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全集-译丛补(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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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跳蚤 法国 亚波里耐尔

    Guillaume Apollinaire是一八八〇年十月生于罗马的一个私生儿,不久,他母亲便带他住在法国。少时学于摩那柯学校,是幻想家;在圣查理中学时,已有创作,年二十,就编新闻。从此放浪酒家,鼓吹文艺,结交许多诗人,对于立体派大画家Pablo Picasso则发表了世界中最初的研究。

    一九一一年十一月,卢佛尔博物馆失窃了名画,以嫌疑被捕入狱的就是他,但终于释放了。欧洲大战起,他去从军,在壕堑中,炮弹的破片来钉在他头颅上,于是入病院。愈后结婚,家庭是欢乐的。但一九一八年十一月,因肺炎死在巴黎了,是《休战条约》成立的前三日。

    他善画,能诗。译在这里的是“Le Bestiaire”(《禽虫吟》)一名“Cortège d'Orphèe”(《阿尔斐的护从》中的一篇;并载Raoul Dufy的木刻。

    跳蚤,朋友,爱人,

    无论谁,凡爱我们者是残酷的!

    我们的血都给他们吸去。

    阿呀,被爱者是遭殃的。

    (一九二八年十一月三十日《奔流》第一卷第六期所载。)

    LEOV TOLSTOI 俄国 Lvov-Rogachevski

    —“最近俄国文学史略的”一章

    Leov Tolstoi——俄国文学的长老——生存八十二年,从事于文学五十八年,比及暮年,而成为“两半球的偶象”了。他获得吾俄文士所不能遭逢的幸福,他处女作一成就,我们的第一流的艺术家、诗人、批评家等,对于他之出现,无不加以欢迎。

    一八五二年九月,在高加索青年军官的处女作《幼年时代》,以L.N.T.三字的署名,出现于《现代人》杂志上,次月二十一日,那编辑者Nekrasov就写信给Turgeniev(都介涅夫)道:“倘有兴致,请一读《现代人》第九号所载的小说《幼年时代》罢,这是新的活泼的天才的杰作。”

    一八五四年《少年时代》发表后,Turgeniev便函告Karbashin(美文家兼评论家)道:“我见了《少年时代》之成功,非常欣喜,惟祝Tolstoi的长生。我在坚候,他将再使我们惊骇的罢,——这是第一流的天才。”更两年后,作了《奇袭》、《森林采伐》、《舍伐斯多波里战记》时,Turgeniev写给Druzhinin(文人兼批评家)的信里,有云:“这新酒倘能精炼,会成可献神明的饮品的。”

    以上,是未能圆满的断片发表之际,就已得了这样的称扬。《舍伐斯多波里战记》不独在文士之间,也使Tolstoi出名于广大的读书社会里。

    描摹戴雪群峦的秀气的未完之作《哥萨克兵》,象是合着Beethoven(贝多芬)的音乐而动笔的温雅华丽的诗底长篇《家庭的幸福》,作者自称为俄国的“Iliad”的大作《战争与平和》,受Pushkin的影响而且随处发着Pushkin气息的悲剧小说“Anna Karenina”等,都是伟大的天才的大飞跃,又使Tolstoi成为十九世纪后半的思潮的主宰者的。《我的忏悔》、“Kreutzerova Sonata”、《复活》等,则全欧的杂志报章,视同世界底事件,评以非常的热情。

    Pushkin(普式庚)在生存中,仅见自己的文集第一卷的刊行,Turgeniev见了那文集的第三版,Dostoievski全集,则在其死后渐得刊行的,而Tolstoi全集,却在他生存时,已印到十一版。作品印行的册数,他死后数年间,达于空前的数目,在一九一一年,卖出四、六一〇、一二〇本(据托尔斯泰纪念馆的统计)。更将从一九一〇年十一月七日至一九一二年十一月七日之间的卖出本数,合计起来,实有六百万本,而其书目,是六百种。

    这数字,即在显示Tolstoi的作品的全民众底,世界底意义,在俄国,则苟识文字,便虽是七龄的儿童,也是Tolstoi的爱读者。

    但自《战争与平和》和《我的忏悔》发表以来,Tolstoi的名声和势力,便远越了俄罗斯的界域。倘说,Turgeniev是使欧洲的读者,和俄国接近的人,则Tolstoi不但使西欧,且使东亚的注意,也顾到俄国文学。和Tolstoi通信的,不仅英、法、美的读者,连印度、中国、日本的思想家,也在其中。Katiusha Maslova的小曲,且为日本的民众所爱唱。恰如约翰·藉克·卢梭(Jean Jacques Rousseau)曾为世界所注目一样,Iasnaia Poliana的圣者,是成为享受着现代最高文化的人们的注意的焦点的。Iasnaia Poliana,是成了真理探究者的圣地了。

