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全集-文艺政策(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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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志们,无产阶级文学现在不过是刚才产生。正如文字那样,几个月之间,得了非常的成功了。与其以劳动阶级未出天才底作家为奇,倒不如惊异于劳动阶级在比较底短期之间,出了很有才能的作家们,更其重要的,是在工厂中,劳动通信员,劳动大学生,青年共产党员之间,竟能布了文学研究会广大的网。在市民战争终结后的第四年,便发生了劳动阶级广大的文学运动,是可以惊异的。

    同志们,在对于无产阶级文学的关系上,瓦浪斯基是采着破坏底方针的。这破坏底方针,应该一扫。对于这最重要的新的运动,党应该给以指针。那时候,我们波雪维克,才会有波雪维克主义的文学,革命才会有那真实的文学的罢。

    (同志瓦进的报告之后,同志A·威勖鲁易起立,证明同志瓦浪斯基的立场的正当:又,同志U·里培进斯基在简短的发言中,要使“那巴斯图”的见地,得有基础。)

    渥辛斯基(S.Osinsky)

    今天由我们讨论着的问题,如果拿同志瓦进的判断来一看,那里面是存在着无限的不条理的。据他的意见,这并非艺术上的问题,而是政治上的问题。不然,这是艺术上的问题,也是政治上的问题,而同志瓦进全不理解这一点。同志瓦进在这里所讲的话,就如说,在高等数学的领域里,没有属于俄国共产党的人们,所以应该将他们统统驱逐,立刻换上共产主义的劳动者——和对于现代的科学这样地说,是一模一样。这里由“墨普”所主张的事,不过是对于专门家的旧论争。而这论争,则已到了取了下面似的形态而出现了——就是,从文学界逐去专门家罢,我们自己的无产阶级作家万岁,我们自己的无产阶级的专门家万岁。

    这劳动反对派底见地,是应该抛掉它,拒绝它的。还有不好的事情。我们如果拿里培进斯基的小说《明天》来一看,那是纯然的清算派的作品。但是同志里培进斯基呢,到这里说了些什么关于观念形态的话。我不能不说——这错处,并不是单在里培进斯基之上的。我们大家,都被小资产阶级底自然成长性所围绕,我们应该和这战斗。或一程度为止,应该站在哨所上,那是完全明明白白的,也是决定底的。然而倘若你们要在自己这一面,获得独占,则从诸位的团体里,生出些什么来呢?倘若诸位的“将全俄文学,交给‘墨普’罢”这一个提案竟得容纳,那时候,除了俄国文学的破坏这一件事以外,什么也不会发生的。例如,敬爱的同志罗陀夫,是才能极少的作家。还有,敬爱的同志烈烈威支,也是才能极少的诗人。据我的意见,他较之诗,倒是散文好得远远的作家。倘使这样的人们团结起来,叫全文学跟在他们之后,则那时候,在我国将发生什么呢?诸位说,这个那个的文学,不中我们的意。那么,请将别的文学给我们看罢。倘说,现在这种的文学还未存在,这是还未成长,还未创造——那么,是不是说,就将文学废止了好呢?这是要问一问的。

    文学云者,是什么?文学云者,第一,先是一切教化的萌芽。倘若我们在这苏维埃俄国,揭着“绝灭文盲”这一个口号,那么,我们先不可不有的——是文学。而且是艺术底文学。没有这个,我们便不能说是有着十分的教化。不看科学书籍的人们,那些人们,艺术底书籍是看的罢。文艺是有很大的意义的,如果我们不将这给与大众,我们恐怕就阻止发达。这里就发生一个问题——诸位的非难,是在所给与的艺术作品上,有了或一种不好的倾向的时候不是?然而诸君也不妨相信,大众读一种含有坏的观念形态的作品,是会除掉那坏的观念形态,而只留下好的那些,用这来滋养自己的。没有这营养,是什么事都不能做的。这自然并不是说,驱逐掉我们的文学。然而诸位的问题的建立法,以及那实践底结果,客观底地,是最有害的结果。这事是应该率直地说一说的。

    拉思珂耳涅珂夫(F.Raskolnikov)

    倘使诸位看一看旧的非波雪维克的杂志,例如,即使是“Sovre-menniy Mir”那样的,你们在那里也会看见是行着决定底的二元性的罢。在那里,社会评论的部分,是不能不有一定的方向的,但文艺的部分,却完全可以自由。所以在一本杂志上,文艺栏里——是阿尔志跋绥夫(Artzybashev)的小说《赛宁》,在社会栏里,——是蒲力汗诺夫(Plekhanov)的马克斯主义底论文,能够在一处遇见。

