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怎么在这儿？画舫上好生热闹，众位皇子都在。”秦公公满脸堆笑上前来。
殷宁没有回声，只是趴着。
“你们都去那边伺候，这里不用你们了。”秦公公将所有在场的人都打发走。
“秦公公，二殿下他也来了？”
“二殿下他来了。这会子正在和人高谈论阔呢。”
“他的身子……”
“休养了这些天，没什么大碍了，只不能舞刀弄枪的。好生养些日子才能好吧。”殷宁没再问什么。突然想起一事，便道：“他昨日让人给我送了荷包。里头有一张药方。”
“什么药方。”
“我看了看仿佛是安胎的。”
“姑娘可知道什么意思？”
殷宁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揣度着是不是他要我尽快回离落宫。随意差人送来的？别的意思，我也猜不到了。”
“姑娘可是怀孕了？”
“不会……”殷宁有些不确定了。她一个奴才也没有传太医来诊过脉。可是一直以来，她都有些汤药，不可能怀孕的。
“既然不是，殿下给你这药方是做什么？不如姑娘给我看看。”秦公公接过她递来的药方细细看了看。片刻后，蹙眉道：“姑娘，这药你万万不能喝。”
“我没想喝。”殷宁瞟了他一眼。秦公公叹了口气，“这药方哪里是安胎药。是一副可以让姑娘的身子，最快恢复到适宜生育的药方。二殿下给你这药方，难不成是……”
“他要我回去。”殷宁的心一沉，拿回了那药方，放回荷包。“你就当全然不知吧。这药方，我也不知道做什么用。不闻不问就算了。”
“姑娘，你在这里歇着。我去前头伺候。”秦公公说着起身就走。殷宁抬眼望去，远远地看见那画舫，灯火通明。隔了老远都可以听见刀剑相撞声。她不知发生了什么。
秦公公坐着小舟，靠近画舫。三两下爬上了画舫。才上到甲板上，就看见了正在比武的两人。
“二殿下……”他惊呼，“你身子还没好利索，怎么就动起剑来了？”
他说着不管不顾地上前阻止。刘墨胤硬生生顿住，收回剑，脸色不善地看着秦公公。“刀剑无眼。让你们在一旁伺候着，近前来做什么？”
秦公公不停地道歉。身后刘墨漓的脸颊上滑落了一颗又一颗豆大的汗珠。这种情况下，才不过两三招，已经大汗淋淋。举剑似乎都没有力气了。
刘墨漓笑了笑，推开了身前的人。“二殿下，你身子还没有好。”秦公公想要阻止，却根本就没有办法。
“滚开——”
“你不必勉强，我们可以改日再来。”刘墨胤话虽然这么说，可是眼神却透露的不是这个意思不明所以的秦公公接口道：“是啊，二殿下你现在还不可以举剑。我们改日再说吧，好不好？”
“不必！”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话。秦公公拉着他，被他一下子推开了。他的剑举起来之后，刘墨胤也毫不客气。
“这是怎么了？”秦公公在那里干着急。他不停地跺着脚，“你们都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拦着？”
“秦公公不也看见了，这拦不住啊。”
“两位殿下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就这样了？”
“公公有所不知。”一旁的侍从将还在蹦跳的秦公公给拉到了一边。“奴才方才不在里头伺候。只知道好像是为了一个女子，大打出手。似乎是太子殿下说要娶什么人。然后二殿下就直接拔剑了……”
“胡说，主子们的事，由得你们传？”秦公公心下暗叫不妙。这会儿一听，初觉端倪。想起方才殷宁的一席话来。二殿下现而今对殷宁可谓是不顾一切。会拔剑也不是不可能。然则太子殿下现在也这般，就有乘人之危的嫌疑。
他转头看着纠缠不休的两人。匆忙吩咐人去请殷宁。
殷宁还在水榭，听见画舫那里传来的声音只觉得乱哄哄的。蒙了头，闭上眼，昏沉沉的睡着觉。迎着风口，头发都很乱。那侍从匆匆忙忙地跑来，喊了她一声。她也没有动。
那侍从上前推了推她。殷宁晃悠悠的醒来。殷宁迷迷糊糊的也还没醒。那个侍从又着急，一把拖了她就跑。殷宁困得很，被扯上了小船之后，也只是靠在了船沿上，昏沉沉地睡下。那侍从焦急地看着她，推了推她。“姑娘，出事了，秦公公要我带你赶紧去。你这是怎么了？”
“什么？”殷宁掩嘴，打了个哈欠。那侍从喋喋不休地解释。殷宁听了，可是没有记下。她迷迷糊糊地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是在干什么。他好像很着急。可是为什么呢？
等到她被扯上画舫被吵得受不了的时候，头脑才开始有点清楚起来。她定眼看着，“发生什么事了？”
“姑娘有所不知，太子和二殿下……”
“怎么了？”殷宁好奇地问，正走上了甲板。撞到了匆匆忙忙走下来的秦公公。她一下子没有站稳，一下子就跌下了长长的楼梯。
“姑娘姑娘——”秦公公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命人扶她起身，她早已经晕厥。也让人去喊正在胡闹的两人。
听闻她受伤，并失去了意识，两人都愣了一下。
