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主沉默了良久,最终叹了口气,道:“墨胤,这女官能不能讨回去,就看你自己了。朕不想管了。只一件事,等他伤好了再说。”
那一口血,吐出来。云主确实是被吓坏了。
一时间怒气也渐渐平和了下来。皇后说的话,自是他最担心也是最害怕的。然则要来的终究是要来的。他这样强硬的手段,有可能伤害到他两个儿子。最终还是要由他们自己解决。也许,殷宁也和阿紫一样,能让他选出最后的王者。
能牺牲自己最爱,孤独地站在最高处的那个人,才是王者。这江山断断不能交给一个心慈手软,优柔寡断的人之手。如果连一个女子都舍不得牺牲,这心胸如何容得下这锦绣河山?
所有人都退下去之后。殷宁缓缓跪在了他的榻前,磕头。
“本宫不是为了救你,而怒极攻心的。实在是这药,太猛了。”他无力地喘息着,睁眼看她。
“无论如何,今日若不是二殿下。奴婢……”
“就算不是我,刘墨胤也会力保你的。你的命,他也惦记着。”
“殿下说笑了,奴婢命不足惜。陛下他既然动了此念。迟早奴婢都是要死的。”
“今日皇后这番话,明显是针对你的。为了除掉你,她甚至连刘墨胤的事都说出来了。要你死的不是父皇,是皇后。”
“奴婢知道。”她依旧跪在地上,手一点一点收紧。他躺在榻上,伸出了手。殷宁跪坐起身,抓住了他的手。“殿下,叶良娣和楼妃也来了。奴婢没有让她们进来。可又没有权利回了她们。殿下是否要见?”
“将她们做什么?她们一介女流之辈,何苦要参与其中?”
“奴婢能问一句吗?这毒是谁喂你喝下的?”
“那么鹤顶红呢?是你交给皇后的贴身侍女的吗?”
殷宁摇了摇头。“那药,自从上次那老嬷嬷来我这里检视过衣裳之后,就不见了。”现下想来,那老嬷嬷不仅是确认了她的身份,也拿走了她的药。这宫闱之内,就算是皇后想要得到毒药也是不容易的。
“你的药又是从何而来的?”
“自我在陛下身边伺候起,我就一直在宫内宫外来往。一小包药,并不是难事。”她说着心虚地低下了头。
他并不曾疑心,只道:“这杯毒酒,是叶紫烟喂我喝下的。”
“因为是叶良娣,所以明知是毒药,也会喝吗?”
他摇了摇头。“不,我并不知道。只是她今晚能来,本来就是怪事,我竟不曾留心。”
“不怪陛下,是谁也不曾想到叶良娣会助纣为虐。”
他一向不以为这残忍的事,女人需要介入其中。“出身高贵的女人,只要学会绣花吟诗。其余的,知道的越多,不幸越多。”
卑微如奴婢,即使不幸,也无所谓。是这个意思吗?她不敢问,也不想问。
“殷宁,这次的伤拖住了我。可能去不了新城了。”
“殿下还记挂着去新城?如今这京都都不安全了,何况新城?你万万不能再有这个念头。新城那里是决不能去了。找个信得过的人去。”
他沉默,没有回答。“不亲眼看过,我不放心。”
殷宁沉默。她也有同感。毕竟是子云,她也同样放不下心。“殿下就算要去也已经来不及了。这伤,一时半会儿,怕是好不了的。”
“以前,还有你。如今皇后发了疯了,巴不得要了你的命。你待如何?”
“奴婢在殿下这里,性命无虞。”
“若是离了这里呢?”
“殿下不是说了吗?还有太子殿下。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奴婢去死。奴婢死了,他至少会为奴婢掉一滴泪。而不似殿下您,孩童尚且会因为失去心爱的玩具而失声痛哭。但是想来殿下是不会的。”方才他说的话,言犹在耳。
“聪明如你,怎能不知,当时我是为了保护你,才说的那些话。”他以手掩嘴,不停地咳嗽着。“咳——咳——”
听见咳嗽声,远远的有一阵人声响起。秦公公走了进来。“殿下,姑娘。楼妃已经随太子走了。只留叶良娣还等在外头。”
“说本宫已经睡下了。劳她挂心。”
“太子殿下都已经走了。按理她也该走了。为何还留在外头?”殷宁出声询问。秦公公舔了舔干燥的唇,猜疑道:“奴才觉得,她是有意留着,皇后不是跟着陛下走了吗?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她不得给个交代?她这般心肠,巴不得见到殿下……”
“胡说什么,也不避讳。”殷宁低声呵斥。刘墨漓倒是笑了。“何时你也在乎起这些话来。还真能说出来便成真的吗?”
