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方位于今天日本的福岛县,在江户时代,属于亲藩大名,也就是德川家的亲戚。
他们的家族被叫做会津松平家,个中起源,还要从当年江户幕府的二代将军德川秀忠说起。
话说当年德川秀忠的老婆,叫做阿江,是战国大名浅井长政的女儿,同时也是日本一代卓越领导人丰臣秀吉的小姨子。
阿江比秀忠要大上6岁,用今天的话来讲叫做母大姐,而且生性比较爱吃醋,喜欢把自己的老公看的紧紧的,偏偏秀忠为人又相当宽厚老实,所以一时间,他也就成了日本妻管严的典型代表。
据说有一次,秀忠和他的哥哥,过继给结城家做养子的结城秀康以及弟弟松平忠吉闲聊的时候,说起了怎么跟小姑娘搭讪。秀康和忠吉非常惊讶怎么秀忠连这种常识都不懂,于是一左一右的开始了讲课,秀康对秀忠说:“如果你看到了自己中意的姑娘,那么只消先问上一句‘小姐芳名?’,便能够进入话题了。”
秀忠立刻心领神会。
当天晚上,秀忠就开始说梦话了,梦话内容就反反复复来回轱辘着一句:“敢问小姐芳名?”
边上的阿江夫人终于给弄烦了,河东狮吼了一句:“小女子叫阿江!”
秀忠顿时惊醒,从此之后不敢再提小姑娘三字。
按说,尽管怕老婆,但这样日子还是可以过下去的,毕竟秀忠也不是什么花心大萝卜,完全可以跟阿江和谐相处,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因为阿江没能生出儿子,尽管她很能生女儿,一口气连生了5个,可那没用。
在万恶的封建社会,儿子,只有儿子才能成为家族,国家的继承人,秀忠既然成了幕府将军,那么他一旦没儿子,就意味着血脉的断送,而幕府刚刚建立不久,若是在继承人的问题上出现什么纰漏,那恐怕就不是一场小麻烦了。
这事儿惊动了当时日本的最高领导人,实际政权的掌握者,秀忠他爹德川家康。
家康听说之后便把儿子给叫了过去喝茶谈心,并且做出指示——换一块田种吧。
也就是讨个小老婆。
秀忠是有贼心没贼胆,想偷吃却怕阿江知道,于是只能偷偷摸摸的干活,把看中的侧室寄养在自己的家臣家里,然后每天蒙着个脸就露出俩眼睛的跑去幽会,这要让幕府的御用忍者服部半藏看到估计还以为来了戗行的了。
可能是阿江感到了压力,在她31岁的时候,也就是庆长9年(1604)的时候,以高龄产妇的身份产下了一名男婴,也就是之后的三代将军德川家光。
之后,又生下弟弟德川忠长。
尽管如此,但秀忠的小老婆行动却并没有停下来,估计是深深感到了妻不如妾这么一个道理,最后偷吃竟然偷到了家里,跟阿江的侍女阿静搞上了,并且还在庆长16年(1611)的时候生了个儿子。
事实上,在阿静怀孕大肚子的时候,德川秀忠就明锐且有预见性的感觉到,这事儿绝对不能让阿江知道,于是,他将小老婆连夜送到了家臣土井利胜的家中,而小孩子也就是在那里降临的。
后来秀忠觉得即便是土井家也不太安全,于是又四处托人找关系,看看有没有既能收养小孩又安全的地方,找来找去,找到了一家尼姑庵,然后又把这孩子托付给了里面的主持尼姑,此人叫见性院。
这个见性院来头一点也不小,她是日本战国时代超级大腕儿武田信玄的女儿。
由她抚养出来的孩子,那是基本上不会差到哪儿去的。
但话是这么说,可毕竟这小孩子一生下来就看不到爹,也不怎么能见得到娘,整天跟一群尼姑混在一块儿,对孩子本身来说,是一种无比的痛苦。
6岁的时候,见性院将他送到了前武田家臣,此时已经是幕府家臣的保科正光家中,从此,他改名叫保科正之,并且作为这家的养子被抚养了起来。
正之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是在他18岁的时候,之所以秀忠会来见他,那是因为此时阿江已经过世了,没人会再来管他的小老婆啊私生子之类乱七八糟的问题了。
