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注视着她，看着她手里的点心。殷宁满不在意地问，“那奴婢到现在依旧活得好好的。她是不是愈发地讨厌奴婢，恨不得将奴婢碎尸万段？”
“是——”
“太子殿下呢？也希望奴婢死吗？”她端着点心，递到他面前。刘墨胤伸手拿了一颗，咬了一口。嘴里满满的都是芝麻的香味。他吃着点心，却不说话。殷宁好整以暇地站着看他。太子搁下手中的第二块糕点。
殷宁笑问，“怎么？做得不合殿下的胃口？”
“本宫从来不希望你死。也因此和母妃诸多意见。”
“多谢殿下怜悯。若不是殿下，奴婢死几回都不知道了。”
“不，是你自己足以保全自己。既然你已经发觉我母后对你意图不轨。为何还敢来质问本宫？”他拍了拍手，将指尖的碎屑拍干净，两手有些不自然的交扣在一起。
“殿下宽仁，奴婢才敢如此放肆。若不是因为那一日听闻殿下为寻奴婢一夜未归。知道殿下关心奴婢，奴婢断断不敢前来问询。”
“你知道？”他说着低下了头。也许是关心太过，惹人非议。她知道，他本无需惊讶。
殷宁无奈叹了口气，“殿下，奴婢来是想求你一件事。你能不能告诉奴婢，奴婢该怎么做才能让皇后娘娘，对奴婢放心？”
他沉默。良久后伸出了手，朝着她招了招手。殷宁向前几步，站到了他身边。他伸手抚上了她的脸，压抑着心灵的悸动。
“留在本宫身边。这样母后才能放心。可本宫，不会勉强你的。”
殷宁默默看着他，然后低下了头。“奴婢，心甘情愿。”
他一愣，随即笑了。他怎会不知这不过是她的权宜之计。可是换一句心甘情愿，他愿意。
在她说愿意之后，刘墨胤前去御书房求云主，将殷宁赐予他做良娣。云主怒不可遏，将他赶出了御书房。殷宁得知后端着茶走进了书房。
“陛下息怒。太子殿下不过是一句玩笑。陛下怎么当真了？”
云主冷眼看着她，“朕还真是小瞧了你。这边朕的二皇子为你不顾生死，这边朕的太子说要那你为良娣。你说，朕能不生气吗？”
“陛下，奴婢说过，奴婢一定会证明自己的清白。陛下不是要嫁祸二殿下吗？奴婢正在为此努力。奴婢就算是拼尽全力也要去太子身边呆着。至于是什么身份。希望陛下能给奴婢一个合适的身份。太子良娣，那是名门闺秀的事，与我等奴婢无关。”她说得清楚，讲得明白。云主也不好生气，毕竟她是为了办事采取求刘墨胤的。
思索再三，云主下令将她赐给太子做贴身女官，伺候他起居。到是殷宁从云主的女官到昭阳殿女官。身份上的落差，让临近的人不免生疑。
倒是她一点都不在意，兀自在房间收拾行囊，准备离开丽人阁。
小玉提着水走进来，擦拭桌子。“姑娘，你要是走了，我日后伺候谁呢？”
殷宁头也没抬，没好气地开口道：“你想去伺候谁就去伺候谁。皇后安排你来的，自然要安排你去更好的去处。”
“姑娘以为奴婢是给皇后娘娘做事的。”小玉吃惊，随后又笑了，“所以一直防备着奴婢？”
“无论是还是不是。从今而后，你我就不是主仆了。”
“告诉你一件事，证明我不是皇后的人。”小玉故作高深地笑了笑。“皇后，近段时间，频频出入昭阳殿。去见叶良娣。”
闻言，殷宁侧头看她。“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小玉麻利地擦着桌子，笑道：“想告诉你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的心呢？向着谁？”
“二殿下！”她直言不讳，殷宁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若是从前，她就又多了一个朋友。可今时今日，不一样了。她的心已经不仅仅只为了他一个人而跳动，她也是真不能再让自己万劫不复。
收拾到一半，殷宁再度端着点心去给太子送下午茶。
刘墨胤倒是很待见她。没等多久，就见到了。殷宁整理着那些点心，笑道：“早上的时候，殿下吃着不喜欢。下午换了几种口味，太子试试。”
“贴身女官，亏父皇想得出来。”
听他口气，多少有些不悦。殷宁不以为意地笑笑，“不然殿下以为，所谓留在你身边，是要高攀你的意思？奴婢从来都不敢这么想。”
刘墨胤淡然一笑，“是不敢，还是不愿意？”
这话，戳到了两人的痛楚。让两人都觉尴尬。
殷宁沉默，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捧起了一叠点心，递到了他面前，“来尝尝这杏仁酥。微微有些苦。”
太子默默颔首，抓起了那点心，咬了一口，“是有些苦。”
“太子可知道叶良娣为何会被人下药。以至于成了现如今这样子。”
刘墨胤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想要说些什么？叶良娣为何会遭此飞来横祸。本宫心里也有数。”他低头看着那点心。“今日这些点心，都是甜的，只这最后一道，这么苦？”
