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他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属下听了侯爷的交代,心里害怕,总想着这是王上交代的差事,万一路上把您给丢了,就算活着回去也要被降罪。于是……属下在刚到幽州时,谎称拉肚子,专门掉了队……”
原澈听明白了,不禁冷笑:“刘统领一定信以为真,放下你去看病,他领着队伍先走了?”
余尚清点了点头:“刘统领说行程不能耽误,让属下病愈后再追上队伍。属下想着反正您不在队伍里,就……偷懒了,想把‘遇袭’的风波给避过去。
“不过属下只歇了两天,就上了路,还没走二里,却看见了咱们魏侯府的求救烟雾……”余尚清话到此处,忍不住再次掉下泪来,“属下很担心,就乔装打扮赶了过去。
“谁知……谁知道……他们全都死了啊!”余尚清话到此处痛哭出来,“整条官道上全都是血,一百多个侍卫,全都死了啊!是谁下了这么狠的手啊!”
他痛哭不止,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微浓与云潇听后皆是沉默不语,微有哽咽。
原澈的脸色则冷得吓人:“然后呢?”
“然后……”余尚清边哭边道,“然后,官兵就来了,开始搜查活口,把兄弟们身上的财物都刮走了。当时假扮暮氏的姑娘根本没死,只是昏了过去,可那些官兵……那些官兵不是人啊!他们把她……糟蹋了啊!然后又灭了口……”
“你是说,奸杀那姑娘的人,是幽州府的官兵?”微浓难以置信。
“是!就是那一群畜生!”余尚清哭着控诉。
“那你呢?你当时在做什么?你就眼睁睁看着她被糟蹋?”原澈的声音很冷,冷得像能结出冰一般。
余尚清吓得浑身发起抖来:“属下……属下当时已经吓傻了,根本反应不过来,而且官兵太多,属下势单力薄……实在害怕,没看完就跑了……”
“混账!”原澈面色狠戾,一脚踢在余尚清身上,厉声斥责,“魏侯府没你这种贪生怕死的侍卫!”
余尚清被这一脚踢出去好远,又连忙跑回来,抱着原澈的大腿求饶:“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属下再也不敢了!您不知道属下这两天……简直比死还难受啊!属下再也不做逃兵了!否则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兄弟们啊!”
原澈气得再次踹开他。
云潇听到最后,也是气愤不已,忍不住道:“世子!这种人就该送去官府查办!狠狠地治他的罪!”
“潇潇,”微浓拦下她,“世子自有主张,咱们不要置喙。”
“我不会送他去官府的,”原澈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微浓和云潇,露出一丝值得玩味的表情,“咱们不还缺个车夫吗?”
翌日起,余尚清就包揽了车夫的活计。原澈原本定下的“不打尖儿、不住店”的原则也被打破了,一天赶路的时间从十二个时辰减少成八个时辰。究其原因,一则是头几天赶路太辛苦,三匹马都有些劳累,而微浓坚持不肯换马;二则是墨门已经偷袭过,杀手们肯定往姜国方向追赶去了,如今走得慢一些,反而有利于保命。
当微浓、原澈、云潇三人同时坐在车辇里时,空间便显得逼仄起来。微浓对余尚清的突然出现还是有些顾虑,便低声询问原澈:“他真是魏侯府的人?”
原澈打了个哈欠:“看着是挺眼熟的,应该没错。”
“这样贪生怕死的东西,你也不怕他卖主求荣?”云潇冷哼一声。
“他也得有机会卖啊。”原澈毫不在意地笑,“我跟他说了,只要他这次好好办差,本世子既往不咎。”
“这可真是奇了,您对下属向来从严处罚,怎的对他如此宽待?”微浓不解。
云潇也是好奇:“就因为缺个车夫?”
“当然不是,”原澈很坦然,“因为他长得俊嘛!”
