹她知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或者说是你与剑坊的关系?”
“她不知道。毕竟我们两个人一个要保护家族,一个要为曾经许下的诺言而拼命。所以有些时候,她若是与你不方便,你也别为难她。”楼胥天淡然一笑,“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你能完全信任我。我不会害你的。”
“我知道。”她并不是误会他说的话。有些事与她而言是痛,最深刻的痛。她以为所有人都不知道却人尽皆知的丑事。如果可以,她宁愿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选择,或许还能过得好一些。
“还有一件事。”她垂下了头,些许不自在,“虽说是我自作主张。可也请你帮个忙。我将小云遣出宫去了。让她到你府上干活,日后我们之间也好有个交流。那样的话,我们才能彼此信任。”
“我知道了。”他低下了头,有些尴尬地开口,“我是个粗人,有些事有些话,姑娘千万不要放在心下。”
“我知道的。先告辞了。”
知晓他无意,心里头也舒服了许多。至少她转身离开的时候可以头也不回。她一身的黑色劲装,还未来得及换下。外头就有人来找她。
她推开了,不舒服地眨了眨眼。一夜未睡始终是不舒服的。“天已经亮了……”她喃喃自语。来人应了一声道:“皇后娘娘请姑娘去她宫中坐坐。”
“是伺候陛下的时间,去回皇后娘娘,奴婢去看过陛下后就去。实在放心不下陛下是否安康。”
“好!”她应承了下来。殷宁目送她离去,伸了伸懒腰。“姑娘时间不早了,还没睡够”
在这丽人阁里呆久了,见面也会打个招呼,可是见眼前之人,殷宁有些纳闷。“你似乎是新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奴婢原先在二殿下宫里头伺候。皇后来了打发到皇后那里去了。现而今,皇后又打发奴婢自寻主子。这不只能来丽人阁里,给姑娘们当贴身使唤。管事的要奴婢贴身侍奉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
“回姑娘,奴婢小玉。”
“是个好名,温润如玉。我这里没什么事,你忙自己的去吧。”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何况是经过二殿下再经过皇后,两度转手,期间猫腻或许只有这小玉自己知道。
“好的,姑娘!”小玉福身离去。殷宁匆忙整理了一下跑向太和殿。
李天正在里头伺候着,李天见她一脸的苍白,便劝她回去。
殷宁摇了摇头,在角落里靠着站。“昨儿个皇后在太和殿坐了一夜,太子殿下来了。也不知道了两人说了些什么。太子殿下到现在都还没回宫。皇后怕是找不到,所以黎明的时候再也坐不住,回去了。”
“太子殿下出宫去做什么?”殷宁委实不止这个时候太子还往外跑。走动越多,动作越多,只会是自找麻烦。“我昨儿个夜里去了剑坊,正好要跟皇后好好商量一下怎么办。她既然走了,我也不留了。陛下这里,你可要精心照料。我就怕一个不小心要拖很久。朝政如今也算是在二殿下手里,我……不放心……”
“没什么大碍。陛下也是知道情况的。这个时候生个病,也好给两位殿下一记警钟。别以为他有朝一日真的病重,他们能为所欲为。”
“已经一个晚上了,还是小心为上。”
殷宁叹了口气站起身,“我先去了,任何人若是找我……或者也不会有人找我的……”
知道云主一夜未醒。她也放宽了心,去找皇后去了。
这一路,她风尘赴赴。皇后正在餐厅用早膳。她来了,便要她在外间用膳。殷宁饿过头了,一点食欲都没有。可喝了两口热粥后,精神好了许多。这边皇后用完了。她又匆忙搁下,随着侍女跟去了花厅。
皇后端着茶愣愣出神。看她这样子,殷宁也猜到,熬了一夜,她可能也到极限了。
“给皇后娘娘请安。”
“你……”皇后回过头看着她,眼神中有些苍茫,有些难以磨灭的凄楚。她手上的佛珠掉落在地。身边的侍女蹲下捡起。殷宁心里忍不住冷笑,做了亏心事见鬼也就是她这幅表情。如今,她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去想怎么去看。
“皇后娘娘也是吃斋念佛之人,为何要对一个与你没有利害关系的奴才,下此重手?”
“你看看你,就连那些人是本宫派的都知道。怎么能说没有威胁到本宫?”