“奴婢只是在想。叶良娣,怕是心中不安。殿下还是见见她把。终究……是她把酒递到你的嘴边。”殷宁抬眼看着他,想要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殿下,虽然不合体制。然则,她这架势,是你想见要见,不想见也得见。”
“小秦子,扶她起来。”墨漓伸手拍了拍榻,“过来……本宫没有力气,你来喂药。”
殷宁沉默端起了药盏。秦公公还杵在那里。殷宁轻声道:“秦公公,去请叶良娣进来吧。”
秦公公看了看刘墨漓,又看了看殷宁。片刻后去请了叶紫烟。
她自踏进门起,只是静静地站在。殷宁侧身喂着药,背对着她。刘墨漓,抬头看了她一眼,“叶良娣,你有什么话,写下来吧。”
殷宁吩咐秦公公端了笔墨纸砚。
她沉默坐了下来,提笔写了两个字。‘抱歉’!
殷宁愣愣看着。刘墨漓漠然一笑,“不必了!听说叶良娣要出宫养病。你这病,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叶紫烟深深看了殷宁一眼。提笔歇下了一个字。“妹”!
“你的妹妹在离落宫。很好!”墨漓想着自从纳她入宫之日起,他就从来没有去过凌云阁。一直以来,她也是安于现状。如今叶紫烟提起,他才想起原还有一个妹妹在离落宫。
叶紫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殷宁。
“殿下,叶夫人入宫也有半年有余。按理说也到时间出宫省亲了。”言尽于此,如果二殿下听懂了,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回她了。
“本宫身上带伤。她要是省亲,就不必过拜别了。”
“不可,殿下身上还带着伤。这个时候叶夫人还要出宫省亲,越发让人觉得殿下和夫人之间,感情日生嫌隙。奴婢以为还是等过这段时间,才好。”殷宁说着这话,转头看叶紫烟。她终究是把毒酒递到了他的嘴边,这显然是违背了当初她们之间的交易。
叶紫烟紧紧盯着她,片刻后哑然失笑。她盈盈一福身,然后离去。目送她离去,殷宁起身追出了门外。在寝宫外室她拽住了叶紫烟。“你当初答应过我,绝对不会听皇后的。为什么昨晚,你还是那么做了?而今日你还来这里要我兑现诺言?”
叶紫烟看着她,笑了。笑得隐晦。她指了指内室,然后用手比了比自己的心。看着她笑得如此凄楚,殷宁咬唇,失声笑了。“叶良娣,从来以为你不理世事。却不知你看得如此通透。你不是不在乎二殿下对你的一片痴情,执意要嫁给太子殿下吗?如今你成了这模样。太子本就对你不看重。如今这样你怕是再无立足之地。你要保全你妹妹的心,我明白。唯一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她张了张嘴,无声地问。
殷宁邪邪一笑,不惊不忙地开口:“你自己……不能抽身而退。如果这一局棋,是皇后一手操纵的。你也逃不开一死。纵使你有必死之心,皇后却不会信。你若是不抓紧一点,你的妹妹就会成了皇后的人质。到时候,你就不那么自由了。想死都由不得你自己了。”
叶紫烟的脸色很难看。殷宁漠然看着她,“你和我一样,是逃不开的。”
良久,沉默的对峙之后,叶紫烟低下了头。
“叶良娣不说话,是同意了。我会竭尽全力说服二殿下答应让她回去省亲的。你的妹妹太单纯。你要保护她,这些事最好不要让她知道。等她回府省亲,你就帮她把事情都办妥了。呆在叶府,远离宫闱,是最安全的。”这是殷宁对她说得最后一句话。她听没听,殷宁也没在意。
只是她转身的姿态,依旧高傲。她一身的淡色衣裳,依旧卓越。只是脚步却不似以往,那般凌云绝世,沾染了尘土的凝重。
“姑娘,姑娘……”殷宁正沉思,秦公公走了进来,“找到李公公了。他沿着河一直被冲完了护城河。巡逻的士兵发现了。他脑袋受了重伤,现在还昏迷不醒。”
“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吧?”她不确定地问。秦公公叹了口气,“这两日,我一直在忙外头的事。殿下这里你照顾着。记着千万别踏出离落宫一步。外头的事,我帮你留心着。”
殷宁回头看了看内室,压低声道:“皇后怎么样了?”
“陛下将她禁足了。太子殿下在御书房呆了整整一个下午。听人说,出来的时候,眉头紧锁。傍晚的时候,陛下下了旨意,要他前去新城视察。”
“什么?”殷宁吃惊一喊,惊动了里头的墨漓。她知不能再说下去了,只推了一把秦公公,自己便转身回内室。
墨漓靠着坐起身,向外头张望了一下,想问却不知怎么问:“她……”
“叶良娣已经回去了。”
“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大概是要她的妹妹能省亲。在这个时候离开皇宫,对于她们姐妹来说,是莫大的恩典。殿下不如答应了。”
“你方才不是说让人见了诸多揣测?”
