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陛下请安。”殷宁后退了一步，看着云主。匆忙将那盘子藏到了身后。云主只瞟了一眼，“你手中的是什么？藏什么？”
“都是伤口涌出来的血水。不干净。”她垂下了头，嗫嚅道：“陛下既然来了，进去看看二殿下吧。刚醒来。”
云主看了她一眼，微微拧起了眉。昨夜，墨漓遇刺，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留她下来照顾。一来是因为知道此前她一直是墨漓的心腹，二来也是自己信任。只是现在回想起来，他怎么会将自己的儿子交由一个外人照料。如果她有谋反之心。可不知为何，当时他还是选择了留下她。也许潜意识里，是信任她的，不会对墨漓做出什么事。因着墨漓安然无恙地醒来了。他也愈加肯定了她的心思。想要永远的收服一个可用之人的心，只有将她变做自己人。看来他要为墨漓早作打算了。
“陛下……”殷宁见他杵着不动，出声问询。云主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后道：“你也随朕进来！”
殷宁微微福身，跟上。
踏进门，就闻见了那浓重的药味儿。云主示意身后的御医上前。诊过脉之后心才放下。
一干人等都退出了内室。唯留殷宁和两父子。
“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墨漓斜靠在软垫上，摇了摇头。“儿臣不知。似乎是有人要行刺母后。儿臣和皇兄拼尽全力，却也无能为力。”
“行刺皇后？”云主不由得抬高了嗓音。殷宁轻轻咳嗽了一声，给他使了一个眼色。他这谎话编得也太离谱了。
墨漓压根没有理会，自顾自道：“儿臣只记得，那个时候正畅饮。那些侍女不知从何而来，向着儿臣而来。再回首，母后也陷入了困境。儿臣只是据此猜测。不很肯定！”
“你母后说是她主使的。向你索命来着。”云主食指一指。殷宁缓缓跪了下来，无声地磕头。墨漓看着，只觉得心酸，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她要儿臣的命何用？”
“既然不是她要你的命。那就是有其他人要她的命。”云主斜眼看了一下地上的殷宁，冷声道，“你起来。”
殷宁站起身，垂手而立。
“你不必如此拘谨。朕若是信不过你，你现在不会在这里。”
“多谢陛下！”殷宁抬起了头，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云主。云主正专注地看着二殿下的伤。“这伤口怎么这么深？”
“砍的人，用了死劲，怎能不深？”他侧头看着肩，想起那一瞬间，杜皇后的神情。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怎么？”云主关切地问。墨漓只摇了摇头，“窗开着，有风。”
殷宁慌忙上前关了窗。
“昨夜发生了什么事，你竟也不知道。哎……”云主叹了口气，转头看着殷宁，“那么你呢？”
“回陛下，奴婢先您一步回得离落宫。进去之后，已经是一片混乱。奴婢只看见皇后和二殿下都拿着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此后的事，陛下都看见了。”
“这样……”云主拧起了眉，“你说皇后也拿着剑？”
殷宁点头，“是的。”
“把那些侍女还有皇后的剑，都找来。婧可能吗？”
“大厅的东西都还没有收拾。应该不难找。”
“让人去找。”云主侧首吩咐。殷宁无措，抬头看墨漓。他只是眨了眨眼。殷宁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可又不能问。云主见两人这暗暗使眼色，并没有戳破。只嘱咐道：“好好照顾身子。其余的事，朕自然会派人查明。”
正说着话，外头通传说皇后来了。云主想要回绝，却已经来不及了。皇后就在外室了。
他只得让人请她进来。她进了门，匆忙请安。还不得云主开口，她又急急忙忙地开口：“陛下，听闻二殿下醒了。臣妾放心不下，特来看看。”
“你倒是关心。他已经醒了。虽然受了极重的剑伤。不过毕竟是体格康健。没什么大碍。”云主替他回了。按着他的肩，示意他躺下。墨漓也无心去应付皇后。赶紧躺下，装累。
“他现下身子也乏了。你就跟朕一起回去吧。”
“臣妾已经看见人了。宽了心。这就走。”她说着凑近了一点，站到了殷宁身边。殷宁低下了头。皇后一把拽起了她的手，厉声道：“陛下，这个贱婢怎么还在这里？”
她一使力，殷宁防备不及，整个人就甩到了床脚。她的额头碰到了床脚，疼得她泪花浮现。墨漓翻身坐起，“母后，殷宁怎么说也是女官。只要还是女官就是这皇宫的所有物。都是属于父皇的。你怎么可以随意处置？”