看着眼前的这个儿子,秀忠的眼神充满了爱意,也充满了歉意。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对周边的家臣小姓一遍遍不断的重复着一句话:“这是我的儿子啊,我的儿子。”
之后,便是补偿。
宽永8年(1631),20岁的保科正之正式继承了保科家,并且得到了高远藩3万石的领地,官居肥后守。而原本保科家的那些嫡子庶子,反倒成了这个养子的家臣。
父爱还没得到多久,这父亲就得了重病倒下了。
临死之前,秀忠紧紧的拉着继承人德川家光的手说道:“正之自幼就吃了不少苦,我也没能怎么关照他,无论如何,就拜托给你这个做哥哥的了。”
“您就放心吧,父亲大人,我一定会尽到做兄长的责任的。”
秀忠微笑的离开了人世。
家光确实履行了自己的诺言,非常善待正之,在宽永20年(1643),将会津23万领地封给了正之,之后又加封了5万并且允许其改姓松平,也就是正式承认了正之是德川大家庭中的一份子。
也就是从这时候起,才有了会津松平家。
但是,这并不能表明德川家光是一个听爹话的孝子,也不能证明他是一个热爱兄弟的好人。因为家光的另一个弟弟德川忠长,就是在被自己的哥哥先处分剥夺领地再流放,整了个半死之后,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痛苦切腹自尽了。
而让正之倍受宠爱优待的秘诀源于他本身的特质——忠诚和低调,而这两个特质的根源,叫做感恩。
他知道,自己尽管是幕府将军的私生子,可私生子毕竟是私生子,要真的能光明正大的当一回王子,还至于18年见不到亲生父亲一面么?
当他从秀忠那里得到了保科家的继承权以及3万石领地的时候,他很兴奋,也很满足,他觉得,自己得到的东西太多了。
所以他一直奉养着自己的养父保科正光,在之后得到允许改姓松平的权利之后,他还是依旧维持保科的旧姓,为的就是表达自己对养父的感恩之情。
保科家一直到了第三代的时候,才正式改姓为松平。
而在他成为会津28万石大名之后,那种原本朴素的感恩之情,立刻转换进化成了忠诚,对幕府,对将军近乎无限的忠诚。
我们都知道,日本是一个地震频繁的国家,大震三六九,小震基本天天有,而在那个救援机制以及建筑防震水平还非常落后的年代,一次地震就可能要了任何人,所有人的性命。
有一次,德川家光在江户城内召开会议,各大老老中以及幕府高官几十人在座,保科正之也身在其中,就在大家热烈讨论着一个个议题的时候,突然一阵猛烈的晃动,所有人都立刻反应了过来:地震了。
接下来就是一片慌乱,大家起身的起身,找地方钻的找地方钻,纷纷乱动一气。
几十秒之后,震动消失了,大伙虚惊一场,又纷纷的坐回了原来的位子,然后喘气的喘气拍胸口的拍胸口,气氛又再次轻松了起来。
但很快,所有人都如同着了魔一般的愣住了,眼睛直直的就盯着前方一动不动。
因为他们看到,保科正之两腿站开,双手平行前举,一只手挡在了家光的头上,头抬着死死的盯着天花板,一动都不动,一副随时准备压在家光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来保护自己哥哥的架势。
我不否认地震的那一瞬间各自逃命是人类的本能。
所以,那些口称忠君武士道的幕府高官们是没有错的,也没有违背他们所谓的忠诚心,因为这是他们首先是人类,其次才是一个武士。
我只能说,保科正之已经把这种对于家光的忠诚,变成了自己的一种本能。
这种忠诚赢得了家光的信任,而这两种感情交融在一起,成为了浓浓的兄弟情。
家光临死之前把正之叫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道:“从今往后,德川本家就拜托你了。”