“奴婢倒没察觉，这是最后一道了。”
“东西都已经吃完了。有什么话，是不是该说了？”
殷宁一愣，看着被他一扫而光的点心，忍俊不禁。“太子殿下是没用过早膳吗？”
“你做的东西……”他抬头看她，眼中无限意，化作一句赞美，“很好吃。”
“殿下喜欢就好。只一句话，想要问你要一个准信。”
“你说——”他对她总是纵容的，不自觉地纵容着。殷宁有些吃惊。“殿下既然明知我曾经对叶良娣不利。你还会让我去见她吗？”
“当初你要对付的人，是她的妹妹。”太子沉默，“既然二弟已经替你找了一个人收拾这残局。这件事就已经结束了。你要去见叶良娣，直接去好了。”
“我只怕，她大抵是不愿意见我的。”
“你要我怎么做？”他指了指那空盘，“吃人的嘴短，我带你去吧。”
“多谢殿下。”殷宁依依福身，他伸手搀扶，“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多礼节。我希望我们之间的相处能自然随意些。”
“奴婢尽力。”她笑语嫣然，娇俏可爱。刘墨胤明知她这般的反常不会是天降喜事，可依旧是情难自禁。
这冬日里，随处可见梅花。唯有叶良娣这里，种满了青竹。岁寒，却只有这青竹依旧。给这院子，增添了些许生机，些许苍翠。
带着她进了叶紫烟的闺房之外。他笑道：“你想要见的人就在里面。只一件事，你必须答应我。”
“殿下有事尽管吩咐。奴婢听着。”
“若她不愿见你。你便是见了，也问不出什么来。”
“奴婢不是要问她什么。只想看她一眼就够了。”她的笑容浅浅，心里的想法却不是如此。刘墨胤颔首，目送她进去后，转身离去。殷宁进了内室，看着斜靠在窗前，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女子。她一身单衣轻薄。随侍在侧的侍女退了出去。
叶紫烟缓缓回过头来，看见了她之后，露出了吃惊的神色。殷宁直愣愣看着她，笑道：“我知道你想要问我什么。我能来，是因为太子殿下。你自是不肯见我的，我没有办法。”
闻言，叶紫烟只淡淡扫了她一眼，依旧坐在窗前。殷宁走上前去，站在了离她不过一步远的地方。“自从你受了伤以来，再没有踏出门半步。你是决心远离所有人所有事了吗？”
她静静坐着无动于衷。
殷宁再度上前一步，俯身在她耳边道：“你可知道，有的时候你想要退一步，却未必能海阔天空。皇后娘娘是不是来找过你？”
她猛地回过头来，瞪着她。殷宁更凑近了一些，看见了她脸上的胭脂。“本以为叶良娣你是不会再涂脂抹粉了。你不是决定不见人了？”
叶紫烟恨恨看着她，伸手甩了她一个巴掌。殷宁防备不及，生生挨了一巴掌。她直起身，看着她，“看您这反应。皇后是来找过你。她要你做什么？”
叶紫烟愣愣看着她，满是防备。
“皇后不是善类，你若是不从，这以后的日子怕是不能安生。你若是不从，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殷宁不想给她机会想清楚，迫不及待地开口，“我来不是想要威胁你。只是要你从此罢手。你若是不停手，到时候，恐怕不只太子殿下。还有二殿下，定然不愿再见你这丑恶的嘴脸。”
闻言，叶紫烟明显地向后退了一下。内心的恐惧，溢于言表。殷宁取了笔墨纸砚放到她眼前。“不能说，就写。”
她看着那笔。纤手狠狠抓着衣袖，冷眼看着她。殷宁看着她紧咬双唇，犹豫不决。
不得不狠下心道：“你若是不说也成，只当是皇后将你灭口。你到了阎罗殿不要责怪与其他人。”
她犹豫了片刻提起笔写了两个字‘妹妹’。
“你要见你妹妹？”殷宁问，她颔首。
“告诉我，皇后娘娘让你做了什么事。我就替你传话。出了你这是，昭阳殿和离落宫的再有往来，怕也不合适。”殷宁看着她，笑得很隐晦。她咬唇，提笔写，“小商叶府照顾”。
“你的意思是她是叶府的人，进宫来照顾你的？”
她颔首。殷宁追问，“可为何，她会成为二殿下的细作？”
她写，“命”。
殷宁沉默，抽走了那张纸。叶紫烟猛地站起身，扯住了那张纸。
“我与叶良娣不曾交恶，可也没有什么交情。既然做交易，我手上难免会有把柄我在你手上。我拿一个保证而已。他日就算合作不在，至少不会被你反咬一口。”
闻言，叶紫烟收回了手，右手食指朝着门口指去。殷宁款款福身，然后离开。
跨过了两道门槛，终于到了这前殿。刘墨胤等在门口。殷宁匆忙收好了手上的纸张。他只当做没有看见。“她并不能说话，你倒是问了她什么？”
“殿下还有心思管这个？奴婢找了你来，这么大动静。怕是要惊扰了皇后的。”他沉默看着她。他分不清，她为何会这样问。
“你故意的？”