    及于全世界的文人,尤其是俄国文人的Tolstoi的影响,非常之大,迦尔洵(Garshin)、莱斯珂夫(Leskov)、蔼尔台黎(Ertel)、契诃夫(Chekhov)、库普林(Kuprin)、威垒赛耶夫(Veresaev)、阿尔志跋绥夫(Arzybashev)、戈理基(Maxim Gorki)、希美略夫(Shmelev)、舍而该也夫·专斯基(Sergeiev-Zenski)等,皆各异其时代,各受着各样的印象,玩味了这文豪之在那社会观,写实主义,Tolstoi式表现法上,所以动人的大才能的。而俄国的文人,且视Tolstoi为宗教底偶像,虽是自爱心深的Dostoievski,读完“Anna Karenina”后,也绝叫为“这是艺术之神”;Maxim Gorki也称Tolstoi为俄国的神,坐于金菩提树下的玉座上。

    “这青年军官,使我们一切都失了颜色”者,是Grigorovitch的半开玩笑的苦言。这青年军官,是成为我们的荷马(Homeros),我们的国宝,成为十九世纪末及二十世纪初的新卢梭,在他面前,全世界的文人,洋溢着不杂羡望的纯净的欢喜之情,无不俯首了。

    这卓绝的文豪,即继续着竭尽精力的劳作,在后世遗留了美文的宝玉。Tolstoi的文学底遗产,至今还难以精确地计算,虽当现在,尚在无数的文籍中,发见重要价值的断章;在那日记和信札之中,则潜藏着可以惊叹的文学。关于Tolstoi的各国语的评传,肖像及遗物,是搜集于在墨斯科、列宁格勒及Iasnaia Poliana的托尔斯泰纪念馆中,而惟这些纪念馆,乃是说明着否定了不平等的旧世界的,真理的伟大的探求者,且是永久不忘的生死的表现者的他的一生和创作,为俄国和世界,是有怎样的价值的。

    Leov Tolstoi并非借著述为业以营生的职业底文学者,他可以不急急于作品的刊布。关于所作《幼年时代》,他在一八五二年写给姑母Iergolskaia的信里,有云,“我将久已开手了的这小说,改作过几回了,为得自己的满意计,还想改定一回。大约这就是所谓Penelopa(译者按:Ulysses之妻,出荷马史诗)的工作罢,然而我是不厌其劳的。我并不求名,是乘兴而作的。在我,写作是愉快而有益,所以写作的。”

    他的情热的大部分,即耗费于用以表白内在思想的这愉快的创作事业上……。热狂的猎人,热狂的赌客,Tsigan(译者按:民族名)歌的热狂底爱好者的他,一转而成为乘兴挥毫的热狂底文士,以著作之际,涌于内心的善良而宽容的感情为乐的人了。

    他,在文章的每一行中,都注进新生活的渴望和喷溢似的精力去,一面利用闲暇,从事著作,逐年加以修正。他在《关于战争与平和》这一篇的冒头上,就写着“当刊行我费了在最良的生活状态中,五年间不绝的努力的作品……”的辞句,但这样的事,不消说,是须在得了物质底安定的Iasnaia Poliana,这才做得到的。

    和Tolstoi完全不同的社会的出身者Dostoievski,曾经告诉自己的弟弟说,“没有钱,须急于起草。所以文章上是有瑕疵的。”Dostoievski所作的《博徒》,以一个月脱稿,那是因为怕付对于完成期限的迟延罚款,而且那时,他为债主所逼,不得不走外国了。那时候,Dostoievski急于作品的完成,从亲友之劝,雇了速记者,作为一月告成的助手,但倘是Tolstoi,则这样的作品,大概是要乘着感兴,利用闲暇,在一年之间徐徐写好的罢。

    辅助了Dostoievski的女速记者Anna Grigorievna Snittkina,成为他的妻,Iasnaia Poliana邻村的地主的孙女Sophia Andreievna Bers,是做了Tolstoi的夫人了。前者是为履行那契约期限之故,做了速记,后者是为大文豪要发表杰作,将二千余页的《战争与平和》誊清过七回。如《战争与平和》、“Anna Karenina”、《复活》那样的大作,大概惟在得了生活的安定的时候,这才始是可能。