正之晚年后,立下了15条家训,其中明确表示,无论如何会津松平家都要忠于幕府,违者就不是松平家的子孙,全家人共讨之,而且还不能入祖坟,墓地自理。
现在的松平容保很想忠于幕府,可他没办法忠。
这看起来是个大官,其实就是个烫手山芋。
原因我们之前有说过,这里就不再重复了,而且,会津方面即便是想忍着痛去捏这个山芋,但也已经腾不出手来了。
因为他们同时还承担着北海道和浦贺两地的防务,无论从财力还是兵力上来看,都已经是快到极限了。
在会津藩内,也是反对声一片,特别是家老西乡赖母,更是明确表示,一旦接受了京都守护职这个官儿,那就是自己找棺材睡。
所以,容保拒绝了,他对松平庆永说,干不了,谢谢。
庆永说,没事儿,我下次再来。
他说到做到,没过几天真的又来了,但这次他连松平容保的脸都没看到。
不是人家不见他,而是见不到。那一天容保蒙着个脸还顶了个凉水袋——感冒加发烧。
这不是装病,松平容保从小就身体很不好,而且还有慢性肺病,这也是他不肯上任的另一个重要原因,生怕自己一操劳就过早的离开人世了。
松平庆永一看这对方已经连人话都说不轱辘了,只得寒暄了一下说上几句好好养病来日报效祖国之类的话然后起身告辞了。
第三次来的时候,庆永特地事先做了打听,了解到这天容保既没有约会也不用开会,身体也非常健康,一顿能吃仨饭团之后,便上门拜访了。
然后受到了对方的郑重接待。
松平容保有些厌烦了,他想做一个了断。
庆永还是老一套,希望容保能够出任京都守护职,帮助幕府干些活。
“会津方面确实有着会津方面的困难,这事情实在是过于为难,恕我直言,现在的京都形势已经如同熊熊烈火一般,即便我真的去了,那也无异于负薪入火,到最后,大家都没有好下场。”
这是松平容保的第一次明确表达了拒绝的理由,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非常有道理,可谓是有理有节。
松平庆永沉默了半晌,缓缓的开口说道:“那么,会津侯是觉得,京都的局面已经无法收拾了,自己去不去都一样,所以就不肯去了?”
“您要这么认为我也不反对。”
“那么,会津藩存在的意义也就没有了不是?”
容保笑了起来:“庆永大人莫非是想借此机会废了我会津藩?”
“那倒不是,在下怎敢有这种想法?只不过,我突然想到了会津藩祖保科正之公当年留下的遗训,不由感慨万千哪。”
“正之公留下的遗训又如何?我会津数百年来何曾不忠于幕府过?”
“不是这个意思,而是会津侯您忘记了这遗训的第一条,也就是会津藩存在的意义。”
这里补充一下,保科正之留下的那15条家训里,头一条说的是:会津藩因幕府而存在。
松平容保不吭声了,他自然没可能不知道这条祖训,可他真没想到,这松平庆永会拿这条听起来如同喊口号表忠心的玩意儿来当真的逼他。
如果去,那估计就是得交代了,要不去,那就是违背祖训,交代了之后也没脸面去见老祖宗了。
前思后想之下,还是决定去了。
文久2年(1862)8月,松平容保率一千人马开赴京都,正式出任京都守护职。
临走之前,留守在会津的家臣们照例是要来送送的,然后每人说两句激励的话,比如老大祝你工作顺利,尽快搞定京都那帮兔崽子之类。
轮到西乡赖母的时候,他慢慢悠悠的走上前来,一把抱住了随行的家臣广泽富次郎,失声痛哭道:“如此一来,会津藩也算是灭亡了!”
当场唏嘘一片,然后大家默默的上路了。
数日后,一行人到达了京都,将大本营设置在了金戒光明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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