原澈的话让其余两人忍俊不禁,也冲淡了遇袭事件所带来的哀伤。本以为原澈这话不过是个玩笑,然而渐渐地,微浓和云潇发现不对劲了——原澈对余尚清的态度有了变化。原本他对余尚清不假辞色,后来变得有说有笑,再后来称呼也变了,从“余尚清”变成了“小余”,最后变成了“尚清”。
待他们进入姜国地界,原澈看余尚清的眼神都有些暧昧了。想起原澈好男风的传闻,微浓和云潇只好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只盼着能早日见到姜王后安排的接头人。
早在出发之前,云辰便将龙吟剑和惊鸿剑摆在了一起,告知了他们查看地图的方法。惊鸿剑剑身上的图形,乍一看是一只薄如蝉翼的飞鸟翅膀,实则是姜国一条很隐蔽的河流——猫眼河。
在寻找龙吟剑之前,云辰曾用过一个笨方法——将猫眼河搜了一遍。他原本想着藏书必定与猫眼河有关,可是找了大半年,上游、下游、河底、河畔都毫无线索,他这才下定决心前往宁国寻找龙吟剑。
找到龙吟剑之后,将两把剑拼凑在了一起,云辰才晓得自己找错了方向。龙吟剑和惊鸿剑上的纹路毫无意外地拼出了一整幅图案,也清楚地显示出,猫眼河的发源地正是龙吟剑剑身的龙口之处。再仔细看,那龙口的形状分明像是一座山,龙眼才是藏书所在。而要进入那座山,唯一的方法便是从猫眼河逆流而上。
原澈本来还心存侥幸,计划到了姜国之后绕过接头人,自己去找。但因为要进山,所以他不得不倚仗姜王后的人马。
不知云辰是如何对姜王后提起的,总之姜王后只派了一个人来接头,这也令原澈等人的防备大大降低。那接头人名叫南天,是个地地道道的姜国人。双方就约在宁、姜两国边境的榕城见面,由南天带着微浓他们去距离猫眼河最近的一个渡口。
“我们王后娘娘听说贵客在路上遇袭,还担心贵客是否能如期赴约呢!”南天代替姜王后表达了对微浓他们的关心。
“王后娘娘多虑了,”原澈敷衍地笑道,“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几个山贼,这样也好,省得麻烦娘娘派人做戏了。”
南天闻言也没再多说什么,老老实实地将四人带到了渡口,又安排了一艘勉强可供四人乘坐的小船。
原澈一看这船就不乐意了:“这么简陋?”
南天解释道:“贵客不要误会,不是王后娘娘不给你们安排大船,而是猫眼河上游很窄、很深,两侧都是怪石,船太高、太大会被卡在石壁中间。”
原澈心生警惕:“你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南天也没隐瞒:“小人曾跟随云大人游遍了整条猫眼河。”
原澈嗤笑一声,没再多问:“多谢南大人了,那我们就此告辞了。”
南天有些愕然:“您不需要小人送您进山?”
原澈指了指那只小船:“您也看到了,这船上只有四个人的位置。”
“可是王后娘娘交代过,您只有三个人进山,加上小人勉强够坐。”
“计划赶不上变化啊!”原澈无奈地耸了耸肩,“要不您再找一条大船来,咱们五个人一起进山?”
南天摇了摇头:“不行,猫眼河上游很窄,船再大就过不去了。”
原澈故作遗憾之色:“那可如何是好?”
南天下颌收紧,挠了挠头,想了半天才道:“贵客,还是让小人跟您一起去吧,否则小人不好向王后娘娘交代。”
原澈有些为难:“那我们就得扔下一个人。”
他话音刚落,余尚清已经吓得拽住他的衣袖:“世子,您可不能扔下我啊!这地方我人生地不熟的,听说到处都是蛊虫……我我我……我害怕!”
听闻此言,原澈依依不舍地看着余尚清,然后又看了看微浓,最后看了看云潇,显然很是犹疑。
云潇看不下去了,劝道:“世子,咱们是来办大事的,难道你还要带着这个可有可无的侍卫不成?还是让南大人一起去吧。”
“谁说我是可有可无的!”余尚清狠狠地瞪了云潇一眼,“我可以划船!”
微浓破天荒地跟原澈站到了一起,对云潇道:“既然世子舍不得余侍卫,咱们就带上吧,万一在山里有个意外,也好多一个人保护咱们。”
南天显然不服气了:“小人也能保护贵客。”
原澈和微浓默契地对看一眼,前者叹了口气:“王后娘娘帮到此处,我等已是感激不尽,岂敢再劳烦南大人?您直接向王后娘娘实话实说吧,相信娘娘不会怪罪的。”
南天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沉默了半晌,没有再勉强。
原澈又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个锦盒,递给南天:“小小心意,感谢南大人对我们的帮助。”
南天连忙推拒:“不行不行,若让王后娘娘知道了,小人……”
“王后娘娘不会知道的,”原澈朝他挤眉弄眼了一番,“或者大人先打开看看?”
南天迟疑片刻,见那锦盒精美非常,终究没忍住好奇之心,打开看了一眼。然而只一眼,他的表情就变得怪异非常,像是惊,又像是喜,最终他没再说什么,径直朝原澈鞠躬致谢:“多谢贵客赏赐。”
原澈朝他摆了摆手:“南大人太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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