两人冲下来的劲道太猛了一点，以至于将那石梯给踏烂了。一船的人都慌了。两人相持不下的模样，让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殷宁摔下来后，只是觉得后脑勺剧烈地疼着。也没有什么别的不舒服的。听见耳边轰隆隆的。
她晃悠悠地睁开眼。仰躺着，向上看。
“殷宁，宁儿……”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着急。他的手一点紧紧搂着她，搂着她入怀。她觉得呼吸都很困难。一呼一吸都觉得仿佛是有什么掐住了一般。
“殿下，殿下，你别搂着她。”秦公公拉了太医来。殷宁已经快要被憋死了，她睁开眼的时候，只看见了白茫茫的一片。
“她摔到哪里了？”太医动作有点缓慢。刘墨漓伸手一把扯过了他。“知道还要你干什么？赶紧给本宫查看一下……”
刘墨胤冷着一张脸在一旁站着。无论何时何地，他还真是没办法像刘墨漓一样，无所顾忌地拥她入怀。就算是心里渴望，也伸不出手。也因此才错过一次又一次。
殷宁觉得头很痛，可是她醒了，清醒得很。她看清了眼前的人。“二殿下……”
“宁儿……”他松了口气，一下子将她搂入怀里。她靠在他怀里，听得见他的喘气声。渐渐的闻见了一阵血腥味。
她费力抬起了头，看见他抹去从嘴角溢出的血。“殿下……”她依依伸手，他伸手按住。低头抱着她起身。抱着她上了小船。
殷宁伸手推他。看见了秦公公。“秦公公我觉得不舒服，把太医叫上。”
“好的，姑娘。”
等到了离落宫。他才放她下来。下地的那一瞬间，她匆忙喊太医。
秦公公走了进来。让太医为她诊脉。殷宁匆忙抽手。“快看看殿下……”
她这般着急。太医也匆忙上前。刘墨漓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推开。
“有件事，一定要问清楚。”
“殿下，先让太医去看看。”她低声哀求。不知道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她就是放不开，放不下。她有些无力地跌坐在地。他抓起了她的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摇头。有些无奈。“殿下有什么话就问吧。”他的性情，她最清楚不过，不让他问，也许就打定主意不会看太医。
“你可知今天为何会打起了吗？”闻言，殷宁到没什么反应，只有秦公公很是关心地抬起了头。等待着她的回答。殷宁没有回答，摇了摇头。
“因为你。他说要娶你为妻。”他伸手抬起了她的下颚。“敢觊觎你的，本宫连杀的心都有。”
“殿下……”她微微蹙眉，别开了头。“如果这就是所有事实的话。那么请殿下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奴婢此生此人此心，都是不由己。奴婢说过，此生愿意逐水流。”
她说着站起了身，“既然殿下问完了，是不是可以看太医了？”
刘墨漓向后靠去。太医走上前来把脉。殷宁看了一眼之后，转身离去。既然她已经让太子殿下对他说了，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会怎么样，只有已经不再她的掌握之中了。
回到昭阳殿。他竟然在门口等着。身边没有任何人跟着。殷宁走上前去，才想说些什么，他已经迫不及待地问了。“有摔伤哪里了吗？”
她摇头，张了张嘴，却还是被他抢先了。“本宫已经说了，你也看见了他的态度。本宫只要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
“要你以后不再见他。就算是他主动，也不许再和他有任何的接触。”
殷宁愣了一下，想要开口说话，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殿下，乱了一夜。奴婢有些累了。想要休息。恕奴婢……”
“本宫在这里等了你一夜。你就连看本宫一眼都不能吗？”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殷宁无力地低下了头。一行清泪滑过脸颊，她无声的叹息。“殿下，奴婢真的很累。能不能明天，明天开始，奴婢会好好地看着你，只看着你。”
她好累，好累。心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疲倦过。真的到极限了。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盖上被子，蒙头蒙脑的就睡下了。
醒来，也不知是为何醒来的。她只是起来了，然后推开了窗，看见了那一片温暖的阳光。她伸出手想要抓到些什么，终究只是一场空。
然后她起身整理好了衣裳。她一身的淡紫在翠竹的映衬下愈发的娇嫩欲滴。她缓步走近，搁下了手中的托盘。对着他隐隐一笑。“殿下，先用过早膳。也是时候去上早朝了。”
他微微侧头，看着她。看着她笑靥如花。他的心情也随之高兴了许多。送他去上早朝的路上，提及叶良娣就要回宫一事。殷宁并没有放在心上。
“本宫并不希望她回来。”