    Tolstoi是陶醉于自然之美和生活的欢乐的,他叙述结构雄大的光景,且描写地主的庄园的如梦的生活。

    在“Anna Karenina”里,描出一百五十个人物来,而毫无纷乱撞着之处,各人有各样的特殊的性格和态度;篇中的一切事物,都应了脉络相通的思想群的要求而表现着,那一丝不紊的脉络之力,是使我们视为艺术上的神秘,加以惊叹的。

    “艺术上的作品的善恶,是由从心底说出的程度之差而生的”,这是Tolstoi写给Golzev的话。他所要求于艺术家者,是在和时代相调和,通晓隶属于人类的一切事物,不但通晓而已,还须是人类的共同生活的参加者。他又要求着表现自己的思想的技巧和才能,且以为凡艺术家,尤当爱自己的天职,关于可以缄默的事物,不可漫为文章,惟在不能沉默时,乃可挥其钢笔云。他是要求着口的发动,当以溢于心的思想为本的。而他自己,便是这样的艺术家。

    他是当时最有教育的人物,只由Iasnaia Poliana的图书室里有着书籍一万四千卷的事,便足以证明。而这些书籍的一半,为外国语所写,他是通晓希腊语,以及英、法、德语的。他所自加标注的许多书,便在说明他以如何深邃的趣味,研究了人类的思想。他站在那时代的最高智识的水平上,又常是一般人类生活的参加者。创造了又素朴,又纯正,然而壮丽的文章的他,是决不以浓艳的辞句和华丽的文体为念的,但他所描写的人物及其他,却备有不可干犯的尊严和令人感动的崇丽。如Bordina战斗的叙述,《战争与平和》中的Andrei Bolkonski之死,Kitty的诞生及Anna Karenina和儿子的会见,记在《复活》里的Katiusha的爱的醒来和教会的仪式的描写,在世界的文学里,不能见其匹俦。我们的眼前,有实现了美的世界的一个大文豪在。

    描写在《哥萨克兵》或《家庭的幸福》中的自然的光景,《战争与平和》里的Bolkonski的爱情的发生及逢春老橡的开花,盛大的狩猎,Natasha Rostova,Maria Bolkonskaia,Pierre Bezukhov和别的人物的形容,是镌刻在读者的胸中的……。而充满在作者Tolstoi两眼中的赞叹,同情和欢喜之泪,也盈盈于读者的眼里。这是因为相信着“无爱之处,不能生诗”的作者的热情,以爱和诗的力量,打动读者了。以“不能沉默”为动机的他的文章,是震撼我们的,但这是因为,例如当描写死刑的光景之际,想象了“浸过了服皂水的绳子,绕上他的又老又皱的颈子了”的他那一句一言,乃是充溢于同情的心的叫喊的缘故。

    Tolstoi常写些破格的文句,恰如喜欢有特色的破格的人物一样,他也喜欢破格的文句的,那一言一语,是活的魂灵。Gorki在追怀Tolstoi的一篇文章里说,“要懂得他的文章的有特色的卓越之美,则他那以同一语的许多破格的卑俗的调子,用于叙述之处,是必须注意的。”这是适切的评语。

    Tolstoi在那处女作《幼年时代》的序文上,载着关于自己修辞上的粗野和没有技巧的说明,以为这是因为不用喉咙,而用肚子唱歌的缘故。据他自己说,则从喉所发的声音,较之腹声,虽颇婉曲,而不感动人。腹声却反是,粗野则有之,但彻底于人的精神。Tolstoi说:“在文学亦然,有脑和腹的写法。用脑写时,那文辞是婉转滑脱的,但用腹来写,则脑中的思想,集如蝟毛,思念的物象,现如山岳,过去的忆想,益加繁多,因而抒写之法,缺划一,欠畅达,成拮倔了。或者我的见解也许是错误的罢,但当用脑写了的时候,我是常常抑制自己,努力于仅仅用腹来写的。”

    由这尊贵的告白,不但Tolstoi的文质,连那魅人的句子之所以产出的原因,也明白了。Tolstoi之所有的,不是“脑的思想”,而是“腹的思想”。他有惊人的腹的记忆力,他的创作,常包着温暖的感情,响着牵惹我们的腹声。“一读你的作品,每行都洋溢着活活泼泼的感情。令人恍忽的你的辞句的本质就在此”者,是评论家Strakhov给与Tolstoi的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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