    那么,在对于这事的以前的我们波雪维克的传统,是怎样的呢?革命以前,我们没有印行文学杂志那么多的资产。但是,我们的劳动报《真理》,也还有着文艺栏。我们便在那里,登载我们的无产阶级作家的作品。但在那里,阿尔志跋绥夫,安特来夫(Leonid Andreev),是都没有登载过的。

    凡有这些阿尔志跋绥夫和别的资产阶级文学者们,在那时代,也是或种意义上的同路人。自然,倘使我们去嘱托他们,他们因为想在劳动者之间,获得自己的名声,会高高兴兴,将作品送给劳动报的罢。然而我们故意避开他们,努力要在无产阶级大众的层中,寻出我们的无产阶级作家来。现在呢,我们有在旧的,革命前的《真理》上开手工作的作家和诗人的一大团了。一九一四年顷,此刻在座的同志加美诺夫,就直接参与了无产阶级作家的最初的创作集的发行的。无产阶级诗歌的创立者,那时是台明·培特尼,还有和他一同在旧《真理》上工作的无产阶级诗人的一团。

    但是,现在同志瓦浪斯基所拥护着,展开着的方针,却是在文艺领域上的我们波雪维克方针的分明的歪曲。诸位,我们之所以反对印行毕力涅克和亚历舍·托尔斯泰的讨厌的作品,我们决不是说,“将毕力涅克按到墙上去,将亚历舍·托尔斯泰再赶出外国去。”这些作家,自然都是在独特的意义上,有着才能的作家。我们也决不是要制造对于他们的同盟排斥(boycott)的氛围气,也并非要求在苏维埃联邦的领地内,禁止印刷他们的文章,我们不过努力要纠正文艺领域上的方针。我们不过仅主张这些不相干的,有时还和我们为敌的作家们,在党和苏维埃的印刷品的纸张上,受着殷勤的欢迎的事,应该停止。在现今,例如“Russkiy Sovremennik”那样的资产阶级杂志,正在开始出版了。由同志瓦浪斯基所招集的文学者的一部,要流到那一边去,是毫无疑义的,因为稿费大约是那一边多,而那些作家们,也正如同志瓦进说过那样,大半是“看金钱面上”的人们呀。但在我们,却有在我党中,在苏维埃的文学中,施行彻底的政策的必要。在我们的杂志上,评论的部分和文艺的部分,是必须有完全的一元性的。我们不能容许同志瓦浪斯基所做的那个二元性。便是他自己,对于聚集在《赤色新地》的周围的自己的作家,不也下着比谁都厉害的致命底的批评么?(朗读。)我并不攻难他写了这个。他写得不错。我之所以攻难他,是在他将这些作品,在国立出版所的商标之下,印在我们苏维埃的杂志上。(座中的声音,“他们印出来的,还不止这个哩。”)他们也还登载着更其不好的作品。他们登载着“Tarsan”呀,“Mess Mend”——这最卑俗的Pinkerton式作品。我并非说,要将这些作家全都同盟排斥,或者使他们动也动不得。自然,要印多少,给他们印多少,就是了。只要不在我们苏维埃的党的杂志上,也不要用工农的钱来印就好。还有,有一个为了《赤色新地》的读者,专门解说现代文学潮流的叫作普拉苻陀辛的批评家。他在这瓦浪斯基的杂志上,写些什么呢,大家听罢。(朗读。)

    最后,对于在《作为生活认识的艺术》里,由同志瓦浪斯基所展开的他的理论,还要说几句话。我深信这篇论文,是马克斯主义的通俗化的最坏的例子。蒲力汗诺夫在那论文《艺术与社会生活》里,已经指示出,为纯艺术的理论,换了话说,就是为艺术的艺术的理论所统治的时代,是有的了。这是生于在作家和围绕他们的环境之间,难于和解的不调和所造成的历史底瞬间的。意识底地,要逃避这一切生活的纯艺术的公式,却在瓦浪斯基的人工底的,散漫的,非马克斯主义底的,公式——作为生活认识的艺术里,寻得地位了。并非作为生活认识的艺术,而是作为社会关系的产物的艺术——惟有这个,是对于艺术的唯一而正当的马克斯主义底见解。

    波隆斯基(V.Polonsky)