“奴婢只是害怕，皇后不会放过奴婢。如此而已。”她垂下了眼，只看见湖面倒影的波光在她的手上流窜。心事也这般动荡不安。
相对无语。良久后，他轻声道：“走吧——”
她应了一声，跟着他离开。楼妃收到消息后，派人同太子说了声，说是要见她。处理好一切事宜之后。殷宁匆忙朝着楼妃殿中走去。
到了楼妃这里，满园的红梅，迎风火热绽放。殷宁心下不禁想：这人的住所和人的心境真的是很相似的。这里满园红梅，一如楼妃火辣的性情，而叶良娣那里一园的青竹。淡雅幽静，凌寒挺拔。
而自己呢？居无定所，甚至连最喜爱的白梅，也不能拥有，哪怕只有一枝。她低垂着头看着鞋面，唯有一枝白梅在她的脚尖，悄然绽放。
“姑娘，楼妃有请。”殷宁收拾好心情朝里头走去。
见她进来，楼妃慵懒地换了个姿势，靠在扶手上。“几日不见，憔悴了许多，受了什么委屈了？”
“委屈倒是不曾受。只是被关了一天。”
“这事我倒是听见了些传言。怎么？你做了什么惹怒陛下了？”
“多谢楼妃关系。不足为外人道也。”
“你倒是拿了我当外人。”楼妃嗤笑了一声，“今后要开始在太子殿下身边伺候了。再不济也要叫你一声妹妹。这层关系，也不可以？”
“楼妃言重，奴婢奉了皇命，来伺候太子殿下起居的。是个奴才，哪里能和娘娘姐妹相称？”
“这么说就见外了。你不是说我也不好勉强。只一件事，你今后在殿下身边做事，可不比陛下身边。陛下这个人，对自己人，很偏心。你犯了事，还能安然无恙地走出天牢，可见一斑。然则你现在已经不是了……”
殷宁抬起了头，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楼妃挥了挥衣袖，“去吧——”
这边殷宁才出了内室。撞见了楼胥天带着小云进宫来了。与小云好久不见，殷宁心里有许多话想要说，可碍于如今彼此的身份，怕被别人怀疑，也只是纠结地看着她不说话。
小云张嘴，正要喊她。见她如此神情，默默地低下了头。
楼胥天迎面走来，在她面前停下。她缓缓福身，“楼大人！”
“听闻姑娘今天起要在昭阳殿当差了。”
“大人消息真是灵通。那边陛下的旨意都还没下，你就来道喜了。”
“从陛下身边到殿下身边，姑娘觉得有何喜？”
“陛下器重殿下是一喜，伴君如伴虎，殿下仁厚，奴婢如何不喜？”她字字句句饱含深意。楼胥天笑笑，“那么恭喜姑娘了。”
“楼大人你这常常出入宫闱，不怕陛下忌惮太子私下结交大臣？”
楼胥天扯了扯嘴角。
“楼大人，皇后娘娘请您进去。”两人正叙话，有内侍走了出来，说了这么一句话。殷宁心下一惊，这皇后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楼胥天伸手拍了拍她的肩，笑道：“姑娘多虑了。”
回身看着他进了门，殷宁看了一眼小云。小云轻轻点头，然后跟着他进了门。
……
这边楼胥天进了门，只看见大堂内，皇后和太子两人坐在那里，脸色都不大好。楼胥天无声地叹了口气。当初皇后没有回来，他也不用做和事佬。现在倒好，没事找事。
他虽这么想，可是满脸笑意。“给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请安。”
“胥天啊你来了！”她一改严肃的神色。楼胥天拱手作揖，“皇后娘娘有命，即刻前来。不知娘娘有什么要事？”
“你说说看，陛下将自己的亲信明目张胆地安插在昭阳殿。这是什么意思？”
“皇后娘娘多虑了。这明处的人，总比暗处的人，好防备。”
“本宫看不一定，她一能勾引得刘墨漓将遗物都送给她做定情醒悟，二能让陛下对她言听计从。她现在来了这昭阳殿，还不知道能折腾出什么来！这人不能留。”
这话后半句楼胥天是听懂了，前半句那定情醒悟，着实不知。不过皇后的意思不过就是要太子推却陛下盛情。
“皇后娘娘，您也说是明目张胆。我想我们不能拒绝陛下的意思。没什么倒成了有什么要瞒着人似的。”
刘墨胤看了他一眼，勾唇一笑。“本宫也是这么说的——”
“无论如何，你想个办法。把这个烫手山芋给扔出去。”
“母后——”刘墨胤开口，显然不悦她这么说。楼胥天缓缓低下了头，眉头不展。
“有何不妥？”皇后试探着问了一句。刘墨胤也随之抬起了头看他，“你有话不妨直说。”
“皇后，我们试探过陛下。看来陛下对此人还是极为信任的。现在我们如果接二连三的动作，只怕会引火烧身。”
“那你以为如何？这一次的事，就不做了？叶良娣那里本宫都已经安排好了。怎么可以……”
楼胥天叹了口气，“等两日吧！等到二殿下生辰不迟。”如此利用着两人的真情。皇后，真的是个中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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