殷宁坐起身，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搭着床榻。云主冷眼看着皇后，淡淡开口，“奴婢犯了错，皇后你不可犯了规矩。这是太子宫里的人，交由他处理好了。至于昨晚的事，朕自会派人去查。就算知情的人都死光了，朕也会查到蛛丝马迹。”
“陛下这么说是信不过臣妾了？以为臣妾冤枉了这贱婢？”皇后咄咄逼人。墨漓咳嗽了一声，接口道：“昨儿个晚上究竟谁对谁错，母后的意思是说你知道得很清楚了？”
杜氏盯着他，抿唇不说话。
墨漓咳嗽了一声继续道：“父皇，昨儿个晚上，砍伤儿臣的就是母后……”
他轻轻的一句话。杜氏的脸色并不曾有丝毫慌张。她只是无畏地和云主对视。
“真的是你？”
“是臣妾。”她笑道，声音平稳。“在殷宁决定背叛臣妾的时候。臣妾就该想到……”殷宁无力地闭上了眼睛。皇后是无论如何都要拉上她当垫背的。
“昨儿个晚上的事，可能是误会。”墨漓突然又插了一句。杜氏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父皇，儿臣现在也想不起来，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似乎是为了叶良娣的一杯酒。那一杯酒中有毒。儿臣不知，喝了下去。然后儿臣就看见许多人拔刀……母后她拿起刀，不知是为何是。可是不知怎么又砍到了儿臣。”墨漓说着抬眼看着杜氏，笑得很温和。
皇后本就一惊一乍的。被他这么一说，心下一早做好了准备要说的话，全部作废。她愣愣地不知道怎么接口。眼前的刘墨漓虽然在笑，可是眼角眉梢透露出来的那股子邪气，她还真是有些捉摸不透。不过无论如何，与虎谋皮本来就是不益。她抬眼看着殷宁，冷声道：“陛下，虽然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这奴婢举刀向着本宫却是事实。她不过一个奴婢，胆敢如此放肆。大抵是因为陛下宠信她。今日之事，陛下若是再置之不理，臣妾以后如何服众？”
“心怀仁厚，自然可以服众。殷宁的事，不能凭你一面之词就做定论。”
“陛下对这贱婢百般包庇。不会是因为旧情难忘吧？”皇后压根就没想过要给自己留下后路。她一早就怀疑殷宁。因为那些衣服，她也顺利查到了这贱婢的出生。果然是阿紫妖女的女儿。
“陛下费尽全力，排除众议，废除了奴隶，难道不是为了她吗？”
“朕的事不需和你解释。她是不是阿紫的女儿，朕也不清楚。你说是便是。”云主震怒。皇后瑟缩后退了一步，却没有退却。“奴婢派人查了她的底细。知道了她是阿紫贱人的女儿。可是陛下别忘了，她也是殷峰的女儿。她叫殷宁……”
云主神色一变，冷言冷语道：“朕说过这件事与你无关。你擅自查了这么多，已经越矩了！”
墨漓听得一头雾水。殷宁整个人已经吓傻了。她早知道这件事会人尽皆知的。那一日那个突然出现后来又消失不见的嬷嬷，那个嬷嬷说，那些衣服还有她亲自裁制的。即是亲手剪裁，一定知道是做给谁的。
却不知道皇后顺藤摸瓜，可以查到永盛剑坊。或许她所知道的永盛剑坊仅仅止于她父亲所亲手创造。可是她也知道自己的剑是出自永盛剑坊的。
这一切，纠结在一起。让她怎么也不踏实。
“陛下，是臣妾越矩了。还是你有私心？”皇后厉声喊着，一把扯起了殷宁，掐着她的下颚，将她的脸转向云主。“陛下，你看看她的脸。这样的容颜，怎能不让人动心。当年，你对她的娘亲不可自拔。那么现而今呢？你也对她不可自拔？臣妾以为陛下是多情的，却不想如此滥情……”
“啪——”云主狠狠甩了她一个巴掌。皇后连同着她钳制着的殷宁一起跌倒在地。殷宁扶着下颚，用力揉了揉。那酸痛感难以消除。
云主冷声回道：“朕还没有无耻到对黄口小儿有什么男女之情。”
皇后与云主两人对峙，相持不下。
墨漓挥开被子，下榻。将她扯起，扯入自己怀里。
皇后侧首看着他，嗤笑，“陛下，看见没有？如今你的儿子，也因为她神魂颠倒。大有为了她不要江山只要美人的意思。当年先帝为了要你们兄弟断绝了念想。要杀了那个女人。那么今日呢？你又当如何？”
云主一愣，回眸冷冷望着殷宁。这样的眼神，冰冷带着杀气。殷宁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墨漓伸手搂紧她的腰。
“父皇，虽然儿臣什么都不明白。也不知道你们说的阿紫是谁。儿臣只问父皇一句。昔年，失去阿紫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而今，儿臣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云主依旧冷冷地看着他怀里的人，问，“当年，为父深爱着那个女人。能为她生，为她死。她死，为父痛不欲生。若不是有了你母妃的慰藉，朕怕是撑不过的。朕多情，失去了一个阿紫，还有另一个阿紫。你问为父是什么心情，有何用？”
他说着收回目光看向墨漓，“你呢？失去了这个女人，你待如何？”
闻言墨漓心知绝对不能说她有多重要，而要反其道而行之。“回父皇，她死。儿臣会痛，却绝对不会痛不欲生。儿臣之所以痛，是因为失去了心爱的玩具。而父皇，是不会狠心夺走儿臣手中的玩具。”