“皇后娘娘总是图谋一劳永逸之事。”殷宁勾唇,毫不客气地冷笑。“皇后可曾想过,这云国能这么做,能做到的人也只有云主。你……不是!自然奴婢更不是。奴婢无权无势不能对娘娘怎么样。商人重利重金钱。其余的一概不在乎。皇后娘娘根本无需担心。”
将话说白了,也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亦敌亦友,商人重利重金钱,这一句话,聪明人应该听得进去。
闻言,皇后不说话了。有些困倦地闭上了眼,问着身边的人。“太子找到了没有?”殷宁听她在自己面前这么问,便知道这是可以问的事,便理所当然地开口,“皇后娘娘,恕奴婢越矩。这太子为何要在这敏感的时刻还要出宫。他出宫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吗?”
“你……”皇后抬起了头,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真想知道?”
看着她笑,殷宁觉得全身都颤抖了一下。“奴婢随便问问。”
“本宫可以告诉你。他自然是为了你才出宫的。他觉着本宫一定会成功斩杀你的。”话,冰冷冷的。在她听来,这不是威胁也不是责骂,而是嘲讽。
这个宫里,所有人一定都觉得她可笑极了。她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存在。和二殿下太子殿下牵扯不清。
她的身份也是敏感的吧。陛下用她,是因为她可用。二殿下,太子殿下亦是。原不过是一场谋臣与君主之间纯粹的关系。加上她是女儿身,蜚短流长多了。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
然则这宫里的生存法则不是你洁身自好,就能位居高位。她就算可笑,依旧被人仰视。事到如今,她所求,也不过如此而已。
“皇后娘娘多心了,奴婢贱命。太子殿下怕是放心不下别院和杜府的事,才寻机出宫。昨儿个晚上出宫,陛下一无所知。这不正是一个好机会。”
“但愿他能清醒一点。速速回来……”话还没说完,那头就有人传言说是太子殿下来了。
皇后猛地站起身。殷宁也站起了身。两人四目相对。眼中饱含了太多纷繁复杂的信息。彼此揣测。
刘墨胤几乎是跑进来的。手上的马鞭都还在。皇后看着他一身的脏乱,有些无奈,当着殷宁的面便什么也不想说。“赶紧收拾一下,去太和殿守着。”
他沉默点头,看了一边的殷宁一样。她安然无恙,心里头的石头终于落地。或者他该相信,以她的能力,不至于会被几个人围困。可事到临头他真的是放不下。疯了一般冲出了宫。事后想来也觉得后怕。若是再多惹一事,他就真的深陷困境了。
他一言不发来了又走了。殷宁也着实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那一日在云主面前,不惜出言顶撞,甚至威胁。那些话言犹在耳。她总觉得太子殿下,似乎不仅仅是在乎她而已。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这样好过,可以说是义无反顾。
“你也看见了吧。这孩子他心性不执着。近乎偏执,认定的人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我不知道他这样是好是坏。至于你的话,最好不要与本宫为敌。本宫的手段,你应该清楚。”
殷宁瞟了她一眼,不经意地笑了。“时间过了很久了。人会变,事会变,心难变。但愿我们都是一心为了太子殿下。否则我们起了冲突,就不好了。”
“话说回来你那些东西什么时候到?”
“皇后娘娘的人不从中作梗,一早就到了。”
“如此……今夜就动身,我要你取回我要的东西。”
“好——”她回得很干脆。这些日子,她变了许多,很多事不再畏畏缩缩。该怎样能怎样,她都要去尝试。不成功便成仁。
从花厅出来,在第二个拐角处的长廊撞见了太子。殷宁抿唇一笑。
他沉默看着她,下一刻向前一步,伸长手将她搂入了怀里。殷宁只楞了一下,伸手推。“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预期日夜担惊受怕,不如将你放在我眼前。”
他不松手,殷宁根本就挣不开。她用尽了权力还是只能在他的怀里。
“殿下,你放开,你放开——”
她不喜欢这样被抱着,一点都不喜欢。他就算是碰她一下,她都觉得不舒服。心里就仿佛是被什么抓住,揪着疼得要死。她愈是挣扎,他愈发用力。
“就让我抱抱你,就一下。”这一夜的寻找,这一夜的雨。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可是拥抱着她的时候,他真的真的舍不得放开手。
“我要你放开我——”她根本就没有听他在说什么,只是用尽力气挣扎。
他终于松了手,错愕地看着她。“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向你这样对本宫。”
“殿下就算是要奴婢死,奴婢也绝无怨言。可是殿下答应过奴婢。不会勉强奴婢。你说过,奴婢也是女子,值得被捧在手心上呵护。你却又这样对待奴婢?”她开口说话,泪盈于睫。“为何要这样?”