    正如同志渥辛斯基已经说过那样,同志瓦进所加重主张的,是以为站在我们之前者,并非艺术底问题,而是政治底问题。但这就不许我们来谈关于从文学底见地看来的问题么?第一,这政治底问题的意义,岂不是就在使文学发达,成长于我们的国里么?这问题,惟在当检讨之际,并不忽视那具体底艺术底特性的时候,这才可以政治底地解决。然而同志瓦进的口气,却明明说是关于文艺领域上的党政策的问题的设立,我们不妨忘却了单论文艺,不涉其他的事似的。瓦进将眼光避开了文艺的特殊性,他要不想到文艺上特有的法则了——他的谬误的主要的原因,也就在这里。倘使瓦浪斯基正如“那巴斯图”派诸君所说,是一个破坏者,那么,瓦进——就是分明的歼灭者。为什么呢?因为他的决议,不过是一个要将文艺全灭的尝试。这是同志瓦进的决议所要求的———

    “从我们的出版物,决定底地驱逐出失了社会底意义的作家,尤其是曲解了革命的社会底,政治底和生活底形相的作家。从我们的出版物,决定底地驱逐出国内的文学底Emigrant(侨民)。”

    这里倒还是毫不可怕的——有谁会反对从我们的出版物,驱逐出曲解革命的新的“国内侨民”呢?这一点,是可以放心赞成的。我们和他们之间,在这地方并无争论之点。但问题,是在谁来做审判者。谁来判决,定为“曲解”者,而加以驱逐,等类,等类呢?这是极重要的问题。据同志瓦进的决议的别一条,我们知道他大概要使谁来担任这职务。他是要求着以“无产阶级作家联盟为文学战线上的党的依据点”的。

    就是为了这个,同志瓦进打着墙。他望着自己的联盟的独裁,“域普”(全联邦无产阶级作家联盟)的独裁,他想“域普”从中央委员会得到证明书,随意判决,并且从文学驱逐出去。但在“域普”本身之中,不也就有“同路人”存在么?所谓“同路人”者,岂是单指那说是“我和你们同行,然而自己随便走”的毕力涅克一类的么?“同路人”者,是也用以称呼那准备着党员证,得了以党之名,以无产阶级之名来说话的权利,但在或一程度以上,却不和我们同行,而只想用了党员证,来遮掩这事的人们的。这一类的“同路人”尤其危险,而且自以为自己的袋子里有着党员证,便要来取得统治权的,不正是他们么?但是,从一个的作家团体的独裁,文艺会得到什么利益呢?这会给我们利益么?同志瓦进,岂不是竟至于说出“我们读什么都可以,但劳动阶级却不行”那样的怪事来了么?我们呢,读我们所喜欢的一切,然而劳动者却只可以读“域普”的作品。这于“域普”也许是有利益的,但于无产阶级,并没有怎样的利益。

    关于文艺的论争,大体是和利用熟练的智识阶级的问题相联结的。智识阶级是否适宜于站在我们的革命得了胜利的无产阶级的立场上呢?假使他们是适宜的,我们便不必有怕用这熟练的智识阶级的必要。如果白军的人们以为这是要招致我们的灭亡的,让他们这样去想就是了。我们的问题,是在竭力使智识阶级,移到无产阶级的立场上去这一点上。这一点,对于专门家一般,对于艺术家文学家,都不错的。能够使他们移到无产阶级的见地去,这意思,就是说他们能够用了无产阶级的眼睛来看世界。然而用了同志瓦进那样的驱逐,文学的全灭,这事是办不到的。瓦进说——在我们,文学上的×××细胞,是必要的。这有谁反对呢?然而我们为什么必要×××细胞?为了驱逐出×××细胞以外的一切么?你是讲着“域普”的独裁,而且因为这目的,所以×××细胞在你是必要的。但“域普”的独裁,所以要招致文学的破灭者,就因为没有这个,便扫荡了文学的不能发达的那过程,那斗争底氛围气了。

    我想,对于瓦浪斯基的攻击,是很有些不对的。瓦浪斯基将一九二一年顷立在我们面前的课题,正当地办妥了。那课题,便是——不但将侨寓的智识阶级,不但将国内侨民,也将资产阶级文学,加以分析,从中摘出合于生活的部分,将这和我们联结起来。而瓦浪斯基将这事办好了。诚然,瓦浪斯基此后并没有改换这状况。而二四年呢——并不是二〇年,二一年。瓦浪斯基将这一点忘掉了。但他该会矫正自己的,他在近来,也正在借了教养文学青年的事,改正着自己的方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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