云主瞟了他一眼，半晌后，哈哈大笑。“皇后，你听明白没有？孩子失去心爱的玩具会痛苦。然则，他不会为了这个玩具而要死要活。你却说他不要江山只要美人？可笑，可笑至极。”
皇后冷眼看着，狂笑一声。“陛下如果知道，我的墨胤为了她不顾体制，私闯出宫。只为了救她一命。你觉得她还能留？”
闻言，云主不说话了。自古红颜多祸水，若是此言当真。那么刘墨胤对她的迷恋已经不仅仅只是一点点。想起那一日，墨胤还为了她顶撞自己。从小到大，他性子温润，那是他第一次顶撞自己，为了殷宁。
遥想当年，他和皇兄不约而同地拜倒在阿紫的石榴裙下。为夺得美人芳心，两人斗智斗勇。闹到最后，两人兵戈相向。云主亦知道他和皇兄的对峙，不可能仅仅因为一个女人。为了皇位，他们早已经是天生的对手。阿紫只不过是一个借口，让他们彼此互相残杀的借口。而今，历史惊人的相似。他担心，殷宁会成为当年的阿紫。
云主在沉思。殷宁脸色苍白。她知道云主想得越多。对她来说就越危险。皇后的话若是起了作用。那么她就活不成了。她犯了任何错云主都可以原谅，唯一不能动摇的是国本。若云主信了皇后的话，她将有性命之虞。
皇后她说出太子曾经闯宫门一事，想来也是逼不得已。明知太子会被怪罪。可是为了除掉自己，皇后已经豁出去了。能保护她的人只有刘墨漓。然则只他一人，只怕是力不从心。
刘墨漓心下一动，暗叫不妙。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会保护她。这么一想，他又不由得搂得紧了一些。
四人正僵持着。外头有人通传说太子殿下来了。皇后厉声呵斥，“让他给本宫滚回去——”
闻言云主厌恶地扫了她一眼，“让他进来。”
“不准！”皇后早已经豁出一切。这个时候她绝对不能让墨胤进来。她所做的一切，不想白费。殷宁，非死不可。
“放肆！”云主打断她的话，气得再度扬手。皇后默默睁着眼，等着他的手落下。云主盯着她倔强的脸，最终还是没有打下去。他收回了手。他回身坐在太师椅上，无力地闭上了眼。“让太子进来——”
皇后愣愣站在那里。
刘墨胤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幅景象。四个人，姿态各异。最刺眼的莫过于相拥而站的两人。他稳了稳心神，问道：“听说你醒了，来看看。没什么事吧？”
“多谢皇兄挂念。外伤而已，是很痛，但是不碍事。不似内伤，隐忍不发。”墨漓一脸的和气。终至于昨晚，他还是抡起了剑，护在了自己身前。虽然他们注定要成为对手，可是彼此都不屑以卑鄙的手段夺取最终的胜利。
这是他太过仁慈，所谓兵不厌诈。
“没事就好。殷宁是我的女官，在你宫中伺候也有多日了。如果好了，父皇也可以放心让殷宁回昭阳殿了。”
他这么问。皇后的脸色极不好。自然云主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刘墨胤知道方才他们说的话。打死也不会这么问，可是已经迟了。云主怒不可遏。“殷宁……不过一个奴才。你们身为皇子，身边伺候的人这么多。非要这么争来争去的吗？”
“父皇，你误会了。儿臣只是说，殷宁是你钦赐的女官。她不在昭阳殿伺候，还能在何处？”
“这么说还是朕的错了？朕把她指给你做女官。你倒对她有了非分之想。”
“儿臣没有！”回答得理直气壮，可是却很心虚，不敢看云主的眼。云主冷笑一声，转头看着墨漓。“墨漓，你呢？这个女官，你是不是也想要？”
殷宁早已吓得汗流浃背。她想要跪下，却挣不开他的怀抱。她哀怨地看着云主，咬着唇。
云主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来人——将这贱婢拖出去。拖至无人处，乱棍打死。”
“不——”几乎是同时。两兄弟喊出了声。上前来的人也不敢去跟二殿下争人。加之刘墨胤护着。云主冷眼看着他们，冷声道：“看看你们这样子。成什么样子？为了一个女人？朕绝对不允许你们为了一个女人，这样！”
云主一声令下，一干人等涌上前来。
“噗——”墨漓又急又怒，一口血气涌上来。他吐出了一口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
“殿下，殿下……”殷宁着了慌，搀扶着他躺下。御医上前，拧眉道：“陛下，二殿下喝的酒中有毒。二殿下向来身子康健。抵得住这毒性。可是这急怒攻心，就……难说了……”
云主紧盯着榻上那气息奄奄的人，无奈道：“朕要她死，真是要了你的命吗？”
“父皇，儿臣这病一时半会儿怕是好不了了。儿臣信不过任何人。儿臣只能由她照顾。”竭尽全力说完了这话，他合上了眼，胸口不停地起伏，呼吸都有些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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