“皇后那里要有一个人照顾，让叶良娣去照顾也好。楼妃娘娘怕是不愿意担这个责任的。”殷宁倒是把所有实话都说出来了。刘墨胤听着竟然也不觉得反感。“你说的没错。本宫是不是太自私了。”
“如果每个人都大公无私，这个天下，不久无为而治了？”也许是想开了，真的是什么话都敢说了。他倒是喜欢她这个样子。她这般不避忌的说话，至少可以证明她是真心的。
他牵了她的手。殷宁稍稍后退了一下，却没有抽手。雪纷纷扬扬的，打湿了她的脸。“已经三月份了，为何这雪还是不舍得停下来？好冷——”
他伸手揽过她入怀，笑道：“这样就不冷了。”
“殿下……”她退开了一步，“这太不成体制了。”
“随心所欲。”他也很想就这样一直随心所欲下去。他揽着她入怀，侧首看着她，眼神温柔多情。她微微抬起了头。就这样相视而笑。雪纷纷扬扬的。
他的眼神很专注。
“砰——”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雪球，冲着两人砸了过来。幸亏刘墨胤反应很快，将她抱入怀里。雪球落在了他的脖颈，倒是没有溅到她。
殷宁吓了一大跳，“怎么了？”
刘墨漓一把纸伞，带着秦公公一路走来。殷宁缓缓转过身看着他。看着她面无表情的样子，连秦公公都要忍不住给她喝彩了。何时起，她居然能这样自如的在两个男人之间游移。也许永盛剑坊给了她太多的压力，压得她不得不弯腰。
刘墨漓朝着两人走来，面无表情地擦身而过。雪依旧下得，纷纷扬扬的。她的手握紧，脸色只是片刻的僵硬。不久之后，她扬起了笑容。和他肩并肩走在宫道上。
“殿下，谢谢你。”她是真心的，却就是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他信服。她的心，是真的只会因为一个人而心痛。
“你谢我？不，应该是我谢谢你。”他紧紧地牵着她的手。殷宁舔了舔干燥的唇，扯出了一抹笑。
等他进去上了早朝。殷宁就在外头等着。她还是没有进去里头。外头很冷，冷到匪夷所思。秦公公端着暖炉走出来，塞到了她怀里。
殷宁明显是有喜防备着他的。秦公公叹了口气，“知道你不想见我。也知道你不想见二殿下。然则不是不见就能解决的事。殿下真的生气了。我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些什么。他看见你们相拥的那一刹那。我感觉整个世界都被冰冻住了一样。那样的神情，很恐怖！”
“无论是什么，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姑娘你这是何苦。你自可以借助剑坊的力量离开。离开皇城你也一样可以参与其中。剑坊的事不是你以为的那么单纯。他们是你的属下，你有必要完全的摆出你主子的架势。而不是任由着他们摆布。”
“他们没有摆布我。一直以来都是我不知道有什么能做的。”她轻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挑拨他们兄弟的感情？我怎么如此卑贱？”
“姑娘——”秦公公不由得提高了声音，“你没有必要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消失吧，你所想要达到的，楼大人他会为你做的。”
“那么在我离开之前，我只想做一件事。”
“什么事？”
“杀了云主。”她低低地开口，完全不似在开玩笑。
“姑娘在开什么玩笑？”他一下子就懵了，“这和云主有什么关系。”
“你知不知道这是我从很早开始就想要做的一件事。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想做而已。”
“姑娘，你疯了……”殷宁摇了摇头，“你觉得我疯了吗？我成为奴隶，还有被废除奴隶的身份。他不过一句话，我的人生就这样被甩来甩去。本来他可以安度晚年的，可能因为我要夭折了。”
他深叹了口气，“姑娘的心思我明白了。离开之前，总要闹出点事，才不得不离开。你不也是，一直没有理由非要离开吗？”
“也许……”殷宁无力地扯了扯嘴角，“给自己一个必死的理由，也就不用活着了。”
“姑娘……”秦公公想要劝她。却最终话也说不出来。
“姑娘，你有什么想要做的，就去吧。雪大人会替你安排好一切。”
“我不想牵连任何人。所以不要刺探我什么时候动手。我会给自己安排好一切的。”她说这话的时候，早朝已经结束了。她撑开伞走近雪地里。雪纷纷扬扬的，她瑟缩着整理了一下衣襟。
看见刘墨胤的时候，她迎上前去。她的目光只停留在他身上，并没有看身边的人一眼。她远走的身影，紫色衣裳在寒风中一点点远去。
他深吸了口气，转身朝着离落宫走去。
雪下得愈发得大了。很大很大，大得不可思议。殷宁依靠在窗前，看着那雪，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春天才肯来。”
案前正在写字的刘墨胤抬起了头看着她。看着她的侧脸，手中的笔一动，画下了她的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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