“抱歉——”他开口声音都有些哽咽。面对她,始终是无能为力。
殷宁甩袖离去。她想要知道究竟太子能包容她到几时。虽则这样的包容是她求之不得的。可事情真的发生了,她也是无从下手。心里头害怕。一直走着,懵懵懂懂的。
李天在寝宫外候着。他一来只说陛下醒了。二殿下在里头。
殷宁沉默,也站到了一边。她如何能不知道这二殿下此番是为何而来。可就算是如此,皇后娘娘在一日。太子的地位始终是无法动摇的。
二殿下孤身一身要对付的不只是太子还有皇后。
“姑娘昨儿个一宿没有休息,还是去偏殿吧。陛下刚醒来,没什么要紧事。”
殷宁摇了摇头,“已经累过头了。”她嗤笑了一声,“皇后派了个人在我身边伺候,叫小玉的。你知不知道?”
“宫里人手调动,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这小玉平日里也不能跟着你应该没什么大碍。如果碍事,随意找件事处理了。”
“说着容易,我着实不想视人命如草芥。”她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李公公有件事你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不是太监怎么进宫才能没有危险?”
“进了宫不出去?还是……”
“我想混一个人进来,只一天……或者只一会儿……”
“做什么?”
“让琴姬见到她的弟弟。她才会豁出一切。毕竟我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这一次才费劲全力也要保她一命。”
“给我一点时间……”李天说着突然噤声,片刻后抬高了声音,“给二殿下请安。”殷宁也匆忙回过神请安。
他淡淡扫了她一眼,殷宁顺从地低下了头,跟着他出了寝宫。
他缓步走着,走在那鹅卵石道上。
“二殿下找殷宁不知有什么事?”
“我已经处死琴姬了。”一句话,说出来好不费吹灰之力。她的心跳骤然间停了。“殿下,奴婢想问你。一定要这样吗?非死不可吗?”
“我本不欲要她性命。是你害死了她。”
“我?”殷宁苦笑摇头,“奴婢做了什么?就是因为唆使她伤害了殿下最在乎的女人?”
“不。”他伸手扣住她的下颚,用力抬起。她忍痛拧眉。“她错就错在听你的话。而不是错在伤害了谁。你是我的奴,永生永世都别想着脱离这个身份。你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如若你以为能挣脱我的控制,那么你也太天真了。”
“天真的是陛下。一个人的心已经不在你这里,用尽一切办法也不会回来。就算你剥夺了我的一切,也只能是控制着我的人,而不是我的心。我的心存在一日,我便一日不会忘记反抗。”
“那么我就让你尝尽这无能为力的痛苦。”
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很坚强,可是一想起琴姬的死。她肝肠寸断。她的二殿下,真的是不会留丝毫情面。撕开这残忍的一切,要她面对,要她背负。泪水滚落,她咬唇。
他低头吻上她的唇,轻声呢喃,“回到我身边。不要与我做对,可好?”
“不可能了。”她几乎绝望的声音响起。“殿下不会顾惜奴婢的命,更不会顾惜奴婢的心。奴婢已经知道得太清楚了。以后的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如何舍得杀你,你是本宫的玩宠,只不过爪子锋利了些。本宫会好好疼惜你。”他咬牙切齿地说着。她无奈闭上了眼。吻也罢,承欢身下也罢。他要的,就都给他。永生永世太久,不过朝夕他便会腻的。
也许两人都太倔强,一去不回。他怎能不知自己对她的留恋与在乎。
“你只能是本宫的。若是有朝一日不是了。本宫宁可毁了你。”
深情的吻之后,他抛下一句话转身离去。独留下她一个人看着他的背影。手按着心口,狠狠收紧,却压住不住那猛烈的心跳。为何心还是这么痛。
回到太和殿依旧是无所事事。她又收到了刘子辉的信。细细地看,字里行间都是挂念。远在边城,也不知道他怎样了。
提笔写信,也不知道写什么。只回了两个字安好。她一个奴婢不能八百里加急,只能交给信使,到了他那里也要一个月之后了吧。她是否安好能否安好也不知道。不过就是人不在,图个安心。心不在焉地将手上的纸揉成一团,随手便扔了。
这本来也没什么重要之事。她也没放在心上。
晚上的时候,云主依旧躺在卧榻之上修养。殷宁支撑不住回丽人阁休息。睡至半夜,她恍惚间醒来。便跑去离落宫转悠歧途打听到琴姬的消息。心里头始终是无限地愧疚,她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派遣那痛楚。本来已经安排好了要接她弟弟进宫,始终是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
是她的错,不该这么急功近利。
到了离落宫,好容易等到了打更人。遇见出来倒夜壶的。这才有机会询问。
那人见深夜前来的心里诸多防备,不肯说。殷宁拿出了匕首抵在他喉间,他这才证实了,琴姬的确已经被处死。尸首都交由昭阳殿的处置了。想来是拉去乱葬岗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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