“奴婢只是以为,叶良娣着实可怜。如今她失去了声音,拖着残废的身子,还要被皇后摆布。她不是楼妃,有强大的后盾。她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你倒是关心她。”他不冷不热地吐出了一句,微微拧起了眉。
“二殿下你真忍心见她在这里被人折腾?”
“这都是她自己选的路。正如你选择了下毒谋害叶紫凌,却不小心伤及无辜。说到底,她的伤,是你的责任。”
“殿下是什么意思?”他一早已经知道这毒是她下的,却还是让琴姬替死。如今却好端端地又提起。不知他何意,心里不免忐忑。
“我的意思是你不必勾起本宫的自责之心。就算是罪孽,也是你我一起承担。她有今天,我们两个都脱不了干系。”
闻言,殷宁一愣。“殿下终究是怨怼的。奴婢伤她,你为何肯放过奴婢?”
“因为你是我心头的明珠。就算明珠蒙尘,本宫细细拂去就好。”他揽过她入怀。“今日,你要本宫听你的话,放了她们姐妹。他日你别后悔。”
“殿下何出此言?”
“就算你后悔也没有关系,你唯一的退路,只能是本宫。”他邪肆一笑,低头吻上了她的唇。日夜相守,早已对她垂涎已久。红唇温软,软玉温香,真想将她据为己有。可心口的疼痛却克制不住,他推开了她,呕出了一口鲜血。
“殿下……”她纤细的指尖轻轻的刮去他唇角的血。“这药真的这么猛吗?若是毒性散不去,你会如何?”她忘不了叶紫烟失声的事实。如果他也……
他伸手抓紧她的手,笑道:“没什么,这么多年来日夜不曾荒废练武。终究是有好处的。死不了。”
她抽手站起了身。“奴婢去请御医过来看看。殿下若是没什么事,奴婢也该回昭阳殿了。”
“恩……一个月。本宫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奴婢知道。”虽然不知他为何执意要她回离落宫。但是答应了的事,她不能反悔。
……
叶紫烟要回去养病。楼妃派了人送她回府。这架势浩浩荡荡的。殷宁回到昭阳殿的时候。她的软轿还没有走远。楼妃也还在门口和宫人们说闲话。看见她回来了,楼妃愣了一下。
想起昨夜的事。这事还没了。她就回来了。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便道:“你既然已经回来了,先去殿下那里请个安。问过殿下之后,再来回我话好了。”
殷宁依依福身,请过安后匆忙去见太子。他呆在书房里,潜心做画。看着他画的泼墨山水,殷宁笑问:“殿下还有心情作画?”
“你……”他抬起头,见是她,手一抖,脏了画。他搁下了手中的笔,叹道:“可惜了这幅画。”
“奴婢该死。”殷宁慌忙行礼。他只是俯视着她,不曾言语。
殷宁的腿都蹲酸了,他也不曾说话。不得不开口道:“殿下,奴婢昨儿个不是不回昭阳殿。实在是陛下吩咐,奴婢不得不从。”
“本宫知道……”他说着亲自扶她起身,“本宫知道,你也是实在放心不下墨漓。”
“不,不是的,殿下……”殷宁连忙摇头,“奴婢不是不放心二殿下。而是害怕自己离了那里,会有性命之忧。”
“本宫知道,母后她……”
“她要我的命。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何这般恨我?”殷宁抬眼,眸中带着泪光。“可是奴婢真的,真的不知道,奴婢哪里该死?”
“因为你手中的剑。”他叹了口气,“你那把剑,究竟是从何而来?”
殷宁抿唇,语带哽咽。“殿下这么问,你怀疑奴婢?奴婢的剑是飞舞阁的阁主送的。有什么不妥的吗?太子殿下又为何造了一把一模一样的剑,送给二殿下?”
“这不是本宫的意思。自本宫从你那里看到那把剑。就知道这是把好剑。不据为己有,实在可惜。又心想,不过是一把剑,你也不会在意。便没有特意和你说。本宫也一直知道,墨漓也在找一把剑,因此……”
“太子殿下竟也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你要剑,跟奴婢拿就是了。奴婢愚钝,一个粗人哪里知道剑的好坏。”她将这件事的错一股脑儿都推到他的身上。这反倒叫他晕了头脑。
都不晓得问她剑的来历,只不停地道歉。殷宁含嗔带怒地看了他一眼,耍赖道:“难不成殿下还将这剑的事告诉了皇后?”
刘墨胤回过神来,纳闷道:“这到没有。你为何这样问?”
“没什么!”她黯然一笑,“以后殿下有什么事,不必背着奴婢。这样只会让奴婢离殿下越来越远。皇后娘娘也自然不会放心。”
“也许只有一个办法,能让母后完全放心。”
“什么办法?”她好奇。可是他就是避而不答。她也莫可奈何。
这一日傍晚,殷宁从书房出来。原本是要去给楼妃请安,却被皇后拦在了半路。
“殷宁姑娘,请吧——”那侍女谦和有礼。殷宁只觉得头皮发麻。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她倒没想到皇后这么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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